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代嫁太子妃的尴尬人生 作者:藿香不香 文案 宋凡穿越, 是因为地府在搞旅游项目开发。 宋凡改名秦憬儿, 是因为老秦头想把她嫁给太子。 出嫁后的秦憬儿很不安分, 于是太子对她进行多种方式打压。 被打压的秦憬儿很郁闷, 于是和小叔子搞搞暧昧, 和江湖小哥聊聊人生。 一不小心, 太子又娶了个小老婆, 秦憬儿突然就不爽了。 两不小心, 小老婆开始怀疑秦憬儿的身份了, 秦憬儿忽然就惶恐了。 三不小心, 解除身份危机的关键人物大表哥来了, 秦憬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 四不小心,偷听到 大表哥=老秦家的幕后大boss,什么鬼? 秦憬儿的小命说不保就不保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憬儿,朔宸 ┃ 配角:秦憧儿,南轩 ┃ 其它:徐秋婵,时襄,宋溪 ================== ☆、楔子   “我为什么死了?明明我的阳寿未尽。”阴曹地府里,宋凡夺过判官的生死簿,指着写有她名字的一页,愤愤然道。   她才二十岁,还在上大学,却突然不明不白的死掉了。这不科学。   判官拿过生死簿仔细查阅了一番,也不明其中的缘由。   小鬼凑近耳畔私语了几句,判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大笔一挥不知在生死簿上写了什么,边写边吩咐小鬼:“带她去找调魂师。”   调魂师?   宋凡不明就里,只好乖乖跟着小鬼走。   只要不下地狱就还有一线生机。   兜兜转转走了半天,宋凡被带到一间石屋。她打量着眼前的景物,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张石桌,桌上凌乱地散落着各种文件。突然,文件堆里探出一个瘦小的男人,大概就是判官口中的调魂师。   “调魂师,人带来了。”小鬼扔下宋凡径自离去。   宋凡走上前,又一次质问:“我为什么死了?”   调魂师手托下巴绕着宋凡打量了一圈,微微点头,道:“你没死。是这样,地府内部重组,现在你的魂和肉身都归我管。”   内部重组?宋凡不语,继续听调魂师讲:“我是时空穿梭旅游项目组组长,你也可以叫我调魂师,说白了我这里是为意外死亡者提供有偿穿越服务的……”   “你不是说我没死吗?”宋凡插言道。   “听我说完,现在这个项目还处于试点开发阶段,主要是召唤一些在阳间没什么建树并且有穿越意愿的普通人,免费为他们提供穿越服务。”调魂师的解释似乎在提示宋凡,她是因为在阳间无所作为所以才被拎到这里。   宋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一脸兴奋,道:“我可以穿越到唐朝吗?”   “目前,试点阶段尚不提供自主选择目的地服务。所以,你去哪儿由我安排。”调魂师翻找着纷繁凌乱的文件,继续说:“我们对穿越意向调查问卷进行了整理,得出的结果显示,一部分人希望去往历史文献不可考或者根本未可知的地方,所以我需要你——啊,找到了,我需要你去这个地方。”调魂师找出一沓文件递给宋凡,扉页上清晰可见“旅行手册之曲遥国”。   曲遥国,闻所未闻,宋凡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惶恐地看着调魂师,抱着一丝希望,弱弱地问:“我不想穿越,可以送我回阳间吗?我发誓好好学习做一个有用的人。”   调魂师看着宋凡,嘴角扬起一抹饶有韵味的笑,郑重地摇摇头。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走吧。”调魂师亲自送宋凡上路,他们走过黄泉路来到奈何桥,孟婆正在茶铺里打着盹儿,孟婆茶自助,众魂必须自觉取茶饮下,才能通过奈何桥的安检进而投胎来世。   “醒醒,来活儿了。”调魂师敲了敲孟婆的桌子,孟婆缓过神来,看了看宋凡,道:“先去那边备案,然后回来从这个门进。”语罢孟婆打开了安检门旁边的特殊通道。   宋凡履行了一系列手续,来到特殊通道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调魂师,指着他手中的“旅行手册之曲遥国”说:“这个可以给我吗?”   宋凡心想手册应该有曲遥国的详细信息,路上好好看看,免得去了不适应。   调魂师随手把手册递给了宋凡,没有任何犹豫。他和孟婆窃窃私语着,隐约可以听到“试验”“回来报告”等字眼。   宋凡拿着手册,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特殊通道,同时翻开手册,却发现里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该目的地尚待探索”。   原来她就是个探索未知地的试验品。   “我不想做小白鼠!”宋凡喊道。她想回去找调魂师理论,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阵刺眼的白光耀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的身体被强行吸入了未知的境地。    ☆、第一章·初入秦府   曲遥国,秦府。   门口一众人围观私语,秦憧儿出门询问:“管家,怎么回事,围了这么多人?”   “回小姐,一个姑娘躺在门前,您看。”管家引着秦憧儿穿过围了三圈的围观者挤到了中间。躺在地上的正是宋凡。   “快,叫人抬到里面去。”秦憧儿吩咐。   “这——恐怕不太好吧。”管家并不同意小姐的做法,道:“小姐,咱们秦府岂能随随便便收留这种来路不明的女子,万一她是贼人、恶人,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抬进去,我的话你都不听?”秦憧儿厉声道,管家无奈遵从,叫来几个人把宋凡抬进了秦府,继而遣散围观者。   宋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秦府的客房里,雕花木床,粉色帷幔,坐在床边的正是秦老爷唯一的女儿秦憧儿——她可是宋凡在曲遥国见到的第一个人。   宋凡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可谓“眼眸如洗眉如黛,丹唇微启笑若花”。   “你醒了?还好吗?”秦憧儿关切地问,接着说:“你昏倒在我家门前,我就让人把你抬进来了,这里是秦府,我叫秦憧儿,树影憧憧的憧。你呢?”   “宋凡,平凡的凡。”   管家见宋凡醒来,急忙对秦憧儿说:“小姐,既然这位姑娘无碍,我看还是让她走吧,老爷快回来了,万一让老爷撞见了,问起来——不太好。”   秦憧儿瞥了一眼管家,不屑地说:“我爹都听我的,要你管?出去出去。”   这时房里走进一位中年男子,正是秦府主人秦逸约,他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男子,是秦府的护院总管兼秦逸约个人保镖,名叫薛图。   “憧儿,怎么又发脾气。”秦逸约笑着说。   “爹,我一个人在家闷得很,宋凡晕倒在咱家门口就是和咱们秦家有缘,我想让她住在这里。”秦憧儿拽着秦逸约的衣袖摇晃着,撒娇地说。   秦逸约瞅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宋凡,摸了摸秦憧儿的头发,说:“我刚回来就听下人们说你带进府里一个姑娘,这不就过来看看。助人为乐是好事,只要这位姑娘愿意,住下也无妨。”   宋凡起身走到秦逸约面前,道了声“谢谢”,不禁暗想:刚到曲遥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安身立命的住处,真是天助我也。   秦逸约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薛图一路跟着他到了书房,不解地问:“老爷,您怎么把那个女的留下了?”   秦逸约向来小气,从不收留过路客。   “她或许有用。”秦逸约的眼神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话已至此,薛图未再劝阻,只道:“那我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好。有什么可疑之处立马向我汇报。”秦逸约道。   秦逸约原是肃封国的商贾,客居曲遥国多年,早年丧妻未再娶,家中只有独女秦憧儿,备受疼爱。秦家在曲遥国皇城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户,秦逸约与朝中官员素有往来,近来更有意讨好太子,只是太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并不好对付。   薛图调查宋凡进行得并不顺利,她完全像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无从查起,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秦逸约并未因此而驱逐宋凡,反而对她更加照顾,好酒好菜招待,还派下人伺候,饮食起居与秦憧儿无二。   秦憧儿待宋凡就更好了,她不谙世事,根本不在乎宋凡的来历,难得有同龄人一起说说笑笑,开心还来不及。   宋凡心里满满的感激,在曲遥国这个陌生的地方,能得秦家收留真是一大幸事,要不是秦憧儿父女,此刻的她或许正流落街头。   在秦家住了少许时日,宋凡和秦憧儿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谓情同姐妹。   这天,秦逸约把宋凡叫到书房,薛图也在。   “凡儿啊,这些日子住的可习惯?”秦逸约背手而立,笑盈盈地问宋凡。   “多谢老爷,住得很好。”宋凡道。   “我看你和憧儿相处的不错,她长你一岁,算是你的姐姐。”秦逸约的话让宋凡摸不着头脑,一来她明明比秦憧儿大,二来秦逸约并未问过她的岁数,缘何断言她比秦憧儿小一岁。   其实秦逸约是胡说的,宋凡到底多大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宋凡是否否认,若否认,她便是个不识趣的人,若不否认,她便是个聪明人。   宋凡未反驳,秦逸约接着说:“憧儿一个人长大,多孤单寂寞。既然你们俩相处得不错,我想收你做义女,你意下如何?”   宋凡一惊,难不成她即将成为传说中的白富美,心中不免一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随随便便认个爹,总归不太好。   这时,秦憧儿从外面闯进来,大声道:“好啊好啊,凡儿快答应。”原来她一直在外面偷听。   宋凡见秦憧儿如此高兴,念及多日来的情谊外加白富美的诱惑,便点头答应。   秦逸约见状“哈哈”一笑,捋了捋胡子,又说:“既然如此,我看,给凡儿改个名字如何?就叫憬儿,憬憬是遥远的意思,憧儿憬儿加起来又是憧憬向往之意,多好。”   “憧儿憬儿,憧憬,你觉得怎样?”秦憧儿挠挠头,看向宋凡。   憬憬谓之遥远,憬亦有醒悟之意。宋凡既来自远方,亦当为“前世”之事醒悟,憬儿这个名字确实挺合适,只不过,就这样更名换姓是不是太对不起祖宗?可是,那个世界已经告别,而今可谓新生,重新起名也不无道理。想到这里,宋凡决定从改变名字开始,展开全新的旅途。   “好,我就叫憬儿,是比憧儿姐姐小一岁的妹妹。”宋凡笑着说。   “嗯,以后你就是秦府的二小姐了,憬儿妹妹,我有妹妹了,哈哈。”秦憧儿拉起宋凡的手,欢呼雀跃着。   薛图不解,秦逸约为何要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义女,要知道秦府向来不收留外人。   大概秦逸约另有打算,薛图便未再过多插言,他按照秦逸约的吩咐,嘱咐下人,即日起宋凡就是秦府的二小姐——秦憬儿,是老爷失散多年的小女儿,如今归府要好生伺候。    ☆、第二章·代嫁   成为秦憬儿之后,白富美的幸福生活并没有宋凡想象的那么长远,很快她便得知了秦逸约收留她的真正原因。   秦逸约是客居曲遥国的肃封国商人,因此在曲遥国从政无望,但是他与朝臣多有往来,知晓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曲遥国的朝政。   如今,他正极力讨好曲遥国的太子朔宸。   朔宸性格乖戾,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于秦逸约的有意接近,起初表现得不以为然,毕竟接近他的人太多了,后来不知怎地,他突然主动联系秦逸约,约他见面。   对于秦逸约而言,能见到太子是莫大的殊荣,自然高兴得很。那天他备了一份自认为厚重的礼物早早到了太子府。(这里必须交代一下:那天正是宋凡穿越到曲遥国的日子。)   秦逸约来到太子府,由人引着见到了太子。   太子正专心致志地修剪着几盆花草,并未正眼瞧他。秦逸约在一边候了半晌,汗珠不停地落。终于等到太子将花草修剪满意,来人给太子端了盆水,太子洗过手,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说:“秦——”   “小人秦逸约,承蒙太子厚爱,特送上薄礼一份。”秦逸约弯腰拱手送上礼物,太子示意一旁伺候的人收下,直言道:“听说你有个女儿。”   “是,小人确有一女,不知太子……”秦逸约不明白太子缘何提及他的女儿。至少到现在,他依然以为,太子肯见他是因为他富甲一方,甚至富可敌国,对太子有用。   “本太子看上她了,找个日子送过来吧。”太子漫不经心地说,语气像是在要一件心仪的物品,说罢起身欣赏着自己刚修剪完的几盆新作。   “这这这……”秦逸约吓了一跳,他虽有意攀龙附凤,但却不想把自己的女儿推向火坑,众所周知,太子脾气极差。   再者,太子并未见过秦憧儿,何来看上。这显然是在告诉秦逸约:如想攀附太子,先将爱女奉上。   “本太子让她做太子妃,如何?”太子终于扭头看了秦逸约一眼,饶有趣味的笑着说。   “承蒙太子抬爱,小人感激涕零,只是小女……”秦逸约毕恭毕敬,努力思考着拒绝的理由,但终究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哦?难道你不愿意?”太子的语气霎时变得严肃起来。   秦逸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小女已经定过亲了。”   “定过亲了?那真是可惜……”太子咋舌道。   “是是是,不是不是,不可惜,太子妃的人选定要美貌与智慧兼具,小女笨拙丑陋,配不上太子。”秦逸约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偷瞄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微微一笑,道:“本太子说的是那位与你女儿定亲的公子,看来他是不能娶你的千金了,真是可惜了。回去把亲事退了,本太子近日就向父皇请旨,许你家女儿做太子妃。”   秦逸约刚想说些什么试图改变局面,太子又道:“要是让本太子知道你有一丝一毫的不乐意,那你就等着全家滚出曲遥吧。”   秦逸约未敢吱声,只好作罢。无论如何,留在曲遥是最重要的,现在回去肃封他将一无所有。只是他的女儿,可怜她年方十八,貌美如花。秦逸约不禁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只祈盼太子是吓唬他而已。   正在秦逸约郁闷之时,宋凡来到了秦府,在他看来宋凡的出现似乎使事情出现了转机,他心生一计便收留了她。   不久,圣旨送到了秦府。   宋凡被叫到了秦逸约的书房。   “憬儿,你虽非我亲生,但我待你可有不好?”秦逸约依旧背手而立,一本正经地问宋凡。   “没有不好。您和憧儿对我都很好,我很感激。”   秦逸约点点头,说:“皇上下旨,指我秦某人的女儿为太子妃。”他稍作停顿,接着道:“但是未提名字,我有两个女儿,你说谁嫁?”   宋凡自然觉得理应憧儿出嫁,这等攀龙附凤的好事怎会落到她一个外人头上,秦逸约过问她的意见不过是怕她与憧儿争抢罢了。   她说:“自然该是憧儿姐姐嫁。姐姐长我一岁,生得倾国倾城,与太子定然般配。”   岂料,秦逸约闻言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憧儿莽撞,万一冲撞了太子,唉,我们全家都担待不起啊!憬儿,我瞧你是个稳重的孩子,我想让你嫁。只是,你非我亲生,日后飞黄腾达还望不要忘了我们秦家。”秦逸约说得十分恳切,眼里含着热泪注视着宋凡,那目光充满慈爱。   “我……”宋凡惶恐万分,难道她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被包办安排了?怎么可以?   “爹,你偏心。”未等宋凡组织好拒绝的语言,秦憧儿推门而入,冲着秦逸约一通埋怨:“爹,你为什么让憬儿嫁给太子?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我哪里莽撞了?我再莽撞也不敢在太子府莽撞啊。”秦憧儿满脸委屈,眼泪都快掉了出来,继而眼巴巴看着宋凡,眼神说不上是嫉妒还是厌恶。   “我不想嫁。还是让憧儿嫁吧。”宋凡握住秦憧儿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不行。”秦逸约厉声呵斥。秦憧儿见状抽泣着跑了出去。宋凡欲追出去,被秦逸约喊住,他道:“憬儿,听我的话,回去准备准备,下月十六太子府的花轿来接你。”   “可是……”   “别可是了。我断不会让憧儿嫁进太子府,你要是想我们秦家抗旨,那你就不嫁。”秦逸约道,声音里带着命令甚至要挟的味道。   宋凡未多言语,出了书房径自回屋,思考了良久,始终不明白秦逸约为何不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进太子府。难道真是因为秦憧儿行事莽撞?不至于吧。   宋凡决定去找秦憧儿聊聊天,一来表明自己不想嫁,二来探探口风了解一下太子府的情况,万一她被强行嫁进太子府,提前做好准备总是对的。   宋凡到了秦憧儿房前,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出秦逸约的声音,恰恰提到自己,于是也像秦憧儿那样在门外偷听起来。   “你以为我让憬儿嫁给太子是去享福的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没听说过吗?”秦逸约苦口婆心地说。   秦憧儿抽泣着,说:“嫁给太子可就是太子妃了,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爹你怎么能给外人呢?”   外人?的确,宋凡是个外人,可当她听到秦憧儿说自己是外人时,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前些日的姐妹情深瞬间变得有些可笑,到底在憧儿心里,她始终是外人。   “太子就是个疯子,你嫁给他早晚被他折磨死。爹早就知道太子要娶你,这才同意收留憬儿,还收她做义女,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能代你嫁去太子府,替你送死嘛!”秦逸约的话如一把尖刀刺进宋凡的心脏,她原本的感激,原本对秦家父女真实而美好的情感,瞬间倾塌。她觉得无比可怕,自己自始至终都在被人算计。   宋凡立马意识到秦家并不是她安身立命的长久之地,与其让人觉得把她嫁给太子是她赚了便宜,不如大家摊牌撕破脸说亮话,秦家收留她多日,她为秦憧儿代嫁,公平交易,互不相欠。   宋凡推门而入,秦逸约和秦憧儿惊讶地看着她,像两个偷东西的小偷被人逮了个正着。   秦憧儿上前拉起宋凡的胳膊,轻声解释说:“憬儿,你都听见了?我——我并不知情的。”   宋凡看了秦憧儿一眼,眼神里包含着最后遗落的感情,毕竟憧儿是她在曲遥遇到的第一个人,她自然而然地视憧儿为依靠,纵然憧儿的话伤人,但也是实话,再说事情确实不是憧儿算计的,与她无关,宋凡并没有恨憧儿,她只是忽然厌恶了秦逸约而已。   “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就不瞒你了。我收你为义女,就是希望你代憧儿出嫁。圣旨指我秦逸约的女儿为太子妃,并未提及名字,你是我名义上的小女儿,你嫁给太子并不算抗旨,亦非欺君。至于你能否在太子府过得好,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不过你要记住,你从我秦府出嫁,就永远和我秦家脱不了干系,他日……”   “我定不会忘记是您给了我显赫的身份和一身的荣耀。”宋凡打断了秦逸约的话,高声说到。   “好。算你识趣。要知道你若离了秦府,便什么都不是,只能流浪街头。”秦逸约不忘摆明厉害关系,让宋凡知道秦家对她的恩情是多么深厚。   宋凡紧紧攥着拳头,心中充满愤怒,却无从发泄。   “还有,记住,你的名字是秦憬儿,是我秦某人的小女儿。”   “憬儿知道了,爹。”宋凡忍着眼泪,特意拉长了“爹”的音调,这是她第一次喊秦逸约爹,亦是最后一次。她心里默默想着这一声“爹”便是还了收留她的恩情。至于代嫁,她愿意嫁,不为所谓的报恩,而是为再寻一个立命之所,哪怕凶险;亦为来日高人一等俯视天下,断不能让秦老头小瞧了她。   “早先的话你只当没听见,我还像之前一样待你,如亲生一般。你且回去收拾收拾,待下月十六完婚。”秦逸约如是说,在宋凡听来无比的可笑。如亲生一般?怎么会!自始至终,她不过是秦老头用几顿好酒好菜换来的一个廉价的代嫁工具。   宋凡回到房中,一夜未眠。她不断告诉自己,自己已不再是宋凡,而是秦憬儿,秦家的二小姐。身份,对于她今后的人生十分重要。若太子知晓她并非秦家人,那她将会是怎样的命运?不敢想。    ☆、第三章·婚礼   辗转到了月初,太子府派了几个丫鬟婆子到秦府为秦憬儿准备婚事。   领头的婆子长得凶悍,言语上也不和善,负责教秦憬儿礼仪。然而,她只是说些笼统的事情,诸如尊重太子、照顾太子之类,至于礼节细处只字未提。秦憬儿猜测:定是秦逸约吝啬,不肯给赏钱,婆子才这样糊弄她。   “秦姑娘,老奴刚才说的你可都听懂了?到了府里可要仔细着。”婆子的脸仰得老高,看着秦憬儿,眼神睥睨,语气极不耐烦。   “嗯。”秦憬儿应着,她也懒得和婆子说话,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教引婆子敢对未来的太子妃不恭不敬。   秦逸约为秦憬儿准备了厚重的嫁妆,六个大箱子八个大锦盒还有妆奁首饰、绫罗绸缎,看上去十分风光体面。   只不过体面都是给别人看的,秦憬儿心中有数,那箱子里的黄金只有最顶上一层,下面全是银子,箱底儿有一尺厚,中间还是空心的,省木头。绫罗绸缎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外面的一层包布华丽无比,里面都是极普通的棉麻布。倒是秦憧儿送的一盒首饰还不错:镶珠银簪两支,翡玉、翠玉簪子各一支,鎏金步摇一副,红玉耳坠一对,琉璃手钏一双。   大婚前夜。   秦憬儿端坐在镜子前,妆台上的蜡烛火苗跳跃,温热的气流袭上她的脸蛋儿,未抹胭脂就已经微红了。她一言不发,任由丫鬟婆子们收拾着,梳头、上妆、更衣。   大红喜服如火的颜色恰好昭示着她即将跳入火坑儿,秦憬儿不免叹气,眉头微蹙,陷入了对太子的想象。   他高不高?胖不胖?老不老?   “咳。”秦憬儿轻轻清了清嗓子,小丫鬟忙凑上前询问:“姑娘可是不舒服?”   “没有。我问你——太子长什么样子?”秦憬儿低声问,眼睛里充满好奇。   小丫鬟看了眼领头婆子,接着低下头,小声说:“奴婢不敢妄议太子,姑娘明天到了太子府便可知晓太子殿下的模样。”   秦憬儿撇撇嘴,问了等于没问。   这未眠夜过得十分漫长而无味。   黎明时分秦憬儿困得两眼发红,像是哭过一样。她眼前发晕,四肢无力,整个人都飘飘的。来人一嗓子“吉时到”吓得她一哆嗦,恍惚中缓过神来,已被几个人架着、托着,塞进了花轿,甚至不记得是如何和秦家父女告别的。   震天锣鼓响,送亲队伍长。   秦憬儿坐在花轿里,一路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地到了太子府。   锣鼓声停,花轿落地,太子府的家奴去请太子出来迎亲,等了好一会儿,一身红袍的太子才迈着慵懒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他先是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最后冲着花轿喊了一声:“下轿吧。”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秦憬儿被搀着下了轿,又被带到太子身边。她盖着红盖头,只能从下面看到太子的衣角,太子没有牵她的手,只是拽着她的袖子拖着她往前走。   秦憬儿一夜未眠,没吃早饭还晃悠了一早上,现在又被拖着进行各种仪式,从最初的两眼发晕到现在已是意识模糊,勉强撑到拜完天地,司仪喊了一嗓子“送入洞房”,秦憬儿眼前一黑,隐约听到婆子尖锐的嘶吼“盖头掉了”,接着跌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大哥,嫂子晕倒了。”说话的是二皇子南轩,是他接住了晕倒的秦憬儿。   “大哥,你怎么也不扶嫂子一把?”   太子瞥了一眼南轩怀中的人儿,给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找人把秦憬儿拖进屋里。接着,几个丫鬟疾步上前,又抱又抬,终于把秦憬儿运进了洞房。   “这么弱,以后有她受的。”太子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   “弱柳扶风最是美,大哥以后可要好好疼爱大嫂。”南轩调侃说。   朔宸冷言道:“你懂什么!要不是父皇催我成家催得紧,太子妃这等美差哪能落到她头上?”   “听大哥的口气,是随便挑了个人喽?”   “何止随便,见都没见过!”朔宸不屑地说。他娶秦憬儿仅仅是因着被催婚,皇帝希望他尽快成家,至于娶谁皇帝不管,是个女的就行。他恰好听说极力巴结他的秦逸约有个女儿待字闺中,于是就把该通知的人通知了一遍接着就大婚了。   太子的婚宴从中午一直进行到晚上,歌舞升华,一派喜庆的气氛。   当然,这一切秦憬儿都看不到。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婚房的喜床上,旁边一个十几岁的丫鬟正给她喂着米汤。   “您醒了?好些了吗?”丫鬟的声音甜美柔和。   “我怎么了?”秦憬儿费力地坐了起来,丫鬟扶了一把,说:“您在婚礼上晕倒了。大夫过来看过,说您大概是饿的,所以我给您煮了米汤。”   在婚礼上饿晕了?秦憬儿苦笑,真是尴尬。   “太子呢?”秦憬儿四下打量着,屋里只有她和小丫鬟。   “婚宴结束,太子就会过来。您且休息好了,待会儿还得坐在喜床上等太子来挑盖头。”小丫鬟说着去桌边取了盖头过来。   秦憬儿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把碗里剩下的米汤一口气喝了,对小丫鬟说:“你再给我盛一碗,要稠一点的。”   小丫鬟急急忙忙又盛来一碗汤粥,秦憬儿边吃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紫茉,紫茉莉的紫茉。”小丫鬟浅浅一笑,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你伺候太子多久了?”   “奴婢刚来伺候太子,不到一个月。”紫茉低声说,脸上忽然泛起了红晕。   “哦。你脸怎么红了?”秦憬儿问。   紫茉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小声说:“奴婢——奴婢是太子的陪房丫头。”   此话一出,秦憬儿差点呛到,刚入口的汤都吐了出来。紫茉忙拍打她的背,关切地问:“您没事儿吧?”   秦憬儿这才仔细打量紫茉,脸蛋儿水灵,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只是,那么小就要给太子陪房,真是造孽。   “你,睡在这间房里?”秦憬儿充满疑惑。   “不不,今晚不。今晚是太子与太子妃的洞房花烛夜,我……”   “那,你之前和太子一起——一起吗?”秦憬儿忽然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说好。   “这是太子的房间,我是陪房丫头,是睡在榻上的。”紫茉说着指了指床对面的软榻。秦憬儿这才明白紫茉和太子是同房不同床。   紫茉年纪小,之前从未和男子住在同一间屋子,而今伺候太子,与太子同屋,所以刚刚说起的时候才会脸红。   秦憬儿“哈哈”傻笑着,原是她想得邪恶了。   喝完汤粥,秦憬儿在屋里转了一圈,遥听见外面人声嘈杂,约莫是太子过来了,赶紧坐回喜床上,盖好盖头。   她紧张得攥紧了裙子,好好的大红绸子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秦憬儿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看到一双黑底绣红靴子在向她靠近。她的心率忽然加快。   “下去吧。”靴子停住了。   “是。”紫茉被遣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太子和秦憬儿,霎时间,安静得几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第四章·分居   “你……”朔宸的声音有些醉意。   秦憬儿吓得赶忙站起来,头一下磕到了床顶上,脚下接着一滑,“哎呀”一声扑通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红盖头和满头珠翠纠缠在一起,变成了包头巾,脸也被裹在里面,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死劲地拽,终于把盖头扯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的脸。   秦憬儿注视着正俯身看着她的朔宸,剑眉、凤眼、高鼻梁,双唇微翘甚是性感;她的心跳瞬间变得猛烈。   眼前这张脸完全是她喜欢的类型。   只是,刚刚她要摔倒的时候他怎么不接住她?如若袖带飘忽间拥她入怀,那该是多么浪漫美好啊!秦憬儿陷入了无边的幻想。   “你要一直躺在地上吗?”直到朔宸踢了她一脚,她才缓过神。   踢我?秦憬儿对朔宸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她赶紧爬起来,整了整因为摔倒而歪掉的发髻,用充满敌意和防备的眼神盯着朔宸。   朔宸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嘴角挑起一抹蔑笑,轻哼了一声,道:“长得不错嘛。”   秦憬儿依旧沉默。就朔宸从进门到现在的表现而言,她不屑与他对话,她向来不喜欢和没礼貌的人说话。   朔宸凑近秦憬儿,盯着她泛红的脸蛋儿,又说:“你是秦老头的女儿吗?”   此话一出,秦憬儿的心一震:难道他看出了什么不妥?   秦憬儿笃定地点点头,大声道:“我是。”一般而言,越是刻意大声说话越是心虚。   “秦老头那德行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你是你娘跟别人生的吧?”朔宸咋舌道。   “你才是你娘跟别人生的呢!”秦憬儿气愤地说,她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可是,此话一出她立马意识到问题严重,她刚刚似乎在诋毁当今皇后的声誉。   “大胆!”朔宸厉声呵斥。   秦憬儿吓得缩在角落里半天没吭声。好在太子没有揪着她不放,没再深究。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差点紧张得失去心跳。   短暂的沉默之后,朔宸瞥到桌上的合卺酒,他拉着秦憬儿到桌前坐下,道:“陪本太子喝酒。”   秦憬儿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将空酒盅倒过来示意饮完,接着说:“该你了。”   “够豪爽!本太子喜欢。再来一杯,本太子亲自给你斟满。”朔宸语罢端起酒壶又斟了一杯酒。   想灌醉我?秦憬儿心想:本姑娘叱咤酒场多年,祖上三代都是海量,难道还怕你不成?   她轻蔑一笑,又一饮而尽,说:“我已喝了两杯了,这下该你了吧?”   “没规矩!”朔宸拍了下桌子,瞪着秦憬儿说:“没教你礼节吗?你算什么,怎能在本太子面前你呀我呀?”   秦憬儿心想:你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教,能怨我吗?   她旋即端起酒盅递到朔宸面前,柔声细语道:“太子您请喝合卺酒。”   “这还差不多。”朔宸接过酒杯仰头饮下。   忽然,他起身冷不丁地将秦憬儿横腰抱起,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   待秦憬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被朔宸压在身下。她拼命挣扎,喊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朔宸凑近她的耳侧,轻语说:“喝过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你说我要干什么?哈,你希望我干什么?”语罢,他把头埋进了她的秀发,甚是享受地嗅着她的发香。   “你闪开!”秦憬儿不停地捶打着朔宸,终于把他打烦了。   朔宸愤然起身,指着秦憬儿的鼻子说:“你敢拒绝本太子?”   秦憬儿缩到床内角,环抱双膝,怯怯地看着朔宸。   “你知道拒绝本太子会是什么下场吗?”朔宸的语气严肃而冷厉,充斥着威胁、逼迫的意味。   秦憬儿摇摇头,试探道:“砍头?”说完立马后悔了,真怕太子随口一句:“好,你猜的对,成全你。”那她就真的玩完了。   “我告诉你,你今天拒绝了本太子,以后别想我再碰你。以后别来求我。”朔宸指着秦憬儿,厉声道。   再也不碰?秦憬儿顿时乐得差点说出“求之不得”四个字,心想:自恋狂,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这么狂傲,谁稀罕你,帅又怎样,这世上的帅哥又不只你一个。   秦憬儿刚刚放松警惕,朔宸突然扑上床一把拉住她,以为朔宸又想图谋不轨,她不禁大叫:“你又干什么?”   没想到,他竟把她推下了床,嘴里嘟囔着:“滚开,本太子要睡觉。”   秦憬儿从地上爬起来,松了一口气。她见朔宸转过身去不理她,便到对面的榻上躺了下来。原想熄掉蜡烛,但又怕朔宸半夜有什么小动作。她得时刻做好防御准备。   秦憬儿久久未能睡去,一来烛光实在耀眼,她是个有光就睡不着的人;二来她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太子果然如秦老头所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而且狂傲自大还很自恋,如此一来她想在太子府安身立命真是难之又难。   辗转反侧了一夜,大概到了黎明时分才睡着。然而刚睡着不久就被一个可恶的声音叫醒。   “起来!”   秦憬儿迷迷糊糊地说:“困,我不去上课了,帮我答个到。”   “起来!起来给本太子更衣。”朔宸大声道。   秦憬儿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才反应过来如今她已不在大学宿舍,而是身处只有鬼才知道的曲遥国。   更衣?秦憬儿哪懂得帮男子更衣,更何况她本就不懂这里繁琐的衣着,她努力撑着眼皮拿着衣服围着朔宸转了三圈,硬是不知从哪下手好。   “快点!”朔宸催促着。   秦憬儿胡乱给朔宸穿上,像是包了个露馅的粽子。   “你连穿衣服都不会吗?没人教过你吗?派去那么多丫鬟婆子你学不会吗?”朔宸一通教育批评,秦憬儿也不争辩,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一会儿紫茉送来了洗脸水,朔宸又让秦憬儿给他洗脸,紫茉说她来洗,朔宸不让,硬是逼着秦憬儿伺候他。   秦憬儿将脸布浸湿又拧干,双手递给朔宸,柔声说道:“太子您请洗脸。”   朔宸蔑笑,轻哼了一声,接过脸布旋即扔进脸盆,对紫茉说:“再去换一盆。”   朔宸端出一副“你碰过的水不干净”的架势,一脸鄙夷的看着秦憬儿。   秦憬儿无语,心想:摆明了玩我,谁怕谁?我忍。   朔宸自己洗过脸又重新穿了一遍衣服,没有搭理秦憬儿,径自出去了。   秦憬儿由紫茉帮着梳洗打扮了一番,也不知做些什么好,见朔宸许久未归,便躺在床上睡起了回笼觉。   中午,朔宸回来发现,秦憬儿睡姿不雅地躺在他的床上,二话没说就把她拉了起来,严厉警告道:“本太子的床,谁让你躺的?滚开。”   秦憬儿摔在地上翻了个骨碌,亏得她筋骨好,一般人可经不起这两天的各种摔。   “切,谁稀罕。”缓过神来的秦憬儿小声嘀咕着。   朔宸又道:“这是本太子的屋,以后不准你随便出入。滚!”   “那我去哪儿?”秦憬儿一脸无奈。   朔宸想了想,叹了声“麻烦的女人”,然后叫人在太子府的某角落位置收拾出一间空房。   少顷,秦憬儿收拾了东西搬了过去。   至此,她在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就与朔宸分居了。于她而言,这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好事,她不禁心想:在太子府安身立命也许并没有最初想象的那么困难。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第五章·篡权   新居由内室和外厅组成。内室有镂花木床、软榻、衣柜和梳妆台,拨开半透的红色垂帘,便到了外厅,有方桌一张,圆凳一对,摆设堪称简陋。   秦憬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不与朔宸计较,虽简陋但且住下了。   此处距离太子的房间大约有一里路远,需绕过花园的假山,穿过曲水流觞,阅尽亭台楼阁才能到达,想来若是无事,朔宸定不会来叨扰她。   被指来伺候秦憬儿的丫鬟名叫楮桃,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倒是清秀,看起来也稳重。秦憬儿也不指望她做些什么,毕竟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活,乍要使唤别人倒觉得不自在。   “太子妃,这些事您吩咐奴婢来做就好。”楮桃见秦憬儿自己收拾床铺,上前接过被子如是说。   “我想换床薄的被子。”秦憬儿道。   “是。只是,这里好像只有厚被子,奴婢去想办法。”楮桃四下打量,怎么看怎么不像太子妃的居所,上上下下就只有她和太子妃两个人,俨然一座简陋的冷宫。   紫茉过来传话,说太子要见太子妃,请秦憬儿去太子书房。   秦憬儿着了一件浅紫色襦裙,头上戴了一支镶珠银簪,由紫茉引着,迈着极不情愿的步伐悠悠来到书房。   恰巧朔宸一袭深紫色深衣,二人相视无语。朔宸打量了一番,表情厌烦,对秦憬儿说:“你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为什么?”秦憬儿不满,想想来回几里地,凭什么让她换衣服,要换也是朔宸换。   “你穿得难看,碍我眼。”朔宸没好气地说。   秦憬儿眼波微转,计上心来,先应了声“好”,接着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茶碗,双手递给朔宸,轻声细语道:“太子您先喝杯茶,消消气,妾身这就回去换衣服。”   朔宸狐疑,刚要接过茶碗,秦憬儿假意脚下不稳踉跄了一步顺势把茶水泼在了朔宸的衣服上。   “喂,你做什么?”朔宸瞬间燃起怒火。   “对不起,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我帮您擦干净。”秦憬儿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宣纸,明知纸上墨迹未干,偏往朔宸的衣服上抹。   “大胆!你敢毁掉本太子的墨宝!”朔宸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秦憬儿,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秦憬儿三步并两步退到角落里不敢吱声。   朔宸脱掉外衣狠狠地扔给她,说:“去给本太子洗干净,就在门口洗!”   秦憬儿并没有生气,嘴角微扬。她让紫茉拿来一个大木盆,倒了温水,把衣服扔进去,佯装搓洗了几下,为难地说:“哎呀,这茶渍、墨渍洗不掉啊!”   “洗不掉也得洗!”朔宸大声道,路过的奴仆无不投来惊奇的目光,小声议论太子妃亲手洗衣服。   “好。”秦憬儿应着,接着脱了鞋,提起裙子,一脚踩进木盆,另一只脚也跟了进去,边踩边说:“这样就可以洗干净了。”   朔宸抬头一看,气得两眼冒火,上前猛推了秦憬儿一把。   秦憬儿跌出木盆,本能地拉住一切可能拉住的东西,于是死死地拽着朔宸的衣袖直到两个人一同倒地,木盆翻了个个儿,衣服和脏水都倒在了朔宸身上。   “太子!”紫茉在一边忍不住偷笑,紧接着上前去搀扶朔宸。   秦憬儿以为,这下朔宸非生扒了她的皮不可,楚楚可怜地低着头,装作伤得很重的样子。   朔宸狠狠地抬起手,又轻轻放下,这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   “滚。”朔宸轻轻地说出这个字,颇有些暴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   秦憬儿二话没说,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跑到花园笑得前仰后合,停下来才发觉屁股摔得有些痛。   她索性在花园欣赏了半天风景,花红柳绿,空气新鲜,这里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   她忽然想到可以从现在开始做笔记,把太子府美轮美奂的屋宇和秀丽别致的景色都记录下来,等有一天她死了回到地府也好向调魂师交代,为时空穿梭旅游项目作出贡献,说不定调魂师能让她在下面当个项目副组长什么的。   秦憬儿怀着对自己逝后时光的美好憧憬,独自一人在府里游逛,直到晚饭时候才回到自己的居所。   “今天晚上有什么菜啊?饿坏我了。”秦憬儿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楮桃。   楮桃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秦憬儿这才看见坐在桌边的朔宸,他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她,眼神里充满敌意。   “太子……”   “你还想吃饭?我看,还是免了吧。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还有明天,都不准给太子妃任何吃的。”朔宸怒声道。   “我……”   未容秦憬儿反驳,朔宸继续说:“听说你想换薄被子?天气确实越来越热了,我看你就不用盖被子了。”语罢他使了个眼色,来人把秦憬儿床上的、橱里的被子全部抱走了。   “你……”秦憬儿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太过分了吧。”她道。   朔宸没再搭理她,甩袖而去。   秦憬儿怒视着他狂傲的背影,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哎呦”一声又立马站起来,屁股摔得还疼着呢。   不让我吃饭?秦憬儿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抱起桌上的茶壶一口气喝了半茶壶水,心想:谁怕谁,就当减肥了。   唉,坐牢的都能吃口牢饭,想她秦憬儿竟沦落到忍痛挨饿的地步,可恶的朔宸,散漫无礼、狂傲自大,算什么皇太子,有他这样的皇太子,曲遥国迟早玩完。秦憬儿如是想,心中忽然生出一个邪恶的想法:篡权。   本着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大义精神,秦憬儿默默构想,自己成为一名高级细作,潜伏在曲遥国太子身边,搜集各种情报,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给朔宸致命一击,成为英雄一般的存在,到那时,她将站在曲遥皇城的城墙之上,俯瞰被她拯救的大好山河,真是太爽了!   肩负“英雄使命”,秦憬儿不断告诉自己,“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一天两天不吃饭没关系,为了成就大业,她必须忍。   如此,秦憬儿忍过了一天零一夜的饥饿,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得以饱餐一顿,此时此刻,于她而言,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吃饭,什么千秋伟业,都已抛在脑后。    ☆、第六章·回门(一)   傍晚时分,天气晴好,微微花香扑面而来,憬儿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睛,享受着美好的暮春时光,憧憬着未知的将来。   “太子妃”,紫茉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憬儿的思绪,“太子妃,太子说明天和您一起回门,让您准备一下”。   “回门?不是不用回门了吗?”憬儿一头雾水。本来婚后第三天是要回门的,因为不想面对秦逸约虚伪的老脸,她便假装不舒服,避了过去。原以为不回门对于朔宸而言是件省了麻烦的好事,没想到他却偏偏喜欢自找麻烦。   “奴婢不知道,太子只让奴婢来告诉太子妃明天一早去秦府回门。这是太子为您准备的衣服,请您明天穿上。”紫茉双手托着衣服递给了楮桃,憬儿大体看了一眼,那是一件绣有大朵红色牡丹的杏色两绕曲裾,不禁叹了一句:“这么好看的衣服,给我?”   “太子妃,明天辰时请您准时到门口与太子一同出行。”紫茉道。   “好吧,我知道了。”   “太子妃若无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等一下,我问你,明天怎么去?步行,骑马,坐轿?”   “许是坐轿,或是乘车,奴婢亦不知。”紫茉毕恭毕敬地回答。   “算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是。”   紫茉退下了,憬儿久久未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缓过神来,思考着该如何面对秦逸约父女。她轻轻抚摸着紫茉送来的衣服,不禁将其攥成一团,心里怨恨着朔宸没事找事,打乱她的清静生活。   次日辰时,憬儿万分无奈地来到门口,朔宸还没有到,但他的小跟班李风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李风备了两顶轿子,见憬儿来了,迎上去道:“太子妃,请您上轿。”   憬儿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身后朔宸的声音“等等”。她转过身,不情愿地看着朔宸,说:“又怎么了?”   “谁让你准备轿子的!换一辆马车,本太子要坐车。”朔宸没有理会憬儿,如是训斥、吩咐李风。   “真是事儿多,坐什么车呀。”憬儿小声嘀咕着,同时注意到朔宸也穿了一件杏色的衣服,绣有红色云纹,虽和她不同绣纹,但属于同一色系,为了避免“情侣装”的尴尬,她打算回去换件衣服。   “你干什么?”朔宸拦住正欲往回走的憬儿,道:“这就要走了,你回去干什么?”   憬儿撇了撇嘴,看了看他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说:“我回去换衣服。”   “不行。就穿这件。”朔宸态度坚决。   “喂,上次我和你都穿了紫色的,你让我回去换,这次怎么又故意和我穿一个颜色?”憬儿质问,不明白朔宸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要在外人面前装恩爱?   “你还敢提上次的事?”朔宸刚要发作,憬儿便想起上次洗衣服的尴尬场面,连忙摆手,道:“算了,我不换了。”就此作罢。   李风找来一辆小马车,空间刚好够朔宸和憬儿坐下,他想:太子向来不是张扬的人,必定是为了和太子妃同坐,才要求把两顶轿子换成一辆马车,小马车就足够,没必要用大车。   “李风,你怎么做事的?就这辆小破车,你让本太子一个人坐吗?本太子现在是有妻室的,你让太子妃坐哪里?快,去换辆大的。”朔宸敲打着李风的脑门,愤愤然道。   “切!”憬儿白了朔宸一眼,小声自言自语:“明明自己嫌弃车小,偏偏扯到我头上。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换来换去的时间步行都能走到一半了。”   “快点儿,没看见你们的太子妃都生气了嘛!”朔宸催促李风,李风连声称“是”,很快就带人找来了大马车。   大马车很宽敞,三面封闭,放下门帘便可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只是顶棚矮了些,人在里面只能坐着,无法站直;且只有一面有座位,座位长不足六尺,宽约两尺,上面铺着柔软的绒毯。   朔宸一上车就躺在了座位上,憬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瞪着他,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道:“还请太子起来坐好,给妾身腾挪点地方,容妾身坐下。”   朔宸不予理会,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马车缓缓行驶。憬儿一抬头就会顶到车棚,只好弓腰站着,站累了索性蹲在马车里。她刚刚蹲下,朔宸眯着眼睛,语气慵懒,道:“你身为太子妃,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无论在哪儿都不能蹲着,就算蹲着也不能蹲得如此不雅。”   憬儿闻言“蹭”地站起来,头猛地撞击棚顶,“哎呦”一声,摸着头顶愤愤然道:“许你随随便便躺着就不许我蹲着啊?我又没地方坐,总不能一直弓腰站着吧?你来试试有多累!”   “我是太子,想怎样就怎样。”朔宸的话音里透着满满的优越感。   “我是太子妃,我想怎样就怎样。”憬儿学着朔宸的语气说。   “呵,你虽是太子妃,但在太子面前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朔宸睁大眼睛看着憬儿,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态。   “你到底想怎样?”憬儿恨得牙痒痒。   “我可没让你一直弓腰站着,你可以微微屈膝,既不会撞到头,也不会累腰。”朔宸作出一脸同情且关怀备至的表情。   “微微屈膝?”憬儿照朔宸的话去做,边做边说:“这不就是半蹲吗?蹲着不行,半蹲就可以了?半蹲比弓腰还累好不好?你耍我是不是?”   朔宸看到憬儿傻乎乎地按他说的做半蹲状,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憬儿反应过来,很是生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对着他,说:“我不管,反正我要坐着,衣服坐脏了不怪我,要是因为太子妃穿脏衣服给你丢了脸,也不要怪我。”   朔宸坐起来,一把把憬儿拉到座位上,顺势拉进了怀里。憬儿一下子贴近了朔宸的胸膛,心跳不由得跳快了几下,反应过来赶忙推开他,往旁边坐了坐,头撇向另一边,说:“怎么,太子想通了?不躺着了?”   “看在衣服的面子上勉强允许你和本太子同坐。”朔宸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憬儿“切”了一声未再理会他。   路途并不遥远,不一会儿便到了秦府。   秦府门口站了十几号人恭迎,憬儿紧跟在朔宸后面下了马车,一袭华服格外引人注目。憧儿看在眼里,心里酸酸的,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恭迎太子、太子妃大驾。”秦逸约笑呵呵地走上前,鞠躬作揖。   朔宸原以为憬儿会冲上去和秦逸约抱头痛哭,没想到她只是冲他微微颔首,接着对着旁边的憧儿喊了声“姐姐”,两人手握着手,四目相对,彼此微笑。   秦逸约显得有些尴尬。朔宸见状轻咳了一声,道:“太子妃给你们备了些礼物,让你府上的人都搬进去。”   秦逸约先是“哈哈”一笑,道了声“是,谢谢太子妃”,随即挥手,指使家丁将大大小小十几个锦盒搬进了屋。   憬儿疑惑地看了朔宸一眼,心里暗暗嘀咕:“明明是你准备的东西,非说是我备的礼,这是在给我涨面子吗?哼,不需要,我才不领你的情!”   朔宸冲憬儿微微一笑,挤了挤眼睛,示意她配合。憬儿冷笑了一声,看在他抛来的媚眼的份上,暂且不和他计较。   进了屋,秦逸约陪朔宸在堂厅里喝茶,憬儿去了憧儿房间与她说悄悄话。   “你今天好漂亮,你的衣服真好看。”憧儿乐得像花儿一样,极力夸奖着憬儿,恨不得用尽所有华丽的辞藻赞叹。   “哪有,憧儿你最漂亮。”憬儿笑了笑说。   “你今天真是风光,坐那么大的马车回门,马车好华丽,好——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总之,真是太威风了。”憧儿多么希望如此风光的人是自己,她不禁陷入遐想,若是自己穿着憬儿现在的穿的衣服,一定比憬儿还要漂亮。   “威风什么,颠簸得厉害,我现在都还觉得晃悠。”憬儿边说边摁揉着太阳穴。   短暂的沉默过后,憧儿一脸期待地看着憬儿,道:“咦,憬儿,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啊?快拿来我看看。”   憬儿顿时懵了,她完全没想过要给憧儿准备礼物,她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悲催太子妃哪有什么礼物能够拿得出手。   “我——憧儿,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憬儿略感歉意,摇着头说。   憧儿的失望写在脸上,她放开原本拉着憬儿的手,撇了撇嘴,道:“你给爹和府上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偏偏没有我的份,你当了太子妃,是不是就不把我当好姐妹了?”   “没有,没有,好憧儿,我真的错了。再说,那些礼物真的不是我准备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在太子府过得并不好。”憬儿努力解释着。   “怎么会?刚刚太子明明说是你准备的。”憧儿嘟着嘴,十分不高兴。   “他那是给我撑面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看我表面风光,实际上受尽折磨,住得像冷宫,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惨了。”憬儿尽诉悲凉。   “我不信,你是太子妃,怎么可能受尽折磨?你看你穿得那么好……”   “憧儿,我说了,都是做给你们看的,这件衣服是他昨天才让人送去我那里的,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并且,他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对我真的不好,你要相信我。”憬儿看着憧儿的眼睛,希望得到一丝信任。   过了好一会儿,憧儿终于抛出一丝同情,道:“对不起憬儿,我不该怪你的。唉,我相信你,爹之前说过,太子他阴晴不定,想来你大概真的受苦了。”   “没事,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不过,我真的没什么好东西送你,现在穿的用的甚至不如之前在这里的时候。”憬儿轻叹了一口气,满怀伤感。    ☆、第七章·回门(二)   另一边,秦逸约呷了口茶,斜眼偷瞥着朔宸,心里暗暗揣摩他此行的目的。他是真的为了陪憬儿回娘家,还是另有所图?   “秦老头儿,本太子听说你只有一个女儿,现在这个太子妃到底是什么人?”朔宸翘着二郎腿,把玩着茶碗。   秦逸约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嘀咕:“难道他查到了什么?还是憬儿和他说了实话?”   “太子这是哪的话,憬儿是老夫的小女儿,自幼与我分离,最近才回家。”秦逸约捋了捋胡子,作愁苦状,接着说:“唉,说来是我对不起她们娘俩,早年的风流债,不提了不提了。”他一边摆着手,一边低下头,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朔宸半信半疑,心中暗叹一句“好你个老家伙真会演”,道:“是这样?哦,那——这么说来太子妃以前定是吃了不少苦,真是可怜。”   “承蒙太子厚爱,许我秦某人的女儿为妃,这是飞上枝头的大好事、大喜事,我私心想借此补偿憬儿。”秦逸约眼眶湿润,长叹一口气,说:“憬儿自幼不在我身边,肯定吃尽苦头,多亏了太子善待她……”   “哼。”朔宸撇嘴一笑,轻哼了一声,心想:我说她以前吃了不少苦,可不是同情她,既然吃惯了苦接着吃苦也无妨,以后有什么苦差定然少不了“照顾”她。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楮桃,去叫你们太子妃——哦,对,还有太子妃的姐姐,出来吃饭。”朔宸如是吩咐,起身接着对秦逸约说:“走,先带本太子去瞧瞧备了什么飱食。”   “太子妃,太子说让您和太子妃的姐姐一起过去吃饭。”楮桃由秦府的人带着到了憧儿房前,轻轻叩门,如是说。   憬儿正愁着气氛尴尬,不知对憧儿再解释什么好,此时楮桃的话让她一下子有种解脱感,拉着憧儿,道:“走,咱们去吃饭,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秦家特意收拾出一间宽敞别致的屋子,用来招待太子用餐。屋子正中是一张长方桌,长约五尺,宽约三尺,四张椅子摆放在长的一边,一边各两张。   “用这桌子?”朔宸指着长桌问,秦逸约点头称“是”,朔宸继续道:“换了,本太子不喜欢长桌,换成方的,不要太大,两尺四寸的方桌就行,菜也不要多,六菜一汤就好。”   “这这这怎么行,这岂不是怠慢太子和太子妃,不行不行。”秦逸约摆手摇头,一脸惶恐,心想:“马上吃饭了换什么桌子?方桌就方桌,还要两尺四寸,上哪儿去找,总不能让木匠现做吧?算了,他是太子,他若要坚持,就算让木匠现做也得给他做出两尺四寸的方桌。”   “府上没有?看来你是太富,家里都找不出小桌子,算了,李风,照我说的去找张方桌,现在就去。”朔宸道,李风应了声“是”,匆忙出去找桌子。   估计是被朔宸给逼出来的,李风练就了快速找东西的“神功”,不一会儿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方桌。   好在朔宸没有要求当场测量一下是不是两尺四寸,朔宸、憬儿、憧儿还有秦逸约按北、东、南、西的位置坐定,准备吃饭。   “真是有病,临吃饭了换桌子,还整出花儿来,两尺四寸,哼,神经病。”憬儿一坐下就小声嘀咕,朔宸大概听到了,轻轻一笑,凑近她耳畔道:“我还不是为了和你坐得近一些,才让人换张小桌子。”   “哼”,憬儿冷哼一声,说:“大桌子你和我同坐一边不是更近吗?光说些好听的,切!”   “同坐一边,吃饭的时候我看不到你,现在这样,我可以一边吃一边看着你。”朔宸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憬儿,并给了她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   一旁的憧儿低下头撇撇嘴,心想:“说什么对你不好,骗谁呢!恩爱得让人恶心!”   憬儿察觉到了憧儿的不悦,给憧儿夹了筷子菜,说了句“多吃点”。   “呦,只给你姐姐夹菜,不给本太子夹?”朔宸佯装生气,憬儿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吃,见憬儿不买他的账,朔宸无奈道:“算了,憬儿不给我夹菜,我夹菜给憬儿。”说着,朔宸夹了几片牛肉到憬儿碗里,温柔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突然对我这么好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憬儿耸了耸肩,如是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逸约闻言咳嗽了一声,似是呛到了。   “老秦啊,看到了吧,本太子对憬儿照顾有佳、万分疼爱,她却这样对我。你,还有憬儿的姐姐,你们可得好好劝劝她。”朔宸作无辜可怜样。   “咳,我叫憧儿,树影憧憧的憧。”憧儿不喜欢被称作“憬儿的姐姐”,放下筷子,正式地向太子介绍自己。   “哦,憧儿,好”,朔宸顿了顿,吃了个花生米,接着说:“看上去你比憬儿温柔多了,不是一个娘生的果真差别大。”   秦逸约心中犯疑,“呵呵”一声,道:“太子,您看,这桌子只能放得下这四个菜,还有两菜一汤没端上来,要不咱先撤掉两个菜,您不喜欢吃哪个?”   “听太子妃的。憬儿,你看撤哪个?”朔宸挑着眉问憬儿,憬儿随手指了有花生米的那道菜还有刚刚夹的牛肉。   旧菜撤去,新菜端了上来。憧儿突然起身帮忙端菜,大概是为了在太子面前表现一下,要知道像她这样的富家小姐平时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毕竟没怎么端过汤,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大汤碗,大抵端不稳,不知怎地汤洒在了憬儿身上。   “哎呀!”憬儿“蹭”地站起来,楮桃赶紧上前帮她擦衣服。   “我不是故意的。都弄脏了——要不去我屋里换件衣服吧?”憧儿小声说,怯怯地看了一眼朔宸,似是希望他替自己说两句好话;朔宸冲她点点头,安抚道:“没事的,她早上坐在地上耍赖,衣服早就脏了,现在又添了层油汤,也不错。你跟她去换件衣服吧。”   憬儿本想说“算了”,但朔宸的话刚说完憧儿便“嗯”了一声,旋即拉着她往外走,憬儿只好去换衣服。   憧儿找了件憬儿在秦府时穿过的衣服给她,憬儿匆匆换好,道:“这是我穿过的吧,你还留着呢?”   “嗯,想着你哪天可能回来住几天,说不定还想穿,就留了几件好看的。”憧儿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不悦的情绪,憬儿忙握着她的手,说:“好憧儿,这事不怪你,你别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我不是因为弄脏衣服丢人而不高兴。”憧儿抽回手,背过身去,不看憬儿。   “那是怎么回事?”   “憬儿你骗我,你说太子对你不好,而我看到的是他对你满满的关怀和宠爱,他看你的眼神那么温柔,对你那么体贴……”此刻,在憧儿心里,朔宸的形象是温暖可靠的,他的好是无人能比的好;她多么希望那个被他疼被他爱的人是自己。   “憧儿”,憬儿拉长了语气,说:“他在演戏,他是装的,他很阴险的,是因为在你们面前,他才对我有那么一丁点儿温善,你不要被他的表面欺骗了。”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太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你说的那样,也不是爹说的那样。”憧儿气呼呼地嘟着嘴,仿佛全世界都骗了她,委屈得几乎掉出眼泪来。   “好吧,憧儿,是我错了,我出嫁之后第一次回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我不好,我坏,你原谅我好吗?不然这样,这件衣服虽然脏了,但洗一洗还能穿,我不要了,给你了。”憬儿道歉、安慰,试图唤回那个乐天、可爱的憧儿。   “我不要。”憧儿盯着那杏色底色上面绣着的大红牡丹,虽然喜欢,但最终拒绝。她心想:我怎么可能沦落到穿憬儿穿剩下的脏衣服的地步?   “憬儿,我不会为了要你的衣服而故意弄脏它。”憧儿认真地看着憬儿,严肃的表情中带着些许委屈,仿佛憬儿恶毒地冤枉她一般。   “我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这样想。憧儿……”憬儿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算了,你别说了。衣服我让她们洗好了再还给你。时间不早了,别让太子等太久,我们回去吧。”憧儿打断了憬儿的话,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完径自起身往外走,憬儿跟了上去。   接下来这顿饭吃得甚是无趣,憬儿和憧儿没再说什么话,表面上虽微笑以对,内心却都不愉快,气氛尴尬。   秦逸约亦不好过,担心说错话得罪太子,也怕太子瞧出他和憬儿之间有什么异常,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地,直到朔宸和憬儿离开才敢松一口气。    ☆、第八章·回门(三)   日头正西,朔宸和憬儿准备回府。   朔宸一上车又躺下了,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好饱啊”。憬儿无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喂,你敢压我?起来!”朔宸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压吓到,还没有谁敢不经他允许就坐在他的腿上,而且是重重地一坐。   “我不管,我不想蹲着也不想弓腰站着更不想微微屈膝半蹲着,我就要坐着。”憬儿一肚子憋屈,气呼呼地说。   见憬儿态度坚决,朔宸只好让步,道:“好,算你厉害,我不躺了,我坐着,你先起来。”   憬儿抬了抬屁股,朔宸抽出腿来,靠到马车一边的角落里,说:“本太子离你远一点,给你这太子妃腾挪足够大的地方,你躺也行坐也好,随便。”   “嘁。别装出一副好像你对我很好而我却不领情的样子。哼,变态,恶心,烦人,不要脸,神经病……”憬儿靠在另一个角落,脑子里蹦出的都是骂人的词。   “本太子今天心情好,随便你,我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词。”朔宸皱了皱眉,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不屑与你计较”的样子。憬儿看着不爽,“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没的说了?”朔宸撇了撇嘴,饶有趣味地端详着憬儿的侧脸。   “我‘哼’,是因为我还有很多很多词,但我不屑于说;你想听,我偏不说。”   朔宸先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接着说:“好,依着你。”他脸上挂着笑,冲憬儿微微点了点头。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憬儿的语气并不友好。   “怎么了?”见憬儿沉默,朔宸继续道:“被本太子温柔的眼神征服了?沉沦了?深陷不能自拔了?”   “自作多情!”憬儿撇嘴,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倒很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一直笑个不停,有什么好笑的?”她倒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打量着朔宸,说:“该不会是见到憧儿高兴的吧?看你和她眉来眼去的,八成是看上她了。”   “哈哈哈。”朔宸突然拍腿大笑。   “你又笑什么?越说你你还越来劲了。”   “你吃醋了。”朔宸十分肯定地说。   “什么?呵,笑话,我吃醋,怎么可能?我吃谁的醋?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宁可喝酱油都不会吃醋。”憬儿理直气壮,认定自己不可能为了朔宸吃醋。   “你不承认没关系,本太子知道你吃醋就好。不过,话说回来,憧儿确实不错,温柔、漂亮,总之比你好。”朔宸叹了声气,颇有些后悔的意思,道:“唉,老秦头真不会办事,怎么不把憧儿嫁给本太子?”   憬儿白了朔宸一眼,嘴角轻扬,说:“呵,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看上憧儿了。”   朔宸做思考状,复又道:“嗯——我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我大概是看上她了。哎呀,早知道把你俩都娶了。不过,那让谁做太子妃谁做侧妃呢?嗯——还是你做小吧。”   “你!好,你赶紧休了我再娶憧儿吧,我才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太子妃啊?要不是……算了,不和你说了,讨厌!”   “要不是什么?赶紧说!”朔宸突然严肃起来。   憬儿担心自己说漏什么惹祸上身,赶紧编了个理由,道:“要不是憧儿柔弱,怕被你这个狠毒、残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坏太子欺负,我才不会嫁给你呢!”   “哦?本太子有那么不堪吗?”   “有,特别的有,不仅有这些,还有阴险、狡猾、心机重!”憬儿掰着手指头数落朔宸的不是。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心机重了?怎么狠毒了?倒是你,骂了我一路,要不是本太子心胸宽广,早就把你赶下车了。”朔宸再次强调自己宽宏大量,暗指憬儿得寸进尺。   “要不是你,憧儿怎么可能误会我?怎么可能生我的气?我和她怎么可能弄得那么尴尬?都怪你,心机boy!”最后一句,憬儿放低了音量,小声嘟囔。   “什么包?”朔宸茫然。   “小笼包!”憬儿随口诌道。   “莫名其妙!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影响你们姐妹情深了?”   “你装无辜装可怜,装得对我很好,还说那些锦盒是我准备的。坐这么大的马车,给我穿好看的衣服,显得我处处风光;说那些肉麻的话,让憧儿以为你特别温善。也就憧儿单纯,才会被你蒙蔽,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机重重!”憬儿没好气地说,低着头,不屑与朔宸对视。   “这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再说,这跟憧儿生气又有什么关系?”朔宸玩味地笑,不忘抛出无辜的表情。   “哼!”   “你又哼什么,接着说啊!”   憬儿猛吸一口气,道:“你跟他们说那些锦盒是我准备的,憧儿自然以为我过着无比奢华的日子,而我却没有送她礼物;什么都没有,显得我特别小气,且不够重视她,她当然有不满。于是我跟她解释说,其实你平时对我很差,我过得很不好,她才对我有那么一丝丝同情;我好不容易安抚了她,结果吃饭的时候你又装得和我感情很好,她以为我骗她,当然更生气了!”   “哼。”朔宸冷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   “她生你的气,明明是因为你不给她准备礼物,你却怪到本太子头上,真是无理!”朔宸一脸认真,好似他最有理的样子,气得憬儿一时说不上话来,半天才道:“好,这件事就算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装得和我过于亲昵啊,差不多就行了,不让人觉得我们关系很差就好了。你那样让我很难做人啊!”   “你要是不和你姐姐说我对你不好,她也不会误会你骗她呀,这还是要怪你,跟本太子没关系。人前我处处照顾你,给足了你面子,怎么,你非但不感激,反倒埋怨我?真是狼心狗肺!”朔宸佯装生气。   憬儿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又想挣个三分,于是道:“你——你颠倒黑白!你阴险狡诈!你虚伪!你……”   “你有完没完?!”朔宸有些不耐烦。   “没完!”憬儿瞪大了眼睛,以示不服。   面对憬儿的挑衅,朔宸不甘示弱,厉声道:“明明你自己处理不好姐妹关系,还要怨到我头上,不可理喻!无知!蠢笨!”   “凭什么怪我啊?我怎么处理不好关系了?凭什么我一定要给她准备礼物啊?不给她送礼就好像我欠着她似的,凭什么啊?我就不送,谁能把我怎么着?!”憬儿满腹委屈。   “有本事你和她说呀,冲我嚷什么?告诉你,本太子的忍耐是有限的。”此刻,朔宸的不悦写在脸上。   “这句话我应该告诉你才对!我忍你很久了,跟你这种人待在一起,简直——简直……”憬儿“简直”了半天,终于憋出两个字:“不耻!”   “好!那就别和我待在一起啊,下去!”朔宸大喊了一声“停车”,马车渐渐停下。   “下车就下车,哼!”憬儿怒道。   李风刚凑近门帘准备讯问太子何事,还没来得及开口,憬儿就猛地掀开门帘,跳下了马车。楮桃赶忙上前扶她,她气得脸蛋儿通红,大声道:“楮桃,陪本太子妃散散步,这马车太颠簸!”   “太子妃……”李风正欲劝说,憬儿冲他狠狠地“哼”了一声,吓得他没敢再出声。   “太子妃想散步你没听到吗?我们走!”朔宸一声令下,马车再次行驶。   看着远去的马车,憬儿有些后悔,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她又不熟路,万一走丢了怎么办?朔宸真的就这么抛下她不管吗?   “楮桃,这是哪里?你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憬儿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楮桃一脸愁苦,摇了摇头。   “算了,他们刚刚朝那儿走的,我们先往那儿走吧。”憬儿叹了声气,心想:早知道回去之后再吵好了。   朔宸刚到府邸,便吩咐李风,道:“你去找找她们,别把楮桃丢了。”   李风偷笑,心想:明明是担心太子妃,非得说怕楮桃丢了。   “你笑什么?楮桃可是刘厨子的侄女儿,她万一丢了,厨子不做饭了本太子就没得吃了!”   “我这就去。”李风强忍着笑,小声嘟囔:“刘厨子的侄女儿是紫茉。”说完一溜烟不见人影。   好在李风顺利地找到了憬儿和楮桃。   “李风!”憬儿远远地看见他,像是看到救命神仙一般激动。   李风一路跑到憬儿跟前,低声对她说:“太子妃,太子让我来找你,他很担心你。”   “呵,他担心我?我敢肯定他担心楮桃都不会担心我!”憬儿愤愤地说,李风暗笑,道了声:“天色不早了快点走吧。”   夜色渐起,憬儿拖着疲惫的双腿终于回到了太子府。    ☆、第九章·无聊的报复(一)   初夏的夜晚格外宁静,微风轻拂,花香沁脾。   憬儿觉得朔宸一直在欺负她,心中忿忿不平。不甘心、不服气,于是她又开始幻想她的“篡权”大业。借着烛光,她用毛笔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六个字:天时、地利、人和。想了想,她一样都没有,暗暗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算了,我现在应该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卧薪尝胆,静待时机。”   “可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不行,我得小小报复他一下,灭一灭他的威风。”憬儿自言自语,楮桃隐隐听到“便宜”“威风”几个词,试探着问道:“太子妃,您说什么?”   “楮桃,你去把李风叫过来。”憬儿心想:李风天天跟在朔宸身边,必定对他很是了解,如果能够通过李风掌握到朔宸的弱点,那再好不过了。   “啊?这么晚了,不太好吧。”楮桃弱弱地说。憬儿这才往窗外看去,月挂中天,夜已深。   “算了,明天早上再叫他来吧,悄悄地,不要让太子知道。”憬儿仔细嘱咐楮桃,楮桃点头应了声“是”,又道:“太子妃,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憬儿思量着如何对付朔宸,翻来覆去直到寅时才睡着。   日晒三竿,楮桃才把李风找了来。   “太子妃找奴才何事?”李风鞠躬作揖,小心翼翼地问。   “你过来坐。”憬儿招呼李风到树下的石桌边坐。   “奴才不敢。”李风推辞。   “你别一口一个‘奴才’好不好?私下里,你在太子面前没少‘我呀你呀’的,怎么到我这里倒像是怕我似的?”憬儿义正言辞,不容拒绝。   “没有。只是,太子妃突然召见,奴——在下有些惶恐。”李风顺着憬儿的意思,端端正正坐下来。   “惶恐?我——算了,说正事。我问你,太子平时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给我说说。”憬儿心想:我又不会吃了你,有什么好惶恐的!   “您问这——做什么?”李风道。   “你也看到了,太子他对我有偏见,可能是我们互不了解的缘故,所以我想多了解他一些;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能投其所好避其所恶,这样有利于我们之间和睦相处。”憬儿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面孔,颇有几分讨好的味道。   “您为什么不直接问太子?”李风的口风很紧,断不会随意透露太子的事情。   “在我稍稍了解他之前若是贸然靠近他,容易产生正面冲突,很不好,你懂吗?”憬儿装作惧怕朔宸的样子,把事态说得很严重。   “哦。”李风做思考状。   “嗯——那你倒是说啊!”   “哦”,李风回过神,道:“太子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平时也就种种花养养草。对,太子对花棚里那些花草格外上心。至于不喜欢什么,嗯——不喜欢别人跟他唱反调。”   李风的回答似是而非,但憬儿还是抓到了一个有用信息——花棚。   “花棚在哪里?”   “就在府里呀,秋阁的小院子那儿!”李风心想:秋阁小院平时都锁着门,只有太子有钥匙,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进不去。   “噢,秋阁我知道,但是看着有矮墙围着,就没进院子瞧过,原来里面有花棚啊,哈哈,有机会一定要进去看一看。你知道里面都有什么花吗?”秋阁坐落在太子府的西南角,是一幢二层小建筑,四周有围墙,在墙外只能看到顶上一层。   “奇花异草,我叫不上名字,都是太子从山上挖来的。”   “听上去不错”,憬儿微微点头,顿了顿,道:“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记住,不许告诉太子我找过你。”   “为什么?”   “你敢问为什么?”憬儿学着朔宸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势,冷冷地抛出这句话,语气虽然平和,但颇有些暴风雨前的平静意味。   李风被唬住了,心想:太子妃的脾气和太子可真像,都是难伺候的主,关键两个人还时不时对着干,以后可有我的苦日子了。   “好好,我不主动报告,但若太子问起来……”   “你不说他怎么可能主动问呢!问起来也不许说!”憬儿打断了李风的话,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走漏消息。其实她在想:让朔宸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是为了向他示好;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让他知道,免得他多疑生出麻烦。   “哦,是!那没什么事我就退下了。”   憬儿摆手示意李风可以走了。李风走后,憬儿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报复朔宸。“哼,管他什么妖精花神仙草,统统连根拔起,毁掉!”   次日,李风伺候太子练字,一直心不在焉,终忍不住开口,向朔宸报告。   “太子,有件事太子妃不让我和你说,你说我到底该不该说?”   朔宸停下笔,抬头侧目瞅了他一眼,语气冷厉,道:“你觉得呢?她不让你说你就敢瞒着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敢瞒您呢!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肯定是要向您报告的。”李风挠挠头,继续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楮桃把我叫到去太子妃那里,太子妃向我问了您的喜好。”   “你怎么跟她说的?”朔宸放下笔,仔细听李风说。   “我就说太子喜欢花花草草,没别的了。”李风回话时的眼神似有闪躲。   “真的没有了?”朔宸皱了皱眉,追问道。   李风见瞒不过,又道:“还给她说了秋阁的花棚。我觉得太子妃是想和您拉近距离,投您所好、避您所恶,是为了多了解您,所以就跟她说了。”   “她这套说辞也就骗骗你!”朔宸“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太子您去哪儿?”李风随即跟上。   “秋阁!”   “太子妃应该不会对那些奇花异草下毒手的……”   “怎么,她专门见了你一次,你就替她说话了?”   “不,不,我是在想秋阁的院子天天锁着门,她进不去。”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朔宸仿佛看到了掐掉的花头、折断的枝叶零乱地堆满了整个秋阁小院儿。   李风一路垂着脑袋没敢再多说一句话,心想:看样子太子是真的生气了,惨了,我可能闯下大祸了。    ☆、第十章·无聊的报复(二)   前一天傍晚,憬儿悄悄来到秋阁附近。   “怎么有锁?”她掂了掂院门的锁,一脸失望;又四下看了看,好在围墙不算高,还有一颗树杈很低的树紧挨着院墙。   憬儿决定爬进去。她抱住小树,先是一脚踩上树杈,然后奋力爬上墙头。“有点高,跳下去会不会摔残啊?”趴在墙头往下看,院里没有可踩的树杈,她只能跳下去。   “哎呦!”重重地落在地面,先着地的左脚一阵麻痛,憬儿握住脚腕儿,缓了好一会儿才敢站起来。   院里的花花草草红红绿绿的,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美丽。   “哇,真漂亮。”憬儿静静欣赏着眼前的芳草繁花,一时忘记了爬进来的初衷。   “他竟然有耐心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她自言自语着,突然在一盆奇怪的植物前驻足。“诶,这是什么,好奇怪,从来没见过这种草。”   小小的黑陶花盆,托着一株小小的怪草,叶子是心形的,有点像杨树叶,但比杨树叶小很多很多。叶子向四周生长,叶与叶之间紧密挨着,形成一个环形,中间是空的,环形向外伸展又长出一圈心形的叶子,比里面一圈更新鲜。一共有三圈叶子,每一圈叶子颜色不同,最里面一圈是普通的绿色,中间一圈是靛蓝色,最外面一圈偏紫色。   “你和他一样,是个怪胎。”憬儿轻轻触摸着紫色的嫩叶,小声嘀咕着。   不远处的花架上,粉色蔷薇初绽,淡淡的花香怡人。憬儿走近,捏着一枝花,脑中浮现出那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凑近蔷薇细嗅一番,憬儿又走到怪草前,自言自语:“姐姐本想毁掉你们,看你们这么可爱还真有点舍不得,怎么办?”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绿色、蓝色、紫色的小叶子微微颤动,形成一层美丽的波浪,憬儿忽然好喜欢这盆草。“抱走得了。”她一把拿起黑陶盆,借着落日逐渐暗淡的光芒四下寻觅。“要是有个塑料袋就好了。”无奈叹了口气,她脱下外衣,打了几个结,简单做了个兜子,装好怪草,她又看到前面几棵种在地里的小花,虽小却生得别致。“这个也不错,挖出来种在我的院子里,哼。”说着憬儿便蹲下来动起了手,挖出了几棵心仪的花草,装进了兜子里。   不经意间的一瞥,憬儿注意到不远处的屋宇,美轮美奂,匾额上赫然两个大字“秋阁”。她在心里叹道:“哇,这就是秋阁啊,以前只能从外面看到露出的一部分,没想到这么好看。好不容进来院子里,嗯,我得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   大步向前,满怀好奇和期待,憬儿来到秋阁门前。   “怎么也有锁?讨厌。”门窗紧闭,且上了锁,亦没有什么可以爬或者钻的地方,肯定是进不去了。憬儿有预感,这里面一定有秘密,但不得不打消进去看看的念头,遗憾地“唉”了一声。   夕阳收起最后一缕光芒,天黑了。搬了几块石头到围墙下,憬儿颤颤巍巍地踩着,好不容易爬了出去。   朔宸不安地打开院门,眼前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狼藉,暂且舒了一口气。   “太子,好像只是挖走了几棵而已。”李风环视了一圈,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而已?一棵一株一苗都不行!而且,不仅是挖走,还顺走了一盆。”朔宸的语气充满愤怒、无奈,甚至失望。   “啊?顺走了什么?”   “三年草。”朔宸看着那个空空的位置,目光久久不能偏移。他在山中发现它的时候,它只是一株小得几乎看不到的小草,只有一圈稀疏的绿色小叶。不知为何,他把它带了回来,三年的时间,长出三种不同的颜色,他叫它“三年”。   “那怎么办?”李风知道太子对“三年”格外用心,如今它丢了,他也跟着太子紧张起来。   “但愿她不是拿去扔了!”朔宸皱着眉,担心挂在了脸上。   “不至于吧,太子妃她看上去……”李风觉得太子妃不会那么做,但又不敢再在太子面前帮她说话,半天才怯怯道:“也许不是太子妃干的,门锁着她不可能进得来呀。”   “墙角的砖、石头,那儿还有那儿,看到了吗?她竟然爬墙!她敢爬进来!”朔宸指着墙边的一堆摞起的砖石道,语气有些焦急甚至烦躁。   “太子,要不我去问问太子妃,如果真是她拿走的,我尽量请她交出来,怎样?”李风也皱起了眉,默默叹气,也提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拿走?是偷走!她就是个采花贼!她敢偷本太子的东西,你多大面子,你去请她交出来?”朔宸的火气燃了起来,李风不敢再多言,杵到一边等着太子冷静下来。   “贸然去找她,她是不会轻易交出来的,说不定打死不认。看来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朔宸平整心情,默默在心里梳理,试图寻找最佳处理方案。   是日夜里,朔宸和李风小心翼翼地潜入憬儿住的院子。   “太子,我们真的要把‘三年’偷回来吗?”李风觉得太子完全可以和太子妃光明正大地谈一谈,把摆明事情,甚至谈谈条件,实在不行,大不了动用强权,总归能够要回“三年”和它的伙伴们;他不懂太子为什么非要用“偷”这种最无聊、无趣甚至下三滥的方式。   “不是偷,是拿。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怎么会是偷呢!”朔宸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那万一太子妃真的把它们扔了呢?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李风还是不想和太子一起闹下去,但又不得不参与。   “本太子在府里转了一大圈都没有发现‘三年’的‘残躯’,除非她把它们埋在地底下,不然一定在她的院子里。”见憬儿的屋子熄灯约有两刻钟之久,想来她是睡下了,朔宸和李风从树下轻轻跳了下来。   “哎呀!”   “嘘,小点声。怎么了?”朔宸满目鄙夷,觉得李风吵闹坏事。   “我好像踩折了什么。”李风低声道。   朔宸低头去看,银色的月光下,依稀可见李风的脚下正是自己曾辛勤打理、爱护过的芳草,幸好他只踩到一株,幸好他踩到的不是“三年”。   “她竟然把它们种在树下!”几株花草排成一排,像一群听话有序的小孩子,在月光下安安静静睡着;显然它们是被精心排列的。朔宸哭笑不得,突然觉得她有那么一丝可爱。   “是呀是呀,都在这里。不对,‘三年’不在。怎么办怎么办?不会真的扔了吧?”李风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激动,又像宝藏在悬崖对面无法得到一样焦虑。   朔宸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了声“蠢货”。“都怪你,踩折了一株。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你来,不然,它也不会遭此厄运。”朔宸埋怨着,心想:“三年”不在树下,一定是被她藏进了屋里。   “啊,太子,我知道了,‘三年’一定在太子妃的房间里。”李风恍然大悟般地看着朔宸,挠了挠头,皱起了眉,犹犹豫豫地道:“我们不会还要偷偷进去太子妃的屋里吧?不太好吧!”   “想什么好事呢?!”朔宸掐住李风的脖子,吓唬他。   “错——错了——饶命!”李风艰难地挤出几个词,直到憬儿屋里传出动静,朔宸才放手。   许是夜里有些凉,憬儿打了两个喷嚏,醒了,喊楮桃给她倒水。没有点灯的缘故,楮桃摸索着,摔了茶碗。   隐隐听到主仆二人在说话,朔宸和李风又躲到了树上。    ☆、第十一章·无聊的报复(三)   次日清晨,太子府的护院侍卫风风火火地四处搜查,霎时间人心惶惶。   憬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楮桃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去开门。   “太子的珍贵花草被盗,我们奉命全府搜查,请太子妃娘娘配合。”来人气势汹汹,楮桃慌乱道:“这里是太子妃的住处,你们不可以随便进来。”   “我们奉太子之命全府搜查,唯独还有此处未查,还请转告太子妃娘娘,请她包涵,我们速速查看,若寻不到,立马离开。”带头的人还算有理,憬儿在屋里隐隐听到在说花草被盗的事情,想象着被朔宸抓现行的尴尬场面,甚至想好了如何与他争辩,她匆忙穿好衣服,跑出屋子,第一眼便看向树下,哪想看到的竟是七零八落的树叶和翻动过的泥土,那些花草已然消失不见。   “奇怪,难道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到我偷偷挖走了花草,默不作声,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挖了去?”憬儿在心里嘀咕,满是疑问。“算了,先不管了,还是对付他们要紧。”   面对来人,憬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端起太子妃的架子,侧身而立,冷厉地说:“一大早便来打扰我的清梦,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这里一眼望穿,什么奇花异草都没有,既然都看过了,就赶紧走吧!”   “请太子妃恕罪。太子有令,除了院子,每间屋子也不能遗漏,必须搜查。还请太子妃允许我等进屋查看。”   “大胆!我是太子妃,我的居室岂能让你们这些人踏足?太子丢了东西,你们竟然怀疑到太子妃的头上,真是活腻了脑袋想搬家了,竟敢存心挑拨我和太子的关系?!”憬儿的手心冒着冷汗,着实担心屋里的那盆怪草被他们发现,只好继续装严厉,希望能够吓退他们。同时她又在想自己何苦这样,既然大胆的“偷”了那些花花草草,就不怕被朔宸找上门。只是,没想到找上门的不是朔宸,而是他的狗腿子们,难道在他心里她只配和他的下人们打交道?   “我等不敢。只是,还请太子妃让一下,我们必须进去。”   “不行!除非太子亲自过来,否则我绝不让开。”憬儿怒狠狠地盯着一众护院侍卫,态度坚决,带头的侍卫只好遣人去找太子。   朔宸闻讯,不紧不慢地来到憬儿的住处,李风并没有跟着。   “其他地方都查过了?”朔宸略打量着头发蓬乱、一脸怒气的憬儿,轻哼了一声,转眼看向侍卫头子,如是问。   “回太子,都查过了,只有太子妃的屋子尚未查看。”   “听说你不让他们进去,还叫嚣着必须本太子亲自来?”朔宸点了点头,又看向憬儿,饶有趣味地问她。   “太子您丢东西需要全府搜查,这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全然不顾我这太子妃的颜面和尊严。太子妃的屋子,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说查就查的?”憬儿甚是严肃,慷慨激昂、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好,说得对!”朔宸拍手叫好,接着一把把憬儿推到一边,三步并两步径直闯进了屋子,且顺利地找到了“三年”。   待憬儿反应过来,朔宸已经拿着小黑陶盆走了出来。   “诶?没想到本太子一出马,真的就找到了它。”朔宸瞥了一眼憬儿,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继而对护院侍卫道:“你们这群废物,闹腾了一早上也没找到,到头来还得本太子亲自出马,要你们何用?!还愣着干什么,除了太子妃的房间不能进,其他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奇花异草?!”   “是!”护院侍卫四散开来。   朔宸细细端详掌中的“三年”,然后抬头冲憬儿挑了挑眉,似在问她该如何解释。   憬儿刚要说话,侍卫便集中来报:“回太子,都看过了,没有。”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就点大的地方,一眼望穿,没了!”憬儿回避着朔宸的目光,努力保持着理直气壮的语气和态度。   “是这样啊,那其他的花草会去哪里了呢?”朔宸观察着憬儿,见她往树下看去,心中暗笑,接着说:“刚刚我没有看清楚,我再进去仔细找找,太子妃的屋里除了这盆草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   朔宸迈步往屋里走,憬儿张开双臂,拦在他的前面。   “怎么,太子妃的房间太子不能进?”   憬儿无话可说,想想其余的花草真的不在自己房内,便同意朔宸进去了。   朔宸进了屋,东瞅瞅西看看,摇着头咋舌道:“呦,你这屋子真是简陋。”   憬儿白了他一眼,心想:还不是拜你所赐!   “看够了没有?屋子那么小,你都看了三圈了,别说花草了,连片树叶都没有。”憬儿倚在门框上,直勾勾地盯着正对门口的花瓶看,逃避着朔宸的目光。   朔宸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拿起花瓶,瓶口朝下晃了晃,什么也没有,继而装作失望的样子,引来憬儿一个鄙夷的眼神和一抹蔑笑。   朔宸又走近北面的窗户,打算开窗,憬儿冷笑了一声,心想:你开呀,你看啊,反正什么都没有。   “呀,都在这里啊,排成一排,还挺整齐嘛!”朔宸打开窗户,惊呼到。   憬儿闻声十分惊讶,半信半疑地走到窗前,往外看去,果然如朔宸所言,原本被她种在树下的花花草草此时此刻正安静地立在北窗之外。   “这怎么回事?”憬儿茫然地看向楮桃,楮桃摇头,显然不是她干的。   见憬儿一脸慌乱,朔宸强忍着笑,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太子妃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花草种在北墙下,是想一推窗就可以独自欣赏吗?就算如此,你大可大大方方地和本太子求个赏,看在我们夫妻情分上我断然不会拒绝的,你又何必这般偷偷摸摸?还有,你这样把它们种在北边,且在墙下,采光不好,一般花草是长不好的;不过,本太子这些‘怪东西’们,少些日照也无妨。”   “我……”   憬儿正欲解释或是反驳,朔宸完全不给她机会,继续道:“唉,算了,想不到太子妃也如此爱这芳草繁花,这几株就送给了你了,你替本太子好好照顾它们。但,这盆不行。”朔宸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复又指了指手中的“三年”,作出不舍得神情。   “不是我!我没有!”憬儿攥着拳头跺着脚,几乎被气疯了。   “算了,什么都别说了”,朔宸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道:“你若再看上什么记得一定要提前知会我一声,千万不要再爬墙去秋阁!”   一众护院侍卫闻言忍不住笑着议论起来。憬儿的脸丢大了,她猛地关上窗,令楮桃去关门,然后一个人躲进被窝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院外的朔宸正挑弄着“三年”,笑得前仰后合。    ☆、第十二章·嫌隙   自从憬儿回门之后,憧儿一直心情低落,总在想原本属于自己的荣华,凭什么拱手让给别人?她羡慕憬儿风光,感叹自己命苦,总之心有不甘。   这天,她好生打扮了一番,带上丫鬟小金,坐着轿子一路晃悠到了太子府。本以为自己好赖都算太子的亲戚,人人都该对她客气,谁曾想,她下了轿,刚往前走了没几步,便被门前的守卫拦下。   “什么人?”守卫语气冷厉,丝毫不留情面。   “我是太子妃的姐姐。”憧儿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有几分娇羞,亦有几分端庄。   守卫仔细打量着她,又冷冷地道了声“不能进”。   憬儿在府上的地位并不高,何况憧儿自称太子妃的姐姐,是真是假全凭她一面之词,守卫又懒得求证,自然不愿放她进去。   “为什么不让我进?我真的是太子妃的姐姐。”憧儿委屈着争辩,甚至怀疑是不是憬儿的命令,不许她进府,怕的是太子看上她。   憧儿正值气愤之时,恰好朔宸经过,帮她解了围。   “你们怎么回事?这是太子妃的姐姐,真是瞎了眼!”朔宸呵斥着守卫,然后十分和气地请憧儿进府,憧儿抿嘴一笑,小声道了声“谢谢”。   一进堂厅,朔宸便吩咐紫茉去沏茶,接着又道:“然后你去告诉太子妃,她姐姐来府上了,让她速速过来。”紫茉应了声“是”便下去忙了。   这时,因为太子的礼待,憧儿心中的气愤才得以稍稍平息。   少顷,新鲜的春茶端了上来,朔宸轻轻吹了吹茶汤,深吸一口茶香,抬头打量了一眼对面坐的人儿,道:“你叫憧儿是吧?”   憧儿抬头微微一笑,正对上朔宸的目光,瞬时羞涩地低下头,回答说:“多谢太子记得,我是憧儿,憧憬的憧。”   “哦,憧儿,憬儿,憧憬,不错。”朔宸微微点了点头,做思考状,接着道:“你们姐妹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你看上去温婉贤良,她——虽然生得一副柔美面孔,却十分——万分的泼辣。”   憧儿浅笑,压抑着心中的得意,缓缓地道:“憬儿直爽,本性善良。”   朔宸观察着憧儿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短暂的沉默之后,往门口探了探身,笑着说:“她比较拖沓,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要不聊点你们小时候的事儿?”   憧儿闻言差点被茶水呛到,“咳”了两声。朔宸忙问:“是不是茶水太烫了?”接着吩咐左右:“给憧儿小姐换杯温茶。”   “多谢太子。”憧儿的丫鬟赶忙给她递了块帕子,她轻轻拭去嘴角的茶水,定了定神,道:“还请太子恕罪,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怕是无法讲给太子听。”   “这样,那算了。先喝茶,再等等她。”朔宸略显失望,同时不忘提醒憧儿,憬儿久久未至。   紫茉去憬儿的住处通传,憬儿一听到消息就匆匆往太子的堂厅赶,奈何路途“遥远”,穿过亭台楼阁,抵达之时憧儿已等待了近三刻钟。   “憧儿,等很久了吧?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拖那么久的,我住在……”憬儿一进屋便急着解释,她和憧儿已有不快,不想让憧儿再误会她。   然而,朔宸完全不给憬儿机会,他抢着道:“住的地方有许多奇花异草,憬儿一定光顾着欣赏了,都忘了正事;断然不是因为嫁到了太子府就怠慢娘家人。”   “不是……”憬儿狠瞪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焦急。   不等憬儿说完,朔宸又道:“憧儿,你这次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憬儿无奈地“唉”了一声。此时,憧儿在心里正埋怨她的怠慢:让我等那么久,端什么架子,有什么了不起!但她面上依旧和气,微笑着对憬儿说:“我是来给憬儿还衣服的。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应该早点送过来的。”语罢,憧儿带来的小丫鬟端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憬儿身边。   憬儿先是瞥了一眼朔宸,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凑近憧儿,低声道:“不是说送给你了嘛。”   憧儿并不领情,大声拒绝说:“不行,我不能收。你说过这是太子送你的衣服,我万万不敢收。”   朔宸闻言看了看丫鬟双手托着的衣服,大红的绣花牡丹格外显眼,底色正是他喜欢的杏色,他脸色骤变,猛地拍了下桌子,对着憬儿怒声道:“你竟然把我送你的衣服送给别人!”   “我……”憬儿被朔宸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得一时说不上话来,一旁的憧儿更是吓得一哆嗦,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可以说不喜欢,你随随便便送给别人是什么意思?”朔宸一把夺过小丫鬟手中的衣服,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向了门外的花丛。   眼看着华丽的牡丹花重重地摔落在泥土之中,憬儿弱弱地道了声:“憧儿不是别人!”   朔宸的眼神凝聚着浑身的怒气,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逼向憬儿,穿破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的视野。他走向她,指着她,像是指证万恶的罪人,恨不得像那件衣服一样把她也捏皱、揉成一团,然后扔出去。   他怒视着她,狠狠地道了一句:“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凶什么凶?!”憬儿的怨气突然燃起,心想:事情归根结底还不是都怪你,我不过是未经你允许私自送出去一件已经归我的衣服,你凭什么像审视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看着我,凭什么凶我?   “你!”   憬儿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朔宸,他的右手不由地举到了半空中。   “你想打我?!”憬儿已不是第一次见朔宸这样对着她,上一次是她弄脏了朔宸的衣服,他也这样抬着手,不过那时的一巴掌并没有打下来;此时,憬儿想象着这一巴掌怎样重重地落在脸上,想象着那种痛——大概是胀麻痛,她红着眼睛,目光始终停留在朔宸的右手上,怨念疯长。   “太子,是我不好,请您原谅憬儿。”憧儿突然一下子挡在憬儿的面前,一脸哀求地看着朔宸。   朔宸没想到看似柔弱的憧儿竟有如此果敢奋勇的一面,他着实吃惊,心想:刚刚明明是她故意说话惹起我的注意,以至于最后我和憬儿闹了起来,怎么现在又来保护憬儿?她是为事情闹成这样而后悔、愧疚,还是有别的想法或者意图?是我想多了还是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朔宸轻轻放下手,倒吸一口凉气,平复了心情,对憬儿道:“今天你姐姐在,我给你留面子。下次你等着!”   憬儿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谢谢你!”   朔宸未再多言,甩袖而去,留下憬儿和憧儿沉默相对。她们闪躲着彼此的目光,心里互有埋怨。气氛尴尬。   良久,憧儿轻声叹气,开口道歉:“对不起,憬儿,我……”   “什么都不要说,不关你的事。”憬儿打断了她的话,虽表面语气平和,但内心早已翻腾不安。   “憬儿,好憬儿,我真的只是想来还你衣服,谁知道会弄成这样,我也不想弄成这样。你和太子都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憬儿,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憧儿拉着憬儿的衣袖,看似真诚地说。   “我没有生你的气。”憬儿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轻轻拍了拍憧儿的手,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憧儿“哦”了一声,垂下头,暗想:“又摆架子,竟然对我下逐客令,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了不起啊!唉,太子火气也真大,看来她在这里过得并不怎么样,反正好不到哪里去,算了,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了。”于是她道:“那好,憬儿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憬儿“嗯”了一声,未再多说。   憧儿旋即带着丫鬟离开了太子府。回去的路上,她又在想:“还不是因为憬儿把太子送她的衣服转送给了我,太子才发脾气。这说明太子心里有她,重视她;她的命真是好,先是有幸遇到我,然后嫁给太子。说来多亏了我和我爹,不然凭她哪一点能得到太子的垂怜?”   憧儿越想心里越堵。   另一边,憬儿回到住处,先是趴在桌子上郁闷了一会儿,然后把楮桃支了出去,自己翻出纸笔,愤然写下五个大字“曲遥国探秘”,继而又写到:“这个地方有个太子名叫朔宸,脾气差,行事古怪,动不动还要打人,可能有暴力倾向;试想,这样的人将来会成为一国之主,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希望了。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颜色——是灰黑色。但求苍天护佑,求贤主降世,取而代之。”    ☆、第十三章·逛街   自打上次吵架之后,憬儿没有再见到朔宸,互不相见,自然相安无事。十天过去,各自的火气都消得差不多,事情算是翻过一页。   府中的生活甚是无聊,憬儿琢磨如何出去玩。太子府里,除了太子和李风,没有人可以随便出入。她要想出去,必须得到朔宸的许可,于是,她很不情愿但不得不去请示朔宸。   李风遥遥看到太子妃往书房这边走来,速速报告正在看书的朔宸:“太子,太子妃来了。”   “谁?”朔宸头也没抬,随口问到。   “太子妃娘娘,正往书房走来。”   朔宸合上书,思考片刻,似乎才想起自己已然娶妻,皱了皱眉,道:“她来干什么?一会儿让她进来吧。”李风点头称是,候在门口。   少顷,憬儿风风火火到了书房。   “太子妃,太子……”李风想和憬儿寒暄几句,但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进了屋,张口就道:“我想出府!”   朔宸佯装看书,没有抬头,更没有回应;憬儿见状又说了一遍:“我想出去。”语气比刚才温柔了许多。   朔宸侧目看了一眼憬儿,淡淡地说:“出去做什么?在府里吃的不好还是住的不好?”   憬儿老老实实在一旁站着,像个找班主任请假的小学生,可怜巴巴地说:“闷得慌,我想出去逛逛。”   朔宸嘴角微扬,点了点头,道:“可以。出去可以,我会派人保护你。”   憬儿闻言,想象了一队护卫跟在她后面“游街”的场景,心想:算了,游街就游街吧,只要能出去,跟多少人也无所谓,他们应该不敢妨碍我。   朔宸起身走到憬儿面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道:“这样吧,明天让楮桃和李风陪你出去,早些回来。”憬儿点了点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迷得有些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次日一早,李风已在府门口候着,憬儿好生收拾了一番,兴高采烈地带着楮桃准备出门。   “就你自己?”憬儿四下打量一番,并没有想象中的一队护卫随行,只有李风一人陪同。   “是的,在下奉命保护太子妃安全。太子妃请。”李风毕恭毕敬。   憬儿轻哼了一声,道:“保护?我看是派你来监视我吧!”   “不是不是。人多反倒不安全,我一个人足可以保护太子妃——还有楮桃姑娘。”李风冲楮桃笑了笑,楮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凑近憬儿,小声说:“太子妃,咱们走吧。”   “呵,我就说嘛,他哪会管我是不是安全,他派你保护楮桃才是真的。”憬儿回头冲着朔宸住处的方向投去一个蔑视的眼神。   李风苦笑,楮桃羞涩,都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步行着走了。   皇城繁华,店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欢笑声混在一起;一派荣盛景象。   憬儿进了一家杂货店,被一些小玩意儿吸引住了。一会儿想买这个一会儿又要买那个,结果什么都没成。   “这把扇子真好看,还有一股香气。”憬儿拿起一把小折扇,扇了两下,老板笑呵呵地走上前,道:“这位夫人真是好鼻子,我这扇子隐隐香气,一般人只有凑近鼻子才能闻到,您只是轻轻扇了两下就闻到了,厉害呀!”   憬儿莞尔一笑,她向来对气味敏感;转身看向李风,道:“不要拦我,我想要这把扇子。”   “夫人,我看算了,这上面的图案好难看……”李风劝阻。   “诶,你怎么这么说,哪里难看了?什么眼光!”未等李风把话说完,店铺老板一脸不满地盯着他好生一顿说道。   “我觉得挺好看,我就要买。”憬儿坚持,说着就要掏钱。李风忙把她拉出店铺,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放开她的袖子,一脸无奈地对她说:“实话不瞒您说,太子让我看着您,不让您买东西。”   憬儿轻哼一声,甚是不悦,道:“我说怎么我想买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好,一上午拦了我七八回,原来是他让你这么干的。你倒是给我说说凭什么不让我买东西。”   “您昨天跟太子说您想出来逛逛……”   “是啊,对,我是这么说的,那为什么不让我买东西?”见李风支支吾吾不想说下去,憬儿继续追问。   “对,您说您想出来逛逛,太子说让我陪您出来逛逛,只是逛逛,不准买东西。”李风苦着脸如是说,显然这理由并不怎么在理。   “这是什么道理?!”憬儿又惊又气,哭笑不得。   “太子说让我好好看着您,只准逛,不准买。太子妃,下次您想出来买东西,记得一定要跟太子说明白。”李风挠了挠头,很是无奈,太子摆明了耍弄太子妃,恶人却要他来做。   “我悄悄买,悄悄带回去,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憬儿坏笑着看向李风,但愿他不是个死忠的人。   “不行!”李风的态度明确而坚决。   “教条!死板!算了算了,扇子不买了。走,去别的地方接着逛!”憬儿气得几乎要跳起来,特别加重了“逛”字的语气。李风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对憬儿生出几分同情,却又因为这几分该死的同情,觉得愧对太子。   又一会儿,憬儿进了一家琴铺。琴铺店面不大,但很雅致。   憬儿虽不懂琴,但对琴向往已久。“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贺铸的词在脑中浮现,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潇洒自由又不失文人情调的自己,独坐于山水清幽之处,焚一炉青香,抚一曲琴音,送一片鸿雁……   “夫人要买琴吗?我们店里的琴用的都是上好的梧桐木,你看……”店家给憬儿仔细介绍着,憬儿听得认真,打心底里想买一张琴,她看了一眼李风,眼神里满是愁怨。   李风摇摇头,憬儿“哼”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琴铺,生气地加快了步子,直到一处面摊才停下来。   “我要吃面。”憬儿在面摊坐下,李风赶忙劝道:“您若是饿了,咱们就快快回府吃饭,不要在这里吃。”   “为什么?他只是不许我买东西,可没说不许我吃东西,我就要吃面。来,你们这儿什么面最好吃?”憬儿转而问摊主,摊主喊了一嗓子“小香葱油泼面”。   “好,给我来一碗。你们俩也坐下。再来两碗,一共三碗。”此时此刻,憬儿似乎找到了些许现代生活的影子,曾经的她偶尔也会和朋友一起吃吃路边摊。   “楮桃赶紧坐下。”憬儿拉楮桃坐下,接着可怜巴巴地看向李风,道:“就吃碗面,没事的,你付账,就不算我买的,怎么样?”   李风无奈地坐下。   不一会儿,面端了上来。三碗小香葱油泼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憬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声“好香”,接着道:“快点吃吧。”见憬儿拿起筷子,李风和楮桃也跟着拿起筷子,刚要夹面,憬儿却突然又道“等一下”,二人连忙放下筷子看向憬儿。憬儿往腰间摸了摸,表情由喜到悲,最后甚是失落地说:“没事儿,接着吃吧。”   憬儿漫不经心地夹着面,没吃两口突然抽泣起来,吓得楮桃和李风都不敢吃了。   “您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楮桃弱弱地问,接着看向李风,他摇摇头,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憬儿长舒了口气,又说了句“没事儿”,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接着大口吃面,边吃边说“好吃”。   楮桃和李风哪知道憬儿刚刚原是想拿出手机给三碗油泼面拍张照,伸手去摸口袋,结果别说手机,连口袋都没有。这种悲凉感也只有憬儿自己知道,那一瞬间她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感伤,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出来。   李风匆匆吃完面,道:“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就坐在这里,我去那边一趟,马上就回来。”   憬儿“哦”了一声,并没有心情细问他去干什么。   不一会儿,李风抱着一张琴回到了面摊,憬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道:“你去买琴了?”   “这是我花钱买的,送给您的琴。”李风以为憬儿是因为太子不许她买东西,才突然哭了;所以他去刚才的琴铺买了这张琴,送给憬儿,算是安慰,算是弥补。   憬儿感动得差点又哭了出来,郑重地道了声“谢谢”,接着调侃道:“你不怕他怪你吗?”   “我说了,是我买的,不是你。”李风突如其来的大男子气着实让憬儿对他另眼相看,她点了点头,笑道:“李风你人真好,我看——把楮桃许给你怎么样?”   楮桃无言,羞得脸红。   “看来楮桃不愿意,那就算了。”憬儿强忍着笑,故作严肃。   李风和楮桃对视了一眼,各自赶忙收回目光,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三人行至一处巷口,憬儿突然问到淡淡的桂花香气,心想:并不是桂花开的时节,怎么会有桂花香?   憬儿驻足,转身问李风:“这儿是哪里?我闻到一股桂花香。”   李风未予回答,催促着憬儿离开,憬儿不断追问,李风终于道:“烟花柳巷。你闻到的一定是桂花脂粉气。”   憬儿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巷子,才注意到巷口的墙上隐约刻着三个大字“烟花巷”,她疑惑地说:“怎么看上去那么冷清?”   “晚上热闹。”李风道:“咱们快点回去吧,我抱着琴,挺重的。”憬儿坏笑着打量他,问:“他——经常到这里来吧?!”   “谁?”李风装作不懂。   “你家主子!”一提起朔宸,憬儿的语气透着嫌怨的味道。   “没有没有!我家主子无事从来不到这种地方。”李风连忙摆手,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憬儿白了他一眼,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第十四章·出逃   次日下午,天气并不晴朗,云层很厚,隐约可以看到太阳已经偏西;憬儿独坐窗前,右手托腮望着琴发呆,默默感叹自己空有侠骨柔情,事实上不过是生活在囚笼深处的小人物。   朔宸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憬儿的思绪,她抬头看见朔宸进了屋,惊奇道:“你怎么来了?”   朔宸环视屋内,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张琴上,道:“整座府邸都是我的,我来这里难道不行吗?”   “行。我是问你来干什么?”憬儿没有起身,更没有行礼,望向窗外,连和朔宸抬杠都显得心不在焉,有些敷衍。   “我来看你啊。”朔宸反倒来了兴趣,继续闲扯。   “我有什么好看的?”憬儿冷哼了一声,并不相信朔宸会好心过来看望她;的确,朔宸随即改口道:“我来看你的琴啊。听说你买了一张琴。”   憬儿低头看了看琴,然后抬头看了看朔宸,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想来不是来找茬的。   “李风买的,他送我的。怎么,不行啊?”憬儿的语气平和,尽量克制不去触怒朔宸,此时的她完全没兴趣和他吵。   “行。本太子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商人家的女儿,竟会对琴感兴趣。”朔宸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与不屑。   “呵,你觉得我应该对什么感兴趣?”   “钱?弹首曲子给本太子听听有没有金银的味道。”朔宸在一旁坐下,微闭着眼睛,一副将要享受乐音的模样。   “不!”憬儿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些许讽刺的意味,断然拒绝,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不懂琴。   “你随便弹,我保证不笑你。你弹了,我便考虑许你随便出入太子府。”朔宸开出的条件着实诱人,憬儿思量片刻,道了声“那好”;接着,她努力回忆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弹琴的人的模样,模仿着端出一副颇懂的架势,开始拨弄琴弦。   刚拨出几个音,朔宸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憬儿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弹拨琴弦,没几下自己也受不了这“呕哑嘲哳”,停了下来,十分泄气。   “哈哈哈。”朔宸彻底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你刚刚还保证不笑我的。”憬儿埋怨着,羞得脸发红。   “我没笑你。”朔宸笑够了,一脸认真地看着憬儿。   “那你笑什么?”憬儿起身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平复一下心情。   “笑李风。”朔宸回忆起昨天的时候,李风回来跟他报告说给太子妃买了一张琴,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李风怎么了?关他什么事?”憬儿不明就里。   “他以为太子妃琴技颇佳,以为帮你买琴是做了件大好事,若是他知道你根本不会弹琴,想必该心疼银子了,哈哈哈!”朔宸拍腿笑道。   “切!你别光笑我,你会弹你来啊,你弹一曲我听听,会不会绕梁三日,三月不知肉味?”憬儿道。   朔宸“哼”了一声,道:“本太子的琴音岂是你想听就能听的?”   “哈,我看你是和我一样,不懂装懂。”憬儿撇了撇嘴,继续挖苦道:“你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算真的会那么一星半点儿,也定是附庸高雅,浅尝辄止,不求甚解,绝算不上通晓精髓,更弹不出动人的曲子。”   “激将法。我没那么容易上当的。本太子今天心情好,这就去告诉李风太子妃琴艺甚佳,甚佳!哈哈!”朔宸嘲讽了一通,气得憬儿直跺脚,但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暗暗诅咒他。   黄昏时候,天空大晴,晚霞甚美,憬儿看着心情也渐渐转好。吃过晚饭,她又开始觉得无聊,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度过这漫长而又无趣的夜;突然,她想到了昨天路过的那条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的巷子——烟花巷,好奇心促使她去一探究竟。   “楮桃,过来过来。”憬儿把立在门口的楮桃唤到近处,小声对她说:“我问你,你想不想出去玩?跟我说实话。”   “出去玩?去哪里呀?”楮桃摇摇头。   憬儿四下看了看,凑近楮桃耳畔,低声道:“烟花巷。”   “啊?不行不行。太子妃饶过奴婢吧。”楮桃急忙摆手,一脸惊慌的样子。   “你怎么吓成这样?我又不是把你卖到那里,我们是去玩儿。难道你不好奇烟花巷晚上是什么样子吗?夜色阑珊,美女如云,轻歌燕舞……”憬儿试图引起楮桃的兴趣,然而楮桃除了摇头就是摆手,丝毫没有“出去玩儿”的欲望。   “楮桃,我要去,你陪我一起!”憬儿摇着楮桃的胳膊,语气不容拒绝。   “可是,太子一定不许我们晚上出去的。”楮桃找了一个看上去十分靠谱的理由。   提到朔宸,憬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服气,哼了一声,坏笑道:“我们可以逃出去!”   “逃?怎么逃?我不行的。”楮桃再一次拒绝,并劝说道:“太子妃,依奴婢看您若是觉得无趣,可以练练琴打发时间。”   不说还好,一提到琴,憬儿的气不打一处来,非但不听劝,反而更加坚定了“出逃”的想法,拉着楮桃一脸严肃地说:“楮桃,楮桃,你听听你的名字,你不出逃真是对不起楮桃这个名字。”   “可是,奴婢真的不敢。”楮桃甚是为难,如果陪着太子妃半夜出逃,被太子发现怎么办;如果不陪,太子妃生气怎么办。   “有什么不敢?反正无论如何我今晚都要出去,如果被太子发现了他一定责备,不管你陪不陪我他都会责备你;陪着我是助纣为虐,不陪我就是知情不报;如果你和我一起,那么至少可以出去玩一圈。所以,还是和我一起比较好哦。”憬儿费尽心思威逼利诱,楮桃有些心动。   夜幕降临,繁星像无数只安静的眼睛悄悄盯着憬儿的一举一动,她带着楮桃蹑手蹑脚地来到府院墙下。   “太子妃,墙那么高我们爬不出去的,还是回去吧。”楮桃试图再一次组织憬儿。   “嘘!说了多少遍了,出去不要叫我太子妃。”憬儿做贼般地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的情形,走到一颗大树下,意欲爬树。   “夫人,很危险的,还是算了吧。”楮桃拽着憬儿的衣袖,弱弱地说。   “不要叫我夫人,叫小姐——不,不能叫小姐。还是叫姐姐吧!”憬儿万分不想承认自己已婚妇女的身份。   “姐姐?”这个称呼有点别扭,楮桃顿了顿,道:“奴——我叫不出口,您是太子妃……”   “算了算了,实在不行就叫‘妃妃’好了。”憬儿说完就一脚踩上树杈,费了好大劲才把另一只脚抬到树上,半天才爬到与墙头齐高的位置。   “哎呀,好远,过不去啊!”憬儿本想上了树再翻到墙头然后将绳子拴在树上伸到墙外再顺着爬下去,结果她错误地估计了树与墙头的距离。   “喂,楮桃,别上来,过不去!”憬儿必须改变出逃方案,她先把绳子的一端牢牢系在树上,把另一端扔出墙外,然后爬下树,喘着粗气,道:“太远了,爬树不行,想别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墙那么高!”楮桃泄气地说。   “嘘!”憬儿拉着楮桃蹲在草丛里,捂着她的嘴巴,直到避过一队巡逻的侍卫,才松了口气,道:“小心,别被人发现。去附近找一下有没有青砖。”   “太——‘妃妃’,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院墙缠绕着藤蔓,说不定可以抓着爬出去。”楮桃道。   “藤蔓?你怎么不早说,我刚刚把绳子拴在树上了。”憬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短暂的休息之后再次爬到树上,解下绳子,下了树跟着楮桃找到那片藤蔓缠绕的院墙。   “这就是你说的那片墙?”憬儿满是失望地看着靠近墙头的稀疏的几根枯藤,楮桃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根本够不着啊!”憬儿跳了跳,根本抓不到藤蔓。   “您先上去,我托着您,您踩着我的肩。”楮桃拍了拍肩膀,一改柔弱常态。   “那怎么行!你那小肩膀承受不起我的重量,算了算了。”憬儿原地踱着步子,楮桃想了想,两手叠在一起,掌心朝上,马步半蹲,道:“踩着我的手,抓到藤蔓就好了。”   看着楮桃一脸认真和自信,憬儿试探着踩上她的手,突然用力一踩,伸手抓到了藤蔓,与此同时楮桃被她一脚蹬在了地上。   “哎呀,你没事吧?”憬儿奋力爬上墙头,低头看向楮桃,她瘫坐在银色的月光之中,冲憬儿摇摇头。   “没事你就抓着绳子往上爬。”憬儿把绳子拴在墙头放了下去,楮桃费力地站起来,抓住绳子试了若干次都没有成功爬上去,连藤蔓都抓不到,更不用说爬上墙头。   “算了,奴婢不出去了。太子妃您小心点儿,早点回来。”楮桃努力摆着手,憬儿担心拖久了被侍卫发现,只好作罢,道了声“那你快点回去吧”,收回绳子复又扔到墙外,然后顺着绳子爬了下去,成功地逃了出去。    ☆、第十五章·烟花巷   红灯高挂,夜色撩人。   夜晚的烟花巷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憬儿呆立在巷口,看着满目热闹繁华,惊得半天动弹不得,心中暗叹:不愧是皇城的烟花之地,多少风流子弟的温柔乡;白天有多么冷清,夜里就有多么热闹。   熙攘的人群中,有步履摇晃的醉酒男儿,有撒泼哭闹的中年妇人;有风姿妖娆的妙龄女子,有怅然若失的青年文人;有人衣着光鲜,有人破履烂衫;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有人结伴,有人独行……   “呦,姑娘是来找夫君的吧?”与憬儿说话的是一位丰满的妇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油光满面。   憬儿回头看了看没有别人,确定妇人问的正是她,她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了声“不是”。   “不用不好意思,我是过来人,我懂。我跟你说啊,妹妹,唉,男人嘛,都这样,管不住的,你有这个功夫来找人还不如自己去吃点好的。”妇人投来理解与同情的目光,看得憬儿有些尴尬,她笑笑,解释说:“我真的不是来找人的,我就是来看看。”   “甭害羞,我都知道。一看你就是刚成亲没两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天天来烟花巷,挨家闯挨家找,哭过、闹过,都不管用。我劝你啊,还是回去吧,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现在是想开了……”妇人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   憬儿借机问道:“大姐,你知不知道这烟花巷里哪家的姑娘最好看?”   男人都爱漂亮的女人,妇人会心一笑,道:“你是觉得你夫君来了烟花巷,定然去找最漂亮的姑娘,对吧?这可不一定。这里好看的姑娘脾气都古怪,当年我家男人也是……”   “大姐,你知道好看的姑娘在哪里,对吧?”憬儿不想听妇人啰嗦,她只是想看美女而已。   “喏,那里”,妇人有些失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二层建筑,道:“碎月楼。”   “谢谢!”憬儿微微一笑,未等妇人再开口,便一溜烟跑掉了。   穿过拥挤的人群,她来到碎月楼门口,刚往里迈了两步便被人拦下。   “不能进!”两个壮年男子立在门口两边,伸手拦住憬儿,面色凶冷。   “为什么?”憬儿虽然退后了一步,但身子依然探着,试图张望里面的情形。   其中一个壮汉轰赶憬儿,没好气地说:“走走走,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去别处找去!”   “我不是来找人的,我就要进去!”憬儿站定不动,厉声道。   轰赶憬儿的壮汉见憬儿非但丝毫不怕反倒言词厉害,先是一震,然后上下打量着她,狐疑地问:“不是来捉夫的?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玩的,怎么,不行啊?”憬儿侧身而立,回避着那人的目光;她讨厌那种不礼貌的打量。   “呵,有意思,你信吗?”那人对另一个壮汉说,对方摇摇头。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碎月楼里走出,两个壮汉一看到他立马止住笑,满脸严肃。他看了看憬儿,问向其中一个壮汉,道:“怎么回事?”   憬儿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从壮汉的反应来判断,他多少有些地位,于是对他说:“你是管事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想进去干什么?”男子皱了皱眉,语气透着些无奈。他每天晚上都要出来应付这些难缠的妇人。此时,看着憬儿一副厉害的模样,他想许是又要多费些唇舌才能撵她走。   “进去看看,进去玩儿。”憬儿的脸上挂满好奇,倒真的不像来捉夫的妇人。   “这里是男人玩儿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瞎搀和什么!”男子投来不解的目光。憬儿踮脚往里瞅着,道:“谁说男人才能进,里面明明有好多女人!”   男子回头看了看,轻笑,道:“哦?难不成你是想和里面的女人一样……”   “呸!我说了我是来找乐子的!”憬儿立马严肃起来,旋即掏出钱袋晃了晃,男子见状,摇了摇头,道:“那好,只要你不捣乱,可以进去。不过,得先交钱!”   憬儿把钱袋扔给了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碎月楼。她穿过几扇门,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厅,看到正中的台上有一女子正在抚琴,台下围坐着许多男人。   听琴的人都很安静,女子纱巾遮面,琴音袅袅绕梁,悦耳动听。憬儿被她的琴声迷住了,也想找个空位坐下来认真欣赏,却发现除了她四周还站着不少人,都没有位子坐。无奈,她只好找根柱子倚着,边听边打量台上的女子,心想:“这声音,这旋律,真是一种享受,不像我——唉。她为什么遮着脸呢?是太漂亮,还是太丑,抑或是为了引人兴趣而故意为之?看她眉眼清秀、脖颈修长、手指纤细……唉,可惜了,真是便宜了那些好色之徒。”   一曲终了。这时方有人注意到进来的陌生女人,憬儿瞬间被无数目光包围,惊讶的、蔑视的、不屑的、不怀好意的,各种目光交聚;人们没有赞叹优美的琴音,而是三三两两议论私语着憬儿。   “呵,竟有女人,谁家的女人来捉夫?快快带回去。”有人按捺不住,公然挑开话头。   “我不是来捉夫君的。我和你们一样,是来找乐子的。”憬儿大声道,故作放荡不羁状,希望别人不要把她当做异类“观赏”。她环视四周,才注意到碎月楼的装潢古朴雅致,人来人往有条不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污秽不堪。   “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好你个小女子,到碎月楼来找乐子?你倒是说说你来找什么乐子?”刚刚说话的人阔步走上前,打量着憬儿,笑着问。   “我来——当然是看姑娘。”憬儿绕过刚刚说话的人,走到了人群中间,指了指台上的女子,道:“刚刚姑娘的琴弹得真好听,可否再来一曲?”语罢又是一阵哄笑声。憬儿揣测着大家笑她的原因,心想:难道刚刚那袋钱是入场费,现在想听琴还得另付账?于是她补充道:“我可以再出钱。”   女子起身,缓缓走下台,绕着憬儿转了一圈,细细看了一番,轻笑道:“姑娘当真是来听琴的?”她稍作停顿,接着说:“我每天只在这大厅弹一曲,任凭何人出再多钱都不会再弹第二曲。”   憬儿愣了愣,暗暗感叹:“好生动人的声音!她不仅琴弹得好,说话声音竟也如此好听,真的好想看看她的脸;若让她教我弹琴,用不了多久,我定不会再被朔宸取笑。”   “就是,楚月姑娘的琴岂是旁人想听就能听到的?你这女子,切莫在此捣乱,速速离开吧。”憬儿的出现似乎惹得那叫楚月的琴女不太高兴,常来听琴的人觉察到了,赶忙驱赶憬儿。憬儿并未发现楚月的不满,一门心思想着学琴,故不识趣地道:“姑娘,可否房中一叙?”   “呵,我与你素未相识,有何可叙?”楚月冷眼相对,旋即离开欲上楼去,一众男子唉声叹气齐声喊着“别走别走”。   憬儿想象着曾在电视上看到的桥段,青楼女子被当做物品一般的“拍卖”,价高者得;不由得心疼起眼前的人儿。她想:这姑娘如此受欢迎,定是碎月楼的头牌;正值芳华,却沦落烟花之地,真是可怜;今天有我在,断不能让她成为那些好色之徒的‘玩物’。   “你与其他人可都熟识?”憬儿扫了一眼在座的男子,复又看向楚月,楚月摇头。   “那你与他们有话可叙,与我便无话可叙吗?”憬儿暗自以为她是在帮楚月,希望楚月能明了她的心意。同为女人,她定不是刻意为难于她,她只是觉得若楚月今夜与她共处,品茶说琴,总好过去面对那些浪荡男子。   何曾想楚月冷哼一声,道:“姑娘,我楚月向来卖艺不卖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憬儿一下子脸红了,她竟一厢情愿地以为青楼之中人人皆娼,忘记有人可能只是单纯卖艺。她突然好生惭赧,默默垂下脑袋,不知说什么是好。   底下的人开始起哄,无不责备憬儿捣乱。   南轩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出手帮她解围。从憬儿一进门他便注意到了她,虽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但对她印象深刻,毕竟那时她昏倒在他的怀里。只不过他认识她,她却未必认得他。   “娘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走走走,快跟我回家。我和你说过,我跟楚月姑娘是清白的,你偏不信,现在总归信了吧?!楚月姑娘不是那种姑娘,你看看你,真是——乱来!”南轩穿过人群走上前,一把拉着憬儿的胳膊就要往外走,憬儿一脸慌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想说“你是谁”,话到嘴边还没出口便被南轩捂住嘴往外拉,他边走边与围观的人道歉,笑着说:“各位不好意思,给大家添乱了,回家我好好教训她。”    ☆、第十六章·城南晓轩(一)   南轩拉着憬儿逃离了烟花巷,直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停下来。夜空深邃,繁星耀眼,月华普照大地,屋檐之下高挂的灯笼闪着昏黄的光芒,映得檐下的人儿脸色微暖。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憬儿挣脱南轩的控制,退后两步与其保持一米的距离。初夏的夜微凉,她紧了紧衣衫,一脸防备地看着南轩。   “没有。”南轩轻笑,心想:看来她真的不认识我。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那个什么人,你什么意思?占我便宜啊?”憬儿质问,语气中透着几分愤懑和埋怨。   “呵,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解围。”南轩很是无奈,仔细瞧着憬儿,咋舌道:“看你像是正经人家的女人,既然不是捉夫,那去烟花巷做什么?”   憬儿轻“哼”,学着南轩的口气,反过来问他:“看你像是正经人家的男人,你去烟花巷又是做什么?”   “我去碎月楼听楚月姑娘弹琴啊。”南轩抱膀而立,右肩侧靠在墙上,带着些许醉意。   “我也是啊。”想到刚刚的尴尬场面,憬儿不由地垂下头,“唉”了一声,道:“我真傻!我只是觉得楚月姑娘琴弹得好,私心想跟她学点儿,都怪我说话不过脑子,好像让她误会了。”   “误会就误会呗。她身处风月之地,被误会是常有之事,你不用挂在心上,没事的。”南轩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地道:“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   憬儿摇了摇头。   “你不回家吗?”   憬儿又摇了摇头。她既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南轩微微蹙眉,心想:他们夫妻定是闹不愉快了。   “跟我走吧。我在城南有个小店,晚上没有其他人。”南轩凑近憬儿小声说到。   “不去。”憬儿警觉地后退了几步,目光仿佛装着盾牌,万分防备地盯着南轩。   南轩笑了笑,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坏人。你不是没地方去嘛,大晚上的总得找个栖身之处吧。我可是好心给你提供住处,没有别的意思。”   “算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哪里都不去,我回家。”憬儿微微摇头,后退几步转身离开。南轩旋即跟了上去,边走边说:“我送你吧。”结果憬儿冷冷地回了句:“不用,我认得路。”   “这个时辰,路上没人,很阴森的,你一个人行吗?”南轩故意渲染恐怖气氛,语罢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咝咝”的声音。   憬儿表面上装出一副完全不怕的样子,轻描淡写道:“我一个人就行。你别跟着我。”   南轩本是好意,可憬儿似乎把他当成了坏人,他无奈地指了指前方,道:“我没跟着你,我也往这个方向走,前面路口右拐。”   憬儿张望远处,隐约可见他指的路口,想了想,道:“哦,我左拐。”   夜色宁静,二人并肩而行,月光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轩加快了两步,走到憬儿前面,然后转过身,倒着走,边走边看着憬儿,对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敢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不怕吗?”   南轩倒着走得慢,憬儿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刻意放慢了脚步。她避开回答,反过来问他:“你看我像什么人?”   南轩打量着憬儿,故作思考状,拉长语气“嗯”了一声,道:“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他好奇她会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憬儿哼笑,心想:猜得不错。旋即又冷下脸,一副严肃面孔,说:“我是太子府的人,你别跟着我啊,我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人。”   南轩闻言暗笑,调侃道:“呵,你不会是太子妃吧?!”   憬儿拐着弯儿地“诶”了一声,笑着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太子妃。你别看我现在好像是一个人在这儿,其实呀,这四周多得是暗暗保护我的人,至少十几个呢。”提到有人暗中保护她的时候,憬儿一本正经,说得有鼻子有脸。南轩强忍住不笑,瞄着四周,故作紧张状,道:“是吗?那我岂不是该离你远一点,万一他们把我当成坏人我不就要遭殃了?”   “对啊,所以我刚才提醒过你,不要跟着我。”憬儿略带得意地说。   南轩点点头,转过身正常走路,接着横向偏离憬儿两米远,与她这“得罪不起的人”保持足够的距离,然后转头侧脸看着她,大声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不想。”憬儿断然回答,继而冷笑,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流连烟花柳巷!你夫人知道吗?她是不是经常去捉你啊?”   “我尚未娶妻,何来夫人?”南轩长舒一口气,略显无奈。憬儿这才仔细打量他,月光撒在他的脸上,显得皮肤很白,虽算不上细嫩,但好歹无疤无麻;五官周正,双眼皮、高鼻梁,算得上高颜值。   “好了,路口到了,你先走。”不一会儿,到了路口,憬儿停下,让南轩先走,南轩道了声“好”,微微颔首告别,转身右拐。憬儿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十几米,才转身左拐。   夜路无人,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憬儿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鼓起勇气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她继续前行,又走了十几步,突然从胡同口蹿出一只野猫,吓得她大叫一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了,心跳也变得急促。她努力加深呼吸,试图压抑内心的恐惧,同时加紧脚步,低着头,不敢四处看,最后索性跑了起来;直到看到太子府的院墙,她才觉得踏实。   找到当初爬墙出来的位置,憬儿拽了拽还挂在墙外的绳子,是够结实。她一脚蹬在墙上,另一只脚也跟了上去,身体全然离地,想继续往上,脚却怎么也挪不动了。她挣扎了一会儿,手被绳子累得生疼,只好放手下来。她一边揉着手,一边嘟囔:“出来的时候有楮桃帮忙,还有藤蔓可以抓,现在我一个人怎么爬进去?早知道让那个帅哥送我好了。”   “喂!”南轩悄悄地靠近憬儿身后,憬儿闻声吓了一跳,蹦出去半米远,定睛一看,稍稍松了口气,抚着心口道:“是你?你一直跟着我?”   “看你一直上不去,我不得不出来帮帮你。”南轩背手而立,仰望着太子府的墙头。   “你这人真是阴险哦,竟然偷偷跟踪我,意欲何为?”憬儿指着南轩,埋怨地说。   “我就是那些暗暗保护你的人之一啊。不是至少有十几人护送你嘛,怎么你堂堂太子妃回府还要独自爬高墙?”南轩调侃道。憬儿无话可说。   南轩拽拽绳子,“挺牢固嘛”,转身对憬儿接着说:“我先爬上去,然后拉你上去,如何?”   “不行!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借你绳子让你爬上太子府的墙头,万一你闯进去做什么坏事,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憬儿断然拒绝,甚至有几分女主人护家的口气。   南轩撇撇嘴,道:“真是不识好人心啊!”语罢不顾憬儿反对,抓住绳子三下两下就上了墙头。   事已至此,憬儿没得选择,只好牢牢抓紧绳子,在南轩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爬上墙头。   “一会儿你顺着绳子爬下去,然后我帮你把绳子解下来,扔给你。不然,绳子挂在这里明天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两人坐在高墙之上,南轩看着憬儿,她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好。”憬儿刚定了定神,就要往下爬,南轩拉住她,道:“等一下,休息一会儿,看,月色正好。”   憬儿顺着南轩指的方向看去,月挂中天,的确好看,但她无心欣赏,一本正经地说:“我得赶紧回去,多待一会儿就多一分风险。”   “那好。我还有一事……”南轩欲言又止。   “说。”憬儿低头看了看,时刻注意着“敌情”。   “我在城南有个小店叫‘晓轩’,平时也就三两闲人过去喝茶。地方虽小,但清净别致;你若想学琴,可以去那里找我,我可以教你。”南轩的脸上写满认真。不知为何,他盼着能再见到她,还像今天这样,他认识她,她不认识他。   “你会弹琴?”憬儿有些动心。南轩点点头,道:“不比楚月差。”   “那——你怎么称呼?如果我去了,总得知道要找谁吧。”   “我叫南轩,东西南北的南,轩辕的轩。”   “南——轩?”憬儿微微蹙眉,似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耳熟。”憬儿轻笑,单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道:“我叫憬儿,憧憬的憬。我走了,你保重。”   南轩“嗯”了一声,冲她微微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迎着月光,格外好看。    ☆、第十七章·城南晓轩(二)   憬儿悄悄回到房里,并没有被巡夜的侍卫发现。   楮桃尚未睡下,还在焦急地等着她,直到见她推门而入,才总算松一口气,道:“太子妃您可回来了……”   “嘘,早点睡吧。”憬儿拍了拍楮桃的肩膀,未多交流,各自收拾、休息。半梦半醒间她回味着南轩那个好看的笑容,有点甜蜜。   一直到了第二天晌午,憬儿才起床。睡眼惺忪的她伸着懒腰,照了照镜子,突然发现额头上起了几个痘,便坐下来抹了些紫茉莉粉,奈何抹得不匀,看相不佳,于是干脆涂了一脸,白得有些吓人。   午饭过后,憬儿闲倚在榻上,想起昨天夜里南轩的话:“我在城南有个小店叫‘晓轩’,平时也就三两闲人过去喝茶。地方虽小,但清净别致;你若想学琴,可以去那里找我,我可以教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看一看;认识三两个朋友,说不定可以早点摆脱现在这种牢笼般的生活。”憬儿如是想。只是,出去没那么容易。她在府里兜转了一圈,碍于白天爬墙太过扎眼,只好去“求”朔宸,于是先去了书房。   “你家主子呢?”   书房里只有李风在整理架上的书籍,他见憬儿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想了想,道:“太子可能在秋阁。”   憬儿做了个OK的手势,也不管李风懂不懂,没多说别的话,转身往秋阁方向走去。李风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心想:他们两个碰面,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我若去了多半会倒霉,还不如在这里整理书。   秋阁的院门半敞着,憬儿悄悄走了进去。朔宸坐在石桌旁,正望着“三年”发呆。那颗三色的怪草最外的一圈紫色叶子不知为何开始枯萎、掉落。他看得出神,竟没有发觉憬儿已靠近他的身旁。   憬儿俯身去看,头发蹭到了朔宸的耳朵,他警觉地看向她,她冲他笑了笑,道:“它怎么掉叶子了?”   “你怎么来了?”朔宸推开憬儿,挠了挠耳朵,接着说“你脸上抹了多少粉,跟鬼似的,真难看!”然后把“三年”拉近自己身旁,像是怕被憬儿抢走一般。   “来看看你啊。”憬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摸了摸脸,再看看手,嘟囔着说:“紫茉莉粉,太散,容易掉。”   朔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想我了?”   憬儿坚定地摇摇头,说:“只是来看看你的花草啊。”语罢她伸手想去摸“三年”的叶子,被朔宸挡下,他抱起花盆转身侧对着憬儿,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你怎么知道?”憬儿有几分惊讶。   朔宸轻哼一声,低头端详着怀中的小草,漫不经心地说:“看你一脸谄媚就知道。”   “你才谄媚!”憬儿毫不客气,心想:冲你微笑你就说我谄媚,以后见你就骂好了。朔宸沉默,憬儿转念又想:算了,忍一忍,现在跟他闹翻可不好。于是她又轻声细语地说:“我要出府。”   “怎么又要出去?前几天不是刚出去逛了吗?”朔宸眉头微蹙,觉得她有些烦。   “我想回家看看。”憬儿叹了声气,愁绪挂在脸上。   “太子府就是你的家。”朔宸冷冷地说。憬儿方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我想去秦府看看。上次你吓到憧儿了,我得去看看她。”   “我没空。”朔宸以为憬儿想叫他一起去,在他看来女人若是一个人回娘家,常常会被人以为她是被休了。   憬儿识趣地道:“我自己去就好,不用你陪我。”她自然不想和他一起。   “让李风陪你吧。”朔宸许是担心憬儿迷路。   “不要,我自己就好。”   朔宸未再坚持,她说自己就自己吧。他打量着她,又道:“你今天真丑!离我的花草远一点,别把你的粉掉到花盆里。”   “有那么夸张吗?你以为我想这样啊?都是因为额头上长痘,我才用紫茉莉粉解热散瘀,只不过抹得有点多。”憬儿边说边用帕子擦脸,擦完又指着朔宸抱着的“三年”说:“它最丑!”朔宸侧目瞪了她一眼,目光冷厉,憬儿心怯,想:万一惹怒了他,他改变主意,不让我出去怎么办?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改口道:“它再丑也没有我丑。我最最丑。”   朔宸满意地一笑,憬儿看着他,回敬一笑,心里暗骂:你最最最丑!   次日,天气有些阴沉,密云暗涌,指不定何时苍天就会大哭一场;本不该出门,可憬儿好不容易争取到外出机会,不想就此放弃。   她带了一把油纸伞,独自去了城南,辗转找到“晓轩”。   “您好。”店里只有一个陌生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见憬儿进来,不慌不忙迎上前招呼。   “我找南轩。”憬儿四下打量,小店布置简单,三面徒壁,连幅字画都没有,并不似想象中的清雅别致。   “公子不在。”男子浅笑,浑身上下散发着文人气息,屋里有淡淡的墨香味道。   “他什么时候会来?”   男子走到门口张望着,又看了看天,回过头说:“不好意思,今天天气不好,眼看要下雨了,许是不来了。”   憬儿闻言面露失望之色,“哦”了一声又问:“那天气好的时候他都来吗?”   “不一定。您有何事?”男子笑问。   憬儿尴尬地笑笑,摆手道:“没事。那我走了。”   “这就要下雨了,要不您先坐会儿,我给你沏杯茶。”男子客气地说。   “算了,谢谢。”憬儿转身离开,没走两步雨点就滴了下来。   走在青石板路上,撑开油纸伞,憬儿缓缓行着,从烟雨迷蒙到细雨如针再到大雨倾盆,失落、失望,埋怨、哀叹;直到油纸伞再也承受不起雨的重量,她的裙、她的发已然打湿,她不得不找个地方避雨,于是就近跑到一处屋檐下。   风吹着雨打到脸上,微微痛感提醒自己正迎着雨站着,憬儿挪动脚步,打算拐到另一面避风的墙边,不曾想刚拐过去就碰上那个想见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到。   “我去找你你不在,还以为你不来了。”憬儿捋了捋被风雨打乱的头发,笑着说。   “我出门没带伞,半路上下雨了,就在这里躲着。”   若是以前,这种天气南轩断不会出门;而今虽觉得天气不好她很可能待在家里不出来,但还是禁不住想去晓轩等着。   “这鬼天气带伞也不管用。”憬儿晃了晃手中的伞,苦笑着;南轩点点头,回了一笑。   两个人躲在屋檐下,甚是无聊,憬儿没话找话,先道:“上次不好意思啊,把你说成坏人。还有,在碎月楼的时候——谢谢你。”   南轩不语,又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憬儿不禁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很有趣,谁娶了你一定过得很有意思。”南轩背靠着墙,回想那天夜里和憬儿也是这般在墙根下说话。   憬儿撇嘴,仿佛看到朔宸投来鄙视的目光,心想:他专业讽刺、挖苦、欺负我,当然有意思。   “上次是开玩笑的,我不是什么太子妃。”不知为何,憬儿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又觉得后悔。   “嗯?那天你翻的确实是太子府的院墙啊!”南轩有些吃惊,不过也可以理解,心想她大概是怕暴露身份;竟有些享受这种“他认识她,她不知晓他”的感觉。   “你看我哪里像个贵妇人啊?我只不过是太子府的一个闲人。真正的太子妃怎么可能像我这么落魄。”   南轩点头,皱了皱眉,说:“也对。那你看我像什么人啊?”   憬儿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雨雾之中竟觉得有种朔宸的错乱感,不禁笑道:“像——太子!”   南轩闻言忙作出“嘘”的手势,左右看了看,一脸严肃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憬儿尴尬地点点头,赶忙转移话题说:“你说你可以教我弹琴,是真的吗?”   “嗯,你若有时间,待会儿雨停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晓轩,我教你。”南轩认真地说。   “好。不过我刚刚去过晓轩,里面给人感觉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憬儿疑惑地看着南轩,他神秘一笑,道:“你跟我去就什么都有了。”   “是吗,那么神奇?不过我很笨的,你可得有耐心教我哦。”憬儿一副赖皮的样子,接着伸手试了试雨,又抬头看看屋檐,道:“这雨不知还要下多久,好在这屋檐够宽。这是谁家府院啊?真是好!”   “徐将军家。”南轩想都没想回答说,显然他对这附近很熟悉。   “徐将军?是谁啊?”憬儿好奇地问。   南轩舒了一口气,似有所思,道:“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曲遥和肃封两国得以安宁,他功不可没;就连他最小的女儿也为国远嫁。”   “哦”,憬儿点点头,“听上去好伟大的样子”,想了想突然故作严肃地看着南轩,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不会是敌国奸细吧?”   南轩闻言轻哼,表情哭笑不得,无奈地说:“你看我像吗?别看我的晓轩地方不大,但去喝茶的人可都是达官贵人,听他们絮叨皇城的事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憬儿耸耸肩,暗叹一句:八卦无处不在。    ☆、第十八章·城南晓轩(三)   雨渐渐停了。   “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憬儿抬头望着天,云层厚密,看不到太阳的位置。   “许是午时不早了。”南轩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手心朝上,没有接到雨点,雨真的停了。   “怪不得我都觉得饿了。不知道待会儿还会不会下雨。”憬儿犹豫着要不要和南轩去晓轩,若是去了,至少待个把时辰,再回去,时间就有些晚。她想了想,接着说:“今天天气真是不巧,在这里耽搁了那么久,我就不和你去学琴了。”她打趣地笑笑,又道:“我好不容易扯了谎出来,回去太晚会被怀疑的。”   扯谎?怀疑?虽不知她说了什么谎,但南轩忽然意识到,毕竟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夫君是他的兄长,不管他们夫妻感情如何,他和她之间已然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虽有趣,他却不该感兴趣。算了,该感谢这场大雨,让躁动的人们都冷静一下。   “哦,那好,等你有时间了再去吧。这样,你刚才说你饿了,我们就近找个地方简单吃点东西,怎么样?”南轩提议,自我安慰地想:简单吃顿饭总不算过分吧。   “也好。我知道西边有条街,街上有个面摊的油泼面挺好吃,不过刚刚下了雨,可能没有出摊;其他地方我就不清楚了。你是不是也饿了?”憬儿心想:“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问我和太子府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怕招惹我,万一得罪太子府染上麻烦怎么办?不过听他的口气像是经常接触达官贵人,许是背景不差。唉,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他哪里有招惹我?分明是我要来找他。这个时辰我若回去,朔宸知道怕是会疑心,若我真是去了秦府,好不容易求来的出府机会,怎会不吃午饭就回去?”   “是有点饿。你想吃油泼面?”南轩微微蹙眉,面露难色。   “嗯——吃什么都行。”憬儿不过随口一说,吃什么不打紧,关键是能吃饱。   南轩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去,顺路吃点东西。”   憬儿点头称好,旋即二人同行,一路闲聊,一直走到烟花巷,南轩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烟花巷吗?”憬儿不解,见南轩意欲拐进巷子,脸上挂满问号,问:“大白天到这里吃东西?。   “跟我来便是了。”南轩引着憬儿拐进了烟花巷,又七拐八拐到了一处狭窄的胡同。   “这是哪里啊?”憬儿跟在南轩身后观察着周围的景物,这条胡同不像常有人来的样子。   南轩停在一处宅院门前,凑近憬儿耳侧轻声说了三个字:“碎月楼。”   “嗯?”憬儿略显惊讶,左顾右盼,道:“上次来不是走的这里呀。”   “这是后门。”南轩轻叩门扉,憬儿暗笑:逛青楼还要走后门。   不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打开门,看到南轩,恭敬地道了声:“公子您来了。”   南轩径直走进门,边走边与女子说:“让厨房煮两碗面送上楼来。”   “面?”女子不敢确定。   南轩“嗯”了一声又补充说:“油泼面。”   憬儿见女子略显为难,觉得不好意思,忙冲她摆手道:“不是油泼的也没关系,清汤也可以,最好加个鸡蛋。”女子看了看憬儿回以一个微笑,又冲南轩点头说了声“是”,接着去了厨房。   南轩带着憬儿穿过小院上了楼,憬儿絮叨:“你带我到碎月楼,万一碰到那天晚上弹琴的那个姑娘怎么办?万一她认出我,岂不是很尴尬?”   “没事。”南轩回头冲她一笑,接着敲开一扇房门。   开门的正是楚月,她看到南轩带着憬儿过来,惊讶地道:“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憬儿见状忙躲到南轩身后,心里尴尬,暗暗希望楚月不要认得她。   “和朋友吃点东西,不想太招摇,就到你这里来了。刚刚我和琉霜说了,让她去和厨房说一声做两碗面过来。”南轩语气平和,似与楚月熟识。   “好,你们先坐。”南轩和憬儿进了屋,楚月接着道:“我去帮一下琉霜。”南轩点头,楚月关好门出去了。   憬儿抚着心口舒了口气,小声与南轩说:“她好像没有认出我哦。”   南轩嘴角轻扬,给憬儿倒了杯茶,道:“她每天见的人那么多,不会记得你的。”   “你们认识啊?”憬儿一脸好奇。   “我是常客。”南轩笑笑,语罢憬儿投来鄙夷的目光,他接着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突然觉得你好神秘。”憬儿托着腮细细打量着南轩,他轻哼一声,说:“我还觉得你神秘呢!”   憬儿摊手,嘟囔了一句“彼此彼此吧”。   楚月带着满腹疑惑到了厨房,催促琉霜和厨房的人:“你们快点儿……”   琉霜拉近楚月到一边,低声询问道:“小姐,那个女的是什么人?我看着像是那天晚上闹事的那个,公子当真认识她?”   楚月摇头,“不知道”,她原以为那天晚上南轩之所以拽走那个女人是嫌她闹事,而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她沉默片刻,嘱咐道:“公子不爱吃面,煮碗玉米羹吧,再切一碟酱牛肉,上一份蒸糕。”   琉霜点点头,照楚月的话去安排。   少时,饭菜端上了楼,憬儿满脸欢喜,叹了一句“好丰盛”。   楚月浅笑,冲南轩微微点头,道:“二位在此慢用,我们先出去了。”语罢带着琉霜出门下了楼。   憬儿闻了闻香喷喷的面,二话没说,动起了筷子。南轩浅笑,瞥见楚月房中的琴,对憬儿说:“你慢慢吃,我弹首曲子你听,怎样?”   “好啊好啊!”憬儿一边嚼着面一边兴奋地点着头。   楚月和琉霜坐在楼下的小院里,听到屋里传出琴声,琉霜看向楚月,弱弱地说。“小姐,那个女人——公子好像对她很好。”   楚月无言,且听南轩弹琴。自打她“出师”之后,便很少能听他弹琴。而今再听,说不上欢喜还是忧愁。   “你的琴弹得真好,回头我真的要找你学琴哦。”吃完饭,憬儿犹在赞叹南轩的琴声,二人一起下楼,南轩温柔一笑,说:“让琉霜送你到巷口,你自己回去吧,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天空虽然阴沉,他的笑却让人心中晴朗。憬儿“嗯”了一声回以同样温柔的微笑。   “姑娘请。”琉霜引着憬儿离开。关了门,楚月忍不住问:“公子,她到底是什么人?”   南轩哼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我嫂子。”   “啊?”楚月闻言眉头皱成一团,愣愣地看着南轩。   上了楼,楚月去换了壶茶,回来给南轩倒了一杯,他轻轻吹了吹茶汤,问:“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肃封那边来的消息”,楚月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茶,说:“武长胜暴病,恐时日无多。”   “哦?”南轩先是一惊,接着撇嘴一笑,冷哼一声,将茶盅的茶水一饮而尽,饶有趣味地说:“那徐秋婵岂不是要成寡妇了?”   “公子,您不关心时局倒同情那个丫头,您可真是多情!”楚月一脸愁容,语气多有埋怨。   南轩走到窗前,稍稍打开窗户,往远处看去,试图寻觅憬儿的踪影。他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笑,轻声道:“我当然关心她。恐有好戏看了。”   “太子妃……”憬儿回到住处,一进屋楮桃正要和她说话,但话刚到嘴边她已走到北窗,一把推开窗户,接着朔宸在窗外冲她道了声:“回来了?”   憬儿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憬儿抚摸着心口,心跳地飞快,像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一般,脸突然红起来。   “趁你不在我来看看我的花草有没有被你养死。”朔宸语罢绕回屋里,接着道:“憧儿怎么样?还好吗?”   “嗯”,憬儿垂下脑袋不去看他,挠了挠头,小声道:“挺好。”   “中午吃的什么?”朔宸就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副要长聊的样子,憬儿见此情形,大声道了句:“要你管!”   朔宸刚入口的茶差点呛出来,聊意全无,道:“火气这么大!我看你这院子里长了不少蒲公英,你那么喜欢挖草,正好可以挖了煮水喝,清热解毒,去去火。”   “哦。没事了?没事赶紧走,我想睡觉。”憬儿趴在桌子上,顺手拿起朔宸刚刚用过的茶杯,把余下的茶水往门口泼了去,道:“别用我的茶碗喝水。”   朔宸撇撇嘴,冲楮桃冷声道:“回头给你们太子妃煎两副治失心疯的药!”   楮桃闻言吓得一哆嗦,不知该应着“是”,还是说些别的什么。   朔宸甩袖而去。憬儿像做了错事一样难过,担心被朔宸发现她说谎,担心被他责备,担心他大发雷霆,甚至觉得愧对于他;但仔细想来,她又找了诸多理由证明自己无错,他们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夫妻,无恩无怨,何来愧与不愧?   憬儿于“笔记”之上写下:我在曲遥认识了一个人,他的笑容温暖好看,他的琴声悠扬悦耳,他抚琴的样子让人难忘;他说他叫南轩。   合上册子,她又开始琢磨找什么借口出府。    ☆、第十九章·东窗事发(一)   仲夏的傍晚,天气不算闷热。   憬儿厚着脸皮去找朔宸,他正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赏花。她悄悄凑上前,轻轻咳嗽一声,柔声道:“和你商量件事呗!”   朔宸侧过脸,看到憬儿正笑得可人,冷哼一声,道:“有事说事,收起你谄媚的嘴脸”。   “切!”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憬儿瞬时黑下脸来,小声嘀咕:“我稍稍对你态度好一点你就说我谄媚,我对你稍稍不好一点,你又嫌我凶;你说你这人真是——贱——”见朔宸目光冷厉地盯着她,一副稍有不慎就会把她扔进荷塘的恶嘴脸,憬儿灵机一动改口道:“见多识广!”   朔宸闻言撇嘴一笑。他倚在亭子的柱子边,似在赏荷,又似盯着远处露出一角的秋阁,低落的样子昭示着他有心事,而憬儿偏偏不识趣,接着絮叨:“上次我去秦府,你还记得吧?本来憧儿想和我另约时间一起逛街,可是,我拒绝了。说来有那么一点点怪你哦,你限制我的自由,我才不能随便应允憧儿,这间接影响了我们姐妹的感情。”   朔宸没什么反应,依旧看着前方,片刻的沉默之后,憬儿继续:“其实呢,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跟守门的护院侍卫说一声,许我随便出入。你看,我每次出去,都得提前找你请示,你准了,然后再通知李风,李风再去通知当班的侍卫,多麻烦啊!”   “你少出去不就不麻烦了。”朔宸冷冷地说。   “可是……”憬儿皱眉,转念一想目的还没达到不能现在发作,于是耐下性子,好言好语,摆事实讲道理:“你看啊,憧儿姐姐比我年长,至今未嫁,而我早早嫁进太子府得享荣华,处处受您照顾。我不能因为自己攀了高枝就抛下她不管啊,别的不说,陪她逛逛街烧烧香什么的,我总是可以做的嘛!”   朔宸摇头,依然冷漠。   憬儿见状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道:“你说,到底怎样你才同意?”   朔宸收回视线,转而打量憬儿,思忖片刻,微微一笑,道:“按说我已经娶了你,你是太子妃,这是太子府,你随便出入是很正常的……”   “对嘛!”憬儿似乎看到了希望,不想,朔宸旋即皱起了眉,又道:“不过,我娶的若是听话乖巧的娇女子,许她自由出入并非不可;但是,你——你自己应该心中有数,放你出去你若捅出什么乱子,我可不想帮你收拾。”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憬儿的语气甚是诚恳,恳中有求。   “我不想冒险。”朔宸摇头,态度坚决。   憬儿“哼”了一声,掐腰站着,心想:看来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于是她道:“我绝食!”   朔宸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你随便。”   “我跳湖!”憬儿说着就要往荷塘里头扎,见朔宸没有反应,又立马止住步子,回头气呼呼地看着他,他却一脸不耐烦,突然厉声道:“一天到晚哼哼唧唧,你有完没完!”   “我怎么了?”憬儿的委屈涌上心来,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过分纠缠,谁知朔宸指着她,神情鄙夷,大声道:“别以为我娶你是真的看上你,你们秦家想攀高枝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既成全你们,你就给我感恩戴德地好好在这里养尊处优,别整天动些花花心思!”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我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憬儿一肚子火不知从何发泄,气得手脚冰凉,最后只道:“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就是你们权钱交易的牺牲品,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自由,仅此而已。”   朔宸略微平静下来,心中不免后悔,她是无辜的,只是不巧撞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安慰她却又拉不下脸。   憬儿眼泪涔涔,低着头,说:“还有,我最后说一次,我一点都不谄媚!我不是因为有事求你才对你笑,我对你笑是因为——反正不是谄媚。”她没有说出为什么,但总之确定那不是谄媚。   荷花开得正好,人们却无心欣赏,各怀心事,各自难过。   肃封国大将武长胜暴病的消息一传到朔宸这里,他便变得有些失神,常常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望着远方,一坐就是一天;偶尔也会在秋阁的院子里发呆,一待也是一天。   憬儿失望地离去,朔宸未多挽留,亦无道歉。   次日下午,朔宸一个人在书房看书,紫茉匆匆赶到,略显焦急地说:“太子,楮桃刚刚过来说太子妃一天不吃东西了。”   朔宸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应了声“知道了”。他轻敲着桌案,若有所思,接着又对紫茉道:“去把李风找来。”   紫茉旋即叫来了李风。朔宸一通嘱咐,然后让紫茉去憬儿那里通传。   紫茉备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到了憬儿的住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太子妃,紫茉来了。”昏黄的烛光下,憬儿躺在床上,侧目看到楮桃的影子晃到墙上;她翻过身,紫茉已经携着一三层食盒进了屋,她旋即回过身去,声音虚弱地道:“不用劝我,我什么都不想吃。”   紫茉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悉数摆在桌上,道:“太子妃,太子让奴婢来告诉您,他许您一个月的自由。”   “什么意思?”憬儿不觉一惊,坐了起来,嘴里嘟囔着:“绝食一天,他就妥协了?”   紫茉毕恭毕敬,欲言又止:“奴婢不知,太子就是这样说的。太子还说……”   “说什么?”憬儿眉头微蹙,期待下文。   “太子说您不吃饭是您的自由,他给不给您饭吃是他的自由。您自由的这一个月里,不许您在府里吃饭。这几道菜,是太子赏您的最后的晚饭,明天开始,就不让厨房给您备餐了。您要自由还是要吃饭,请您自己选。”紫茉说完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补充道:“太子妃请您原谅奴婢,太子怎么说奴婢就怎样传,奴婢……”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憬儿沉思片刻,咬了咬嘴唇,一本正经地对紫茉说道:“你回去跟他说我要自由。”   “是”,紫茉接着道:“恕奴婢多言,您万万要保重身体,且起来吃些东西再休息。”   憬儿点头复又道了声“谢谢”,紫茉便回去复命了。   憬儿的选择多少让朔宸感到有些意外。原以为让她在自由和吃饭之间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吃,毕竟饭对一个人而言尤为重要;没想到她却要自由。看来她是格外渴望自由,难道自己真是对她过于限制?朔宸更加后悔自己冲憬儿发脾气,但碍于面子不想道歉。   憬儿有了一个月的自由,可以随便出入太子府,可以自由地去建立自己的交际圈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时去晓轩找南轩学琴。   她开始每天早出晚归,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钱不够的时候就厚着脸皮跟南轩蹭吃蹭喝。南轩教她弹琴,一学就是一天,几日下来,她略有长进。   原本相安无事,直到某日憧儿突然去了太子府,平静终要被打破。   她说要看望憬儿,然而憬儿不在,朔宸便请她到屋里喝茶。   “谢太子”,堂厅里没有别人,朔宸亲自给憧儿斟了茶,她接过茶盅,轻嗅茶香,笑着问:“憬儿最近可好?”   “挺好。”朔宸将茶盅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脑海中浮现着憬儿闹着要自由的场景。   憧儿抿了口茶,见朔宸沉默,便起了个话头,道:“上次——衣服的事情,都怪我,不然你们也不会闹不愉快。我本想着早些时候来道歉,可是——算了,总之,还请太子您多原谅。”   “没事。”朔宸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道:“听说前些日子你约憬儿一起逛街、烧香,出去最好多带些人,保护你们安全。”   “嗯?什么?”憧儿不明就里,一脸疑惑。   “前段时间憬儿没去过秦府吗?”朔宸直白地问。   憧儿想了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道:“没有啊,自从上次我来,便没有再见过憬儿。”   “哦,这样——”朔宸皱着眉,若有所思。   憧儿不禁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记错了。”朔宸微微一笑,搪塞了过去;又聊了几句,便打发憧儿走了。   黄昏时候,朔宸在憬儿回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你去哪儿了?”憬儿哼着小曲,满面荣光,朔宸看在眼里,不由怒火中烧,心想:她明明一直在撒谎,却从来面不改色。   听到朔宸的声音,憬儿的好心情瞬时没了一半。她转身看向他,他正抱膀倚在假山边,像审视犯人一样盯着她。她撇撇嘴,冷笑一声,道:“我的自由。”   “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骗我的事情,你若说了谎最好一辈子藏好别让我知道。”   “哼!”憬儿甩手大步而去。   “太子……”李风凑上前来,心里暗自揣摩朔宸的意思。   朔宸望着憬儿远去的背影,对李风道:“她明天要是再出门,你就跟出去看看,省得她捅出什么篓子,我可不想替她收拾。”   “是。”李风未敢多言,如是应着。 作者有话要说:  很想把故事写得精彩,奈何能力有限 感谢看故事的每一个小天使,么么哒 同时给自己加油,克服拖延症,努力码字 O(∩_∩)O~ ☆、第二十章·东窗事发(二)   憬儿近来心情不错,每天早出晚归,享受着美好却有限的自由。   这天一大早她准备出门,远远便看见李风倚在府门口。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如今已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为了防止被憬儿发现,他先是在门外找了个隐蔽处躲着,但没过一刻钟就上下眼皮打架,几乎要睡着了;努力撑着眼皮,他定神想了想:这样不太安全,万一睡沉了,错过了太子妃怎么办?于是,他又回到府里,关好门倚在门上打瞌睡。如此一来,太子妃出门的时候他必然知道。   “嗨,你在这里做什么?”憬儿热情地冲李风摆手打招呼,心里憧憬着一整天的充实、欢乐与美好。   “哦,我——我在这里——等太子。”李风揉了揉惺忪睡眼,随口诌道。   “嗯?”憬儿回头看了看,视野之内并没有发现朔宸的踪影,心想:他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我可能记错时辰了,在这等了好久了。”李风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挠头笑了笑,接着道:“太子昨天说让我今天在府门口等他一起出去办点事,但是我忘记他说的时辰了,又不敢再问,所以一早就来等着了。”   憬儿半信半疑,一脸警惕,直言问道:“你不会是在等我吧?说,是不是他让你来监视我?!”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李风连忙摆手否认,表面冷静,心里却慌张得很。他知道太子妃和太子一样,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儿,只得处处小心,且不能按常理出牌。   憬儿心想:监视也无所谓,我又不是出去做坏事,不就是去喝喝茶学学琴嘛。   “那好,没什么事就把门打开,我要出去了。”憬儿如是吩咐,李风手脚麻利照做,道:“太子妃您慢走。”   憬儿走出去没两步,回头冲李风邪魅一笑,继而黑下脸学着朔宸的口气道:“李风啊,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你家主子让你在这里等他,你就该打起精神仔细等着,你怎么能在门口打瞌睡呢!小心我回头告你黑状!”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了!”李风笑呵呵地应着,见憬儿走远了才敢举起袖子拭去额头的汗珠,轻脚轻步地追上去。   他一路跟着,先是看到憬儿在面摊吃了一晚油泼面,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瘪掉的肚子,看着不远处有卖包子的也不敢去买,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丢了“狡猾”的太子妃。   后来,憬儿进了晓轩,李风猫在对面墙根看得仔细,不一会儿见晓轩的人带着憬儿出来,转向了旁边的一处窄巷,他心中不觉一颤:那不是二皇子的“地盘”嘛!   李风眉头紧锁,原地徘徊,捶胸顿足,暗暗琢磨:“怎么办?这下完了。一边是太子,一边是二皇子,中间还有太子妃,我该怎么交代?一不小心得罪其中任何一位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   李风纠结得饿意全无,思来想去,未等憬儿出来,便自个儿回了太子府。   “太子,我回来了!”   朔宸正准备吃午饭,见李风风风火火赶回来,且脸色凝重,不由地担心憬儿是不是闯祸,他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一脸严肃,问:“她呢?”   “还没回来!”李风挠了挠头,面露难色,还有些胆怯,仍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那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看着她嘛!”看李风的反应,许是她无事,朔宸复又安心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太子,太子妃她——”李风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朔宸甚是不耐烦,他撂下筷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李风吓得一愣,紧闭眼睛狠下决心,急促地说道:“我看见太子妃去了晓轩!”   “晓轩?”朔宸闻言一脸疑惑,他眼波微转,思量着:“那不是南轩的破茶馆嘛,她去那里干什么?”   李风的心率稍稍恢复正常,暗舒一口气,轻声道:“我看到太子妃先是进了正门,不一会儿和一个男的出来一起拐进了旁边的窄巷,我没敢跟过去……”见朔宸正冷眼瞪着他,好像在骂“没用的东西”,李风抿了抿嘴,轻咳一声,凑近朔宸耳畔,小声说道:“我跟过去了,刚拐进去两步便隐约看到不远处似有人把守着一扇门,我怕二皇子的人认得我,便没再继续跟过去。”   李风的话有些道理,毕竟是跟踪,还是尽量不要让人发现得好,尤其是南轩的人。他们兄弟表面和睦,实际各有所谋,各为其事,平日甚少往来,亦互不干涉。   “知道了。”朔宸霎时显得有些无神,片刻沉默之后,他望着李风,又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不吃了,你把这些都吃完,不许剩!”   李风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几乎未见减少的四菜一汤,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想来这就是他忙活大半天的奖赏。   朔宸满心疑惑,不解憬儿和南轩有何瓜葛。难道他们早就认识?难道他想利用她?难道她是他安排的人?朔宸回想着婚礼上的一幕,南轩接住晕倒的憬儿,难道那时他们在传递什么信号,交接什么讯息?朔宸不敢想下去。   “不,她没有那么重的心机。”朔宸紧蹙眉头暗暗嘀咕,憬儿断不是先前就认识南轩,那她去晓轩到底是做什么?他们俩的身份——岂能背着他暗有往来!   朔宸并未想清楚,黑着脸去了憬儿住处,憬儿还没回来,他便看似安静地坐在屋里,四指闲敲着桌子。楮桃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总有种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预感。   许久,憬儿哼着小曲,几乎是欢呼雀跃着回来,刚进屋便听到朔宸冷厉的声音:“你去哪儿了?”   好心情瞬间减半,她撇了撇嘴,微转眼珠,开始瞎编:“我——和憧儿去——”   “说谎!”未待憬儿编完,朔宸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壶茶碗发出细碎的声音。   憬儿回想起早上李风奇怪的举动,联系朔宸此刻的表现,心想他定是知道了什么,随即垂下脑袋,手里捏着上襦的下角,低声道:“你都派人跟踪我了还干嘛问我?我都没怨你监视我,你反倒先发脾气,真是无理。”   朔宸见憬儿低着头,不似往常张牙舞爪,以为她已知错,遂揉了揉拍麻的右手,略显和气地道:“以后不许你去晓轩!”   “为什么?”谁知憬儿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正义之士怒视恶人一般,看得他甚是不爽,他微微抬起胀麻感尚未消却的右手,攥起拳头,轻捶着桌子,像是班主任在办公室训斥学生一般,道:“你还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跟他走那么近你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了?他怎么了?我们怎么了?身份又怎么了?你发什么火啊?我什么身份!?呵,我就是一个除了名份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所谓太子妃——”憬儿又气又委屈,显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觉得朔宸无理霸道,她义正言辞,愤而怒道:“我不就是学琴嘛!你嫌我不懂琴,你笑话我,讽刺我,现在我好好学,我有什么错吗?是你准我一个月自由的,现在才过半个月你就又开始限制我?你就是霸道!你无理取闹!”   憬儿这般态度,朔宸瞬时不能忍,他“噌”地站起来,指着她,厉声命令道:“不行!明天你哪儿都不许去!”   “哼!”憬儿气得直跺脚,大声道:“你耍赖!你说话不算数!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哼!”朔宸“哼”的声音比憬儿更大,他走到北窗边,打开窗户二话没说跳了出去,好在没把栽在墙下的花草踩烂,他三下两下徒手挖出了那些花草,绕过屋子没有再进屋与憬儿说话,径直走了。   第二天憬儿没有如时到晓轩学琴,南轩等得有些焦急,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他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到正厅去问。   简陋的正厅里向来只留一人,便是憬儿最初去晓轩找南轩时与她说过话的那个一袭文人气息的男子;昨天李风看到的和憬儿一同出来转进窄巷的人亦是他。   “她还没来吗?”南轩四下打量,试图寻觅那个娇小的身影。   “没有。”男子摇头,低眉想了想,又补充道:“公子,昨天我送姑娘去后院的时候,在附近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太子身边的人。”   “是吗?你看清楚了?”南轩突然紧张起来,心想许是被太子知道了。   男子点点头,道:“应该没有看错。”   南轩“唉”了一声便匆匆出门。“定是太子知道了我和憬儿来往,怕是为难于她了。”他如是想着,一路奔向了太子府。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看到这里的小天使都是真爱!O(∩_∩)O哈哈~ 非常感谢你们!(*^__^*) 祝你们天天好心情,岁岁好运气,一切都顺利! ☆、第二十一章·东窗事发(三)   太子府的客厅里,南轩已候了两刻钟。朔宸一进门,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道:“呦,你怎么来了?”语气中满是嗤笑的味道。   南轩镇定安然,虽等了有些时候,但并未有丝毫不悦,他微笑着,声音温和,说:“我来看看大哥大嫂。”   两兄弟相对而坐,上好的龙井端了上来。朔宸喝了口茶,脸上挂着怀疑,抬眼看了看南轩,哼笑一声,道:“只是看望那么简单吗?”   “不然呢?大哥希望怎样?”南轩依旧微笑着,往门外略看了看,问:“大嫂呢?怎么不叫她一起来喝茶?”   朔宸冷哼,撇了撇嘴,道:“来看你大哥还说得过去,你大嫂——你们只在婚礼的时候见过一面吧,连认识都算不上,你来看她?”   南轩低头喝了口茶,复又抬头看着朔宸,神情自若,笑意犹存,道:“就是不认识,才来看大哥,顺便认识一下大嫂嘛!”   “哼!”在朔宸看来,南轩看他的目光满是挑衅的味道,他四指轻敲着桌子,半严肃半开玩笑道:“还是不认识的好。你大嫂明艳动人,我怕你觊觎。”   “大哥这说得哪里的话?弟只会帮哥照顾嫂子,怎敢觊觎?”南轩低眉浅笑,语气平和;暗自明了朔宸不过是故作镇定,实则内心已然烦怒。   “哦?怎敢?”朔宸呷了口茶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复又目光冷厉地看着南轩,道:“那就是说——你有觊觎之心,只是缺乏胆量而已喽?”   “大哥又拿我开玩笑。”南轩摆手笑笑,意在否认;旋即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地说:“弟近来听闻一事,想必大哥也已知道;肃封大将武长胜暴病,恐时日无多。”见朔宸沉默着看向地面,南轩微扬嘴角,接着道:“如此一来,武长胜之妻——徐老将军之女徐秋婵就有回来我们曲遥的可能。”   朔宸的脸色霎时铁青,面无表情,亦不看向南轩,只是冷声道:“你最好少在你大嫂面前胡说八道。”   “诶,大哥,这些事我断不会与大嫂讲。”南轩眼波微转,又补充道:“我与大嫂向来只是品茶论琴。”   二人不再继续互装不知,各自心里明了,亦无需故意挑明。   “品茶论琴?倒是雅趣!”朔宸的语气不乏醋意,南轩略有些得意,笑了笑,长吁短叹,道:“憬儿——不,大嫂她——甚是有趣,只是大哥你对她关心太少……”   朔宸侧目瞥了他一眼,道:“用不着你来教我。”   “好。”南轩先是闪过一瞬无辜的神情,继而饮尽了茶碗中的茶水,正襟危坐,严肃地说:“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哥不要误会,也不要为难她。”   “我的家事,不用你管。”朔宸起身背手而立,面向门外。   憬儿一早想出去,被侍卫拦下,回房郁闷了一会儿,不禁又动起心思,想找朔宸谈判;去了书房、秋阁都没有找到他,却在客厅看到了南轩的身影。   见朔宸正黑着脸,南轩低着头,憬儿冲了进去,想揪住朔宸的领子痛骂他一顿,刚出手却被朔宸一把推出一米远,她踉跄两步顺势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旁边站起来正欲扶她的南轩,复又站起来,冲朔宸大声道:“喂,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你怎么把他抓到府里来了?”   朔宸白了她一眼,苦笑着说:“呵,说你们两个没什么我还真有些难以相信。”见憬儿满是疑惑,又对她厉声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向着他?”   南轩见状急忙向朔宸解释:“她不知道我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憬儿一头雾水。   “哼,你是不是傻,你出入人家私密场所那么久都不知道人家是谁!你面子可真是大,他的破茶馆从来不请我去,却让你随便出入。”   从朔宸的话中南轩感受到了强烈的醋意,他原以为他们之间毫无感情,而今看来似乎非然。   “你什么意思?你们——”憬儿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南轩想了想,开口便是一声:“大嫂——”   正话还没开始说,憬儿连忙喊停,道:“你等等,你叫我什么?”   “大嫂,我——”难选一本正经正欲解释,朔宸抢先一步,道:“他是我们曲遥国的二皇子。”   “what?”憬儿的惊讶难以名状。   对于她突然冒出来的奇妙的语言,朔宸和南轩几乎同时抱以疑问:“什么?”   憬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彪了英文,支支吾吾道:“我——我——我,唉,我不知道说什么。”实际上心里尴尬得很,她哪曾想南轩竟是朔宸的弟弟;他们的身份,于此处而言,确实不该瞒着朔宸见面。但转念一想,不知者无罪,她道:“我们之前没见过,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的,你不能怪他,也不能怪我哦!”   朔宸嗤笑,冷言道:“没见过?他还抱过你呢!”   此话一出,憬儿一脸错乱,慌张地看向南轩,南轩赶忙解释:“不是。婚礼上,你晕倒了,我只是接了一下。”   憬儿旋即回忆婚礼时候,她确是晕倒并隐约觉得落入一个怀抱,她一直以为那时是朔宸接住了她,事后亦无人提及此事,她断然没有想到那时那人会是南轩。   霎时间,不久前的隐瞒,翻覆的谎言,都显得可笑。   她看向南轩,脸色泛红,是羞赧的红,她蹙着眉,眼神里满是不解,道:“你认得我?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南轩一时沉默,他亦不知自己为何不早早挑明,为何要玩这场“他认识她,她不认识他”的游戏。   朔宸冷笑,走近憬儿,对着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他对你有企图!”憬儿退后一步倒坐在椅子上,朔宸复又看向南轩,厉声问:“是不是?”   “没有!”南轩矢口否认,朔宸不依不挠:“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空气仿佛凝固,唯一窜动的是朔宸正在释放的怒火,南轩感受得到,朔宸的脾性他多少有所了解,但是他打心底里却没有觉得自己错,他争辩道:“我没怎样啊!”   “你们偷偷见面还没怎样?”朔宸皱紧了眉头,神情像是面对一个做错事不肯承认的不可理喻的人,无奈而愤然。   “我们仅仅是见面,确实没怎样!”南轩一脸无辜。   朔宸瞪着他,几乎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避嫌吗?”南轩怒而无言,朔宸又转向憬儿,一脸鄙夷,道:“还有你,谎话连篇!说什么和憧儿在一起,其实都是偷偷跑出去找他!你那么喜欢和他在一起,早了怎么不让秦老头去巴结他?!”   “你!”憬儿满腹委屈,无从说起。   看着二人都低头沉默,朔宸的火气略减一二,心想她若是认错我就原谅她,于是道:“你知错吗?”   谁知憬儿想都没想就否认道:“我没错!”语气甚是坚决。   朔宸见状猛拍桌子,道:“来人!把太子妃请回去,锁上院门,没我的允许不准放她出来!”   憬儿旋即被人拖拽着离开,她几乎要哭出来,嘶喊着:“你软禁我?你凭什么!”   南轩急忙上前劝阻:“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朔宸拦住几欲冲出去的南轩,凑近他耳畔,警告道:“我是在告诉你离她远一点!你接近我身边的女人,向来不安好心!”   “我没有。”往事涌上心头,南轩若有所思,长叹一口气,片刻沉默之后,道:“你不是不喜欢憬儿嘛!”   “但她是太子妃!”朔宸冷眼盯着南轩,心想:你小子想打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眼!   南轩欲挑明各自不提却各自明了之事,道:“徐秋婵很快就回来了……”   朔宸却不愿多说,厉声制止:“你别给我提她的事!”   南轩一撇嘴,一副“不和你一般见识”的神态,复又说回憬儿的事情上来,道:“那你把憬儿放了,我以后不见她便是!”   “憬儿是你叫的吗?”朔宸火气未消,闹下去对谁都不利,南轩妥协,道:“好,你把嫂子放了!”   朔宸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背对着他,说:“用得着你来命令我吗?”   南轩无语,深吸一口气,复又叹了出来,语气亦软下来,和声道:“我求你把嫂子放了,好吗?”   朔宸有意为难,他讨厌南轩为憬儿说话。他道:“用得着你为她求情吗?”   “你到底想怎样?”南轩的妥协没捞着好,便知朔宸软硬不吃,再哀求下去已无意义,果然,朔宸挺身而立,态度依然差劲,道:“我想怎样用不着你管!”   南轩“哼”了一声,未再多言,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首先感谢你的支持哦O(∩_∩)O 然后麻烦点一下收藏继续支持哦 (づ ̄ 3 ̄)づ 祝你开心每一天! ☆、第二十二章·欲将心事付瑶琴   被软禁的日子着实枯燥无趣,憬儿闲来无事,只好抚琴打发时间。她虽比之前有所进步,但到底弹不出顺溜的曲子来。   欲将心事付瑶琴,奈何瑶琴不解意。不管是憬儿的琴还是憬儿的心,怕是都无人能懂。   用朔宸的话来说,他已连续几天“无意间路过”憬儿的住处,听到她磕磕绊绊的琴声,不堪其扰;于是万般无奈地吩咐李风,道:“你去给她请个琴师。”   李风自作聪明地以为太子这般态度,定是要自己帮他搬个台阶,好让他他和太子妃和好,于是乐呵呵地道:“太子您这是在关心太子妃嘛,那不如放她出来还她自由吧?!”   谁曾想朔宸却蹙着眉,突然冷冷地看着他,又冷冷地问:“你替她求情?”   李风赶忙否认,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是看您关心太子妃,所以……”   “我关心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关心过她?你耳朵有毛病吗?听不见吗?她弹得那么难听,隔老远就听见了,丢不丢人?让别人知道太子妃不会弹琴,丢不丢我的脸?!给她找最好的琴师,好生教教她!”朔宸敲打着李风的脑袋,劈头盖脸一通说道。   “别人怎么可能知道太子妃的琴那么差?”李风揉揉后脑勺,小声嘀咕着。不知怎地,他又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不该说的实话:“最好的——二皇子的琴最好!”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朔宸抬手又打,李风护着脑袋躲向一边,冒死又道:“我是实话实说——当然以太子妃的资质,您教她绰绰有余,您教她不是更好吗?”   朔宸一把揪住李风的衣领,眯眼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你觉得本太子每天很闲吗?”   “不是不是!”李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叫他态度笃定,朔宸松开微麻的手,复又甩了甩,道:“琴师找个女的,别找男的!”   “哦”,李风皱起眉头,弱弱说到:“可是,皇城最好的女琴师——您知道的,是碎月楼的楚月姑娘,这——让她来教太子妃合适吗?”   朔宸掐了枝白色小丁香顺手扔给李风,未加思量,道:“你只要把人请来,把她教好,我管你请的谁!”   “好!”李风点点头,顺手把花扔进花丛,朔宸见状抬腿就是一脚,正中他的膝盖,道:“本太子赏你的花你竟敢扔掉,赶快给我找回来!”   李风先是一愣,接着无奈地“哦”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俯身去万千丁香丛中寻找,趁朔宸不注意偷偷又掐了一枝,欢喜地道:“找到了找到了!”   朔宸目光睥睨,哼了一声,摇头道:“不对,接着找!”   李风撇撇嘴,心想:这下完了,太子若是不解气,估计我得找一天。   入夜时分,碎月楼彩灯旖旎,李风找到了管事的老崔。老崔四十岁不到,头发却已半白,没人知道他在碎月楼到底是何地位,只知道请人、赎人的事老鸨说了不算,他说了却算。用今天的话来说老崔可能是碎月楼的高级HR,当然也可能是某个大股东。   听明白李风的来意后,老崔果断摆手拒绝,道:“多少达官贵人看中楚月,想把她搞到家里去,不是我拦着,她若能谋个好前程,我自然也高兴;可是——真的不是我不让她高飞,是她自己不愿意。她就想待在我们碎月楼里,哪都不去,谁请也不去,出多少钱也不去。她不去,我能奈她何?我还得指着她吃饭,可不能把她逼死了。”   “太子请她去教琴,教完了再送她回来,又不是把她圈在太子府,有什么不能去?你跟她商量商量,条件可以再谈,总之,无论如何我要把楚月姑娘请走。”李风跟在老崔后面不停絮叨。   “李大官,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楚月最烦人家打着‘请’的幌子把她骗去做小,不行不行。”老崔接连摆手,掌中的横疤赫然于前,李风见了不由有些发怵,暗暗提醒自己这个老崔不是善茬万万不能硬来;于是刚想发作的他又软下态度来,笑着摇摇头,接着道:“您老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太子可不是那个意思。实话跟您讲,是我们太子妃想讨太子欢心。怎么能讨太子欢心呢?这太子妃左思右想啊,就想到太子爱听曲儿,所以想增进琴艺,到时候——是吧——可以讨好太子;于是才让我来请楚月姑娘的。”   “那也不行!”老崔拉下脸,严肃起来,心想:鬼才信,太子妃哪能知道楚月琴好!   李风犹豫着该如何继续争取,跟在老崔身后,挠着头;二人行至二楼拐角处正巧碰到楚月。   见老崔满脸厌烦,身后还跟着李风,楚月不禁问:“老崔,什么事?”   “正好,楚月你跟李大官说,他要请你去太子府教琴,你去不去?”   “教琴?谁要学琴?”楚月眉心微蹙。   “是这样,楚月姑娘,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去教我们太子妃学琴,条件好商量,只要你肯教。”李风一脸恳诚。   “太子妃?”楚月微眯双眼,心想:太子妃不就是公子的大嫂嘛,就是那天那个女人,是她!   她略低眉思考,复又看了看老崔,对李风道:“好,我去。我收拾一下,你明天再来接我如何?”   “楚月——”老崔不解,正欲出言劝解,楚月抬手拦住他,继续道:“太子府的面子不能不给。”   “好!”李风不禁拍手叫好,对楚月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太子交代的事他若办不好,简直无法想象他将面对什么奇怪的“奖赏”。   楚月回房,琉霜不解地问:“小姐,你为何答应去太子府呢?我们要不要先告诉公子,听公子安排?”   楚月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不要!不要告诉公子!”   “什么事不要告诉我?”楚月话音未落,南轩悠悠走进屋子。   “公子,我——”楚月起身行李,一时间不知该扯什么幌子糊弄过去。   南轩嘴角微挑,道:“刚刚我在楼下,老崔都告诉我了,怎么——你要去给太子妃当师傅了?这是好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是。我想——总不能得罪太子吧!”楚月表面镇静,却突然语无伦次。   “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去教她挺好,不过她的资质比起你当年可是差远了,你得多些耐心。”南轩微微一笑,酒窝甚是醉人;楚月点点头,接着道:“楚月没什么别的心思,能多知道些太子府的事对我们来说总归是好的。”   “嗯,我知道,明天你去吧。白天去就好,天黑之前让他们把你送回来,这里的事不能撂下。”南轩复又一本正经,郑重地嘱咐。   “好,我明白。”楚月如是应着,转而给南轩添了茶。   次日巳时,李风带着楚月去了憬儿住处。与守门的侍卫说明来意,他轻扣门扉,楮桃闻声疾步出来开门。   “楮桃,太子给太子妃请了琴师。”李风往院门内探了探,楮桃挡在门口显然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琴师?我去问一下太子妃。”楮桃略打量了一眼楚月,旋即关了院门,没过多会儿复又开门,说:“请琴师进来吧。”   李风见状识趣地道:“没事我先走了。楚月姑娘,等申时三刻我来接你。”   “好。”楚月微微颔首,跟着楮桃进了院子,转而又进了憬儿的屋子。   憬儿定睛一看,来者竟是楚月,她吃惊地道了声“怎么是你”,接着支派楮桃出去,欲与楚月细聊。   “太子妃您请。”楚月摘下面纱,安放好琴,径自坐了下来,示意憬儿安琴准备学习。   憬儿哪有什么心思学琴,一副好奇地面孔盯着楚月的脸,心想上次在碎月楼吃饭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如今终于可以细细欣赏。   楚月见状,复又戴了面纱,无奈地道:“太子请楚月来教您弹琴,还请您认真习练。”   “你是不是和南轩很熟啊?”想起那天在碎月楼吃饭的情景,憬儿忍不住问:“是不是他让你来的?”   楚月微微一笑,一本正经地道:“不是他让我来的,是太子请我来的。”   憬儿失望地点了点头,接着问:“哦,南轩最近在忙什么?”   “我不知道。”楚月的态度比想象中的冷漠,憬儿无趣地“哦”了一声,解释说:“上次的事,对不起哦,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记得了。”楚月淡然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憬儿见状亦不再多问,搬来李风送她的那张琴,像模像样地开始学。   一个时辰后,憬儿又忍不住好奇,问楚月道:“你琴那么好,跟谁学的啊?”   楚月低眉,轻触琴弦,嘴角微扬,浅笑着道出两个字:南轩。   “嗯?”憬儿有些吃惊,心想看来他们关系不浅。   楚月抬头看着憬儿,略笑笑,又道:“开个玩笑。他是堂堂曲遥国二皇子,而我只是一个风尘女子,怎么可能跟他学琴!”   语罢楚月的思绪飘回到那段美好而又悲伤的时光。   她本出生在曲遥、肃封两国交界处的一个饱受战乱的小村子,十二岁那年她成了孤儿,被人贩子卖到碎月楼。起初她是个端茶倒水的小杂工,被人呼来使去地过了两年。十四岁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南轩,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他贵为皇子,只觉得他背景显赫,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或许因为她漂亮,南轩对她极好,不久老崔便给了她一间屋子许她独住,琉霜也是那时被指去照顾她的起居。后来,南轩开始教她弹琴,她学得认真,练习得勤,自然学得又快又好。   那时候,于她而言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听着他的琴音,静静地看着他。如此时光过了四年,原以为他会赎她出去,甚至娶她回家,直到那天他一如往常笑得温柔醉人,却说出一番令她吃惊而又倍感悲凉的话。   “我是曲遥的二皇子。”   这句话几乎断了她对他所有的念想,身份的差距决定了她断然不会成为他的妻;他注定不可能与她一人厮守。   “你我相识多年,我甚是欣赏你,也很信任你,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事。”   “什么事?”   他目光深邃,嘴角微扬,道:“我要你出阁卖艺。”见她皱起眉头,他又道:“当然,你可以拒绝;你若拒绝我便送你离开曲遥,许你自由。不过,那样的话,你我也没有理由再见。”   那一刻,她甚是吃惊,亦颇为心碎。原以为他能成为她的依靠,可曾想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另有所图。他要利用她的美貌,利用他教给她的琴艺,去迷惑人心,去探听情报。   不知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感激抑或是因为不甘,她没有选择离开。   自那时起,有人为了让她揭下面纱,便可有问必答;有人为了听她多弹一首曲子,便可无话不说。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护她周全,没有将她推入龙潭虎穴任人宰割;但是她始终没有自由,也看不到自由,她的命运一直掌握在他的手中。纵然如此,她却无法恨他,她只能痛恨自己,恨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他。    ☆、第二十三章·弦断有谁听   一晃几日过去,这天下午李风准备送楚月回去,还未出府,正巧在荷塘边上遇到朔宸。   “楚月见过太子。”楚月微微欠身行礼,朔宸“嗯”了一声摆手示意她起身,接着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暗叹:以前只在碎月楼里隔远瞧过,灯火阑珊从未看得清楚,如今白日里细瞅果真身姿曼妙。   楚月被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眼帘侧目瞥向塘中的白莲,朔宸看够了轻咳一声,问道:“她学得怎么样?”   楚月抬起头,细语柔声,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学得很认真。”语罢她眼波微转,浅浅一笑,心计挂上嘴角轻挑的弧度,却被轻柔的鹅黄色面纱极好地掩盖了。   朔宸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憬儿嘟着嘴气鼓鼓的样子,微微一笑,又道:“你怎么样?她没有冲你耍脾气吧?”   “劳太子挂心,楚月与太子妃相处甚好。”略微停顿,楚月又道:“毕竟之前曾有一面之缘,算是认识,所以,太子妃待楚月如友。”楚月语罢偷偷看向朔宸,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见他沉下脸来,她暗暗得意自己的暗示果然凑效。   朔宸闻言不禁疑惑道:“一面之缘?你们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楚月的眼神略有闪躲,一副不小心说漏什么的慌乱状,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你说!”朔宸背手而立,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态度不容拒绝。   楚月退后一步,躬身行礼,道:“还请太子恕罪!”   “你说便是。”朔宸扬了扬衣袖,转身面向荷塘,目光经过李风时特意瞪了他一眼,吓得李风往后缩了几步。   楚月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说:“楚月原以为太子知道,不然——太子妃怎会——怎会深夜造访碎月楼……”   朔宸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敢相信,惊讶之余反复确认,道:“你说秦憬儿晚上去了碎月楼?什么时候?”   楚月先是一愣,继而作回忆状,略微停顿,低声说:“上月——具体记不清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朔宸若有所思,亦不解她半夜是怎么出门去的。难道是自己低估了她?她竟有飞檐走壁、翻墙越屋的本事?   “楚月不知,不过后来被人拉走了……”楚月欲言又止。   “被什么人拉走了?”朔宸摆出严肃面孔,语气几近威胁地说:“你最好知无不言、实话实说,不然——哼——”他顿了顿,看向远方,目光深邃,放缓语气,轻轻吐出一句:“有来无回!”语气虽似平和,却让听者不禁心里发毛。   楚月“吓得”倒退一步,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道:“如果楚月没看错的话,那人应该是二皇子。”继而她又作思考状,浅浅地道:“不过当时场面混乱,还记得那人管那女子喊了一声‘娘子’,如今想来怕是楚月听错了。”   “什么?!‘娘子’?!”朔宸气得将塘边的一块石头踢进了池塘,溅起的水花打污了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莲;他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们俩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李风见状悄悄躲到了凉亭的柱子后,心想:目前这种情况我多半会遭殃,还是躲远点儿好。   果不其然,朔宸大喊一声:“李风!”   李风闻声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声气,咬着嘴唇,怯怯地从柱子后走上前,垂着脑袋,道:“太子——”   “你闲得难受给她买什么琴?!买什么琴!”朔宸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视着他道。   李风蹙着眉,额头的汗珠一咕噜都冒了出来,他试图解释:“我——”   “你还想狡辩!”朔宸的眼神里充满怒意,李风不停地摆手嘶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楚月见状上前劝道:“太子您息怒!”朔宸侧目瞅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放开了李风,略平复情绪,转而对楚月道:“你辛苦了,明天不用来了!”   “太子,这太子妃正在兴头上,您……”对上朔宸冷厉的目光,李风把想说的话活生生吞了回去。   “送楚月姑娘回去,回来你去太子妃那里把你的琴抱走!”朔宸如是吩咐,李风连应三声:“是!是!是!”   傍晚时分,憬儿搬了琴到院子的树下,一边练琴一边乘凉,微风吹过,树叶低声作响,和着琴音,别有一番韵味。   李风在院门外徘徊了一刻钟,正值犹豫不决之时,眼前突然浮现出朔宸愤怒的面孔,他猛地摇摇头,下定决心,继而轻叩门扉。楮桃开了门,李风正巧看到憬儿坐在树下,琴也在树下,于是二话没说闯进院子,到了憬儿跟前就去抱琴。   “你干什么?”憬儿正沉浸在自己“悠扬”的琴音之中,意犹未尽,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一脸迷茫,她摁住琴,甚是不解地盯着李风。   “太子妃,对不住了,太子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李风一脸委屈,用力拽着被憬儿摁住的琴,憬儿到底是力气小,眼睁睁看着琴从自己手下一点一点抽离。   “怎么回事?”憬儿放弃抗争,“噌”地站起来,怒视着抱琴倒地的李风。   李风紧紧抱着琴艰难地站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道了声“对不住了”就跑了出去。   憬儿一脚踢到树上,“哎呦”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回了屋,气得半天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倒茶喝茶。   华灯初上,碎月楼上上下下忙活着为又一个热闹的夜晚准备。二楼楚月的娇阁里,南轩坐在桌边把玩着翠墨色的茶盅,听楚月细说太子府的状况。   “嗯,你准备一下待会儿的事情吧。”说得差不多,南轩起身准备离开,楚月微微颔首,他又叮嘱道:“夜里早休息,明天仔细看看憬儿缺什么你帮她置办一下。”   “我——明天不去太子府了。”楚月低眉浅声说。   “怎么?”南轩皱眉,简短的两个字却透着无限的关心,只是楚月分不清这关心是对她还是对憬儿。   “太子说不让我去了。”楚月目光闪躲,转过身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口茶。   “为什么?”楚月正欲续茶,南轩一把摁住茶盅,甚是严肃地看着她,她放下茶壶,无奈地说:“许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了他。”   “你说了什么?”南轩的目光不再温柔,冷声问到。   楚月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若实话实说南轩定然不悦,若不肯说他定然会去追查,她低着头,攥紧了帕子,小声道:“我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把那天在碎月楼遇到太子妃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月一副惊慌的样子,南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逼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楚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南轩,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她凶过,她的眼里泛着泪花,轻叹一声,简短地道了句:“照实说的。”   南轩放开手,抓起桌上的茶盅重重地摔在地上,狠狠地瞪着楚月,厉声道:“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太子发起疯来憬儿怎么办?他为难她怎么办?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南轩的话还未说完,楚月急忙解释。看似在解释,实际上她不过是不想再听南轩说下去,她无法忍受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关怀。相识多年,她从未见他如此这般——着急、愤怒、担心,甚至手足无措。   琉霜听到摔碎东西的声音,敲门询问,楚月叫她进来收拾茶盅的碎片,琉霜进屋偷瞄了南轩一眼,接着不吭不响小心翼翼地捡完那些翠墨色的残片,看了一眼楚月,楚月点点头她便出去了。   南轩稍稍平静,楚月努力笑笑,和声又道:“肃封那边有消息说徐秋婵已在准备启程,过几天便回来。”   “知道了。”南轩立在窗前,凝望着夜色,敷衍地应着。   “公子,恕楚月多言,您对那个秦憬儿过于在乎……”楚月憋了一肚子的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不曾想正话还没开始说就被南轩打断:“不用你来教训我,出去做事吧!”   楚月没再说话,忍着委屈忍着埋怨忍着怒火,一如往常戴了面纱,抱了琴出去。   与此同时,憬儿趴在书案前望着跳跃的烛火发呆,不久又翻出“手册”,抬笔写到:   朔宸虽然是个太子,但是建议大家千万不要被他的“美色”迷惑,妄想当上太子妃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荣享富贵。   事实上这个太子对太子妃一点都不好,他脾气差,脾气差,脾气差(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差到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她停下笔,想不通自己又怎么得罪了朔宸,导致他让李风来硬把琴抱走。之前他不是还给自己找琴师嘛,怎么突然就变了?真是奇怪的人!   她继续写:如果你不幸来到曲遥,那么一定要远离太子;还有,我只身犯险为你写下这些文字,一定不要忘记我!   写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轻声说了句“真难看”,复又趴在案上望着烛火,嘴里莫名地嘟囔了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第二十四章·家宴(一)   雨打梧桐,淡紫色的花儿落了一地,虽美而凄,让人看了不禁心伤。冷雨落尽,人们心头的怒火也随之消减了不少;是日午时,憬儿正蜷缩在榻上小憩。   雨虽停,天却未晴,空气氤氲,楮桃在院子里打扫着落花,突然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怕扰了太子妃清梦,便撂下扫帚连忙跑去拉开门闩。   来人竟是朔宸。   “太子您来了。”楮桃赶忙行礼恭迎。   院落积水未干,朔宸几乎是踮着脚,挑了干净的地方走,小心翼翼地才到了院中央。他环视四周,没有见到憬儿的踪影,便问向楮桃:“你们太子妃呢?”   “在屋里歇着呢”,楮桃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奴婢这就去叫她。”   “不用了,我在这坐一会儿。”朔宸抬手阻拦,刻意放低了声音,语罢走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楮桃“哦”了一声复又拾起扫帚继续清扫院落。   半个时辰之后,憬儿揉了揉迷糊睡眼,起身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她定了定神方看清是朔宸坐在树下,吓得几乎瘫倚到门框,惊声道:“呀!你怎么在这儿?”   朔宸轻哼一声,站起来点着步子走到憬儿跟前,拉着她进屋坐定,撇嘴笑笑,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见了我吓成这德性?”   楮桃见状扔下扫帚跟着进了屋,给二位主子倒了茶,老老实实候在一边。   憬儿整了整被拉皱的衣袖,然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继而打量着朔宸,笑着打趣道:“你来——不会是为了关心慰问我这个不受宠的、有名无实的太子妃吧?”   朔宸抬眼略看了看憬儿,嘴角一撇,接着把玩起桌上空余的茶碗,坏笑道:“呦,怎么,你想我宠你啊?你想有名有实啊?”   憬儿呛咳一声,头转向一边,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再看向朔宸,嘴里嘟囔着:“有事说事,没事就忙您的去吧,我这儿挺好,不劳您挂心!”   朔宸于是放正茶碗,给憬儿续了茶,一本正经地说:“后天宫中家宴,你跟我一起去。”   憬儿一听,觉得局面似是于她有利,蓦地兴奋起来,不怀好意地笑着道:“哈,原来是有求于我呀,我说你怎么突然态度那么好!”   朔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继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右手食指屈指指向自己严肃冷峻的脸,道:“你看我像是在求你吗?我是在命令你!”   憬儿抿嘴笑了笑,笑里带着几分玩味,她眉心微蹙,又道:“哦——命令哦——我要是不听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觉得有什么后果呢?”朔宸撇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憬儿。她作思考状,想了想,一边比划一边道:“嗯——杀头?赐死?”   “不是。”朔宸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憬儿托着腮,好奇地盯着他。   朔宸将茶送到嘴边,略停顿一下,道:“也差不多吧,反正活不了,但是我还没想好让你怎么死。”语罢将茶饮尽。   憬儿失望地摆了下手,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切!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我早就活腻了,死就死,谁怕谁,反正我已经死了一回了。”   “呦,是吗?”朔宸放下茶碗,饶有趣味地说:“你可别跟我说你死而复生过。”   憬儿一脸得意,心想:我可是去过地府的人。她蔑视着朔宸,神情高冷,将方才他给她续的茶缓缓喝下,“啧啧”两声接着道:“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再说了,嫁给你跟死一回没两样。”   “你当我这是阎王殿啊?”朔宸突然拍了下桌子厉声道。憬儿不甘示弱,也拍桌子道:“我当你这是十八层地狱!”吓得杵在一旁的楮桃攥紧了衣角大气不敢喘一声。   朔宸环视屋内,咋舌道:“有这么好的地狱吗?”   憬儿见他语气缓和一些,亦不再嚣张,浅声道:“嫁给你之前我以为没有,现在——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狱。”   “胡说八道”,朔宸蔑然一笑,一副“我懒得和你吵”的表情,继而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废话少说两句,本太子亲自来通知你,是你莫大的荣幸,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最好识趣点儿。明天我让紫茉给你送衣服过来,后天申时在府门口候着本太子一起进宫。”   “哼!”憬儿白了他一眼,心想:现在知道我有用了?她转了转眼珠,趁机说道:“你先把我的琴还给我!”   “不可能!”朔宸翘起二郎腿,头撇向一边,态度坚决,复又转过脸瞅了憬儿一眼,道:“你不提琴的事我还不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跑去碎月楼的事。”   憬儿闻言一时间又惊又愣,不解他如何得知此事;她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朔宸侧目又道:“看什么看!你和南轩私会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别不知好歹。”   “私会?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憬儿皱紧了眉头,几近恼羞成怒;朔宸冷哼一声,道:“那你别做能让人说得难听的事呀!”   “你!”憬儿无言以对,扬了扬手不再争辩,泄气一般地说:“好了好了,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我懒得给你解释。”   朔宸冷冷地道了句:“你好自为之。”憬儿低声回了句:“你也是。”两人就此散去。   家宴的日子转眼就到,憬儿穿了紫茉送来的衣服;那是一件三绕曲裾,草绿色的底色,绣了黄色的萱草花;她穿在身上,远远看上去甚是好看。申时一到,她准时到了府门口,只是尚未见到朔宸,却先看到秦府的轿子悠然落在门前。   “憧儿?你怎么来了?”憬儿看着从轿子里走出的人儿,甚是惊讶。   “我——”憧儿微微一笑,走上前正欲解释,可话还没开始说,朔宸却从府里出来先道了声:“走吧。”见憬儿一脸疑惑,他又补充道:“我让她来的,和我们一起去。”   李风备好了宽敞的大马车,三人一起上了车;憬儿仍然一头雾水,依旧不解缘何他会叫憧儿一起,难不成他真的对她有意思?   马车粼粼,三人无言。沉默良久之后憬儿最先按捺不住,她挑起话头道:“家宴都有什么人啊?”   “皇室贵族。”朔宸敷衍地回答。   憬儿无奈地应了声“哦”,余光撇向憧儿,她一身粉色衣服,妆容精致,显然是仔细打扮过。   憬儿暗暗有些失落,接着又回想起刚刚出嫁之时,曾匆忙去过宫里,朔宸带她见了皇上一面,至于其他皇室成员,她尚无缘得见。印象中皇帝是个严肃的老头儿,他略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便叫人引着她去了别处,单独留下朔宸,二人不知絮叨何事以致回去的路上朔宸一脸憋怨的样子。   如今想来,憬儿不禁好奇,悄悄看向朔宸,低声道:“新婚的时候——你带我进宫过一次,你还记得吧?那时我只远远见了皇上一面,都没有见过皇后,还有你……”话还没说完憬儿便觉得憧儿在拉扯她的衣袖,接着朔宸投来厌烦的目光;他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母后已经仙去多年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憬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照常来说,她和憧儿同为深闺小姐,憧儿知道的事,她怎可能不知晓?朔宸定然以为她在故意找茬,不过她懒得解释,更无从解释,只是在心里默默“唉”了一声。   “憬儿”,憧儿轻轻拉着她靠到马车一角,凑近她耳畔小声与她说:“先皇后过世之后皇上再没有立后,现在后宫掌权的是徐妃娘娘;听爹说,皇室贵族特别忌讳提到先皇后,你小心点哦。”   憬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徐妃娘娘?徐——不会是徐老将军的亲戚吧?”她忽然想起那天与南轩在徐家屋檐下避雨时讨论过的事情。   憧儿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小声说:“徐妃娘娘是徐老将军的小妹妹。”   “哦,我只知道徐老将军有个小女儿为国远嫁了。我当时听说的时候,觉得她可了不起了,没想到他们家还是皇亲国戚。哇,真是厉害!”憬儿挠挠头,心想:我可劲儿夸夸这有功之家总归不会错吧?   朔宸略听见她们二人窃窃私语,且提到徐家的事情,忍不住咳嗽两声试图制止。憬儿不明缘由,以为朔宸故意挑事,于是调侃说:“你怎么了?受风寒了?这大热天的——难道热伤风了?”   原以为又要大大争论一番,不想,朔宸竟无多少兴趣,他一脸不悦,情绪显得甚为低落,低声说道:“没事,你少说两句,我听见你说话就头疼。”语罢靠在马车一角佯装睡觉。憬儿暗暗“切”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第二十五章·家宴(二)   傍晚时分,家宴还没有正式开始。永宁宫里,人们三两成群,或笑或嗔,好像总有议论不完的“趣事儿”。   宫厅里整齐摆放着两列东西相对的黑褐色长方矮桌;最北头面向正南置了一张大些的红褐色矮桌,是皇帝的位置;旁边东北角的一张斜置的桌子是徐妃的位置。   众人席地而坐于软垫之上,皇帝和徐妃还未到。朔宸坐定之后,憬儿随之在旁边坐下,憧儿暂无处可去,便和他们挤在一桌,会看事的宫人赶紧给她添了副碗筷。   “呦,这太子桌上坐了两位美人,倒是给我们说说哪个是太子妃啊!”说话的是一位宫妃模样的女人,大抵位份不高亦不受宠,故意挑起话头惹人注意。   “这位是太子妃”,朔宸一把将憬儿揽入怀中,轻轻拨弄着她额上的刘海儿,宠溺地看着她,余光瞥了一眼憧儿,道:“旁边这位是太子妃的姐姐。”   憧儿略笑笑,心里暗暗不爽,她最讨厌别人称她为“太子妃的姐姐”。   憬儿扭动着身子试图从朔宸的怀抱中挣脱,不想,他抱得更紧了,原本揽在她肩头的手突然用力,被抓疼的她几乎叫了出来。她偷偷瞪了他一眼,他却笑着说:“我们憬儿一听说要进宫,就吵着带上姐姐一起来见识见识,她的要求我自然不能拒绝。”   “瞧,太子夫妇多么恩爱,真让人羡慕。”适才说话的宫妃对旁边另一位宫妃说,对方点头称是,接着吩咐旁边伺候的宫人,道:“三个人一桌太挤了,赶紧再给太子妃的姐姐加一张桌子。”   到底人微言轻。原本安排妥当的桌位,任哪个宫人都不敢轻易加减。那宫妃见没人动弹,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便没再说话,旁边看热闹的人皆掩面偷笑。   此时,南轩进门坐定,朔宸见状嘴角微撇,略笑笑,道:“不用加桌,让她去二弟那桌吧,省得二弟一个人寂寞。”   憧儿方看向朔宸看去的位置,霎时间被映入眼帘的俊美男子迷得有些痴醉,恨不得马上扑过去与他同坐。憬儿拽拽憧儿的衣袖,凑近她小声说:“别听他的,就在这儿坐着吧。”语罢憬儿偷偷看了一眼南轩,正巧南轩也悄悄看她,目光交错,两人相视一笑,接着便听到有人喊:“徐妃娘娘到。”   憬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位珠光宝气、仪态雍容的妇人拖着长长的裙摆缓缓而来,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漂亮女子。   “大家在聊什么,这么热闹?”徐妃行至宫厅中央,朱唇微启,笑盈盈地问。   “徐妃娘娘吉祥,刚刚在说太子妃的姐姐与太子、太子妃同坐一桌太挤了,臣妾以为应给太子妃的姐姐加张桌子,太子的意思是让她与二皇子同坐。”方才提议加桌的宫妃毕恭毕敬地与徐妃回话。   “哦?”徐妃闻言打量着太子一桌,她虽未见过憬儿,但从他们三人的位置、衣着、举止已分辨出谁是太子妃,她仔细瞧着憬儿,又略看看憧儿,转身再看向南轩,道:“二皇子与太子妃的姐姐认识?”   “不认识!”南轩斩钉截铁道,目光不离徐妃身后跟着的漂亮女子,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   “依我看还是加张桌子吧。正好秋婵回来,今天进宫看我,我好不容易拉她过来,想来你们许久未见——本想让秋婵和南轩同桌而坐。”徐妃回头看了看徐秋婵,她敷衍一笑,余光看了一眼太子一桌,轻声道:“秋婵想与姑母还有妹妹同坐。”   “也好。桌位都已事先排好,加桌确实麻烦,且皇上一会儿便到;那——就听太子的吧。”徐妃点点头,接着示意宫人将憧儿的碗筷挪去对面南轩桌上,憧儿连看都没看憬儿一眼,径直跟过去南轩身边坐下。   憬儿懵然,似有些不悦,朔宸却突然拉起她的手,道:“前段时间二弟三天两头找我家憬儿,开始我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差点误会自己的亲兄弟,后来再三询问憬儿,她才告诉我说南轩是想通过她了解憧儿。我就说嘛,南轩从小就喜欢暗地里和我抢东西,但再怎么抢也不可能抢他大嫂。原来是看上他大嫂的姐姐了!”   “是吗?方才南轩不是说不认识——那谁吗?”徐妃饶有兴趣地看向南轩。   其他好事的人儿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耳朵等着欣赏一出好戏。   “我——”   南轩的话还没说出口,朔宸抢着道:“他害羞!”   未待南轩解释,皇帝大驾到临。南轩只好攥紧了拳,憋屈着闭嘴。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憧儿;她察觉,羞涩地低下头,捏着手里的帕子。   “皇上吉祥!”众口同声问安,起身行礼,皇帝一摆手轻描淡写一句“免了”,待皇帝坐定,众人方又重新坐下。   皇帝扫视四座,咳嗽了两声,道:“朕老了,总想见见你们这些年轻人,朕的皇子公主——咳——”   “唯愿父皇身体康健!”徐妃旁边六岁的小公主用稚嫩的童声道。徐妃满意地轻抚着她的头,心想:我聪明的女儿你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好好,朕的西沅最乖了!”皇帝笑呵呵地看了眼小公主,又道:“朕就是想叫大家来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这两年宫中冷清无趣得很。”   “是呀!以前朔宸、南轩、秋婵常常在宫里玩,好生热闹。”徐妃叹了叹,眼里似泛着泪花,接着道:“好在现在秋婵回来了,你们三个又可以在一起了。”   憬儿闻言不免觉得尴尬,到底她是个外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搞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倒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秋婵,令她颇感兴趣,愣愣地盯着人家闭月羞花的脸看了好久。   “朔宸啊,你成婚也有几个月了吧?儿媳可有动静了?”皇帝喝了口酒,轻咳一声,突然道。憬儿闻言羞得脸通红,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该我回答吗?我回答什么?不该我回答吧,皇帝老头儿刚刚好像喊的朔宸啊,应该他回答!   她拽了拽朔宸的衣袖,朔宸明白她的意思,略显不情愿,道:“回父皇——还没有。”   徐妃向着邻桌的皇帝微微探身,低声道:“皇上,大庭广众的您怎么问这个?”   “哈哈哈”,皇帝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朕子嗣薄,自然更盼孙子!”语罢他瞄了一眼憬儿,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个没用的东西”,正巧被偷偷抬头的憬儿看到,她不禁狠吞了口唾沫,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憬儿紧张加害怕,一直死死拽着朔宸的衣角,朔宸用力把袖角扯了回来,抬了酒杯,道:“儿臣带憬儿——一起敬父皇一杯。”语罢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憬儿,憬儿惊慌失措般的“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去端酒杯,却不料一个不稳把酒杯推倒酒洒了大半。她小声嘟囔着“我错了我错了”,又赶忙拿起桌上的酒壶重新斟满。举起酒杯,虽抬着头,却不敢抬眼看向皇帝,心想:“只是洒了一杯酒应该不会杀头吧?不,万一他因没孩子的事借机整死我好重新物色儿媳怎么办?完了完了!”她侧目瞄了一眼朔宸,看得出他强忍着笑,接着便听见皇帝道了两声“好”,待她完全缓过神的时候,酒杯已经空空然,而自己怎么饮下的酒却全然想不起了。   她颤抖着放下酒杯,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不料朔宸又提起酒壶倒酒,边倒便说:“我们——再敬徐妃娘娘一杯。”   憬儿闻言心里仿佛千万只羊驼在奔腾,侧眼瞪着朔宸。徐妃见状,举杯“嗯”了一声对朔宸道:“还是让太子妃少喝些酒吧。”   憬儿像逮到救星一般冲徐妃点点头,朔宸微扬嘴角,轻抚着憬儿的头发,温柔地看着她,道:“无碍,她酒量大得很。新婚之夜都把我灌醉了。”语罢他又看向徐妃,却正对上徐秋婵的目光,二人相视无笑,各自闪躲。   “哦,是吗?看太子妃一直很安静,没想到竟是个豪爽率性的女子。”徐妃笑盈盈地说。皇帝只顾自个儿吃喝,几乎每咽一口饭都要咳嗽一声,除了抱孙子的事其他根本不插嘴。   “承蒙徐妃娘娘夸奖……”憬儿对徐妃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可是话说一半便感受到朔宸投来鄙夷的目光,好像在说“你哪只耳朵听见人家夸奖你了”,憬儿一时无言,朔宸蓦地接过话,道:“娘娘说得极是,憬儿既率性天真,又温柔可爱,深得我意。”   这话憬儿听了心里舒服,但转念一想他不过逢场作戏,不能当真。憬儿暗暗一笑,抬眼看向憧儿,只见她正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南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南轩正看向自己,憬儿又默默地低下头。   这一切朔宸尽收眼底,他暗自哼笑,突然将憬儿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道:“憬儿那么好,秦家真是教女有方!憬儿好,憧儿亦好,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给二弟和憧儿牵线。”   南轩喝了口酒,冲朔宸淡然一笑,道:“我的事,不劳大哥费心,大哥还是多抽点时间照顾好大嫂吧。”   语罢他悄悄瞥向徐秋婵,她正撇过脸不去看朔宸,她哪受得了朔宸在她面前宠溺别的女人!南轩一副坐等好戏的神情,复又看向朔宸,朔宸回以相似的目光。    ☆、第二十六章·家宴(三)   皇帝一直咳嗽,宴席吃了一半便要回去休息,徐妃见状紧忙撤席跟去照顾;临走之前不忘嘱咐一众年轻人“切莫担心,继续吃饭”。   既然龙体欠安,剩下的男女怎敢久聚不散把酒言欢,稍稍吃了两口饭便匆匆散去。   一时间永宁宫里只剩朔宸、憬儿、南轩、憧儿和徐秋婵五个人,“好戏”如今只能自演自看了。   隐隐觉得气氛有些紧张,憬儿拽了拽朔宸的袖子,低声道:“咱们也走吧!”原以为朔宸会责备她无礼,没想到他却点点头,痛快答应。   他突然握紧她的手,冲她温柔一笑,余光扫了一眼南轩和徐秋婵,道:“走吧。”   “诶,大哥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还是住一晚再走吧。”南轩赶忙上前阻拦,心想:好不容易新欢旧爱凑一起,怎么能轻易放你走呢!   “若只是我和憬儿,住一晚也无妨。”朔宸看了看一旁的憧儿,接着道:“憧儿是我带进来的,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吧;若让她留宿宫中,又似乎不合规矩。”朔宸明白南轩的心思,自然不想让他看热闹,于是拿憧儿当借口;他盯着南轩,心想你小子一心想看“戏”总不会说你去送她吧!   “没关系,我送她回去。”南轩微微一笑,一副得意的样子,继续道:“你们驾马车来的吧?正好借我一用。待会儿我和李风一起送她回去,明天再让李风进宫来接你们。”   未待朔宸和憬儿反应过来,憧儿迫不及待地应了声“好”,以致他们无话可说。   南轩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心想:我可以不看戏,但不能不让你们演戏。他转而看向徐秋婵,客气地问:“秋婵,好些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两天了,今天进宫看望姑妈,不想正好碰上宫中家宴,我本不该来的……”徐秋婵淡然回到。   “哪有!你最该来!”南轩略笑笑,又看向憬儿,道:“大嫂,还记得上次避雨的屋檐吗?你不是问我那是谁家的嘛,我跟你说过是徐老将军家,还说起过秋婵,想不到这么快大家就见面了,说来还真是缘分!你说是不是啊,大哥?”   “是呀是呀!没想到徐姐姐这么漂亮!”朔宸还未开口,憬儿抢先道,语气不乏激动。朔宸轻咳一声,憬儿侧眼瞄到他正在瞪她,于是赶忙闭嘴。   “你不是要走嘛,天那么晚了,还不赶紧走!”朔宸催促着南轩。   “我这就走。”南轩语罢凑近朔宸耳畔,小声又说:“看样子秋婵今晚定要留在宫中,徐妃定不会让她走的是不是;你们三个可以好好聊聊哦。”   朔宸故作镇定,转而嘱咐憧儿,道:“你可得好好珍惜,看咱们二皇子对你多上心。好不容易进宫一次,为了送你,他连住一晚都不肯。”   憧儿羞得低下头,南轩轻笑着道:“走了,太子妃的姐姐。”   “我叫憧儿。”她真是讨厌极了“太子妃的姐姐”这个称谓,然而南轩并不识趣,抑或故意为之,他浅笑道:“好,太子妃的姐姐——憧儿姑娘,跟我走吧。”   马车缓缓行进,李风并不情愿给二皇子赶车但又不得不赶,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慢速度以示不满。   “快点儿!”南轩又一次掀开车帘催促道。李风“好嘞”喊了一声,表面听上去答应得痛快,实际上敷衍地快一会儿便又慢下来。   南轩靠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思绪回到旧时候。   他、朔宸还有徐秋婵,年纪相仿,自小喜欢在一起玩耍;久而久之,徐秋婵与朔宸暗生情愫。他们本该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不想三年前边关战紧,曲遥、肃封两国僵持许久,伤民伤财,损失惨重。后来肃封提议和亲,奈何曲遥皇帝子嗣单薄,连个成年的公主都没有;最后不知是谁提议两国将领之间联姻,几番商议,最终决定将徐秋婵嫁与肃封武将武长胜以保两国安宁。如此相安三年,直到今时,武长胜暴病而亡,徐秋婵没有生养,便被婆家遣了回来。   “二皇子,您在想什么?”见南轩想得出神,半天不说话,憧儿终究忍不住,弱弱提问。   “嗯——没什么。”南轩回过神来,冲憧儿温柔一笑。   “二皇子——”   “叫我南轩就好,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昏暗的马车里,微微月光透过窗映在他的脸上,甚是好看,憧儿看得出神,低声道:“憧儿不敢。”   南轩嗤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让你叫你就叫呗,憬儿向来都是喊我名字的。”   “她是太子妃。”虽然憧儿特别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憬儿是太子妃,她是太子妃的姐姐,她们终归是有很大区别的。   憧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您和憬儿很熟吗?”   “熟,一家人能不熟吗?”南轩看向窗外,月色正好,憧儿“哦”了一声二人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良久,李风用略带倦意的声音道:“秦府到了。”   憧儿和南轩都下了车。   “回去吧,你进去我再走。”南轩打量着秦府的门匾,对憧儿如是说。憧儿一副不舍的样子,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略带几分娇羞,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问吧。”月色下,南轩略打量着憧儿,不得不承认她明眸如洗、眉若远黛,确实好看,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和憬儿不像姐妹。   “太子说您想通过憬儿——想——您想——”憧儿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南轩仰头看了看月亮,轻声道:“想什么?你能不能快一点说啊?我想快点回家睡觉呢!”   憧儿鼓起勇气,道:“太子说您想通过憬儿了解我,是真的吗?”   南轩哼笑一声,甚是自然地道了声“真的”,心想:真是傻,我认识你吗?!   “那您了解多少了?”憧儿的眼里既有疑惑又有好奇,还有欣喜与希望。   南轩眯了眯眼睛,显得有些困倦,慵懒地说:“改天,改天找你聊。”   “好。我一直都在家。”憧儿笑着说,开心得像花儿一样。   “嗯,快回去吧。”南轩摆了摆手,憧儿道了声:“再见!”   目送憧儿进了门,南轩略摇摇头,嘴角扬起美丽的弧度。   “二皇子快上车吧,我送您回府。”李风催促着南轩,不曾想他却扬了扬手,道:“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现在回去宫门都落锁了,回不去了。”李风皱着眉头嘟囔着。   “那你回太子府呗,我想自己走走。”南轩淡然说道。   李风“啊”了一声,道了句“那好”,总觉得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他心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伺候你们这些活祖宗,太子、二皇子、太子妃,沾上谁都准没好事;早说只送憧儿姑娘我就快点赶车了,说不定我还来得及赶回宫中,现在一个人回太子府冷冷清清,真是的……   碎月楼。   楚月听到敲门声,开了门,见来者是南轩,不禁惊讶道:“公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语罢她往外面探探身,似在观察是否还有谁与他同行,没有看到憬儿的身影她便安心了一些。   “你看什么?就我自己。”南轩边说边进了屋。楚月喊来琉霜,吩咐道:“去给公子沏壶茶。”   “不用了”,南轩就桌边坐了下来,接着道:“我饿了,给我下碗面,油泼面,小香葱油泼面。”   楚月微微皱眉,一脸不解,道:“公子,您不是不喜欢吃面吗?”   “突然想尝尝。”南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楚月点点头,道:“那好,琉霜去跟厨房说一声,尽快做,做好了你亲自端上来。”琉霜应了声“是”便先去沏了茶送过来,又转而去了厨房。   楚月斟好茶,递与南轩,道:“公子,我听说徐秋婵回来了。”   “嗯,我知道。”南轩接过茶盅,没有喝,又放回桌上,他神情有些严肃,似在思考什么。   “您知道了?”   “我见过她了,在宫里。”南轩敷衍地回答。楚月“哦”了一声,他接着道:“你知道当年是谁提议让徐秋婵远嫁肃封的吗?”   楚月摇摇头,南轩轻哼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是我。”   “为什么?”楚月试探着问。   南轩手放在桌上,食指轻轻点着桌子,倒吸一口凉气,又轻轻叹了出来,半天才道:“不想让太子和徐家太近。”   当年,为了拆散朔宸和徐秋婵,南轩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那时的他没有能力把徐家拉到自己一边,又不想看到太子的势力与徐家的势力联合,毕竟他们联合于他而言极为不利,甚至是种威胁。   南轩在这件事上做的小动作,朔宸略知一二,因此,他们兄弟俩一直面和心不合。   “那现在徐秋婵回来了,他们会不会旧情复燃?那太子和徐家……”   “我倒是希望他们旧情复燃。”   “为什么?”楚月不解。   “为什么?”南轩重复了一遍,心里也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希望?是因为憬儿吗?是希望她从朔宸的身边离开吗?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有,在他与她之间的事上,她真的拿她的姐姐作挡箭牌吗?真的像朔宸说的那样吗?   一方面,南轩巴不得徐秋婵赶紧赶走憬儿,就好像憬儿离开朔宸就一定会到他的身边一样;另一方面,虽然三年来他的势力增长不少,如今于他而言,太子与徐家联姻不似从前那般可怕,但是他到底还是有些忌惮,毕竟他们的联合在朝中会形成倾向太子的导向,这样想来,他又希望憬儿能够永远横在朔宸与徐秋婵之间。   “公子,面好了。”琉霜端了面上来,南轩暂停思考烦心事,他深吸一口面香,轻轻一笑,二话没说吃了起来,憬儿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若隐若现。楚月呆呆地看着他吃面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他变了?!    ☆、第二十七章·夜宿东宫   另一边,南轩和憧儿走后,永宁宫里只剩朔宸夫妇和徐秋婵,三人略尴尬地站在宫厅里,不知说些什么好。   在憬儿看来,既然他俩是小时候的玩伴儿,那么,隔久不见再会应当有好多话要叙,结果空气却寂静得有些吓人。   “徐姐姐——”憬儿按捺不住打破沉默,自来熟般得对徐秋婵喊了声姐姐,正话还没开始说,朔宸却突然冷声对她道:“谁是你姐姐!你怎么见谁都喊姐姐!姐姐是随便喊的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我哪有随便喊……”憬儿很没面子,但不想当着徐秋婵的面和朔宸撕破脸,只好低下头不再说话。她的右手紧紧攥着左袖口,好好的绸子都攥皱了。   “时候不早了,太子和——”徐秋婵略停顿了一下,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禁心中微颤,又继续道:“太子和太子妃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你先走吧。”朔宸略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徐秋婵微微颔首,又看了看憬儿,信步离开了永宁宫。   “那我们干什么?”徐秋婵走后,憬儿弱弱地问向朔宸,他轻轻叹气,道:“我们也走。”   憬儿“哦”了一声应着,跟在朔宸后面。两人出了永宁宫,拐进长巷,朔宸突然驻足转过身,憬儿旋即停了下来,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猝不及防,朔宸突然抱住她。   “喂,你干什么?”憬儿挣扎了两下,他抱得紧,她挣不开,亦不敢大叫大闹,怕惹来宫人。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她闻得到他身上的微微酒气,心想许是他醉了。就这样抱了一会儿,他缓缓放开她,没有说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抱她?他的心突然好乱,想:许是刚刚无端训斥她,有些过意不去,为了安抚她所以才抱她。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加快了脚步,她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回到住处,憬儿跟着进了朔宸的房间,她四下打量一番,屋里只有一张床,于是低声问:“我住哪儿?”   朔宸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就住这里。不然,就去和下人们一起住下人房。”   “啊?下人房?这么大一东宫就没有其他房间了吗?”憬儿睁大了眼睛瞪着朔宸,眼神里满是惊讶和疑惑。   “有。不过,太久没人住,都结了蜘蛛网。”朔宸如是说。正在整理茶盘的宫女闻言突然弄翻了茶碗,差点摔到地上。   “不会吧!虽然无人住,但宫人应该也会打扫的。”憬儿看向宫女,等待她的回应,宫女偷偷瞄向朔宸,他正目光冷厉地盯着她,她旋即低下头,不敢回应憬儿,匆匆倒了茶退到一边。   “我这里的人懒得很,我不在这儿,他们能坚持打扫我的房间就不错了。”朔宸喝了口茶,转身对刚刚的宫女道:“是不是?”   宫女颤颤巍巍地拉长了语调应了声“是”。   “你们下去吧。”朔宸遣走了宫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开始宽衣。憬儿见状忙道:“你干嘛脱衣服?!”   “本太子要睡觉,当然脱衣服。”朔宸回头瞥了一眼憬儿,嘴角挑起一抹坏笑。   “不行!”憬儿略想了想,道:“今晚挺冷的,还是别脱了!”   见憬儿一脸严肃的戒备状,朔宸摇了摇头,复又系好衣带,倒头躺下。他侧卧朝里,背对着憬儿抬手约摸着指向她,道:“你别想和我睡一张床!”   “切!谁稀罕!”憬儿撇了撇嘴,端起桌上的茶水大口饮下,旋即走到一旁的窄榻,躺了下来,亦侧卧朝里,闭上眼睛积攒睡意。   “他为什么突然抱我?”憬儿满脑子都是方才朔宸抱她的画面。“是因为他在徐秋婵面前训斥我,所以抱抱我表达歉意吗?有人道歉用抱的吗?不太可能,他才不会向我道歉!那是单单因为酒精的刺激?这个倒是有可能。该不会是日久生情,喜欢上我了吧?呸呸呸!不会的!我怎么会那么想?难道是我喜欢上他了?不不不!大写的呸!不可能!非说我要喜欢谁,我也该喜欢温柔的、一笑人就醉的南轩帅哥啊!唉!他们怎么是亲兄弟呢!亲兄弟怎么差别那么大呢!难不成他们跟我和憧儿似的,不是亲的?唔,若是让他知道我这么想他一定会揍我。还有那个徐秋婵,总感觉她和朔宸之间怪怪的……”   憬儿胡思乱想一通,越想越清醒。   “不想了,烦死人了!”憬儿猛地翻了个身,不料掉到了地上,发出“惨烈”的叫声:“哎呀!”   朔宸警觉地坐了起来,微微烛光下见是憬儿在地上挣扎,他微微摇头,起身走到她跟前一把抱起了她。   “你干什么!”憬儿捶打着朔宸。“放我下来!”   “嘘!别说话!”朔宸抱着她径直走到了床边,轻轻地把她放在床的里侧,然后悄悄去熄了最后一根烛,复又躺在床上。   夜寂静得很,静得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呼吸。憬儿背对着朔宸,离他那么近,心突然“砰砰”跳得急。   朔宸闭着眼睛,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微微清香,心中有种跃跃欲试冲动,他猛咽了口口水,睁开眼睛,透过窗的银色月光刚好落在她的脖颈处,细嫩雪白的皮肤让他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憬儿侧着身,双手抱在胸前,微闭着眼睛,竟有那么一瞬渴望他的怀抱,旋即又自我劝解般地想: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酒喝多了,不行,我得清醒!   突然,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身上,手掌摁着她的腹部,用力把她揽到怀里。她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了。他枕着她的发,鼻尖凑到了她的颈背,每一次呼吸都吹得她痒得很,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开,低声道:“你干什么?!”   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她赶忙抓住他放在她腹间的手,试图用力掰开他的手臂。他不松手,她掰不动。紧接着,他的唇印上了她的脖子,她微微一颤,轻声道:“你不是说不再碰我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咬了下她的耳垂,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她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如此温柔。   “成亲那天!”憬儿继续用力去掰他的手。   “是吗?”他努力回忆着成亲那天夜里的情景。   “是!”憬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在他的怀里,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难不成你爱上我了?”   朔宸惊醒般地猛地收回搭在憬儿身上的手臂,略抬起头,拨开她散落的发,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半天道:“这是我的床,你上了我的床,是你想勾引我!”   “喂!你——”脱离魔爪的憬儿转过身,甚是烦怨地看着朔宸,他“嘘”了一声,闭上眼睛道:“睡觉!”   憬儿睁大眼睛,看到他修长的脖子、宽阔的胸膛,隔着空气隔着衣服,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抬眼又看到他的下巴、他的唇、他的鼻尖,那样凹凸有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眉、他的睫毛,甚是好看。   “你转过去!”憬儿忿忿地道。她的气息吹到他的脸上,他忍着痒,依旧闭着眼睛,轻声说了个“不”!   “我还是去榻上睡吧!”憬儿说着便要爬起来,朔宸一把把她摁下,说:“不行!万一你再掉下来,吵到我怎么办?”   “那我直接睡地上好了!”憬儿坐了起来,长发垂到了朔宸的脖颈处。一时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想贴近她、占有她。   他急促地咽着口水,突然坐起来,下了床。   “你去哪儿?”   “离你远点儿,听见你说话就烦!”朔宸走到桌边,拿起茶壶,连喝了三杯凉茶,定了定神,转身直接奔着窄榻去了。   憬儿见状复又躺下,嘴角轻扬,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朔宸躺在榻上,心里痒得很,紧闭着眼睛,皱着眉,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酒的缘故,酒的缘故,酒的缘故!   “我怎么会留她在这里睡?”朔宸暗暗后悔,心想:“真是不应该啊!我刚刚做了什么?我是不是抱了她?我为什么要抱她?我是不是还亲了她?唉!她那么——那么——她一定不是正经的女人!她黏上我是有目的的,她攀龙附凤、趋炎附势、唯利是图……我不会是喜欢她吧?不会的!时至今日,我哪怕还惦记着秋婵都不可能喜欢她!秋婵,她——看起来并没有多么伤心,她是不是还想着我?不,她若想着我,当初怎么会答应嫁去肃封?为国?呵!”   与此同时,在徐妃宫中住下的徐秋婵亦不能安眠,思绪兜兜转转回到三年前的那个阴雨天。   “太子求皇上赐婚,许你为妃。”   徐秋婵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高兴地说:“太好了,姑母,我就知道宸哥哥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嫁去肃封的。”   “姑母也不想你嫁去肃封。”徐妃苦着脸,接着道:“待会儿皇上会当着太子的面让你选,嫁给太子还是嫁去肃封。”   “让我选?”如此说来,皇上并没有答应太子的请求,徐秋婵不禁有些疑惑:这等事竟由得她选?   “你若选了朔宸,皇上就会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徐妃拉起徐秋婵的手,愁眉不展。   “什么?!”   “这件事朔宸并不知道。你若去了肃封,亦不会有人向他提及。”   “这么说皇上是让我拒绝宸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   深夜的风有些凉,徐秋婵起身关了窗。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回到床上,揉着太阳穴,不复多想,努力睡去。    ☆、第二十八章·一吻   第二天,朔宸早早起床,丫鬟们进进出出伺候他更衣、洗漱,吵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憬儿。   “我现在要去看望父皇。”朔宸边收拾边说。昨儿皇帝咳得厉害,作为太子,他理应去看望,聊表孝心。   “哦”,憬儿起床坐定,稍稍缓了缓神,摸了摸散乱的发髻,一脸慌张地道:“我这样蓬头垢面,如何面圣?!等一下,等一下,等我……”   “你不用去。”朔宸看着她慌乱起来的样子,甚是滑稽,不禁笑了笑。   “哦”,憬儿闻言安心了些,不一会儿又蹙着眉头,低声道:“那——我若不去会不会显得很不礼貌?”说来她倒是有些害怕皇帝。   “你去了反倒不好。”朔宸挑了挑眉,话中颇有韵味。   “为什么?”憬儿不明就里,满脸疑惑。朔宸坏笑着打量她,咋舌道:“你若去了,父皇说不定会给你找太医……”   “为什么?”憬儿依然不解,起身到了镜台前,梳着乌黑长发。   朔宸哼笑一声,道:“找太医给你瞧瞧为什么还没有身孕。”   憬儿差点笑出声来,转过身看着朔宸,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不会吧!我们成亲也不过几个月而已,用不用这么着急!”说得就跟多给她点时间就能怀上似的,朔宸不禁冷哼,道:“像你我现在这样,别说几个月,几年都不会有孩子。”   “那倒也是!”憬儿点了点头,恍然意识到他们是人前的夫妻人后的路人。她回过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那我还是不去了”,一边说一边想:看来催婚催生自古有之啊!   “叫人进来给你梳妆?”朔宸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临走之前如是关怀了一句,憬儿倒是给拒绝了,道:“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收拾就好。”   朔宸接着叮嘱:“也好。你可以在附近四处逛逛,但不要走远了。我去去就回,一会儿李风会来接我们。”   “好!”憬儿莞尔一笑,目送朔宸离开,两人倒有几分寻常夫妻的样子。   憬儿梳洗完毕,在屋子里慢慢绕着圈子,仔细观察着朔宸曾经住过的地方。   书案上摞着几本书,多是些诗词、策论,憬儿能看懂的没多少,亦不感兴趣,只是闲翻着。突然,一张精致的小画映入眼帘。   “咦,这怎么那么像徐秋婵啊?”憬儿将画像拿在手上认真端详,画中的人儿蛾眉丹唇,笑意盈盈,长发飘逸,袖带飘忽,活灵活现,神韵尤佳。憬儿不禁暗暗嘀咕:“是徐秋婵!他怎么会私藏徐秋婵的画像?难不成是他画的?哼,他怎么把她画的那么好看?!”   不,也可能是别人画的。说不定还有朔宸、南轩和徐秋婵三个人的“合影”,他们仨不是关系挺好嘛,嗯,一定还有南轩的画像。   憬儿如是想着,边想边仔细翻找,然而翻遍了桌上所有的书,也没有找到与南轩有关的蛛丝马迹。   他的书里只有徐秋婵的画像。他把她放在如此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们的关系定然不简单。   想到这里,憬儿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她把画像放回原处,把书整理好,尽量按原来的样子搁放;眉间平添了两道竖纹,不由得在心里哀叹:总不会是旧情人吧!   看起来也不像啊,算了,懒得想!屋子里好闷,还是出去透透气吧。憬儿打开门,舒展了舒展胳膊腿儿,溜达着出了东宫。   皇帝的寝宫里,徐妃和徐秋婵也在。皇帝一见到朔宸就再三叮咛,让他赶紧传宗接代,朔宸听得烦,简单聊过几句便赶紧告退了。   青石板铺筑的小路两旁,忘忧草开得正好。   “宸,等一下!”徐秋婵一路追到东宫附近。   “怎么了?”朔宸回过头,话语间不掺杂任何感情。   徐秋婵略微一笑,轻轻拭去额角的汗珠,柔声问:“你这三年过得好吗?”   “好。”他的回答如此简短,哪怕是客套的寒暄亦不愿多赘一句。   “我有话想对你说。”见朔宸挪动脚步欲离去,徐秋婵疾步上前拦住他,他眉峰微聚,道:“我急着回去。”   徐秋婵心中一震:他竟这般态度。她着实不悦,醋意油然而生,不禁问:“怕她等得着急?”   朔宸抿着嘴角,表情略有些不耐烦,亦不看向她,只道:“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吧。”   徐秋婵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向着朔宸走近两步,凑近他,语气中不乏埋怨,道:“都三年没见了,你对我要如此冷淡吗?”   “没有。”朔宸侧过身,看向黄灿灿的忘忧草,心中的忧愁却不曾消减。   朔宸的冷漠让徐秋婵甚是不安,她原以为之前是因为当着“那个女人”面的缘故,他才不与她多言,而今,他竟着急回去见“那个女人”。如此想着,徐秋婵不由得泪光闪烁,往事袭上心头,她苦笑了一笑,道:“你不该怨我、恨我。”   “我没有。”朔宸否认,却不愿再多说,他沉默着,眼神中闪过一瞬的柔情,恰被徐秋婵捕捉到。   她的心一下子融化了,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深情地诉说:“我很想你。”而他却冷冷地“嗯”了一声:“说完了吗?”   “你要相信我,当年是迫不得已的。”徐秋婵的眼睛里满是惆怅。   “哦”,朔宸不屑地一笑,道:“是吗?有什么迫不得已?”   “这个——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她低下头,攥紧了手绢,暗想当年的事只有皇帝、徐妃还有她自己三个人知道,她断不能告诉朔宸皇帝曾动过废太子的念头,哪怕那个念头只是为了逼她嫁去肃封而已。   “呵!”他苦笑着。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打的赌吗?”徐秋婵突然笑了笑,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感,仿佛回到了旧时光。   “不记得。”朔宸想都没想便回答,思绪却骗不了自己,风驰电掣般地回忆起那个赌约——一个无聊的赌约,赌他送给徐秋婵的兰花十天内会不会开花,他赌会开;赌约没有完成她却要嫁去肃封。   “我记得。”徐秋婵认真地看着朔宸,他的侧脸还是那么俊朗。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朔宸话音刚落,徐秋婵突然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亲吻了他的脸颊。   “你——”   未待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松开手站回原处,她仰着头毫不羞涩地看着他,深情地说:“我输了。我愿赌服输。这是我欠你的,我们说好的,我一直记得,我输了就亲你一口。”   三年前没有来得及完成的赌约,如今一定要补上,哪怕他已娶妻,哪怕他真的爱上了别人。不,他不会爱上别人!   徐秋婵继续道:“如果你还介怀当年的事,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一切还来得及。”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憬儿心口堵得难受,像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一样,惊讶之余她选择逃离。   她匆忙转身离去,想象着自己不曾来过,却被朔宸捕捉到了背影。   “憬儿!”朔宸暗叫不好,顾不得徐秋婵絮叨什么,抬脚就走。   徐秋婵拉住他的衣袖,恨不得一口气说完三年来所有的相思情。“你听我说,我一直想你——”   “我要回去了!”朔宸甩开她的手,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宸!”徐秋婵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又气又怨,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朔宸难受极了,他好心疼憬儿,像被她发现了自己做了伤害她的错事一般,他既心疼又后悔又自责,他好想向她解释,他好怕她误会。   “你回来了!”憬儿原本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朔宸一回来,二人四目相对,各怀心事,气氛有些尴尬。她走到房门口,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无话找话道:“李风还没来!”   “嗯。你——”朔宸组织语言,试图解释,而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转移话题道:“皇上好些了吗?”   “嗯,好些。”朔宸紧贴着憬儿坐下。   “那就好。李风怎么还没来?一定是又偷懒了!”憬儿伸长了脖子往宫门方向看去,对方才的“一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朔宸低下头偷偷扬了扬嘴角,复又抬头看向她,目光真挚,突然问:“你想我吗?”   “嗯?”憬儿一惊,亦抬头看向他,心蓦地跳得厉害。   他忽然伸开胳膊,欲拥抱她。“你干什么!”她推开了他。   “我抱抱你都不行吗?”就是想拥她入怀,没有什么理由。   “男女授受不亲。”憬儿介怀。徐秋婵为什么会亲他?他不是去看望皇帝吗?怎么会和她私会?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俩怎么可以……   “我们是夫妻。”朔宸微微一笑,说得甚是温柔,又去揽她,她拨开他的胳膊,略显烦怨地道了声:“有名无实!”   “那也是夫妻!”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她亦十分坚决:“那也不行!”   “我是太子,我想抱就抱!”他紧紧地将她“摁”入怀中,贴近她的发、她的身、她的心,有那么一瞬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   “你放开啊!”她无力地挣扎着,委屈袭上心头,再也压抑不住。她不喜欢他的怀抱,“也许他刚刚抱过别人”,她这样想着,眼泪涌了上来。   “不许哭!”听到她小声抽泣,他在她的耳侧轻轻地说。   “咳咳!”与此同时,该死的李风终于出现,他清了清嗓子,头撇向一边,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怎么才来!”看似相拥的两个人赶紧分离,异口同声道。   “我——”李风挠挠头,心想:我来的不晚呀!   “不许狡辩!”又一次异口同声,李风无奈地“呵呵”苦笑着,道:“二位主子,咱们可以走了吗?”    ☆、第二十九章·牵线搭桥   自从那天宫宴之后,憧儿日夜期盼南轩到秦府找她,然而一连等了半个月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改天再聊。”南轩的话犹在耳边回荡,“他为什么还不来”,憧儿百思不得其解。   他太忙了?他生病了?他出远门了?他见异思迁了?他忽然不喜欢我了?憧儿白日茶饭不思,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终于,她按耐不住,决定到太子府找憬儿帮忙。   家宴之后,憬儿与朔宸的关系说不上缓和,也不算恶化。朔宸不再刻意限制憬儿的自由,太子妃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入太子府。二人依旧分开各住各的,偶尔在府里碰面闲聊打趣几句。天气烦热,人心浮躁,若想静静地理清感情,还需熬过夏天待秋凉再说。   这是憧儿第一次到憬儿的住处,方知她与太子未曾同房,且,她过得如此清贫凄凉。   “别看我这地方小,我这里的茶还是很不错的。”遣了楮桃去洗衣服,憬儿关上门和憧儿聊起私房话。   憧儿顾不上喝茶,忙拉着憬儿的手,面色焦急,道:“憬儿,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二皇子啊?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憧儿慌乱之中略带娇羞,话语间满是关心与惦念。   “南轩?”憬儿微微蹙眉,道:“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不过没听说他出什么事啊,你怎么会这样问?”   憧儿皱紧了眉头,把那天晚上南轩的话说与憬儿听,憬儿听罢略笑笑,道:“你放心好了,他人一定没事,许是忙别的事情去了,一时顾不上你。”看到憧儿一副天真的样子,憬儿着实不想告诉她南轩从来没有从自己这里打探过她的消息。   他为什么要骗憧儿呢?唉!不骗她难道要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给她解释事情来龙去脉吗?点点头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自找麻烦!憬儿想了想,大抵明白南轩的心思,只是苦了憧儿为了一个谎言付出一片痴心。   “憬儿,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憧儿低头停顿了一下,显得很不好意思,接着又道:“问一下二皇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好不好?”   “啊?这个——不太好吧!”憬儿甚是为难,她和南轩还是少见面的好。   “憬儿,我求你了,你若不帮我就真的没人帮我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那天我一看到二皇子,我——我就——总之我真的很倾慕他啦。你就帮帮我嘛,好歹姐妹一场!”憧儿软磨硬泡一番,憬儿连“唉”了两声,解释道:“我和他这种关系,叔嫂——不能总是私下见面。”   “没关系的,太子不都知道嘛,他知道你是为了我和二皇子的事,太子他不会生气的。”憧儿嘟着嘴,巴巴地看着憬儿,一副“你坏你为什么不帮我”的表情,憬儿心想若再不答应,她还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尽量。”   “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记得多在他面前说我好话哦!”憧儿转瞬乐得像花儿一样,不停赞美憬儿好。   送走憧儿之后,憬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要告诉朔宸为好,于是暗暗琢磨如何避开朔宸的视线偷偷去找南轩。   夜里爬墙出去?不行,万一被逮到就真的解释不清了!还是白天吧,如果碰到朔宸问起,就实话实说;如果碰不到他,就不告诉他。憬儿如是思量妥当,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   第二天上午憬儿顺利出了府,一路三步一回头,小心翼翼地到了晓轩,结果南轩不在。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心想:要不要给憧儿说没有找到南轩?她摇了摇头,暗暗嘀咕:那她一定会磨着我再三去找他,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玩这种“冒险游戏”。   他不在晓轩,会在哪儿?在家吗?他的府邸在哪儿我又不知道,怎么办,要不要去碎月楼找一找?   憬儿虽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到了碎月楼。拐进楚月楼下的小巷,憬儿站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到底是敲门还是不敲门?万一南轩不在那岂不是很尴尬!   恰逢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憬儿赶忙往巷口走去,却听到南轩的声音,喊了一声“憬儿”。   憬儿回头一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儿?”南轩跟着憬儿出了巷子,边走边问。   “我路过,路过,真的是路过!”憬儿再三强调。   南轩暗暗偷笑,道:“那真是巧啊!我还以为你专程来找我。”再次见到憬儿,南轩莫名的高兴,她还是那么有趣,他还是对她那么感兴趣。   “你吃饭了吗?”憬儿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有没有什么说话的地方,要隐蔽的。”   “去我府上吧。”南轩挑了挑眉毛,微笑着,浅浅的酒窝又惹人醉。   “啊?不太好吧。”憬儿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轩驻足,背手而立,目不转睛地看着憬儿,淡然说道。   “唉!去就去吧!我这是何苦呀!一定不会被发现的!为了憧儿我也是拼了!”憬儿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答应跟南轩去他府上。   南轩的府邸没有太子府气派,位置也不算好,大约在太子府的西南方向,略有些偏僻,不过倒是清静。   进了堂厅坐定,下人端上茶来又退了出去,憬儿略打量一番,奔向主题之前稍稍寒暄几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呀?”   “喝茶。”南轩没有正面回答。   “有件事我先跟你解释一下,上次你大哥说我说你我——我们见面是因为你看上了憧儿,是他瞎编的,不是我说的。”憬儿语有些语无伦次,南轩轻轻笑了笑,喝了口茶,道:“我猜也是,大哥总爱胡说八道。”   “可是,你怎么就跟憧儿承认是那么一回事呢?!”憬儿皱着眉头,神情满是埋怨,巴巴地看着南轩,希望他解释一番,他却勾嘴一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现在的问题是憧儿当真了!”憬儿无语般地撇撇嘴,继而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意在彰显事态的严重性。心想:你若无意,可要好好给憧儿说清楚!   “是吗?那挺好呀!”南轩说到这里特意观察着憬儿的表情,见她除了些许惊讶之外竟有些小惊喜的意味,不由得决定逗她一番,接着道:“她挺可爱的。既然如此,那我娶她好了。”   “真的?!”果然,憬儿由小惊喜转为大欢喜,轻轻拍着茶桌,咧嘴笑着,道:“你若是认真的,那就再好不过了,算我今天没白来!”   这下南轩倒有些不高兴了,轻哼一声,道:“你是来替她求亲的?”   “我替她求什么亲啊?要求亲也是你求亲呀!实话跟你说吧,憧儿半个月没见到你,相思难解,非让我找你说说好话,你既然对她有意思,就和她多联系嘛!”憬儿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忽觉得这件事情有了些眉目,一来不用再承受憧儿给她带来的压力,二来他俩若真能在一起也省下朔宸怀疑她,三来她也可以彻底断了那些时隐时现的不该有的小心思。   “哦。”原来,“她来找我是为这般”,南轩怅然若失。   想来憧儿拜托的事情还没有问出口,憬儿再三鼓起勇气,弱弱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南轩又喝了口茶,微摇摇头,不正经地说:“大嫂你这样的。”   “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憬儿白了他一眼,接着道:“还有,别叫我大嫂,听着别扭。”   “我也是认真的!”南轩摆出一副严肃脸,目光中不乏深情,憬儿一时搞不清该信还是不该信,毕竟他和朔宸一样“总爱胡说八道”。   “呵呵呵呵——我贸然来找你,你是不是生气了?”憬儿苦笑着,见南轩似有些低落,于是这样问。   “没有。”他哪可能情绪高涨,又不是听到她对自己表白。南轩抿了抿嘴,不知哪根筋抽风,脱口而出:“你爱大哥吗?”   憬儿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故作笃定的样子,道:“爱啊!”   “嗯。”南轩的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坏笑?苦笑?自嘲的笑?说不上来,只是笑得不似从前好看,他看着憬儿的眼睛,闪过一瞬的慌乱与恍惚,轻言:“真希望你不是我大嫂。”   他是在调戏我吗?憬儿心里颇不是滋味,原本是来帮憧儿牵线的,他却这般不正经的态度,到底是牵成了还是牵断了?憬儿深吸一口气,眉峰微聚,有那么一丝愤怒,不客气地说:“你是不是喝多了?”   南轩扬嘴哼笑,抬了抬手中的茶碗,复又挑了挑眉,道:“醉茶!”   憬儿叹了声气,觉得无法再与他交流下去,只好作罢离去。南轩送她到府门口,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天气晴好却也闷热,蝉鸣不止,聒噪得很。欲找南轩的徐秋婵遥望见憬儿从他府上出来,旋即躲到一旁的树边,心里说不上是惊还是喜。   她怎么会到南轩的府上?她和南轩是什么关系?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朔宸与南轩私会!   徐秋婵暗“哼”一声,嘴角微撇,似笑非笑,接着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信步走到门口,轻轻“咳”了一声,南轩方缓过神来。    ☆、第三十章·心痛   “秋婵?”南轩略微一愣,复又端出一副笑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秋婵附和着笑了笑,调侃道:“怎么,不欢迎我啊?”   “欢迎,欢迎,快请进!”南轩表现得甚是热情,像模像样地欢迎着多年不见的老友。   秋婵边走边道:“你刚刚站在门口做什么啊?”   “掐指一算今天你要来,所以站在门口恭迎啊!”南轩笑呵呵地说。   “哦?”秋婵眼波微转,拆穿道:“我隐约看到有个姑娘从你府上出来诶,是宫宴那天见过的太子妃——太子妃的姐姐吗?”她特意在提到太子妃时拉长了语气,暗暗观察着南轩脸上微妙的变化。   南轩避而不答,绕开话题:“你不会是单纯来看我的吧,说吧,有什么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那我可就直说了。”二人说着便到了堂厅,下人换了茶重新端上来复又退了出去。秋婵一本正经:“我想知道宸的事情。”   “你是说大哥和大嫂的事情吗?”南轩的神情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秋婵抿了口茶,嘴角微挑,挖苦道:“大嫂?你好像对她印象不错!”   南轩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作回忆状,道:“我对她了解不多,只知道她爹一直想巴结大哥,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把女儿送上了门,只是没想到大哥会名媒正娶许她为妃。”   我了解他,他定是为了忘记我!秋婵倔强地想着,神情颇为惆怅,道:“唉,三年了,原以为终于熬到头了,没想到我现在回来,宸却对我甚是冷漠。我还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爱上别人了。”   “不管怎样,大哥娶妻已成事实,你和大哥几乎再无可能双宿双栖。撇开大哥和大嫂感情怎样不谈,大哥总不会无缘无故废掉大嫂,你总不能给大哥做小吧?!”南轩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完全可以用“侧妃”一词却偏偏改用“小”字刺激秋婵。   秋婵撇嘴哼笑,心想:一个远嫁归来的寡妇还能奢求什么名分地位?!以徐家的权势,觅得佳婿并非难事,只是她心里还念着朔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又看到机会,难不成要轻易放弃?她忍了那么多,她还有什么不能忍?只要朔宸心里有她,名分地位她都可以不计较。   见从南轩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秋婵闲扯了几句别的,只当是会了会老友,便匆匆别过。从南轩家里离开,她径直去了太子府。   “哎呀!”一见到秋婵,李风十分激动:“秋婵小姐,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明艳动人!”兴奋之余他又蹙眉挠头,道:“现在还能叫秋婵小姐吗?是不是该改口叫秋婵夫人?还是叫……”   “夫君都没了,哪的什么夫人?还是像原来一样叫我秋婵小姐吧。”秋婵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你家太子呢?”   “许是在秋阁院子里。”   “我去找他。”   秋婵直奔秋阁而去,李风转念一想:这太子和旧情人在老地方约会,万一让太子妃撞见该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   “糟了!那不是太子妃嘛,她怎么往那个方向去了?完了,两个人一定会撞见的!”李风远远看见憬儿的身影,旋即追了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一看到秋婵,憬儿忽地想起夹在朔宸书中的画像,心里添了一阵堵。   “太子妃”,秋婵微微欠身行礼,道:“我来找朔宸,李风说他在秋阁,要不要一起过去?”   朔宸?她竟然直接喊他的名字!她是在示威吗?   憬儿挑眉一笑,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啊!”   李风见状原想抄近路赶到秋阁知会太子一声,但转念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太子一个不高兴又给他什么“赏”,他可又要倒霉了,于是放任不管,默默祈祷无事。   朔宸正在秋阁的紫藤下乘凉,见“新欢旧爱”一起出现,不禁一颤,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在府里遇到了,就一起来了。”憬儿旋即走到朔宸旁边坐下,一副宣誓主权的神态看向秋婵。秋婵依旧立在紫藤架外,她不慌不忙,俯身触摸着石桌上的“三年”,笑了笑,看向朔宸,道:“这是以前我们在山上挖得那颗小奇怪吧?都长这么大了!”   憬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原来“三色怪”是他们一起挖的,怪不得他那么宝贝。   朔宸起身走到石桌旁将“三年”端到紫藤下,轻抚着最外一圈紫色小叶,道:“它都开始掉叶子了。”犹记得秋婵走后的第一年,他叫它“一年”;秋婵走后的第二年,叫它“两年”,如今它叫“三年”,以后也都叫“三年”了。   朔宸一脸沉思状,回忆汹涌澎湃,秋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欣喜挂在脸上。唯独憬儿像个外人,她尴尬地看向四周,突然看到“秋阁”的牌匾,那个硕大优美的“秋”字似在提醒她:这个院子,甚至这整座府邸,都与眼前这个叫“秋婵”的漂亮寡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讨厌的心塞感再一次席卷而来,憬儿又一次选择逃避:“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朔宸试图拦她,她却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   秋婵环视四周,秋阁还是原来的秋阁,院子里的花草却比三年前繁盛了许多。她在紫藤下坐了下来,就坐在刚刚憬儿坐过的地方,她侧脸看着朔宸,郑重其事地道:“你爱她吗?”   朔宸拨弄着“三年”,略想了想:“爱!”简短而不敷衍,语气似乎真挚。   “真的吗?”秋婵不愿相信,转而又问:“你还爱我吗?”朔宸没再回答。   “你沉默就是默认了。”她抬眼看着秋阁硕大的牌匾,继续道:“你还经常来这里,就说明你一定还念着我。”   朔宸轻哼一声,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道:“只是习惯而已。”   沉默令人窒息。   “你为什么娶她?”朔宸依旧沉默,秋婵继续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他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她突然一脸严肃,意在彰显事态严重,接着道:“她和南轩的关系很不正常,说不定她是南轩安插在你身边的人,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你什么意思?”朔宸终于有所反应,将“三年”搁置在一边,认真听秋婵道来:“我刚刚去过南轩府上,在他宅子门口看到了太子妃的身影。”   “你确定没看错?”他不愿相信憬儿又背着他与南轩来往。   “当然不会看错!”秋婵态度坚决,道:“她若不是南轩的眼线,那就是他俩有私情!”   “你别胡说!”朔宸厉声斥道。   秋婵微微摇了摇头,并不生气,她早已习惯朔宸的坏脾气。“我实话实话,戳中你痛处了吧?你若没有怀疑,那天宫宴的时候就不会是那般态度,我是了解你的。”   朔宸站起来踱了两步,最终面向憬儿住处的方向,背手而立。他突然好心痛,以至于连秋婵的又一次情话都没有听到。“宸,你不仅爱我,你还需要我,你心里最清楚……”   “你走吧。”朔宸下了逐客令,秋婵并未难过,反倒因为成功挑拨而暗暗欣喜。她起身踮起脚凑到朔宸的耳畔,轻轻说了句“我还会再来的”然后笑盈盈地走了。   秋婵走后,朔宸旋即去了憬儿的住处。他边走边想: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岂能容她这般放肆!   他一进屋便冲着憬儿喊:“你是不是去南轩家了?”   楮桃见太子阴着脸进来,赶紧退了出去:主子间的事不掺和为妙。   “你又派人跟踪我?”憬儿对朔宸一上来就质问的口气颇为不满。   “我用得着吗?”他指着她像指着作恶多端的坏人,露出一脸鄙夷,指责道:“你死性不改!”   憬儿拍案而起,毫不客气:“我怎么死性不改了?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不相信我!”虽然她不愿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她正在吃秋婵的醋,心里正郁闷。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朔宸突然软下口气来,就桌边坐下。他也不想他们之间总是无休止的争吵,能静下来平和地聊一聊也许更能解决问题;尽管他很少能够待人平和,但在她面前他尽量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自己。   “你和徐秋婵又是什么关系?”憬儿学着他的口气不答反问。   朔宸冷哼一声,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有些不爽,不由得刺激她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关系,旧情人!我敢承认,你敢吗?”   “呵!我又没有旧情人,没什么好承认的!”憬儿撇向一边不去看他,她突然好心痛:他竟然承认了他和徐秋婵是旧情人!   在他看来她不看他正是她心虚的表现。不过,他没有彪脾气,而是缓缓地说:“我很不喜欢南轩,你能不能离他远点儿?!”   憬儿依旧不看他,便不知道他此时近乎恳求的神情。她冷冷地解释:“我是为了憧儿!”   “呵!他们俩认识吗?你骗谁呢!”他没想到自己低头换来的竟是她继续瞎扯,扯的还是他扯过的谎话,真是可笑!哪怕她说一句“以后真的不会了”,他都愿意原谅她,而她却偏偏和他对着干。   “还不都是因为你,憧儿看上南轩了!让我帮忙牵线!”憬儿的语气稍有埋怨,朔宸终于爆发了:“哦?你牵线都牵到他家里去了!”   “你到底在我身边放了多少眼线?”憬儿又一次拍案而起,瞪着朔宸,恨不得揪起他的领子狠狠吓唬他一番。然而她只是想想而已,到底是不敢拿他怎样,拍桌子已经是极限。   “秋婵告诉我的,她亲眼看见你从南轩府上出来!”朔宸亮出证人,心想这回你无法抵赖了吧!   “秋婵?叫得够亲切!”憬儿咋舌,接着道:“你干脆废掉我娶她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朔宸站了起来,一把揪起憬儿的衣领,逼着她退到床边,她无路可退,倒坐在床上,他躬身凑近她的耳边:“本太子玩够了随时可以废掉你!”   “你!   未待她再次反驳,他已经用嘴封住了她的嘴。他不想再听她说话,她说的话总是像刀子一样刺得他遍体鳞伤。这一次他抛出更锋利的刀,刺痛她,不再给她机会反击。   她抵抗,再抵抗,她仿佛吞下了一把尖利的刀子,划破喉咙,刺穿心脏。她好痛,好难过,好无力,她慢慢地放弃抵抗。任凭他用力地推到她,任凭他疯狂地咬着她的唇,任凭他继续更为野蛮、疯狂的事情。   他突然停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逃离   朔宸起身整了整被憬儿抓皱的衣衫,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你的!”   憬儿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粉色的帷幔,目光呆滞。她一言不发,任眼泪滑过眼角,落在杏色的床单上,晕染出一片哀伤。   朔宸余怒未消,本想再训斥她一番,但见她满面委屈,心里不由生起一丝怜意,转念又怨恨起自己:真是不该这般冲动伤害于她。他未再多言,“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她躺在那里,思绪万千,几个月来的种种历历在目,如电影般在眼前过了一遍。   “本太子玩够了随时可以废掉你!”   这句话犹在耳边声如巨雷,她突然觉得窒息般的难受,她彻底想逃离这个地方,这座巨大华丽的牢笼,还有那个冷峻无情、霸道专横的太子。   入夜时分,憬儿方起床。   她呆坐在书案前,缓缓提起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汪国真的那首《死去的生》:   再精致的鸟笼   也是鸟笼   笼中鸟的生活   简直是一种死去的生   伤肝伤肺怎比得了伤心   肌痛肤痛怎比得了心痛   ……   “既然打算抛弃我,既然一直以来都在玩我,我何必在这儿等着让人扫地出门!”憬儿洗了把脸,坐在妆镜前,跳动的烛火映得她脸色微红。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再一次下定决心:不能在这儿坐等被人踹,要踹也是我踹人,天大地大,大不了我闯荡江湖,四海为家,这里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唉!我若跑了,楮桃那丫头怎么办?要不要带上她?不要,拖油瓶!再说,她肯定没胆子跑,还是不带了!那——我就这么跑了,会不会连累她啊?应该不会!记得她什么亲戚和太子府有什么关系,大抵不会拿她怎样!管不了那么多了,各自自求多福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憬儿对着镜中的自己再次投以坚定而决绝的目光。   夜半时分,楮桃睡熟了。憬儿摸黑收拾了两件衣服,装了包袱,带上这几个月来攒的些许银两,悄悄来到曾经爬墙出逃的地方,本想搬几块石头垫脚,然后抓着藤蔓爬出去,没想到到了墙根一看,藤蔓没了,不知何时被清理掉了。   失落的憬儿只好另觅他法。她暗暗叹气,心想:一开始就如此不顺,我可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要让人逮住!   她一路东张西望,蹑手蹑脚地到了后门附近。后门有四个侍卫把守,轻易不敢靠近,她悄悄蹲在忍冬花藤丛中,静待时机。   守门的侍卫一早发现了憬儿,却不动声色,悄悄派了其中一人暗暗跑去告诉了李风,李风听后又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太子。   “太子,太子妃她——好像要逃跑!”李风一路小跑而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夜已深,朔宸还在书房看书,听到李风的话,他头也不抬,只是应了一声“嗯”。   见太子如此反应,李风以为自己刚刚慌乱之中并未说清楚,于是又重复一遍:“太子妃她——好像要逃跑!”   朔宸貌似淡定地翻了页书,但没看两行又放下。他揉了揉眼睛,不紧不慢道:“跑了吗?”   “还没有。”李风声音颤抖,心想:太子是不是受了大的刺激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太子妃逃跑是件天大的事,他怎么这般镇定?!   没想到朔宸又是冷冷一句:“那你急什么!”   “侍卫来报说太子妃躲在后门附近的花丛里,鬼鬼祟祟的,我想她——她一定是要逃跑。”想起下午时候太子一直铁青着脸,李风暗暗猜测他定是与太子妃闹了不愉快,以致于太子妃要出逃。   “后门?”朔宸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李风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笔挺地立在那里,心想:表忠心的时候到了!他郑重地点点头,大声道:“是的!奴才这就去叮嘱换班的侍卫好生把守!”   “回来!”李风转身就走,朔宸喊住他,一本正经道:“让下一班侍卫晚一刻钟再去,放太子妃走!”   “太子,这——这怎么行?!”李风傻眼,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得了把话听反的毛病;他真不敢相信太子竟然纵容太子妃逃跑。   朔宸站起来踱了两步,语气坚决道:“按我说的做!”   李风一脸为难,他心中充满疑惑,甚是不解,小声嘟囔:“太子,您不能因为秋婵小姐回来了,就不要太子妃了啊!”   “本太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朔宸冷厉的目光吓得李风往后缩了一步,他犹豫着:“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自有安排!”朔宸背手而立,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   “啊?”李风一头雾水,只好应着:“哦!”   换班时刻,侍卫果然“偷懒”了。   见守门的侍卫撤走,换班的侍卫久久不来,憬儿一步三回头,战战兢兢地挪到后门,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便缓缓打开门,逃离了太子府。   她一口气向北跑了约莫一里路,才放缓步子,心中有些后怕,她环视四周:夜那么黑那么长那么孤单,一个人要怎么办?   担心朔宸发现她逃跑出来搜捕,她不敢住客栈,一路大着胆子向北走,想着赶紧出了皇城,便会安全一些。   结果,深夜的城门早已关上。   憬儿嘀咕了一句“真想飞檐走壁飞出去”,无奈又折回城中。兜兜转转到了烟花巷,她远远望着“碎月楼”的招牌,不禁叹道:“灯红酒绿夜如昼,轻歌曼舞人长醉。”   复又想起与南轩初识的场景,憬儿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回忆席卷而至,蔓延泛滥,又渐渐消散,她默默说了声“再见”,未多停留,折向城门处。   如此一趟,消磨了不少时间,但人也疲倦许多,一夜不眠终于耗到天亮时分。好在太子府的人并未出现在城门口,憬儿暗自庆幸没有人发现她逃走,虽觉得一切顺利得有些异常,但亦顾不得多想,城门一开,她便一溜烟出了城,走了半天方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   憬儿又困又饿又疲惫,实在支撑不住,便蹲在路边休息,不远处几个小乞丐旋即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她紧紧抱着包袱,冲他们傻笑着说了声“没钱”。接着,又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在她与小乞丐们之间蹲了下来。   憬儿边擦着汗边打量那人,见他一副老实模样,便问他道:“兄弟,请问这是哪儿?”   男子侧过脸看了看憬儿,喘了几口粗气,眯缝着眼睛,汗珠划过眼皮滴落下来,他用袖子抹了把脸,道:“给钱就告诉你!”   “呵!”憬儿投以不屑的目光,继而绕过他看向小乞丐们,一脸和气道:“老乡,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没人回答,那男子轻哼一声:“这里我说了算,我不说他们每人敢说。”   “切!”憬儿一脸不屑,起身背上包袱就走,男子给小乞丐使了个眼色,小乞丐旋即起来一把夺过憬儿的包袱,跑得比兔子还快。   “喂!我的包袱!”未待憬儿反应过来,男子已经追了上去,憬儿也跟着跑。   没多久男子逮住小乞丐,抢回了包袱。他把包袱扔还给憬儿,上气不接下气道:“喏,给你!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   憬儿平定呼吸,打开包袱大体翻看一番,见没丢东西,便道:“都在,没少!谢谢你啊!”说完她冲男子莞尔一笑,又背起包袱准备离开,没想到男子却突然挡在她面前,拦停她。   “干什么?!”憬儿一脸戒备。   “给钱啊!我跑那么远帮你抢回包袱,你一句‘谢谢你啊’就完了?”男子垂着眼皮,一副疲惫神态,他靠近憬儿,憬儿方闻到他身上撒发出奇异的臭味,熏得她一阵反胃。   “没钱!”憬儿捂住口鼻,心想: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这般无赖。   男子哼笑一声:“我不瞎!刚刚明明看到你包袱里有银子!”   憬儿抱紧了包袱,恍然大悟般:“噢!我知道了,你跟刚才那个小乞丐是一伙儿的!”   “切!”男子一把夺过憬儿怀中的包袱,复又扔回给她。   “你干什么!”憬儿警惕地看着男子,他不屑地一笑,道:“还给你啊!我要是抢你东西还不容易吗?我只不过要点跑腿费,你这人真没良心!”   “哼!你要是不说我没良心,我说不定看你可怜真的会给你点儿银两,你现在这样说,我偏不给!”憬儿绕过男子,边走边想:我穷的叮当响,说不定哪天就和你一样流落街头了,唉!   说着,憬儿就近拐进一家客店,进店便道:“老板,住店多少钱?”   那乞丐模样的男子一路跟着她进了店,店家并未驱赶他,反倒笑呵呵地冲他微微点头。   “你怎么还跟着我?”憬儿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对店家道:“老板你怎么能让这个乞丐跟着进来呢?!赶紧打发他走啊!”   店家“呵呵”一笑,一本正经地对憬儿说:“他可不是什么乞丐。”   男子冲憬儿撇嘴一笑,对店家道:“石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啊?”   “托你的福,挺好!”石老板依然一副笑迎模样:“你怎么弄成这副德性?人家姑娘都把你当乞丐喽!”   “早上在山上遇到野猪了,别提了!”男子摆摆手,接着道:“赶紧给这妹妹找间上等房!”   “好嘞!”   见店家似与乞丐男子相熟,憬儿担心他们蛇鼠一窝,于是赶忙制止:“别别别!我不住了!”   见憬儿欲离去,男子忙拦住她,凑近她低声道:“你去哪儿都一样,这儿的客栈我都熟!”   “你干嘛老是缠着我啊?”憬儿皱紧了眉头,一脸烦怨,男子轻笑,复又严肃道:“你欠我钱啊!”   憬儿翻了个白眼,不屑理会与他,接着对店家道:“老板,下等房就好,上等的住不起,我穷!”   憬儿话音刚落,男子端出一副慷慨之相,道:“老板,上等房,差多少我来补!顺便再给我在妹妹旁边开一间!”   “好,好!”店家笑呵呵地答应着。   “神经病!”憬儿自言自语,男子疑惑:“怎么?”   憬儿摆出一副凶悍模样:“我有病,随时咬人!你最好离我远点儿!”   男子摸了一把鼻子,故作严肃:“南巷刘郎中是我朋友,你要是需要,我找他来给你瞧瞧!”   “我没钱!再见!”憬儿白了他一眼,跟着小二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女主的最后一作拉开帷幕(*^__^*) 作过这段儿(大约四五章),会老实很长时间 毕竟将有大事发生,会对女主心理产生巨大影响 吼吼吼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与厚爱,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宋溪   “姑娘您看这间行不行?”小二十分热情地给憬儿介绍着一间上等房:“这儿宽敞、干净;您看这床,雕花梨木;这……”   憬儿大体扫了一眼,心想能住便好。她一边点着头一边道:“挺好,就这间吧。”   “那行,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随叫随到。”小二笑呵呵地说。   憬儿微微一笑,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小二哥,麻烦一会儿给我送点儿吃的。”   “好嘞。姑娘您想吃点什么?”小二一脸自豪:“我们这儿鸡鸭鱼肉、山珍野味样样都有。”   憬儿微皱眉头,心想:那个“乞丐”若不给我付账我可吃不起什么高档菜,再说人在江湖哪那么多讲究!   “给我来碗面吧!”   小二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复又堆了一脸笑,道:“好嘞,您想吃面咱就给您做面!”   此时此刻,于憬儿而言,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概括:累觉不爱。   不一会儿小二端了面上来。“姑娘,您的面,给您加了两块大肉,您慢用。”   “放在桌上就好。回头不用过来收拾了,也不要来打扰我,我要好好休息!”   小二应了声“姑娘您好好歇着”便出去了,憬儿旋即锁好门。   “嗯——真香!”她丝毫不用顾及形象,一口气吃完面,连汤都没剩一口。   吃好之后憬儿倒头就睡,好不容易睡着,却偏偏梦见朔宸带着人追杀她;眼看他拉开了大弓,箭在弦上,而她却动弹不得。   憬儿终是吓醒了。如此一醒,便很难入睡。她心情复杂,一来怕太子府的人突然出现,把她擒了回去;二来琢磨着自己这样跑掉到底对还是不对。   跑了就相安无事了吗?不会!想来与秦老头没什么感情,谈不上担心他如何;倒是憧儿,虽然之前多有误会,但她到底是自己到了曲遥见到的第一个人,而且之前帮过自己不少。万一她受到牵连,岂不是有些愧疚!   唉!想太多!明知想了无用,却偏偏管不住思绪乱窜,憬儿恨不得一巴掌抽晕自己,省得在这儿翻来覆去的难受!   一夜辗转反侧,睡了醒,醒复睡。   第二天早上,憬儿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房门,便见一个干净俊朗的男子赫然立于门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妹妹昨儿个睡得可好?”   憬儿仔细瞧了一番,方认出此人正是昨天灰头土脸的那个乞丐,想不到一夜之间竟变了模样,若不是他话语中透出的泼皮顽劣气,还真认不出是他。   憬儿白了他一眼,打趣道:“原来你不是乞丐啊?!”   “你看我这样像乞丐吗?”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抬头冲憬儿挑了挑眉。   “那你昨天为什么装乞丐?”憬儿伸了个懒腰,边说边下楼,男子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他道:“我没有啊,昨天早上在山上遇到了野猪,所以弄成那副德性。怎么,是不是突然看到我英俊潇洒,有些意乱情迷了?”   “呵!”憬儿无语般地摇了摇头。她走出客栈,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漫无目的地行在街上。   男子正面对着憬儿,倒着走,一脸笑意,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憬儿不与理会,自顾自走着。一大早街上人倒是不少,男子虽然一路倒行,但不曾撞着人或物,想来有点儿身手。   见憬儿不答话,他道:“我叫宋溪。”   “哦。”憬儿面无表情地敷衍着,显然对他不感兴趣。   “妹妹——”   ……   宋溪一路话不消停,憬儿终于忍受不住,就一棵树边停下来,颇为厌烦道:“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   宋溪咧嘴一笑:“你还没给我钱呢!我又帮你抢回包袱,又帮你安排了上等房……”   “又不是我求你帮我的。再说了,你看我一副寒酸相,就知道我没多少钱。就剩点虾毛蟹子盖儿,都给了你我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你养我啊?!”憬儿心想:明明就是个无赖,就算给钱肯定也不会放过我,真是倒霉!   “养你?不是不可呀!”宋溪手托下巴打量着憬儿:“瞧你生得俊俏,你若给我做娘子,我便养你。”   “呵!”赤果果的调戏啊!憬儿压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道:“实话不瞒你说,我是个寡妇。”说完便有些后悔,这不是咒朔宸死吗?呸呸呸!   “我不介意啊!”宋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憬儿接着道:“你知道我夫君是怎么死的吗?”   宋溪好奇地盯着憬儿,等待她的下文,她使劲儿吞了口唾沫,道:“他是被我克死的,死得很惨,惨绝人寰,尸骨无存。!她心想:朔宸啊朔宸,你可别怨我,我可不是故意咒你死!唉,早知道留一封休书好了!   “我不怕!”宋溪笃定地说。   憬儿恨不得一拳揍上去,打肿他的嘴省得他再胡说八道。她愤愤然道:“我怕!”   “娘子——”   “你别乱叫好不好!”憬儿几乎要跳了起来,但还是尽量压低声音,以防引来路人的注意增加自己的危险。   宋溪倚着树干,略带笑意,抛出一句:“你要么给我银子,要么做我娘子,你自己选吧!”   憬儿学着他的语气又抛回给他:“你要么给我闭嘴,要么给我滚蛋,你自己选吧!”   “娘子你怎么能这般对我?如此狠心!”宋溪竟像个小孩子一般委屈地看着憬儿,她无语一笑,接着道:“我可不是你能得罪起的人!”同样的话,曾经与南轩说过,如今重提,竟多了一丝丝心伤。   “你是什么人啊?”宋溪旋即恢复无赖脸,好奇而问。   “我可是混过江湖的人!”憬儿挑眉,说得如真的一般。   “是吗?为夫也是!”宋溪故作惊奇状,凑近憬儿道:“咱们夫妻真是有缘呐!”   憬儿白了他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像个小混混。”   “怎么看怎么觉得娘子你好看。”他一把搂住憬儿的肩,憬儿猛地推开他,厉声道:“别叫我娘子!”   宋溪坏笑着:“你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能叫你娘子啊!”   憬儿复又仔细瞧他,见他麦色的皮肤算不上粗糙,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江湖大汉,于是质疑地问:“你真的混过江湖吗?”   宋溪捋起袖子,故作豪迈状,粗着嗓子道:“我不像混江湖的吗?”   “那你带我去江湖上走一遭啊!”憬儿玩笑道。   宋溪略皱眉,一副深情状:“娘子想去,刀山火海我都带你去!”   “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憬儿先是一脸鄙夷,接着四下张望,后又自言自语道:“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仔细想想,自己根本无事亦无心上街,一路走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摆脱宋溪,没想到他竟执着地跟了一路。   “娘子,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见憬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宋溪灵光一闪,心中暗暗生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憬儿一口拒绝:“去哪儿?我不去!”   “你明明想去。”宋溪挑唇一笑,一副“我已看透你”的表情。   “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去了?”憬儿坚决不认。   “你不想去刚刚问我去哪儿?”宋溪半眯着眼睛,玩味儿地道。憬儿一时无言以对,半天挤出一句:“我只是好奇而已。”   “与其好奇,不如跟我走哦啊!”宋溪放眼望了望远处的山坡,接着道:“不然这样好啦,你跟我去,我就不管你要银子了,怎么样?”   “真的?”憬儿一阵欣喜,心想终于要摆脱“缠人鬼”了,转念又觉得不妥,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宋溪,道:“那万一你把我骗到偏僻地方图谋不轨、劫财劫色,我岂不是亏大了?!我才没那么笨呢!”   “你觉得我像坏人吗?”宋溪笔挺而立,严肃地问。   “像!”憬儿上下打量,正经地答。   宋溪“唉”了一声,满脸的无奈,道:“我要真想对你怎样,昨天和石老板串通一下把你卖掉你都不知道呢!”   “哼!谁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憬儿虽疑惑、害怕,但又好奇得很:“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   “一个漂亮的地方,保证你没见过,特别美。”宋溪神情陶醉,仿佛正沉浸在绝美仙境一般。   憬儿不禁神往:“有多美?”   “比一百两金子都要美。”宋溪“哈哈”一笑,憬儿略显失望,道:“呵!你真是个财迷诶!”   宋溪搡着憬儿的胳膊,一副正经脸,道:“你不是想闯荡江湖嘛,江湖美景你总归要见识一下吧!”   “也好!”憬儿对“江湖之美”充满向往,对眼前这个财迷男子倒没多少信任:“不过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呢!”   为表真心,宋溪两手往前一伸。“那你把我的手绑起来好了。”   “好!”憬儿笃定地点了点头,开始找绳子,不一会儿还真搞来一根麻绳。   “你还真绑呀?”宋溪不禁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无语地撇着嘴,憬儿一边绑一边说:“不绑白不绑。”   走了好久二人才到山坡之上,宋溪停住脚步,憬儿随之停下,她抹了把汗,四处张望。“热死我了!这是哪里呀?!哪有什么美景啊!”   宋溪喘着粗气,亦热着得不轻,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槐树,道:“树底下凉快一会喽,美景需配良辰,时辰不到,慢慢等呗。”   “时辰?什么时辰才是良辰啊?”憬儿一脸嫌怨地看了眼宋溪,他眨了眨眼睛做思考状,道:“酉时吧。”   “酉时?”憬儿小声嘀咕:“子丑寅卯……酉时是下午五点到七点——”算到这里,她一副不愿相信的表情,愣愣地看向宋溪,道:“我们不会是来看日落吧?”   宋溪“嘿嘿”一笑,轻语一声:“聪明!”    ☆、第三十三章·江湖(幻想版)   “大早上你带我来看日落?!”憬儿恨不得一脚把宋溪踹到山脚下。   宋溪看了看天,笑着道:“现在快到午时了,不算大早上吧?!”   “午时?也就是说,至少还要三个时辰才到酉时!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说现在快到午时了?你!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脑袋是不是让野猪拱了啊?!”憬儿手舞足蹈,气愤之情溢于言表。宋溪看到她这番模样,不禁抿嘴偷笑。   “你笑什么?”也不知是生气的缘故还是天气太热的因素,憬儿的脸红扑扑的,仿佛冒着火。宋溪忍住笑,道:“你生气的时候很有趣。”   “呵呵!”憬儿睥睨着宋溪,摆了摆手,道:“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等吧!”   “别走嘛!好不容易来了,凉快一会儿再走吧!”宋溪走上前拦住她,语气甚是认真。憬儿撇嘴:“大中午的我饿了。”   “你先别走,你先给我把绳子解开。”宋溪嚷嚷着,憬儿已走出多步。无奈,他三下两下便将手从打得并不完美的绳结中解脱开,跑上前一把抓住憬儿的胳膊:“我买了包子,饿了咱们一起吃。”   “你!你怎么解开的?”憬儿吃惊地看着宋溪,他咧嘴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得意道:“行走江湖这点伎俩总归要有的。”   “那你干嘛让我绑着你啊?”   “为了让你觉得安全嘛!”宋溪“哈哈”一笑,憬儿对着他的膝盖上去就是一脚,道:“你真是狡猾啊!你不会——你把我骗到这里来,不会真的要图谋不轨吧?!我先说好啊,我真的没钱!”   宋溪拉着憬儿重回槐树下,席地而坐。   “事情明摆着喽,你逃不掉的!乖乖在这儿和我看日落吧!”宋溪嘴角挑起得意的笑,憬儿嘟着嘴,一副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不禁后悔最初答应跟他到此处。   “我一定是疯了,才跟着你出来!”憬儿低声嘟囔,宋溪浅笑,道:“现在承认是你跟着我了?那会儿不是还一直说我老跟着你嘛!”   “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强词夺理呐!跟那谁真像!”憬儿暗暗想起朔宸,不知此时他反应如何,是因为她的离开心急如焚还是正举杯欢庆她终于消失?   “谁呀?”宋溪好奇地问,憬儿眼波微转,脱口而出:“我前夫!”   “你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呵呵!比你好看,比你英俊潇洒,比你更会强词夺理!”说起朔宸,憬儿竟不自觉地有些傲慢起来,像极了他说话时的样子。   “哦?你这么自然地把我和他相比较,是不是你真的看上我了?”宋溪如此揣摩,憬儿白了他一眼,他坏笑着,接着道:“你就考虑考虑我嘛!”   “哼!”憬儿转而看向山坡下的景色,房屋错落,行人小得像蚂蚁一般,湖泊山色碧绿如洗,不谈什么日落,如今便已是景中之致,美得无与伦比。她不禁感叹:“这里果真不错哦!”   “那是自然!待日落时分,云霞如染,比此时更美百倍。”宋溪放眼望去,满目佳景,他细嗅山中清新空气,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刻,再加上佳人相伴,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江湖——真是好!”憬儿坐在树下,双肘置于膝上,双手托着脸,看向远处,如是感叹。宋溪闻言轻轻一笑,略带些嘲笑的味道:“你说的江湖不会是指江河湖海的江湖吧?!”   “切!你别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我当然不是说江河湖海的江湖,我说的是——”憬儿想了想,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形容她想说的“江湖”,金庸的江湖、古龙的江湖、梁羽生的江湖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转着眼睛,道:“江河湖海也算那个‘江湖’的一部分,是不是?你不也说了嘛,闯荡江湖,自然要先了解江湖美景。”   憬儿莞尔一笑,甚是好看,宋溪竟有一瞬的愣神,仿佛沉陷在她甜美的笑容之中一时不愿自拔,待他回过神来,又道:“我有那么说过吗?我觉得你曲解了我的意思。”   “是吗?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宋溪顿了顿,想来那不过是为了骗她至此才胡诌的话,如今要来解释,真不知该如何诌下去。   “是什么?”   “是一种境界,你还不懂。”宋溪搪塞过去,憬儿赠以他白眼一枚。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宋溪学着憬儿的样子双手托腮,侧过脸望着她。   什么名字?憬儿不禁暗叹一声:“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秦憬儿?宋凡?   “你不说我就叫你娘子!”见憬儿沉默不言,宋溪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我叫宋憬凡,你叫我憬儿好了。”她把两个名字融合一下,觉得这样也算一种“新生”吧。   “憬儿?嗯——还挺好听的,风景的景吗?”   “憧憬的憬。”说到这里憬儿不禁想起憧儿,不知她此时如何,过得可好?   “哦!我叫宋溪,江河湖海溪的溪。我们同姓诶!”宋溪冲憬儿挑了挑眉,她顿时激动起来,道:“对呀!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要不我认你当弟弟好了。”憬儿暗暗打着算盘,心想:这样一来,宋溪便不能吵着叫我娘子;而且,他似乎身手不错,若认了弟弟,将来怎么着也得罩着我呀!   “我家里是没什么人,不过,我应该比你年长呀,你得叫我大哥。”宋溪微微蹙眉,一本正经道。   憬儿略想想:哼,也就是憧儿他爹随便给我按了个年龄,搞得我小了两岁,不然我还真不见得比你小;算了,大哥就大哥吧,只要能护着我,我就不吃亏!她点了点头,道:“也行!”   “那好。妹妹就陪着大哥我看日落吧。”宋溪倚靠着槐树,先目光温柔地看了一眼憬儿,复又看向远处的风景。   “好!”憬儿愉快地点了点头,心想:宋溪这个新靠山——虽然无赖了点儿,但是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我跟着他混,兴许哪天就能成为一代江湖佳人,想来真真是极威风的!如此一来,我的“探索手册”上便可加上“江湖之旅”的标签,说不定地府那个什么“怪组长”一高兴能给我安排个好的来世……   “我这算身处江湖了吗?”难得憬儿先挑起话头儿,宋溪定不想让她失望,便笃定地点点头,郑重地道了声:“算!”   憬儿闻言心里翻腾着激动了一番,贺铸的那首《六州歌头》似在耳边萦绕: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江湖大概就是词里写的那样吧?憬儿这样想着,心中颇为向往。   过了好久好久,太阳才渐渐收敛光芒,天边云霞渐染,人间风帘翠幕,果真是难得的美景。   此时,于宋溪而言,良辰美景佳人皆有,真是极美的一刻;只是佳人与他无意,令他有些失落:想来她不似寻常女子,虽时而乐时而凶,但眉宇间总带些淡淡愁思,她必是个很有故事的女人。他浅浅一笑,心想:给人家做大哥也不错!   日落总在一刹那,美景转瞬即逝。憬儿幻想着江湖的美好模样,心情晴朗了许多。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残云红彤彤的,却支撑不起一个世界的光明,天色渐暗,犹在山坡之上的人儿不禁犯嘀咕:“这天若黑了,山路艰难,岂非是要在山中过夜?早了怎么没想到,这个宋溪定然另有图谋!”   见憬儿眉头紧锁,宋溪关心问道:“怎么?不舒服啊?”   “没有!我在想天黑了怎么回去。”憬儿的语气有些冷。   “路又不远,跑回去便是。”宋溪说得轻巧,憬儿不以为然,她摇着头,道:“我可跑不动。”   “那在山里过夜好了!”宋溪此话一出,憬儿旋即瞪着他道:“我就知道你在想好事,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荒郊野岭的,你把我骗来,看什么转瞬即逝的、可望不可即的美景,都是幌子!你就是——就是想图财害命!”   宋溪非但不生气,倒“哈哈”笑了起来:她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想法,真是有趣!   “是你说跑不动的,我以为你不想走,才说在这里过夜的。其实,山中的夜晚也是很美的。”宋溪仰望天空,依稀可见星光闪烁。   憬儿戒备地看着他,他又道:“算了,回去吧!客栈挺贵的,不回去便是浪费了钱财,想想就心疼。你若半路跑不动,我背你便是。走吧。”   宋溪满是真诚地关怀着,憬儿突然觉得有一丝丝内疚:是不是自己太小人之心了?人家江湖儿女,大义凛然、光明正大,虽然偶尔像个无赖,但从认识到现在到底没有加害自己,反倒——勉强算帮过自己……   唉!他说背她,说得那样认真,她打心底觉得温暖。然而,她却更希望这份温暖能够来自另外一个男人。    ☆、第三十四章·江湖(现实版)   接下来一段时间,憬儿和宋溪一直住在石老板的客栈。   憬儿不知道宋溪的家在哪里,也许他根本没有家;她更不知道他的过去,正如他不了解她的曾经一般。   宋溪对憬儿照顾极佳;他天天往外跑,十分忙碌的样子;她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每天好吃好喝享受着。   一个人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要么是有什么目的,要么就是这个人傻。宋溪看上去没什么心机,若真对憬儿有所图,也不会耗到现在还不动手,总归也不是什么猫捉耗子先玩后吃的把戏,想来他大概是傻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憬儿终忍不住问出口。   “你是我妹妹啊!”戌时都快过了,宋溪才回来吃晚饭,憬儿早已吃过,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听到他这样回答,她撇了撇嘴,道出实话:“又不是亲的!”   宋溪抬眼看了看她,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嘟囔道:“你欠我银子嘛,讨好你是怕你不还我了。”   “你不是说不再管我要钱了吗?”想到这些时日他对自己的照顾,憬儿倒真想以金钱相报,毕竟他那么喜欢钱,可是身为没落出逃的前太子妃,她着实没什么金银细软,真是有心无力;想想便觉得过意不去。   此处离皇城不远,不敢明目张胆地抛头露面吆喝叫卖,便赚不得什么财物,还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突然出现的朔宸拎回去。转念一想,她大概不值得他亲自出来逮,也许,此生,就此不见。更说不上什么时候,她的“任务”完成,便要回到地府报道,想想还真是伤感!   “大哥,除了这里,你还去过别的什么地方吗?”憬儿好奇地问,想象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谓的江湖。   “我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宋溪说起来一脸的自豪与得意。   “那什么时候你带我去见识见识呗!”憬儿想去一个朔宸找不到她的地方,那样也许她便不会时常想起他。   “好啊!”宋溪仅是应着,至于何时出发去往何处,俨然没了下文。他不禁想起旧时与一群狐朋狗友浪荡子,天不怕地不怕般地一起闯荡所谓的江湖,几年时光混下来,却是这般落魄模样。她倒是像彼时的他,对豪情义气的江湖充满向往,而此时的他却万般不忍打破她的憧憬,更不忍带她混江湖熬日子吃苦受累。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在这个没有即时通讯工具的时代,等待,担心,着实令人煎熬。   “我——和朋友在外面有事,我朋友多嘛,事情也多。”宋溪吃好饭,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接着又喝了一碗水,不欲与憬儿详谈,便道:“时候不早了,快点回房休息吧。我也累了。”   “哦。”憬儿未再多问,心里却总犯嘀咕:“什么朋友?什么事?为什么不说?目光闪躲,分明是怕我知道!为什么怕我知道?不信任我?”   又是一天过去。   憬儿早早起床,到隔壁敲门,却发现宋溪比她起得还早,他早就不在房中了。   憬儿下了楼,尽量装作自然的样子,同石老板聊起来:“石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嘛,人来人往,挺好哦!”   “还好,还好!托姑娘的福,自从您住进来,我这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石老板堆了一脸笑,乐呵呵道。   “那个——宋大哥一早就出去了是吧?”憬儿试探着问。   “宋溪啊?是呀,一早就出去了,不容易啊!姑娘啊,我跟您说,他人不错的,就是穷了点儿,不过对您——真是大方得很,好得很。”石老板笑起来眯缝着眼睛就跟没睁眼似的,憬儿瞧他这幅模样,心想:怨不得说瞎话。宋溪虽然爱财,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穷得很,看他说起时的一脸愁苦,到底是同情还是瞧不起?   “呵呵呵!”憬儿只是笑着,没再搭话。   后来,憬儿发现,这些时日宋溪并不是去会什么朋友,而是在不停地帮人做工。   这一天,宋溪回来,身上一股子臭味,隔老远就能闻见。   “诶呦,你怎么回事?”一见到宋溪,憬儿退后了几步,捂着鼻子。   “我先去洗澡。”宋溪说着就要上楼。   “你别在这里洗,你还是去河里洗吧!”石老板赶忙制止,给他再多钱他也不愿让宋溪熏走其他客人。   “那好吧。”宋溪往窗外瞧了瞧天,日落偏西。好在河边不远。他道:“我先上楼拿件衣服。”   “别,还是我去帮你拿吧!”憬儿生怕宋溪路过她的房间时污染了她屋里的空气,旋即上楼去了宋溪房间给他拿了衣物,又下楼递与他。   “喂,你小心点儿!”憬儿隔远喊着,宋溪回了句“放心吧”便跑了出去。   “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些什么,回来不是灰头土脸,就是一身臭气,天天累得跟跑了马拉松似的。”憬儿抱怨着,石老板闻言摇头道:“他还不是为了多挣两个钱,什么活儿都干!前天我听隔壁巷子刘裁缝铺子的小学徒说,宋溪去他们老板家帮工盖房子,一个顶俩,好生能干,当然,临了结账不忘管人家刘裁缝要了双份工钱。今儿瞧他这样,八成是去帮谁家掏粪了。”   憬儿听了不禁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啥?   待宋溪回来,憬儿亲自端了饭菜到他屋里去。   “听说——你前天去帮刘裁缝家盖房子了?”憬儿双手叠放在桌子上,下巴靠在手背上,望着大面碗,试探着问。   宋溪端起碗大口吃着面,点了点头。   憬儿突然坐直了,看着宋溪,一脸严肃道:“你今天去给人掏粪了?”   宋溪闻言差点把刚喝进嘴的面汤吐出来:“诶,你能不能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   “是不是啊?”   “是!”想起那味,宋溪现在还觉得恶心难耐。   “为什么呀?做点别的活儿不行吗?不是一样赚银子嘛!”憬儿一脸不解,心想:你咋就爱钱爱到这般拼命的地步?!   “掏粪赚得多嘛!”宋溪放下面碗,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憬儿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宋溪一本正经道:“妹妹啊,你要知道,混江湖不是两手空空就能折腾出花儿来的,没有银子,什么都做不了!”   “慢慢赚嘛!”憬儿说得轻巧。宋溪吃了筷子面,嘴角微挑:“你不是想快点离开这里吗?不是想到处去看看吗?我得多赚点盘缠。”   话听到这里,憬儿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他,是为了我?   “你这是何苦呢?我又不是你娘子!”憬儿把脸侧向一边,不好意思看向他。他略笑了笑:“你是我妹妹啊!”   “又不是亲的!”憬儿回过脸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饭菜。   “你欠钱不还,我还得活下去,所以只好自己拼命赚喽!”宋溪打趣道。   “我还我还,我还就是了!”憬儿抬头看着宋溪,神情甚是委屈,略埋怨道:“你这样做,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可不是贪人家便宜的人,我——”   “你别说了,没关系的,没有你我照样得赚钱!”宋溪打断了憬儿的话,语气平和说得很是认真。憬儿垂下脑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见她这般低落的样子,宋溪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挑了挑眉,笑着道:“开心点嘛!”   憬儿抿嘴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叹了声气:“我觉得我拖累你了。”   “没有!”宋溪摇了摇头,接着说:“对了,今天我回来之前遇到一个大金主,想找我做笔大买卖,我们约好明天再谈。”   “什么大金主?什么大买卖?为什么明天谈?”憬儿蹙着眉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心里既担心又好奇。   “今天我不是——有味嘛!”宋溪不好意思地笑笑,安抚说:“你放心好啦,是好差事。。”   “真的?”憬儿看着宋溪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满是真诚,他浅笑道:“真的!绝对不是掏粪!”   憬儿复又耷拉着脑袋,心想:人家都因为我去掏粪了,我白吃白喝人家的那么多天,我还是人吗?   宋溪吃好饭,又问:“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憬儿点了点头,他接着道:“早点回去睡吧,不用担心我。就冲咱们同姓,我罩着你也是应该的。”   “呵呵!”这算什么理由?同姓的人多着呢!憬儿无语一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只叹宋溪是个傻好人。   她回房躺下却根本睡不着,不禁想:难道这才是现实版的江湖?无趣、烦闷,令人窒息。   有些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永远都无法逾越。也许她本不该做什么江湖梦,什么“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现实中岂是她这种小喽啰可以期许的?   七弦桐!她的琴,那张被李风抱走的琴,不知如今怎样了。那个曾经教她弹琴的温柔男子,不知他可知晓她逃跑的消息。   夜很漫长,宋溪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微笑着,心里说不上甜还是苦,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姑娘如此用心?   人生苦短,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把每件事都想清楚。宋溪闭上眼睛,四肢的疲累感蔓延全身,不久便睡着了。想做个美梦,然而,梦里的江湖和现实一样残酷。唉!    ☆、第三十五章·被迫归来   次日,宋溪出去谈了笔“大生意”,早早地回来,欣喜写在脸上。他敲开憬儿的房门,道:“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就离开这里。”   “去哪儿?”憬儿一头雾水,心想:昨天还因着缺钱去做掏粪的活儿,今儿怎么一下子就欢喜着准备离开了?   “江湖!”宋溪挑眉一笑,底气十足。   “江河湖海的江湖吧!”憬儿调侃着笑了笑,接着道:“你那大买卖谈的怎么样啊?看你这般高兴,定是不错!”   “那是自然!”宋溪一脸自信。   “是不是给了你一大笔定金,所以你想带我出去玩玩?还是算了吧,你还是按部就班先把事情做好,万一你一走大金主便不愿用你了,岂不是损失大了!像你这么爱财的人,定会心疼的,我还是不要耽误你发财的好。”憬儿说了一通,宋溪只是一笑,道:“我就是要带你一起去发财!”   “带我去发财?”憬儿往后缩了一步,故作紧张状,玩笑道:“你不会是要把我卖掉吧?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要把我卖给那个大金主!”   “我没有开玩笑。”宋溪眨了眨眼睛,笃定地说:“相信你大哥我马上就要带着你去过好日子喽!”   “你倒是说说嘛,去哪儿?过什么好日子?”憬儿催促着宋溪,他道:“有个大金主请我去做工,管吃管住,工钱丰厚。”   “这么好?人家怎么找上你的?”憬儿犯嘀咕:哪里的大金主会专门到这里找个穷小子去做工?   “我在这里的名声早就传播开了,想必是传到别处去了,都知道我会功夫、能干活、够机灵,所以专门来请我! ”看宋溪的表情便知道他对这份工甚是满意。   憬儿撇嘴,道:“那人家是请你,也只对你管吃管住,你带我去还不是拖累你?我不去!”   “不会的!大金主家那么大,随时都能给你安排活儿,你跟我一起挣钱,不是挺好嘛!”   “切!说得轻巧。万一人家不给我事情做,我去了岂不是白去!说不定会被人轰出来,还说不定牵连你一起被轰出来!”憬儿如是说,心想:还以为他真的做了什么大买卖,原来不过是找了份大户人家的工。   “没关系,大不了我养你喽!”   “算了算了!”   “去嘛去嘛!”   “不去不去!”   “我是大哥,你要听我的,我说去你就得去。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若执意不去,我便不去,这样一来,你便是耽误了我发财!”宋溪佯装生气,憬儿无奈答应。   次日一早,一切收拾妥当,宋溪跟石老板结了账告了别,带着憬儿一路南下。   路有些熟悉,憬儿不禁问:“我们到底去哪里呀?大金主派来的人怎么不跟咱们一起?”   “他们已经回去了。我们自己去,大金主家很好找的。”宋溪回答。   “到底是什么人家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保证你吓一跳,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宋溪一路乐呵呵。   转眼便到了皇城城门之下,憬儿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我们不会是要进皇城吧?”   “对呀!大金主家就在皇城。走吧。趁着天没黑,赶紧进城。”宋溪催促着憬儿。   “我不!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江湖走一遭嘛,怎么会到皇城呢!这哪是江湖!”憬儿不肯进城。   “憬儿,处处皆江湖,皇城就是最大的江湖。”宋溪拉住憬儿认真地劝说她。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   “不行,你先告诉我大金主到底是谁?不然我不会跟你进城的!”   “好吧!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既然你非要现在知道,我便告诉你。”宋溪凑近憬儿耳边,低声说道:“我要去太子府当护院。”   “什么?”憬儿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什么情况?好好的他怎么会去太子府?大金主——难道是太子?完了完了,怎么会这么巧?不对,这不是巧合!   憬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撒腿就跑,没跑两步,前面便挡了几个大汉,仔细一瞧,还有几分眼熟。   “请您回去。”其中一个大汉冲憬儿恭敬道。   “不!”憬儿一脸慌乱,宋溪旋即上前,冲着昨天请他那人道:“这位大哥,小妹不懂事,还请见谅!”   如此看来,宋溪并不知情,更不是同他们一伙儿的,憬儿来不及解释,只想赶快离开,她对宋溪道:“大哥,这份工我们不干了,我们还是走吧!说什么我今天都不会进城的!”   见憬儿这般反应,宋溪一头雾水,心里犯着嘀咕:难不成她得罪过太子府?   “请您跟我们进城。”大汉冲憬儿重复道,宋溪见状更是糊涂,心想:她总不会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人物吧?   憬儿立在原地不动弹,看此情形,逃,已无可能。   “叫你们主子亲自来!”   憬儿话音刚落,朔宸便走到她的面前,轻蔑一笑,凑近她耳畔,轻轻地说:“怎么,多日不见,想我了?”   憬儿一时无言,看了看一旁的宋溪,想来他是无辜的,此时断不能连累于他,权且回去罢了。   半晌憬儿方道:“走吧!”她一脸严肃,心中暗暗不爽。   宋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且跟去看看再说。   一行人回到太子府,朔宸旋即下令将憬儿软禁起来,宋溪顿时恼火,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关我憬儿妹妹?”   “憬儿岂是你叫的?!妹妹岂是你叫的?”朔宸阴沉着脸,李风见状暗觉不好,忙上前道:“太子息怒!太子妃回来便好!”   宋溪懵然,心中暗暗嘀咕:“眼前这个嚣张霸道的男人就是太子?就是他请我当护院?看他的神情好像并不欢迎我诶!等等,‘太子妃回来便好’,太子妃?!她是太子妃?天呐!我这都是招惹了些大人物啊!不对,她不是说自己是寡妇吗?怎么会是太子妃?这也太——太离谱了吧?!”   “你叫宋溪?”   憬儿逃跑的日子,朔宸一直派人跟着她,宋溪的情况他摸得很清楚。想来憬儿在外面玩够了,自然会回来,没想到她却和这小子愈来愈近,朔宸隐隐有种危机感:当我是死的吗?   听闻宋溪要挣足银两带她远走高飞,朔宸再也按耐不住:好,我让你们一起走,一起走到我眼皮子底下吧!   “回太子,在下宋溪,溪水潺潺的溪。”宋溪恭敬回答,心中不禁暗叹:我的好妹妹跟了这般人物,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大概是不幸吧,不然她怎么会逃跑!   “李风,带他下去收拾收拾,回头给他安排个差事。”朔宸如是吩咐,宋溪又是一愣:这就让我留下了?   他道了声“谢太子”,心想:就刚刚的情形来看,太子利用我骗回太子妃;利用完毕本该弃之,怎么会将我留下?!   跟在李风后面往护院的住处走去,宋溪摇了摇头,忽觉得刚刚是高看了自己:看样子,太子对太子妃的行踪了如指掌,何必利用我那么麻烦;兴许他做这一切不过是逗着她玩;自己能留下,大抵是沾了她的光;无论如何,能留下便是好的。   憬儿又回到了原来的院落,楮桃见到她满是欣喜。   “太子妃,您终于回来了!”欣喜之余,倒落起了眼泪。   “楮桃——”憬儿抱住她,多少觉得对她不住:“对不起,我有没有连累你?”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惹人厌的讨厌鬼,什么事都做不好,还到处连累人;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没有没有!”楮桃抹了把眼泪,接着道:“只是,那天奴婢一早起来,见找不到您,着实吓了一跳。”   “我错了。”憬儿垂下脑袋,显得很是低落。   她进了屋,屋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看来朔宸并没有对她的东西进行“报复”。   想想倒觉得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原以为听说她跑了,他应该暴跳如雷、大发雷霆,把跟她有关的东西全都砸烂扔掉,然后派人全国搜查……全国搜查有些夸张了,毕竟太子妃跑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至少应该暗中寻找。   憬儿叹了口气,楮桃倒好茶递给她,她却无心喝。她捧着茶碗呆了半天,心里琢磨朔宸到底是怎么想的。   亦不知道他会对宋溪怎样?   憬儿接二连三地叹气,楮桃也跟着眉头紧锁,她弱弱地道:“太子妃,您在外面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憬儿闻言微微一笑,心想:我还真不想回来。   这座硕大的牢笼,于她而言到底有何值得留恋?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在她心中又到底有多少分量?她自己亦想不清楚,想不明白。原以为离得远些,便不用时常想起,便可以永远逃避,怎奈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一切又都要面对。   与此同时,宋溪稀里糊涂地在太子府谋得了护院的差事,于他而言,同样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第三十六章·憧儿出嫁(前奏版)   朔宸来到憬儿的住处,一见到憬儿便冲她蔑笑。   “你见到我就这么高兴吗?还是你以为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憬儿学着他傲慢的样子,撇嘴道。   入秋了,早晚的空气略冷些,此时正值黄昏,屋里已亮起烛火,憬儿紧了紧衣衫,打了个喷嚏。   “你那个便宜哥哥——本太子安排他在府里做护院,怎样?”朔宸摆手令楮桃出去,然后走到憬儿的衣柜,拿了件薄衫给她披上。   “哼!不安好心!”憬儿嗤之以鼻。   “听说他待你不错——”   “不用你管!我现在落在你手里,要打要杀,你看着办!”憬儿打断了朔宸的话。   “我怎么舍得打你,更不舍得杀你;你这么有趣,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自然要好好留你在身边。”朔宸顿了顿,接着道:“只是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小聪明,这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无论你自以为自己如何神通广大,都逃脱不了我的掌控,纵使你有万般能耐……”他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碗,将其置于掌心之上,意在“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你!”憬儿夺过朔宸手中的茶碗,重新放回桌上。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朔宸有过一丝感伤,转瞬即逝;憬儿坚定地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朔宸眯缝着眼睛,笑着道:“好,挺好!本太子就喜欢你讨厌我却无法不面对我的样子。”   憬儿攥着拳头,真想一拳打上去。不行,打不得!万一他恼了,打我怎么办?在这里,我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没有反家暴法;唉,我得换个办法!   憬儿如是想了一番,硬生生端出一副笑脸来,道:“不管怎样,能让太子喜欢,是我的荣幸。”   这下,倒把朔宸噎得无话可说。   “其实吧,我觉得你真应该趁我不在的时候宣布太子妃死了,这样一来——”憬儿的话说到这里,朔宸突然捂住她的嘴,一脸严肃道:“不许胡说。”   看他紧张的样子,憬儿方知在这个地方将“死”说出口是件很忌讳的事情,想来之前与宋溪说自己是个寡妇且夫君死得很惨,憬儿不禁后怕,这若让朔宸知道,想必暴打一顿她是躲不掉的。   “哦”,憬儿点了点头,接着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既然找到我了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把我绑回来,而是费一番周折用这种方式,且把宋溪卷了进来?”   “我想怎样就怎样,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朔宸就桌边坐下,浅浅一笑,继续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不觉得你轻易逃出太子府很不正常吗?”   “你什么意思?你不要告诉我从一开始你就发现我要逃跑!”憬儿吃惊地看着朔宸,但愿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嗯——差不多吧,或者可以说,是我放你跑的。”朔宸微蹙眉头,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   憬儿不禁觉得后背发凉,暗叹一声:真是阴险!   “狡猾诡谲!你这人真是——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总之,真可怕!”憬儿冒了一身冷汗,深知自己“玩”不过眼前这个人。   朔宸挑嘴一笑,暗暗得意,复又道:“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说!”   他略想了想,说:“憧儿——想嫁给南轩,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提到南轩,憬儿唰地脸红了。都怪朔宸之前各种胡说八道,搞得她都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跟南轩真有什么。   “好事近了!”朔宸挑眉,笑里别有意味。   “怎么回事?”憬儿不知她离开的十几天里,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憧儿曾又一次到太子府找憬儿帮忙,当然还是给她和南轩牵线的事情;结果太子府的人拦着她不让进,说太子妃病了谁都不见。   憧儿失落地离开了,心底却烦怨得很:憬儿定是嫌麻烦不想帮我,所以故意不见我;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还谁都不见,骗谁呢!   她气鼓鼓地回了家,闷在屋子里想了半天,终归觉得憬儿靠不住;想来二皇子的事情还得靠自己,可是自己只是个弱女子,平日里接触不到二皇子,就这么天天在家坐着等终究不是办法。   怎么办?憧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找老爹帮忙为好。于是她将自己的心意大胆说与秦逸约听。   秦逸约听罢紧皱着眉头,太阳穴青筋跳动,直摇头道:“不好,不好!二皇子他——”   秦逸约的正话还没开始说,憧儿便哭了起来,边哭边道:“爹,女儿就是想嫁给二皇子。您偏心憬儿,让她赚了便宜做了太子妃;我退而求其次,做个皇子妃还不行嘛?再说,二皇子他英俊潇洒,他好极了,我就是要嫁给他!”   “唉!憧儿,你怎么偏偏喜欢皇室中人!爹是真的不想把你嫁入是非之地啊!”秦逸约无奈地叹着气,心想:我巴结了太子,若又去巴结二皇子,那岂不是找事吗?   “爹——”憧儿拉长了语气,焦急地小跳着步子。秦逸约最看不了憧儿撒娇,她一闹他便没辙。   “好好好!”秦逸约琢磨:相较太子,二皇子显得安逸无争,只是不知他是真的无争还是故作样子;若真的无争倒也罢,若是后者便太复杂可怕了。   “爹,您想什么呢?您不会是表面答应敷衍我吧?”憧儿嘟着嘴,不满地看着秦逸约。   他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这——我——”   他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颇为烦躁:都怪那个憬儿,非但不中用,还倒添麻烦;要不是她,憧儿怎么会认识二皇子,这下闹得好了!   秦逸约虽心有埋怨,但终是不忍看憧儿难过伤心,便厚着老脸去拜访二皇子。   南轩自然来者不拒:送上门的哪有不要的道理?   金钱和权力总是相吸的。更何况,南轩若娶了憧儿,便同太子一般皆与秦家相联,如此一来便是变相削减了太子的后备力量,何乐而不为?   ……   “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朔宸嘴角微扬盯着憬儿的眼睛,哪怕她一个微妙的眼神变化,他都不想错过,十分期待她听说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当然高兴了!”憬儿接着道:“怕是你不高兴吧!你不是挺喜欢憧儿嘛!”   “是呀!唉!真是遗憾!”朔宸故作失望状,憬儿“切”了一声不予理会,半晌端出笑脸来,柔声道:“太子殿下,您何时高抬贵手放过妾身,好让妾身恢复自由身?”   朔宸撇嘴轻哼:“你想什么好事!你病得这般严重,能不能参加憧儿的婚礼都说不准。你还是好好在这儿养着吧!”   “我有病?你才有病!”憬儿低声嘟囔,不服气写在脸上。   “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反省吧!不要想着现在就去会南轩诉衷情……”   “我没那么想,我和他也没什么衷情可诉。”憬儿一脸不悦,打断了朔宸略带醋意与讽刺味道的话。    “那最好不过了。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朔宸语气平和,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只是郑重地向憬儿陈述一个事实。   少见他这般正经面孔,憬儿愣神一瞬,朔宸又恢复不讲理的霸道脸:“时候不早了,陪本太子休息吧!”   “不要!你说过你不会便宜我的!”憬儿双手抱在胸前,缩到角落里。   “那我走了!”朔宸无话可说,起身转向门口,憬儿低声一句:“慢走不送。”   憬儿又重回没有自由的日子。第二天,她抱有一丝侥幸,期待打开院门的那一刻,没有可恶的护院侍卫守在门外。   可是,事情并不如愿,门外不但有人守着,而且是有熟人守着。   “大哥?怎么是你?”憬儿看着立在门外的宋溪,惊讶之情难以名状。   “太子妃娘娘,小人不敢!”再听到她叫他大哥,他只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他接着道:“前些时日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不是——一天的功夫,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说话都变得奇奇怪怪了!”憬儿有些失望失望,本以为宋溪乃江湖豪侠,不会为五斗米折腰;没想到他会留在太子府,尤其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大金主”请他的真正原因后。可仔细一想,便不觉得奇怪:他向来爱财,亦或许现实所迫吧。   “托您的福,我才有这份差事……”宋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是吗?”憬儿撇嘴道:“这下我不欠你钱了吧?”   “嘿嘿”,宋溪傻笑着:“之前不是开玩笑嘛!”   憬儿轻哼一声,旋即抬脚欲跨出门槛,宋溪忙拦住她,道:“太子说了不准让您出去。”   憬儿白了他一眼,道:“他给你多少钱,这么快就把你收买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宋溪咧嘴一笑,露出那排整齐的牙齿,在憬儿看来,此时的他是那么的可恶。   “算了算了!”憬儿摆了摆手,道:“无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憬儿或者妹妹好了。也不要‘您’来‘您’去的,听着难受。”   “这样——不太好吧?”宋溪微蹙眉头,说实话,打心底里他还是感念太子之恩的:太子不仅没有因为太子妃的事情怪罪于他,反倒解决了他的生存问题。   “好,我说好就好!”憬儿暗暗感叹:看来他并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潇洒、大胆的江湖人物;唉,难道这就是现实吗?   此外,憧儿——她真的要嫁给南轩了吗?   憬儿无奈地叹着气,复又关上门,在院子里徘徊。 作者有话要说:  千万不要抛弃我,么么哒 ☆、第三十七章·憧儿出嫁(正式版)   是的,南轩真的要娶憧儿,但他并不打算让憧儿做正室,因此,婚事筹备相对简单。   做不成正妃,憧儿不免心中失落,但她真心喜欢南轩,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便觉得满足。侧妃就侧妃吧。   虽然理论上一切从简,但秦家准备起来却一点不简单。毕竟憧儿是秦逸约的亲女儿,他断不能委屈了她,嫁妆自是比憬儿当初丰厚实在的多。   原本憬儿该到秦府帮新娘准备婚事,就算帮不上忙,也该象征性地露露脸。然而,憬儿一直被禁足,去太子府请她的人都被挡了回来,说太子妃正病着,需要好好调养,出不得屋子。看样子朔宸并不准备让她出现在憧儿的婚礼上。   如此一来,憧儿又在心中种下一份不满,但念在自己即将如愿嫁与南轩的份上,便未即时发难。   另一边,大抵是筹备婚事比较忙碌,南轩许久未到碎月楼。楚月多日不见他,心中不免急躁,便让琉霜出去打听情况。   不久,琉霜带回了二皇子即将成婚的消息。楚月不觉一震,顿时心里堵得难受。   “你可知公子欲娶何人?”她捂着心口,眉头聚得紧,问向琉霜。   “听说是秦府的小姐。”琉霜向来不懂楚月的心意,在她看来,二皇子那种人岂是她或楚月能高攀的;她们二人安安稳稳听二皇子的吩咐,做好事情,二皇子便不会亏待,如此甚好。   “秦府?哪个秦府?”   “还能是哪个秦府,当然是最有钱的那个秦府。”琉霜给楚月梳着头发,楚月闻言猛地转头,不说扯得自己头皮疼,倒先吓了琉霜一跳: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那不是太子妃的娘家吗?”楚月扶了扶发髻,顾不得疼,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太子将她拱手相让?这不可能啊!太不合规矩。   “对啊”,琉霜凑近楚月,小声道:“听说公子娶的正是太子妃的姐姐。”   “太子妃的姐姐?”楚月难以理解:他不是喜欢她吗,怎会娶她的姐姐?   “是的。我还听说原本应该是太子妃的姐姐嫁给太子的,后来不知怎的……”   琉霜的后话楚月一句都没听进去,她不由得怨恨着憬儿:自己与他纠缠不清还不够,还要把自己的姐姐送到他的怀里去,这个女人,看上去一副傻样子,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鬼心思,真是可恶!   天凉秋好,又过了些许时日,憧儿如愿出嫁。   到底是皇子成婚,虽然诸事从简,但也比寻常人家气派百倍。   华丽的大红花轿,巨大的送亲迎亲阵容,鞭炮锣鼓声震耳欲聋。围观的群众个个精神饱满,比自己成婚都要激动;这热闹场面除了太子怕是无人能比了。   憧儿一袭大红嫁衣端坐在宽敞华丽的轿子里,她握紧了帕子,笑盈盈地期待、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殊不知此时秦逸约正隐隐后悔把女儿送去二皇子身边。   薛图亦不能理解,他大着胆子道:“老爷,小姐就这么嫁出去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女大不中留啊!”秦逸约老泪纵横。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若让主子知道了,怕是不好。”薛图说起“主子”的时候眼里闪过一瞬惊慌与恐惧。   “你不说便是!”秦逸约擦了擦眼泪鼻涕,心疼自己的女儿。   薛图一脸为难,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主子早晚会知道的。您这——一边巴结太子一边又联合二皇子,岂不是胡闹!”   “这样一来,哪头儿有用用哪头儿,不是更好嘛!”秦逸约的眉头皱成一团,他红着眼睛,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自欺欺人。   “怕非如此,怕是两头都得罪。”薛图一语道破,老秦轻拍这桌子,声音颤抖:“可是,憧儿执意要嫁,我能有什么办法!”   “您就是太宠着小姐了。”薛图直言不讳。   “你别来教训我,做好你的事!”秦逸约无心发脾气,也不敢在这大喜的日子发脾气,更不敢过多地冲着薛图发脾气。   话说至此已是极限。薛图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新婚之夜无限好,南轩却喝了不少酒,回到新房之时醉意正浓。   他醉起来从不多言,亦不多事,向来倒头酣睡。   “他闭着眼睛的样子真好看。”憧儿推了推倒在床上的俊朗男人,他当真是醉了。   她为他脱靴、宽衣,费力地挪动着他,直到他的头安稳的靠在枕头上。   她遣了下人们出去,自己摘下满头珠翠,接着脱去大红嫁衣,躺进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贴近他,感受着他的温度与气息。   她好高兴。   他,却睡得如一滩烂泥,丝毫不知道此时正拥着美人。   他很少允许自己喝醉。这场无爱的婚礼,他佯装欢喜,他放纵自己一次,彻头彻尾醉一次,只一次。   与此同时,参加完南轩婚宴的朔宸带着些许酒意来到了憬儿房中。   憬儿一见他便行礼,端出一副懂规矩的样子,柔声细语道:“太子,您怎么有空过来?”   朔宸打量着她,见她不似从前“咋呼”,竟有一丝不习惯。“你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想必南轩成婚,你正伤心吧?!”   憬儿本想否认,但转念便觉得朔宸是来找茬的,越否认他越来劲儿,于是道:“对呀,我好伤心,伤心得寝食难安了。”她笑了笑,欣赏着朔宸“出乎意料”的表情,继续道:“如此说来,你是因为憧儿成婚而伤心了?”   “别胡说些没有的事!”见自己不占优势,朔宸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你也是,我和你二弟什么事都没有。他爱娶谁与我何干?”憬儿越想越委屈,又说:“倒是你把我关在这里,弄得我无法参加憧儿姐姐的婚礼,日后若因此影响我们姐妹的感情,你可付得起责任?”   “你们感情本就不怎么样吧!”朔宸轻哼一声:“不然你也不会丝毫不顾及家人,自己逃掉。你就没想过你那么做很有可能会连累他们吗?”他撇嘴一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憬儿。   憬儿霎时冷下脸:“你不是说不再追究这件事吗?”   “对,我是说过不追究,但我没说过不提这件事呀!”朔宸略显得意,又道:“你要知道,是我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不然,皇室女眷私逃——哼——你自己想想吧。”   憬儿抿嘴,无言,如今想来,逃跑确实不明智。但朔宸说话的语气也着实令她不爽。   “喂”,短暂的沉默之后,她道:“我心平气和地跟你讲哈,你先保证不准发脾气。”   “你说说看。”朔宸饶有趣味地笑了笑,她接着道:“你有没有觉得你明明带给我诸多苦难,却总一副你高尚、宽容、赐我荣恩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憬儿的表情甚是嫌怨,朔宸看了觉得不爽。   “我的意思就是我觉得你有时候很讨厌呐!”   “呵!”讨厌?!第一次听人说他讨厌!眼前的人儿若是换了别的谁,朔宸早一巴掌扇过去了。他攥着拳头,压抑着心中怒火,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道:“你知不知道除了你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那我深感荣幸喽!”憬儿并不识趣。   “你!”朔宸终是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喂!”憬儿拍着桌了,刹那恼怒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摔茶碗啊?”   朔宸最讨厌她用嫌怨的目光看着他,他又抓起一只茶碗摔到了地上。   憬儿彻底烦了,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摔东西。她指着他,大声道:“你——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若是以后当了皇帝,那真是这个国家的不幸,人民的不幸!”   “你别整天不知死活地胡说八道行不行?!”朔宸把桌上的茶壶茶碗一股脑全摔了。屋外的楮桃闻声吓得一哆嗦,她不敢吭声更不敢进屋,直到朔宸气呼呼地从屋里冲出去,她才进去收拾残局。   憬儿气得几乎跳起来,她压抑着,压得胸口憋闷得难受;无处宣泄,无法排解。   一夜过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南轩醒来,头隐隐作痛。   他挪动胳膊,惊醒了怀里的人儿。   “你醒了?”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憧儿,南轩方意识到自己已是成过婚的人,尽管他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嗯。”憧儿低声回应。   “天还早,再睡会儿吧。”南轩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昏昏胀胀的,昨天的事犹如隔世。   憧儿又“嗯”了一声。   南轩闭上眼睛摁了一会儿攒竹穴,复又睁开眼睛,憧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不睡?”南轩将她搂在怀里,嗅得到她身上淡淡香气。   “嗯。”憧儿不多言,只是娇声应着,听得他心里发痒。   “你想做什么?”南轩嘴角微扬,目光温柔地看向怀里的美人儿,她微微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他旋即吻向她的耳后。芙蓉锦帐共春宵。    ☆、第三十八章·各怀心事   南轩起床时已是中午,天色阴沉,恐有雨将至。   他尽量轻手轻脚,但还是吵醒了憧儿。   她躺在床上,胴体半掩,满面娇羞;见南轩准备出门,娇声问:“您要去哪儿?”   南轩微微一笑,整理着衣衫,避而不答,转而言他:“你醒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嗯。”憧儿想起天亮前的事情,脸色羞红,不好意思地缩回绒毯里,低声又道:“您什么时候回来?”   南轩略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许是明天。”   “啊?您今晚不回来了?”憧儿的失望挂在脸上,显然没有意识到南轩是在开玩笑。   南轩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宠溺。他道:“骗你的,我怎么舍得不回来!乖,起来吃饭。等我回来。”   “嗯!”憧儿嫣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南轩收拾停当,出门径直去了晓轩。三两茶客,针砭时弊,他隔墙听得起兴,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秋雨微冷,细密的雨丝不似夏日滂沱。   他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同憬儿一起在徐家的屋檐下躲雨的情形:如梦一场。   他想着想着便看见窗外隐隐有一女子冒雨走来,撑着伞,越来越近。   他想象着憬儿的模样,沉浸在一瞬的幻觉之中,直到看清女子的脸庞——小脸,小巧的五官,是琉霜。   琉霜从小门进了屋,一见到南轩便道:“公子恕罪!”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南轩有些不悦。他的人各司其职,虽然他各处都去,但并不希望他们之间相互联系。   “公子恕罪!公子还是去看看小姐吧,她病得厉害,一直在喊公子!”琉霜慌慌张张,一脸愁容。   楚月病了,听上去很严重的样子,南轩暗暗叹气,道:“以后不管是什么急事,你都不能到这里来。找人给刘琮带口信说小姐病了便是。”刘琮便是晓轩门面里书生模样的男子。   “是。”琉霜弱弱地应着,偷偷瞄到南轩冰冷的目光,心中微颤,不敢多言。   南轩未多追究琉霜不守规矩的事情,继续道:“你回去吧,我晚上去看她。”   琉霜又应着“是”,旋即匆匆离去。   这夜的碎月楼不似往日热闹,许是楚月多日不献艺,客人纷纷去了别家。   南轩从正门进楼,老崔一看到他便与他说楚月病了的事情。   “找郎中看了吗?”   “看了。无用。”老崔摇头叹气的,不知是担心楚月还是担心生意。   “我去看看,你忙去吧。”   话已至此,老崔便没跟着南轩上楼。   南轩走到楚月房前,轻叩门扉。琉霜打开门见是南轩来了,随即退了出去。   楚月正微闭着眼睛卧床休息,南轩轻步走到她的床前,轻声道:“楚月,你好些了吗?”   “公子。”听见南轩的声音,楚月蓦地睁开眼睛,艰难地坐起来,南轩顺势去扶她,她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环腰抱住他,二话不说便哭了起来。   南轩抱着楚月,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她的发,安慰道:“不哭,我不是来了嘛。”   “公子,你好狠心。”楚月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她甚少在南轩面前撒桥,尤其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而今的她却如初识时那般,依偎在他的怀里,柔声话凄苦。   “我来看你,还狠心吗?”南轩语气温柔,让人怨恨不起来。   “嗯!”楚月继续埋怨:“公子娶了别的女人,是不是就不再来看我了?楚月对公子而言,是不是已经无用了?”   “哪里的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南轩微蹙眉头,关心而问:“好了,有没有乖乖吃药?”   “让我病死算了!”楚月嘟着嘴,一副小女人的娇媚,病中更带几分柔弱美。   “不准胡说!”南轩略显紧张的神态让楚月颇为满足,在她看来,他紧张便是在乎她,她想趁机问他娶“太子妃的姐姐”之事,便继续道:“公子,楚月不懂——”   然而他却没有容许她说下去,且不再温柔,而是冰冷说道:“你不需要懂,你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便是。我有空就会来看你。”   南轩搂着楚月的胳膊微微松开,楚月立马抱紧他,哭声道:“公子,今晚留下陪我好吗?”此刻的她恨极了自己,恨自己这般低声下气地乞求他的怜爱,恨自己无法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关怀与爱护;他到底是娶了别人。   南轩微微叹气,良久应了声:“好。”   楚月一直紧紧抱着南轩,生怕一不留神他便离她而去。   南轩看着怀中的女人,心绪不宁。他不喜欢她这样娇弱的面孔,他希望她能够像战士一般为他战斗。在他看来,他们过往的暧昧、欢爱,在她同意为他做事之时便已终结,之后的他们,是主与属的关系。   他对女人,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曾经对于楚月的绵绵柔情,而今俨然利益化;哪怕旧时真有星儿半点的真情,也早已被岁月磨作灰烟。   他多情,却不长情。可如今,唯有一人,令他久久不能忘怀;那便是憬儿。   与她相处的时光,时而在眼前浮现,她有趣的模样,有趣的谈吐,有趣的想法,她的一切都充满神秘,让他甚为好奇。而他却清醒地知道他不该好奇,不仅因为她是他的大嫂,而且因为他不容许自己对任何女人——无限地好奇。   然而,哪怕他现在娶了憧儿,与憧儿聊天,与憧儿相拥,与憧儿欢好,却始终无法遗忘憬儿,心里总是隐隐想起她。他们之间本无什么,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没什么的女人这般挂怀。他害怕这种挂怀会牵绊自己。   他暗暗叹气,轻轻抚摸着楚月的发,良久,才将她哄睡下。   南轩旋即离开了,他并没有留下来陪着楚月。   另一边,憧儿一直在等他回来。   久久不见他归来,她的心好乱。这才新婚第二天,他怎么忍心把她晾在一边。   “夫人,天凉,您还是进屋休息吧。”丫鬟翠珑给憧儿披了件衣服,憧儿站在院子里遥望着远处,无言。   不一会儿,她看到南轩的身影,赶忙迎上前去,笑盈盈道:“二皇子回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在外面着了凉怎么办!”南轩冲她微微一笑,如是说道。憧儿俏皮地埋怨说:“妾身还以为您不回来了。”   “怎么会!”说着,二人同进了屋,丫鬟闭了门退了出去。憧儿伺候南轩宽衣休息,她忍不住又问:“您去哪儿了?”   “风月之地。”南轩并不隐瞒,然而憧儿却不信,她轻轻撇嘴,道:“憧儿不信。”   南轩嘴角轻挑,未多解释,浅浅道了句:“睡吧。”   “嗯。”   软床之上,憧儿缩进南轩怀里,巴巴地看着他,他闭上眼睛重复了一遍:“睡吧。”   “哦。”憧儿略有些失望,翻过身朝向床的里侧。少顷,南轩又道:“听说大嫂病了,有空你去看看她吧。”   “哦。”憧儿应着,心里一阵委屈: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关心憬儿?!   几天后,憧儿虽颇不情愿,但因为是南轩的吩咐,所以还是去了太子府探望憬儿。   再见面,憧儿不似从前那般闺中打扮,而是一副贵妇人的模样,锦衣华服,珠翠满头,憬儿见了不禁眼前一亮。   “听闻你近来身体不适,早些时候我来,他们都不让我见你,说你病得厉害,出不得门,见不得人,以致于我成亲你都没去。”   憧儿坐定,好生一通说叨。眼前的憬儿健康得很,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憧儿心想:她定是见不得我好,才故意装病不帮我。   “我——”憬儿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自己逃跑被太子捉了回来,所以被禁足吧?!就算说了,恐怕憧儿也不会相信。   “我好多了,现在很精神了,本无大碍,只是太子心疼我,这不让做那不让干,连门都不准出,真是憋坏我了!”憬儿笑盈盈道,本是为了不让憧儿担心她,谁知反让憧儿觉得她在显摆她是多么深得太子疼爱。   憧儿呷了口茶,抿嘴一笑,略带娇羞,道:“二皇子待我也是甚好的!”   憬儿闻言心里顿时十分矛盾:一来南轩对着别的女人好,她略感失落;二来又觉得自己该替憧儿高兴。之前她略有担心南轩不喜欢憧儿会苛待于她,如今听她这般说,瞧她这副模样,便觉得心安些。   “如此甚好。”憬儿笑了笑,笑得有些不自然,憧儿附和着笑,笑得十分得意。   二人竟有些聊不下去,尴尬地坐着,安静地喝茶,各怀心事。    ☆、39   不知怎地,憬儿突然不想面对憧儿。   回想当初,刚刚穿越来的时候,憬儿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憧儿,犹记得她淡妆桃面,浑身上下撒发着活泼乐观的气息。她们迅速熟悉,迅速成为“姐妹”,相处愉快……   而今,憧儿的眼神里,竟透着让人畏惧的冰冷;憬儿打了个颤,咳嗽了两声。   憧儿并没有几分真正的关心,她嘴上虽询问憬儿是否安好,心里却嫌怨憬儿故意装病。   她们之间,不知为何,变了。许是这样那样的小误会积攒太多。   憬儿不禁叹了声气。   在憧儿看来,这一声叹息,是烦她的表现,是逐客的信号。   “看你已无大碍,我便放心了。回去也好和二皇子交代,他倒是十分担心你这大嫂。”憧儿的语气流露出淡淡的醋意,她浅浅一笑,继续道:“不过,既然太子甚是疼爱你,你便不能辜负这份恩宠,还是多多在屋子里休养吧。”   憬儿回以微笑,“嗯”着点了点头,回味着憧儿的话,觉得怪怪的。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大嫂。”憧儿这一声“大嫂”格外加重了语气,憬儿听得愣了神。   一个称谓,足以彰显二人的关系,不是姐妹,而是妯娌。   送走憧儿,憬儿独坐在桌前,思索良久。一来感叹她与憧儿之间好似出现了难以修补的裂痕;二来不解朔宸缘何突然允许憧儿见她:难道因为憧儿成婚,身份不同了?   憬儿思虑过多,胃口变得差了,午饭没有吃进多少便喊着饱了。楮桃见桌上的饭菜未动多少,想劝她多吃点儿,可是,话未出口,憬儿便心不在焉地摆着手,直道:“撤下去!”。   秋风微凉透过窗,吹得憬儿又咳了几声。   这下倒真的要病了!   楮桃闻声赶紧关了窗户。倏尔,憬儿披了件衣服,起身出屋,在院子里漫步徘徊。   少顷,她打开门,见宋溪笔挺地立在门外,她轻咳一声。   “娘娘——”宋溪拦在门前。   “我不出去。”憬儿冲他命令到:“你进来!”   “啊?”宋溪不明白她意欲何为,顿时手足无措。   “陪我在院子里坐会儿,聊会儿天。”憬儿神情失落,见宋溪立在原地犹豫,她又道:“太子让你在这儿看着我,不让我出去;并没有不许你进来院子里啊!”   “可是,太子也没有允许我到娘娘的院落啊!”宋溪低声说。   憬儿抿嘴一笑,道:“我是太子妃,我的话你不听?”   宋溪无言,只好跟着憬儿进了院子,端坐于树下的石凳之上。   “娘娘,您也坐。”   憬儿摇了摇头,突然掩面窃笑。   “笑什么?”宋溪瞪着大大的眼睛,呆望着憬儿,不解她缘何发笑。   “唉!”憬儿深叹一口气,若有所思,说:“刚认识的时候,你总叫我妹妹,现在又叫我娘娘。我这是长了一辈啊!”   “娘娘您惯会说笑。”宋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这里没有旁人,你别这样一会儿‘娘娘’一会儿‘您’的,听得我觉得生分;你说你做我哥哥,我可是当真的,我把你当亲人的。”憬儿甚为感叹,她在这陌生的地方,到底能信任谁,依靠谁,指望谁?   宋溪是个靠谱的人,她真的当他是朋友。   “不敢,不敢!”宋溪回避着憬儿的目光,一想到以前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便觉得羞愧:自己真是癞□□想吃天鹅肉,幸好没有一直缠着人家叫娘子,幸好后来是给人家做哥哥。   “这有什么不敢!你之前不是蛮厉害嘛!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子府的就把你收了!”憬儿侧目看向宋溪,调侃道。   “小小的太子府?这里可一点都不小!”宋溪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对太子府的规模深为赞叹。   他夸张的表情逗得憬儿一阵乐,憬儿闲来无事也想逗逗宋溪,她继续道:“你信不信我把之前的事告诉太子?”   “什么事?”   “你缠着我要银子,还管我叫——叫那什么。”憬儿没有把“娘子”说出口,宋溪已然心领神会,连忙摆手道:“娘娘饶命!”   “饶你也可以,你去给本娘娘求求情,我天天闷在这院子里烦死了。”憬儿止住笑,语罢又叹了一口气。   “啊?”   “啊什么啊?!”   “我可不敢去给太子说。”   “怎么?你怕他?”   “不是!太子吩咐我在这里好好看着你,我听命行事,若又去找他说情,岂不是违命?!”宋溪一脸为难。   憬儿抿嘴偷笑,道:“我吓唬你呢!看把你紧张的!”   听憬儿这样说,宋溪方舒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说到底,他十分看重现在的差事,想做好,想做久。   这几日,朔宸一直没有出现。   憬儿突然有些怀念他偶尔来找茬的时光。那时,至少有人一起吵一吵,现在,只有她和楮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甚是无趣。偶尔与宋溪说话,他还一直毕恭毕敬,更没意思。   直到有一天,宋溪敲开憬儿的院门,对她说:“太子允许您在府内自由走动了。”   憬儿方觉得欣喜,心想朔宸这是想通了?   她雀跃着到书房去找他,原以为能与他好好聊一聊,却不想书房房门紧闭,他并不在。   憬儿有些失落,她独自在府院里溜达,走过凉亭,走过荷塘,期待遇见朔宸,结果并没有。   想起前些天与宋溪说过的那句“小小的太子府就把你收了”,她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暗暗感叹:这里一点都不小,那么大,想遇见他,那么难!   憬儿兜兜转转到了秋阁。此时的秋阁不似往日大门紧闭,而是有许多人进进出出。   憬儿好奇,径直走了进去,四下看了看,依然不见朔宸的踪影。   李风看到了憬儿,忙迎上前去,道:“太子妃,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子呢?”憬儿语气平和地问。   李风微微皱眉,略显为难,道:“太子出去了,不在府上。”   “去哪儿了?”   李风摇了摇头。   憬儿烟波微转,打量着他,道:“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李风笑着,又摇了摇头。   看来是不能说。   憬儿抬眼看向李风的身后,方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似在修葺秋阁,于是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风挠了挠头,拉长语气“嗯”了半天挤出两个字:“监工。”   “呵呵!”   看来问不出什么,憬儿只好离开了秋阁。她心里直犯嘀咕:奇怪,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瞒着我?   她且思量着,刚刚一路走来,下人们看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尴尬,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憬儿,这件事一定与她有关。她好希望朔宸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哪怕讽刺哪怕嘲笑,只要告诉她实情便好。她隐隐不安,胡思乱想不断,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经常泄露秘密的场所。   她回房换了件楮桃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潜入了丫鬟们用的茅厕——女生厕所向来很有料。   她躲在茅厕外的草丛里,听到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   “今天衣服真多,累坏我了。你说新娘娘来了之后,活儿会不会更多?还有,府里会不会热闹些?”   “不知道。”   “最近在府里很少见到太子妃。”   “唉,想想太子妃也挺可怜的。”   “嘘!小点声,我们还是不要在背后偷偷议论主子们了,万一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怕什么,主子们又不会到这里来!诶,你知不知道,以前,咱们太子跟徐家小姐关系就很好?”   “是吗?我不知道诶,我才来府里两年。你快给我讲讲,徐家小姐怎样?”   “嗯——等她嫁进来你不就知道啦!”   “讨厌,你到底说不说!”   ……   徐家小姐?嫁进来?   憬儿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别想冲上前问个究竟,但却挪不动步子,她愣在原处,久久缓不过神,只觉得手脚渐渐发凉,整个人慌得很。   丫鬟们走了,憬儿顾不得回去换衣服,径直去了秋阁,质问李风。   李风见太子妃这般打扮愤愤然而来,心里满是疑问。   他的疑问还没说出口,憬儿便指着秋阁道:“李风,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片刻沉默,李风吞吞吐吐道:“修——房子啊!”   “修房子做什么?”憬儿一脸严肃,李风故作轻松,道:“这里——旧了,所以修葺一下嘛!”   “修——修好了是不是要做新房?”憬儿几乎笑不出来,李风装作不懂,回应道:“修好了当然跟新的房子似的。”   “你别给我胡扯!你说,太子是不是要娶徐秋婵?”憬儿质问,李风无言,他紧闭着嘴巴什么都不说。   见他如此反应,憬儿已经心里有数,她道了声“我知道了”,勉强一笑,苦笑。她顿时心里七零八乱,转身迈出沉重的步子,不知如何走回的住处。   夜幕降临,朔宸终于回府,李风冒着生命危险将此事说与他听。   没想到朔宸的反应甚是平淡,他“嗯”声应着,又缀了句“知道了”,便不理会李风,更没有去憬儿的住处与她解释,或者说,正式通知她。   无眠的夜晚,憬儿抱着枕头默默哭了好久。   为什么我是最后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要娶别人?   因为我是可有可无的人。因为我并不重要。因为他爱着别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他要娶徐秋婵,她的心竟然如此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般难受?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像千万只虫蚁在侵蚀她的肉体,吞噬她的灵魂。她有满腹的话,说不出;唯有眼泪,止不住地流。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有你们真好!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四十章·秋婵独守空房   在得知朔宸将娶徐秋婵的消息之时,憬儿心里的难受是说不出的难受;而当府里真正传来喜乐声时,她的难受却不再难以名状,她终于想到一个好词——万箭穿心。   虽然没有真切经历过万箭穿心之痛,但是,那一刻,她觉得,只有用万箭穿心来形容才贴切。   痛苦来的过于突然,以致于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缘何痛苦。但这清晰的痛苦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她是多么在乎——那个她口口声声说讨厌的——坏脾气的太子。   他那么不好!为什么还会喜欢他?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论好看,南轩比他更好看。难道是日久生情?也许是吧。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情,因为这情令她好痛苦。   这一天,除了憬儿的院落,太子府里一派热闹景象。   婚礼之上,宾客满座,无人不欢喜。徐妃带着西沅公主出席了朔宸与秋婵的婚礼,给他们送去了最美好的祝福;整个场面比憬儿成亲的时候还要欢喜盛大。   没有人正式通知憬儿,憬儿便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她窝在院子里,冷哼着“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活脱脱一个怨妇。   她像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般,整个人恍恍惚惚,没有精神,总是愣神。   她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徐秋婵真的就这么嫁进了太子府。   “楮桃啊,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怎么——好像听见有鞭炮声啊?现在才秋天,离过年还早呢!”憬儿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缓缓说道。   “太子妃您没有听错,确实是鞭炮声。”楮桃满脸愁容,不知该如何安慰太子妃,她欲言又止,怕说多了惹得太子妃更不开心。   “又不是过年,放什么鞭炮啊!吵死人了!”憬儿双手捂着耳朵,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两步,最后索性回到屋里。她关紧门窗,缩到床上的角落里,且顺手揪了一件衣服蒙到头上;好似如此便听不见外面的喧嚣一般。   “太子妃您还好吧?!”   到底是自欺欺人。憬儿只觉得四肢发颤,整个人都要疯了一般。   “挺好啊!”她从蒙头的衣服里探出脑袋,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冲楮桃道:“宋溪呢?别让他站在院门外了,让他进屋来跟我聊会儿天。他们热闹他们的,咱们热闹咱们的!”   楮桃摇了摇头,怯怯地看着憬儿,低声说:“他不在。”   憬儿忽然想起,此时的宋溪,正是负责婚礼安保工作的一员。她冷哼一声,哀叹道:我这里是真的没人管了。   不过,现在倒是个趁乱逃跑的好时候,可她却不想跑了。能跑去哪儿?唉!   这偌大的府院,住了几个月,都有感情了,这儿就是她的家啊!   想来自己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可这几个月,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开始的时候写过几篇咒骂朔宸的“日记”,便再也没做过什么正事儿。   她可是来探索曲遥国的,是要为将来的穿越者提供信息的;她不是来享受的,更不是来寻找爱情的。   所以,不要沉浸于莫名其妙的悲伤痛苦之中,是时候认真负责地做点正经事儿了!   自炖自喝了几碗“鸡汤”,憬儿忽然斗志昂扬。她起身找来大张的纸,遣了楮桃出去,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凭着记忆,用并不熟练的毛笔,画了一幅并不正经的太子府地图,以及一幅残缺不全的皇宫图。   她仔细记录着她所知道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描述了他们大体的长相、身份、特点;她很认真地思考着,写着;她时而揉揉太阳穴,时而打个喷嚏咳嗽两声。楮桃候在门外,听到她在里面有动静,反而觉得安心些。   入夜时分,秋婵坐在新床上,安静地等待着朔宸。   她甚是欢喜,同时又很感恩,庆幸有一个心疼自己的好姑姑,处处为自己着想。   徐妃也有自己的盘算。眼下,她没有儿子,皇帝年纪又大了,她必须给自己找个依靠,太子便是不二人选。于是,秋婵与朔宸的婚事,她没少在旁推波助澜。   夜色沉静,朔宸还在同仅剩的几个不识趣的宾客喝酒。   他不知为何,此时内心特别逃避,他不想面对秋婵。他纠结惆怅,他害怕面对秋婵,更害怕以后面对憬儿。   他本不该有这些害怕。憬儿,何必在乎?!秋婵,原本就是他喜欢的人,如今遂愿,一切都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尽管一直在假装开心。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酒量特别好,一直在喝酒,却一直清醒得很。   深夜,朔宸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宾客。   他迈着极不情愿的步子走向新房,虽带着酒意,但头脑却清醒。。   下人们见太子来了,纷纷退下;屋里只剩二位新人。   朔宸先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继而缓步走到秋婵跟前,轻轻掀开她的盖头。   秋婵好美。   她原本等得焦急,现在终于得见新郎,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不由得微笑着。   红烛跳动的火光撩拨着人们的心弦,两个旧时的情人终于走到一起,然而,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热烈而疯狂地开心。   嫁给朔宸,秋婵固然高兴;但是,有那么一瞬,她想到自己曾远嫁肃封,心里突然难受。   于朔宸而言,就算秋婵远嫁之时他尚未死心,但在他迎娶憬儿那一刻,秋婵便真的成了过去式。此时,他之所以娶她,大概是因为她有用吧。   “宸——”秋婵羞涩地低下头,欲言又止。   她渴望朔宸凑近她,亲吻她;她等待着,想象着,又担忧着。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沉默着。   “你在想什么?”秋婵忍不住问。   “没什么。”朔宸嘴角微微一撇,漫不经心道:“酒喝多了,不太舒服。”   “我去吩咐下人煮碗解酒汤。”秋婵就要起身,朔宸忙拉住她的手腕,他半眯着眼睛,道了声“不用了”。   “那怎么行!”秋婵执意要去,朔宸紧紧拉着她,不放手,继而感叹:“醉着吧,醉着挺好!”   “可是——”   朔宸“嘘”了一声,看向秋婵的眼睛,郑重道:“陪我坐会儿。”   秋婵只好作罢,随即试探说:“你好像不太高兴。”   她不知道朔宸为什么不高兴。难道是因为她?那——是因为娶了她而不高兴,还是因为娶了嫁过别人的她而不高兴?   “没有。”朔宸否认。他旋即看向别处,灯火阑珊间,目光停在了桌上的茶碗上。   秋婵以为他想喝水,便起身去倒了水端给他。他接过喝下,继而看着攥在手中的茶碗发呆。他不禁想起那天在憬儿房中,将所有茶碗摔碎的情形。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声气。   “你到底怎么了?”见朔宸愣神,秋婵担心而问。   “没事。”朔宸起身走到桌前,将茶碗轻轻放回远处,接着转过身,对秋婵道:“可能——咱们——有点仓促。”   秋婵不解,心想:他大概还在介怀当年的事。她好想告诉他,真的不是她想嫁去肃封;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可是,她不能说。   “对不起!”她只能说这三个字,她皱着眉头,看向朔宸。   朔宸微微一笑,走到她跟前,用食指指尖轻轻揉着她的眉心。“大喜的日子,不要皱眉头。”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足以让秋婵欢喜一阵,这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楮桃焦急的声音。   “太子!”她大声呼喊,继而向拦住她的侍卫恳求:“求求你通传一声,我有急事要见太子!”   “不行!你可知今天是太子纳新妃的日子,就算你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也不能在此时胡闹。”新房门前的人厉声呵道。聪明人都知道,太子的新婚之夜,万万扰不得,哪怕得罪太子妃,也不能在此时让太子有一丝一毫不满。   “我没有!我真的有急事。”楮桃见硬闯不过,便高声喊:“太子,求求您,太子妃她病得厉害。”   听说憬儿有事,朔宸心中一震,赶忙出去询问。   “怎么回事?”   “太子,太子妃似是染了风寒,额头烫的厉害,人昏昏沉沉睡得迷糊,叫也叫不醒,还时不时咳嗽。”楮桃一五一十描述着憬儿的情况,眼神里满是焦急与担忧。   “走,去看看。”朔宸二话没说抬脚就要走。   秋婵立马喊住他。“太子——”   听到这一声呼喊,朔宸方意识到还有秋婵,于是转身对她道:“我去去就回,你先歇着吧。”语罢便急匆匆赶向憬儿的住处。   秋婵一个人回到屋里,看着空荡荡的新床,嘴角挑起一抹苦笑。她心想:这女人真是有手段,竟坏了我的新婚之夜;宸,你好狠心,竟如此抛下我不顾!    ☆、第四十一章·风寒   朔宸疾步奔向憬儿的住处,楮桃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   他一把推开房门,便见那副娇小的身躯正缩在床的一角。   他快步走近她,俯身捂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温度,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憬儿,憬儿。”   她没有回应。   他紧皱眉头,转身急切地问向楮桃:“府里的郎中呢?可来看过?”   楮桃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还不快去找!”朔宸厉声斥道。   楮桃怯声回应:“回太子,找过了,郎中——郎中他喝醉了。”   太子婚宴,何人不欢?郎中贪了两杯,此刻正睡得香浓。   “没用的东西!”朔宸愤然,继而又道:“快,让李风出府去别处找!”   “是!”楮桃赶忙应着,然后匆匆去寻李风,好在他没醉。   李风闻讯便急忙出府,只是夜已过半,去哪儿能找到郎中?他犯着愁,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去找,挨家医馆敲门。   “憬儿,醒醒!”朔宸轻轻拍打着憬儿的小脸儿,试图叫醒她。   “嗯——”憬儿半睁开眼睛,看到朔宸的面孔从模糊到清晰。他穿着深红色的喜服,一副新郎官的模样。   见他如此坐在床前,她不由得怨气丛生。她试图推开他,发出虚弱的声音:“你走!”   “我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让我走!”朔宸心里一阵难受,他怨憬儿不好好照顾自己,更怨自己没有好好对待她,他自责着,愤怒着。   “喂,你看着我!”见她又闭上眼睛,他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使劲儿摇晃着她的身体。   她本就难受烦闷,被他这样一摇就更严重了。她缓缓抬起手,努力将他的手与她的胳膊剥离。   “别碰我!”她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   她厌烦的语气刺痛了他,他想: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讨厌我?!   他放开她,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心中无限感伤。   好大一会儿,李风才带了郎中回来。   “怎么那么久!”朔宸的不悦挂在脸上。   李风想解释,可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眼下,看太子的样子,还是少说话为妙。   李风示意郎中上前查看,郎中怯怯地看向朔宸,朔宸点头,他方敢给憬儿搭脉。   良久,郎中道:“染了风寒,且开几服药喝着试试。”   朔宸听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一边!什么叫试试?   “你若是治不好,要你的命!”朔宸怒目瞪着郎中,吓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战战兢兢道:“治得好治得好!”   郎中颤颤巍巍地写了方子,然后跟着李风到了府里的药房——常用的药材府上通常有备。郎中仔细查看一番,见所需药材皆有,便逐样抓取、称量。   一切就绪,楮桃帮忙煎药。如此一番忙活,天已渐亮。   朔宸在憬儿的房里陪了她一夜。秋婵则在房里空等了一夜。她恨啊!她恨不起朔宸,只能恨着憬儿。怨恨的种子已然种下,不久便生根发芽,肆意滋长。   憬儿恍惚中醒来,看向趴在床边睡着的朔宸,心中闪过一丝温暖。她轻轻推了推他,将他扰醒。   朔宸抬头,对上憬儿的双眸,他抬手去摸她的额头,关心道:“你醒了!可好些了?”   “嗯。”憬儿低声应着,声音有些嘶哑。她嗓子干得厉害,不自觉地使劲吞咽口水,她继续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快点回去吧,不然你的新娘子该怨我了!”   “没事。”朔宸目光闪躲,直到此刻才想起秋婵,接着缀了一句:“秋婵懂事。”   秋婵懂事?那便是我不懂事了?憬儿皱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朔宸接着道:“怎么,我陪陪你还不好吗?”   “不好!”憬儿咳了两声,朔宸亲自去倒水端给她——茶碗已换了新的一套。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朔宸皱了皱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怨,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憬儿抿嘴偷笑,道:“不是。”   见憬儿不欲与他多言,朔宸以为她又想赶他走,于是道:“楮桃还在煎药,待会儿药好了,我看你喝下再走。”他忘了,她不舒服,才不愿说话。   “不要。”憬儿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乏欢喜。看到他略紧张她的样子,她很是满足。但一想到他娶了秋婵,心里又好难过。   “听话,好好歇着!”朔宸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目光也变得温柔,憬儿不由得心跳得急凑,突然好想依偎在他的怀里。然而,他身上的深红色喜服却在提醒她:此时,他是别人的新郎。   她揪着心口,默默叹着:“唉,我这是怎么了!”好纠结,好憋闷,她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唉!只一刻便好,她并不奢求太多。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她只想在自己虚弱的时候依靠他一下下,这——不过分吧?   憬儿轻轻咳嗽一声,小声道:“秋天了,风挺凉的。”   朔宸会意——她冷,他随即便说:“哦,我去关窗户。”   他起身走到窗前,发现窗户紧闭,又四下打量,屋里没有哪处透风的地方。   他想了想,然后去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给憬儿盖上,道:“这下好点了吗?”   “热!”憬儿立马掀开被子。   “你到底是冷啊还是热啊?!”朔宸微蹙眉头。   憬儿暗暗生气。她想他抱她,他却抱来一床厚棉被。   “我没事,你走吧!”憬儿将头转向一边,不看朔宸。   “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朔宸伸手将她的头转向自己,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别烦我了好不好?!”憬儿被看羞了,闭上眼睛道:“去找你的新娘子吧。”   朔宸挑嘴一笑:“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对不对?”语罢他挪近憬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没有。你放开我!”憬儿无力地挣扎两下。   “不!”他坐在床上,她的背贴紧他的胸膛,他俯身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紧紧搂抱着她。   憬儿又一次近距离感受着朔宸的气息,她红着脸,低声道:“你放开,我染了风寒,会传染的。”   “你这么关心我,我更不能放了。”朔宸凑在她的耳边轻语。   憬儿没再说话,就这要任他搂抱着,她在心里笑着,整个人都觉得温暖、安心。   可是,突然,她又好难过。毕竟他娶了别人,这样的怀抱,秋婵可能同样拥有。   想到这里,她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他的怀抱。   “怎么了?”原本沉浸在美好时刻的朔宸,被憬儿突然的动作惊扰了,他略松开臂膀,道:“勒疼你了?”   “没有。热。”憬儿打了个哈欠,接着说:“我想躺下再睡会儿。”   “等一会儿吃了药再睡吧。”   朔宸话音刚落,楮桃便敲门进来。   “药好了。”   楮桃将药碗端到憬儿跟前,憬儿接过,不管苦不苦,一口气喝下,未待朔宸反应过来,便与他道:“我喝完了,你走吧。”   朔宸见状,未多言语,只好离去。   宋溪一早便在憬儿院前徘徊。他想:昨夜太子又婚,不知她是否难过,她可安好?他想去安慰憬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笨嘴拙舌,万一惹得她更不开心,岂非糟糕?!   就在宋溪犹豫不决之时,朔宸从憬儿处出来。   “太子?!”宋溪看见朔宸,难抑惊讶之情:难道昨夜太子在此过夜?   “你在这里做什么?”朔宸略打量宋溪,继续道:“憬儿病了,你好好在这儿看着,别让人打扰她。”   “啊?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宋溪一通追问,朔宸冷眼看着他,他方觉此事不该他问,旋即低下头,应着“是”!   “还有,不要出去乱说。”   朔宸提醒宋溪不要将“太子新婚之夜晾着新妃”的事情说出去。宋溪使劲儿点点头,示意明白。   另一边,秋婵一夜无眠。朔宸回来之时,天已大亮。   她并没有发难,而是忍着怨恨,关心地问向他:“太子妃怎样了?”   “风寒,无大碍,喝了汤药,多多休息便会好的。”   从秋婵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悦,朔宸甚是欣慰,同时又觉得有些愧疚。   “那就好!你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她微微一笑,随即去帮他脱外衣。   “不睡了。在憬儿那里睡过了。”朔宸打量着秋婵,见她尚未脱去嫁衣,便知她一夜没睡,于是接着道:“看你一脸疲倦,你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不困。你不睡,我也不睡。”秋婵看了看桌上换洗的衣服,又道:“还没洗漱吧?刚刚下人们送来了洗脸水和衣物。”   “嗯。”朔宸旋即拿了自己的衣物,道:“我去别处换,你好好歇着。”他顿了顿,又道:“委屈你了,秋婵。”   秋婵微微摇头,浅笑着道了声“没事”,尽显大度。 ☆、第四十二章·寒蝉   之后,朔宸偶尔去看望秋婵,但从来不在她那里留宿。为此,秋婵倍感失落。她时常站在院子里,望着秋阁出神。   秋阁,见证了他们曾经的岁月韶华,承载了过往的诸多美好。旧时的他们,时常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在楼阁里弹琴、品茶、练字;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能够永远和他在一起。   时隔三年,她终于住进了向往已久的秋阁,而他,却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喜欢她到极致。   如果当年她没有嫁去肃封,他们之间也许就不会生出嫌隙,那么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形?   如果他没有娶憬儿,又会如何?   一想到憬儿,秋婵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禁暗叹:那个秦憬儿真是厉害,竟然能把朔宸紧紧抓住,不给我一丝一毫的机会。   她觉得,若不是因为憬儿的存在,她与朔宸说不定能重修旧好,再续前缘。而今,朔宸对她如此冷淡,定是憬儿从旁捣鬼。她恨呀!   她虽讨厌憬儿,但又必须面对现实。如今,不管怎么说,憬儿为大,她为小;她作为太子侧妃,嫁来几天,按说该正经八百地去拜会太子妃。   郎中丝毫不敢懈怠,仔细研究方子,处理药材,力求尽快将太子妃医好。憬儿吃过药,身体大有好转,只是偶尔还咳嗽,郎中说需要慢慢调理。朔宸遂下令将那郎中留在府里,同时将原来醉酒那位轰走了。   这一天,秋雨初停,秋婵带着丫鬟锦棠去了憬儿住处,决定正面会一会“心机深重”的太子妃。   宋溪守在门口,旋即将她们拦住。   锦棠怒视着宋溪,道:“我们侧妃娘娘前来看望太子妃,你怎么拦着?!”   “太子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太子妃。”宋溪丝毫不让,他讨厌这个冲他瞪眼睛的小丫头。   “你!”锦棠又要发难。   “锦棠!”秋婵忙制止。她接着走上前,略打量宋溪,端出一副主子的样子,缓缓说道:“太子的命令不能不听;但是,按规矩,我嫁过来是要向太子妃请安的。你拦着我,岂不是坏了规矩?”   “……”   宋溪欲反驳,秋婵根本不给他机会,她继续道:“我们进去请了安就走,绝不会叨扰太子妃静养。”   宋溪挡在门前,不肯放行。他打量着秋婵,心想:你是太子的小老婆,估摸对憬儿没安什么好心,我断不能放你进去欺负憬儿。   “侧妃娘娘的话你听不懂吗?”锦棠十分看不惯跟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的宋溪,心里暗暗骂了句:狗仗人势!   宋溪仿佛听到了锦棠的心声,白了她一眼,不理会她,转而对秋婵道:“侧妃娘娘恕罪,小的奉命行事。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秋婵微微蹙眉,略想了想,然后抬高嗓门,大声道:“这是规矩,你可以不懂,我不能不从,今天你若不让我进去,我便一直在这里候着。”   “这——”宋溪甚是为难,想去请示太子,又怕自己一走开,秋婵主仆便闯进院里。   憬儿正靠在榻上神游,她半眯着眼睛,依稀听到院外有人争吵,便让楮桃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太子妃,徐侧妃来了,被挡在了门外。”楮桃来报。   “她来做什么?”憬儿小声嘀咕,接着吩咐道:“让她进来。”   楮桃信步走到门口,恭迎道:“太子妃请徐侧妃进来。”   “哼,这下看你还拦不拦!”锦棠侧目瞥了宋溪一眼。   宋溪只好让开。   秋婵进了院子,她四下打量,似笑非笑,颇有几分嘲笑的味道——太子妃的院落怎么这般寒酸!   憬儿斜靠在榻上,见楮桃引着秋婵进来了,便道:“徐姐姐,你来了!”   “使不得,该是妾身喊您姐姐。”憬儿欲坐起来,秋婵忙去扶她,继而打量着她的神色,用关心的语气问:“姐姐可好些了?”   “好多了。”憬儿浅浅一笑,道:“谢谢你来看我。”   事实上憬儿并不欢迎秋婵,一看见秋婵,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朔宸与秋婵在一起的场景:他握着她的手,抱着她,亲吻她……   她开始后悔见她。   “姐姐哪里的话!秋婵来看姐姐是应该的。按说应该早几天过来——只是——是秋婵不好,刚嫁过来姐姐就病了。”秋婵面露哀色,颇有几分自责的味道。   “哪有!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小心染了风寒,这怎么能怪你呢!”憬儿给楮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沏茶。   “姐姐定要快快好起来。”秋婵拉起憬儿的手,面带愁容,继续说:“姐姐身体不适,宸哥也跟着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秋婵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到“宸哥”这个称谓,憬儿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她怎么能这样叫他?   秋婵迅速察觉,她掩嘴偷笑,略有些羞涩,解释说:“妾身旧时在太子面前没大没小惯了,一时失言,姐姐莫要见怪。”   “妹妹与太子的旧事,我亦有所耳闻。你们本是一对璧人,如今,若不是我横在中间——唉!”憬儿话说一半,故作哀伤,且特别用了“妹妹”这个称谓,不与秋婵客气。   “姐姐莫要这样说。姐姐能接受秋婵便好,秋婵不求别的,但求能伴在太子左右。”秋婵语罢眼睛都红了,她略微停顿,叹了声气,接着说:“秋婵老早便想过,他是太子,注定不能独属我一人。”   “太子能娶得妹妹,真是他的福分。”秋婵说得深情,憬儿差点为之动容。   “不,是秋婵的福分,能侍奉太子、太子妃。”秋婵眉峰微聚,目光真诚地看着憬儿。   憬儿勉强一笑,深觉眼前的女人不简单,且对她颇有敌意。   憬儿没有说话,秋婵眼波微转,又道:“只是,太子——他脾气差,姐姐莫要与他争论。说来,姐姐住在此处,真是偏僻简陋,回头我去求他给姐姐换个住处。”   秋婵的话满满的嘲讽味道,憬儿听了很不舒服,心里暗暗较劲,不想让秋婵占上风,于是她浅浅一笑,道:“多谢妹妹,我住在这里挺好,清净。妹妹如此体贴知心,待我病好了,便与太子说,让他一定善待妹妹。   秋婵抿嘴笑笑,看不出丝毫愠色,只道:“秋婵在此先谢过姐姐了。”   楮桃奉上茶,二人纷纷端起茶碗喝茶,陷入了沉默。   憬儿将茶缓缓饮下,抬眼看向窗外,骤雨初晴,听得见寒蝉低鸣。她不禁想起柳永的《雨霖铃》,于是轻叹:“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本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词,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蝉,婵,同音不同字。秋婵听了憬儿的话,觉得她是将秋婵作“秋蝉”,暗指秋婵凄惨将亡。   秋婵心里顿时愤怒得很。她努力保持表面平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噤若寒蝉。原来寒蝉是这般叫声,听着真是凄凉。秋婵的婵虽是婵娟的婵,但到底沾了晦气的音,命运如寒蝉,无尽凄苦。”   “我不是这个意思。”憬儿没想到秋婵会有如此联想。她到底是迷信还是疑心重?   秋婵红着眼睛,低声道:“秋婵在此叨扰久了,恐姐姐烦了。姐姐且好生休息,妹妹日后还要多多来向姐姐请教,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我——”憬儿微微摇头,一时语塞。她甚至有那么一丝突如其来的自责,好似刚刚的词真的是针对秋婵一般。   唉,我何必与她较劲!   憬儿轻咳两声,道:“太子与秋婵姐姐两情相悦,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姐姐可不能这样说,姐姐是太子心尖上的人。我认识他多年,从未见他如此紧张一个人,想来姐姐定深得他意。”秋婵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语罢匆匆别过。   出了憬儿的院子,秋婵难以压制怒火,她阴沉着脸,阴沉得可怕。锦棠跟在后面,半天不敢吭声,直到回了秋阁,她才道:“小姐,您消消气,太子妃真是太嚣张了,奴婢都看不过!”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姐了。”秋婵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努力平复心情。   “是,夫人。”锦棠垂下脑袋,旋即又问:“夫人,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秋婵轻拍着桌子,火气可见一斑。此时,朔宸走进屋子,锦棠见到地上的人影,抬头便喊了声:“太子。”   秋婵立马由怒转喜,朔宸方才有听到她的话,便问:“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办?”   秋婵垂下眼帘,闪躲着朔宸的目光,低声说:“我刚刚去看过姐姐,看她病着,我心里也不舒服,便与锦棠说不知该怎么办!”   “没事。”见秋婵如此懂事,朔宸心中生起一丝感激,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秋婵——”   “怎么了?”秋婵一副无邪的面孔。   朔宸郑重地说了三个字……    ☆、第四十三章·流言   朔宸郑重地说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秋婵微微一笑,“谢谢你”并不是她想要的三个字。但她并不表现出失望,反而摆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想了想,道:“憬儿姐姐还咳嗽,太子可要去看看她?”她如是说着,心里却希望他说不去。   朔宸并未正面回答,避开重点,道:“憬儿比你小,你怎么叫她姐姐?”   “她——是太子妃,我是侧妃,理应——我叫她姐姐。”秋婵低下头,吞吞吐吐道。   她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模样,朔宸虽看在眼里,但无意挑明——女人间的事,她们若不说,他便少管为好。   “随你吧。”朔宸未再多言。   秋婵旋即用余光瞥了一眼锦棠,锦棠迅速捕捉到,又偷偷回以会意的眼神。   “太子恕罪!”锦棠突然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说:“恕奴婢多言,奴婢刚刚陪侧妃去给太子妃请安,侧妃娘娘吃了好大的委屈!”   “大胆!”听到锦棠说憬儿的坏话,朔宸顿时严肃起来,指着她道:“你竟敢告太子妃的状!”   “锦棠,别说了!”秋婵假意阻拦,接着看向朔宸,说:“没有的事,不要听锦棠乱说。都怪我平日太宠她,她才这般不知分寸,没规矩!”   朔宸无言。他背手而立,不看向秋婵,心中默默给她记了一笔账。   秋婵又对锦棠道:“锦棠,还不快向太子认错!”   锦棠忙磕了个头,旋即又道:“太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求您听奴婢说完。”   “说!你若说得有半点不对,别怪我不顾及你主子的颜面。”朔宸看了一眼秋婵,秋婵怯怯地低下头,任凭锦棠开口:“是!”   锦棠将“寒蝉凄切”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讲与朔宸听,说太子妃意在暗讽秋婵。   朔宸听罢甚为不悦,一脚将锦棠踢倒在地:“胡说八道!”   锦棠吓得半天没爬起来,秋婵亦不敢吭声。   朔宸冲秋婵撂下一句“管好你的人”便甩袖离开。他一方面觉得憬儿没有那么多心机;另一方面又想到以前憬儿与他说话时的尖酸刻薄,便觉得秋婵在憬儿那里约莫没占到什么便宜,所以,并没有深究锦棠告状的事,算是善待秋婵。   朔宸走后,秋婵扶起锦棠,安慰道:“苦了你了。疼不疼?”   锦棠摇摇头,扶着被踹的肩膀,皱着眉头,对秋婵说:“看样子太子很生气,不信咱们。”   “没关系,一回不信,两回、三回便由不得他不信。”秋婵嘴角微扬,缓缓说道。   朔宸心情郁闷,小酌两杯,并未喝醉;转而去了憬儿的住处。   宋溪立在门口,原本想将秋婵来访的事情告诉朔宸,但想了想,觉得有“没事找事”之嫌,便欲言又止。朔宸明白他的意图,微微颔首便进了院里。   憬儿不曾想朔宸突然到来,他进屋的时候她刚刚将外衣穿上,他隐约看到她半遮的肌肤,心中一阵躁动。   “你怎么来了?”憬儿脸色微红,紧了紧衣衫。   “我不是时常来看你吗?”朔宸看着她半露的锁骨,猛吞着唾沫。   “你有几天没来了!”憬儿低下头,看向别处。   “怎么,几天不来,你想我想得开始脱衣服了?”朔宸走到床边,撩着憬儿的衣带。   “你放尊重点儿好不好!”憬儿往一边挪了挪,转过头不看向朔宸。   “我哪里不尊重你了?”朔宸微挑嘴唇,坏笑着。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憬儿正经问道,接着示意楮桃出去。   “没事我还不能来了?”楮桃退了出去,顺势关了门,朔宸更肆无忌惮,将头埋进憬儿的发间,轻语:“我想你了,来占领你,不行吗?”   憬儿轻轻推开他,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道:“你别不正经!你还是去占领你的新娘吧!”   “怎么,我为了你,没有动她一分一毫,你不满意吗?”朔宸仿佛喝醉了一般,说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话。   “你何苦呢!”憬儿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他。   朔宸坐在床上,略想了想,想起锦棠的话,于是看向憬儿,道:“你是不是挖苦讽刺过她?”   “我没有!”憬儿喝了口水,否认说。   “那‘寒蝉凄切’是怎么回事?”朔宸不禁问出口。   憬儿白了他一眼,缓缓地说:“你怎么那么没文化,没听说过柳永吗?不知道《雨霖铃》吗?”   “不知道!”朔宸疑惑道:“柳永是谁?你的旧情人吗?”   憬儿一副无语的表情,半天才道:“好吧!我没有恶意,只不过想起家乡的著名词人,有感而发而已。”   “什么词人,和你什么关系?”朔宸饶有趣味地看着憬儿,眼神迷离,甚是勾人。   “没什么。”憬儿闪躲着目光,怕自己陷进去。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朔宸起身走到她跟前坐下,旋即去拉她的手。   “……”憬儿任凭他握着手,心想: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你为什么不说话?”见憬儿沉默,朔宸不禁问。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何必管我?”憬儿弱弱地说,心中有些忐忑,她怕极了朔宸靠她如此的近,她怕自己把持不住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是我的太子妃,我不管你管谁?”朔宸凑近她的耳侧,开始拨弄她的耳垂。   “哼!”憬儿佯装不在乎,起身又走到床边坐下。   朔宸微微一笑,道:“你吃秋婵的醋?”   “我没有!”憬儿躺下,面朝里侧,背向朔宸。   朔宸随即走过去,顺势躺在床上,揽着她,道:“我喜欢的是你!”   “什么?”憬儿脸色泛红,轻声道:“你喝多了吧?!”   “我说我喜欢你,我说你虏获了我的心。”朔宸看着憬儿的脖颈,不饮自醉。   “哼!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也喜欢她,说不定更喜欢她,我不过是你的玩物,你何曾把我当人看?”憬儿不敢相信朔宸的话。   “我说我爱你,你听不懂人话吗?”朔宸甚至不能理解自己缘何说出如此肉麻的话。   “你说的是人话吗?”憬儿往角落里缩,摆脱朔宸的手臂。   朔宸亦往里靠,再次将手臂搭在她的身上,手伸向她的怀。“你只要说你也爱我就好!”   “我不!”憬儿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下去。   “你难不成还惦记着南轩?”朔宸突然道,憬儿连忙否认:“我没有!”   “你还想着宋溪那小子?”朔宸又道。   “不是!”   “那你一定是爱我的!”朔宸将憬儿往自己怀里揽,他按捺不住,想拥有她,霸占她;对秋婵,他从未如此。   “你别自作多情!”憬儿试图掰开他置于她腹间的手。   朔宸凑到憬儿耳畔,轻声道:“我想要你!”   憬儿心有躁动,但理智告诉她必须压制,她猛地坐起来,厉声道:“你滚开!”   朔宸有些吃惊,随即感到失望。他想向她表达“我虽然娶了别人,但我只喜欢你”,但她丝毫不领情。   憬儿欲下床,朔宸不让,又将她摁倒在床上:“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你还是去爱你的秋婵吧!”憬儿面对着朔宸,感受到他的呼吸,却不敢看向他,她真的怕自己陷入泥塘,葬送一生。   “我不爱她!”朔宸斩钉截铁道。   “那你为何娶她?”憬儿丝毫不让。   “我——”朔宸一时无言,不知该怎样向憬儿解释,他是太子,有太多情非得已。“你只要知道我爱你便好!”   “我不信你!”憬儿缩成一团,呈自我保护式。   朔宸摁着她的肩,认真道:“怎样你才信我?”   憬儿想都没想,直言:“把她休了!”   “……”   见朔宸沉默,憬儿冷哼一声:“做不到了吧?!”   朔宸蹙着眉,一脸为难,说:“不是,我需要她。”   “呵!”憬儿猛地踹他一脚,朔宸丝毫没有防备,冷不丁差点被踹下床。   “你干什么?”   “滚!”憬儿冷冷地道,心里颇不是滋味:说什么你爱我,都是骗人的!   朔宸起身坐在床上,背对着憬儿,半天没说话,心想:我这般放下尊严讨好你,你竟然丝毫不领情,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良久,二人没有说话。   另一边,秋婵遣锦棠暗暗打听憬儿在太子府的种种事情,给众人略施恩惠的同时并旁敲侧击地说憬儿的坏话。   不久,太子府流言四起,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说太子妃嚣张跋扈,不敬太子,苛待侧妃,种种“罪名”一一罗列;相反,秋婵颇得人心。   憬儿虽略有耳闻,但没往心里去,直到有一天,憧儿找上了门。    ☆、第四十四章·蜚语   憧儿自从嫁给南轩以后,独得恩宠,日子过得甚是舒坦。   只是,好景不长。她无意间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隐隐提到二皇子与太子妃怎样,于是心中埋下疑惑的种子:南轩与憬儿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憧儿遣丫鬟暗暗打听,方知下人们传言,二皇子曾与太子妃暧昧不清,憧儿顿时火冒三丈,认准了憬儿看不得她好,所以勾引她的男人。   憧儿并不知道,一切都是楚月私下散播的流言蜚语,目的是在憧儿、憬儿、南轩三人之间制造矛盾,从而冲击他们两两之间的感情。   憧儿顾不得想太多,只觉得是憬儿过分,便由着性子跑去太子府找她算账。   憬儿正因为理不清与朔宸之间的感情而整日烦闷,她本想着憧儿来访,得以一诉苦水,怎知静静坐了半天,憧儿丝毫不给她好脸色。   “怎么了?”憬儿一头雾水,不知为何憧儿不肯正脸瞧她。   “怎么了?”憧儿突然怒目瞥了憬儿一眼,冷笑一声,继续道道:“我倒是想问大嫂怎么了?”   大嫂?这个令人讨厌的称呼,呵!憬儿无语,愣愣地看向憧儿,只见她妆色浓艳,却一副冷脸,好像憬儿大大地亏欠了她似的。   “你别装无辜。早知道你心机如此深重,当初我便不该救你。任你饿死在我家门前,也好过今天被你算计。”憧儿一点儿都不顾及憬儿太子妃的身份,恶语相向。   “你这是什么意思?”憧儿的话令憬儿颇为不爽,憬儿莫名其妙挨了一通指责,心里暗暗窝火。   “哼,我什么意思?”憧儿不屑于看向憬儿,只冷言冷语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姐妹情深,你我本就不是什么亲人!”   “嘘!”憬儿慌张地四下看看,一本正经地说:“可不能胡说!”她凑近憧儿耳畔,放低了声音,又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万万说不得!”   “你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都敢跟我抢男人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大不了捅到太子那里去,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憧儿红着眼睛,呼吸急促,显然气得厉害。   憬儿一脸无奈,心想:一个秋婵不消停就够受的,你又来添乱,我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招惹了你们这些活祖宗?!   “你别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我,我不吃你这一套!”憧儿怒目瞅了憬儿一眼。   憬儿无言叹息,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憧儿。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得罪你了!”憬儿心里憋屈成一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按着什么心,你勾引我们二皇子是几个意思?”憧儿直言不讳,直接把憬儿推到了不仁不义不要脸的境地。   “呵!”憬儿撇嘴:“胡说八道!”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你若没做,他们怎么会说?”憧儿理直气壮,认准了是憬儿理亏。   “他们?他们是谁们?你信他们,不信我?”憬儿挑眉,和颜反问。   憧儿却拍起桌子,紧紧皱着眉头,一副“你别不知好歹”的神情,气愤道:“我信你?!你让我如何信你?!二皇子他处处为你着想……”   “那你去找他啊!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处处念着他!”憬儿用力拍桌子,声音比憧儿大,桌上的茶碗震得几乎跳起来。   “你别赚了便宜还卖乖!”憧儿更加烦怒。   “呵!”憬儿翻了个白眼,好似在说“你别没事找事”,冷哼两声,接着道:“我赚什么便宜?!我哪有便宜可赚!”   “你别忘了,你最落魄的时候是我扶了你一把,你别不知感恩!”憧儿手舞足蹈比划着。   “哼!你也别忘了,若不是我,你今天怎么可能嫁给南轩!”憬儿扭头看向一边,此时,她万分不想看见憧儿那副自以为是、狂傲自大的嘴脸。   憧儿冷哼,继而瞪大了眼睛,指着憬儿,道:“南轩是你叫的吗?”   憬儿无缘由地受了一顿窝囊气,自然不再顾及什么姐妹情,她正恼火,毫不客气道:“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你管得着吗?”   “你!”憧儿气得直跺脚。   憬儿嘴角微撇:“我怎么了?你想怎么着?!”   憧儿见说不过憬儿,便琢磨着揭她的短处,戳她的痛处。   憧儿沉默片刻,就在憬儿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将以自己的胜利告终时,憧儿突然冷笑道:“你活该!活该太子不爱你,活该太子娶了侧妃!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闭上你的臭嘴!你家二皇子到处拈花惹草,你以后的日子——哼——有你受的!”憬儿几乎失去理智,憧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装了电动马达,跳进她的耳朵,蹦到她的心里,震动着她全身的血管,沸腾、躁动、狂热、愤怒不安!   “你胡说!”憧儿先是皱眉否认,旋即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缓缓道:“我看你是嫉妒二皇子对我好,你小心眼,你不要脸!”   “你再给我说一句?!”憬儿抄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憧儿被憬儿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说话的底气显然有些不足。   “你别以为你是富家小姐,就了不起!”   “你别以为你是太子妃就了不起!我秦憧儿可不是好惹的,小心我将你的事情抖给太子知道!”憧儿威胁说。   “你去说啊!你有本事去抖啊!反正我是活腻了,你若是也不想活了,正好给我陪葬!还有你们全家,你们秦家全家给我陪葬,你去说啊!”憬儿逼近憧儿,不让她一分。   “你!”憧儿被镇住了,只觉得双手发抖,说不出话。   “哼!”   憧儿气得浑身难受,恨不得将憬儿摁在地上暴打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憧儿一把揪起憬儿的领子,憬儿亦不怕她,捏住她的手,厉声道:“你想干嘛?”   “你去死吧!”憧儿顺势推了憬儿一把,憬儿踉跄倒退了两步。   “你敢推我!”憬儿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处处让着你,你竟然这样对我,我凭什么继续让着你!   憬儿反推了回去,憧儿丝毫不怯,一把拿起身旁的板凳,扔向了憬儿。   憬儿一时没有防备,正巧被打中,又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稳,撂倒在地上。   憧儿见状不好,并没有上前搀扶,而是“哼”了一声匆匆离去。   楮桃听见憬儿“哎呀”喊叫,急忙冲进房间将憬儿扶起。   憬儿气不过,紧跟着追了出去。憧儿还没有走出院落,回过头见憬儿赶了上来,二话没说,就狠狠将她推到树上。憬儿猛地撞向树干,脑袋“嗡嗡”作响,未待反应过来,便昏了过去。   “太子妃!快来人啊!”楮桃大声叫喊,宋溪闻声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宋溪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大声对憧儿喊道:“快去叫郎中!”   “不关我的事!”憧儿愣在一边,略显慌张。   宋溪怒视着憧儿,恨不得把她吃了。   憧儿欲离去,宋溪拦着她不让走。   “你闪开,你凭什么拦着我!”憧儿端着架子,恶狠狠地看着宋溪。宋溪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饶不了你”的样子,厉声道:“是不是你推的?”   憧儿没有否认,不说话,侧目看向天空。   “太子妃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   憧儿又低眉看了看倒在树边的憬儿,轻哼一声,道:“死不了!”   “你!”宋溪的手已举在半空,憧儿往后缩了一步,并不认错,反倒一副有理的样子,道:“怎么,你想打我啊?!你打啊!”   宋溪一时拿她无可奈何,便不与她计较,但始终不肯放她走。   楮桃一方面叫了郎中,另一方面赶忙通知了太子。   朔宸听闻憬儿出事,焦急地赶了过来,方见憧儿与宋溪对峙。   “憬儿!”朔宸蹲下来,轻轻拍打着憬儿的脸,憬儿没有反应。   “太子,是二皇子的侧妃,将太子妃推倒了。”宋溪趁机告状。憧儿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宋溪一眼,复又偷偷瞄向朔宸,只见他正怒目盯着她,接着便是一句:“把她关起来!”   朔宸毫不客气。憧儿慌了神。   “凭什么?等等,听我解释……”   憧儿欲反驳,但没人给她机会。随即宋溪将她带了出去,关在某房间。   朔宸将憬儿横抱起来,三步并两步进了屋。   不一会儿,郎中到了。   郎中见又是太子妃有事,不禁捏了一把汗,心想:我的祖奶奶,回头我给您烧八辈子高香,但求您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有事!    ☆、第四十五章·追究   郎中看过之后,坦言憬儿的伤并无大碍。   不久,憬儿便醒了。   “你怎么样?”朔宸轻声问道。   憬儿头脑清醒,只微微觉得有些晕,见朔宸正俯身焦急地看着她,她轻声道了句“没事”。   “真的没事?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朔宸紧蹙着眉,关心流露。   憬儿抬手扶着额头,低声说:“有点晕,没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朔宸瞬时冷眼看向郎中。   郎中擦了把汗,摆手道:“回太子,没事,正常,休息休息就好了。”   朔宸还是不放心,硬是要求郎中多开些滋补的药。   “不用了。”一想到接下来的大把日子又要跟汤药对抗,憬儿连忙拒绝。   当然,拒绝无效,朔宸执意要她补,她就只能补。   朔宸略多坐了一会儿,见憬儿果真无大碍,便离开了。想到憧儿还在府上关着,他随即派人去通知南轩亲自来领人。   南轩听闻憧儿被扣在太子府,心中一阵纠结:出了什么事?   他匆匆赶到太子府,见朔宸正坐在堂厅里喝茶,径直走上前,站定,语气平和道:“大哥,不知憧儿何事得罪了大哥?还请大哥原谅!”   朔宸冷哼一声,放下茶碗,瞄了南轩一眼,幽幽说道:“二弟不关心弟媳此刻怎样,一上来就求原谅,看来是铁定认为弟媳有错了?!”他稍微停顿,继续道:“诶,不会是二弟指使她这么做的吧?呦呦呦,那可真是——不好。”   “大哥说得哪里的话,我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又怎会是我指使?憧儿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以致大哥将她扣在府上?”南轩一直站着,如此情境,朔宸没请他坐下,他便站着为好。   “再怎么说,憬儿是你们的大嫂,还是憧儿的妹妹,我不管她们姐妹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她推倒憬儿就是不对!”朔宸突然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南轩听得一头雾水:憧儿和憬儿起了冲突,还把憬儿推倒了,怎么可能?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憧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不会主动伤人。”   “呵,你的意思是憬儿不讲理,是憬儿先推了憧儿?”   “不是。我是说——”   “你不用说了”朔宸抬手作出制止的动作,转而吩咐下人,道:“来人,把二皇子的侧妃请过来!”   再见之时,憧儿略显憔悴,内心经历了一番煎熬,还有些愤愤不平。   “二皇子。”憧儿一见到南轩,立马扑向他的怀里,南轩倒退一步,只是拉了拉她的手,给她喂下一粒“定心丸”:“有我在,没事。”   “你问她,她做了什么!”朔宸指着憧儿,看向南轩说。   憧儿撅着嘴,一脸委屈,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我不是有意的。”   憧儿偷偷抬头看了眼南轩,南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愠色,他轻声对她道:“太子说,你推倒了太子妃,是真的吗?”   “憬儿之前也有推我啊,我都要走了,她还非要追着我继续闹。”憧儿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接着小声说:“她只是轻轻撞了一下树干,不会有大事的。”   朔宸闻言猛地拍了下桌子,抓起茶碗就想扔出去,但想到憬儿说过讨厌他摔茶碗,便又轻轻放回桌上。   憧儿见状吓得一哆嗦,随即缩到南轩身后。太子的坏脾气她之前来看憬儿的时候也略见识过一二,她心中不服,面上却万万不敢惹他。   南轩转身拉住憧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接着回头问向朔宸:“大嫂现在如何了?”   “郎中看过了,开了调补的药,头还晕着。”朔宸微微蹙眉,一本正经道。   听朔宸这样说,南轩暗暗猜想憬儿并无大碍,心中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道:“是我管教无方,我代憧儿在此向太子道歉。”   朔宸还未说什么,憧儿先挡在前面,一副将赴刀山火海的架势,冲朔宸道:“不关二皇子的事,是我不对,要打要罚,悉听太子处置。”   “哼”,朔宸轻叹一声,一时无言。他没想打谁罚谁,只是想让憧儿长个记性,不要再对憬儿无礼。   至于她们姐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兄弟二人无一将此事摆到面上说——女人的事,知道的越多越烦。   “算了,你把她带回去吧。”朔宸不耐烦地对南轩说,南轩鞠躬道了句“谢大哥”,便拉着愣住的憧儿离开了。   憧儿一路没敢说话,心里却不免憋闷,毕竟关于流言,她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里,原以为南轩会对她大加训斥,没想到他依旧温柔道:“吓着你了,没事吧?”   憧儿摇了摇头,突然抱住南轩,哭了起来。   “好了,不哭。还说没事,这能叫没事吗?”南轩轻轻抚摸着憧儿的头,憧儿捶打着他的后背,小声嘟囔,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憬儿?”   南轩心中一震,旋即猜到了憧儿与憬儿起冲突的原因:一定有哪个不知死活、不怕事大、不安好心的人在背后嚼舌根!   “怎么会!”南轩放开憧儿,拉她在桌边坐下,接着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道:“我既然娶了你,自然会对你好。你呢,乖乖在府里待着,若是无聊了,就让丫鬟们陪你玩,但绝对不能听那些不安好心的人胡说八道,知道吗?”   憧儿点了点头,脸上的委屈并没有散去,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一切只是别有用心的人的胡言乱语。   “好了,不哭了,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听说了什么?”南轩双手摁着憧儿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们说憬儿——憬儿以前——以前和你——你们暧昧不清。”憧儿吞吞吐吐道,边说边注意南轩的表情,生怕得罪于他,怕他讨厌她,怕他发脾气。   南轩只是挑了挑眉毛,饶有趣味地“诶”了一声,语气平和地说出“胡说八道”四个字。   憧儿心“砰砰”跳得急,又赘了一句:“我是听青杏说的。”青杏是伺候憧儿的小丫头,流言就是她在憧儿的授意下去暗暗打听的。   “青杏?”南轩微皱眉头,嘴角上扬,叹了口气,冲身边人道:“去把她找来。”   “憧儿,你要知道,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定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编出来,故意挑拨我与大哥之间的关系的,加上你们姐妹,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你万万信不得。”南轩与憧儿解释,希望她能明白其间的利害,憧儿闻言轻轻点头。   不一会儿,青杏被带到了南轩和憧儿面前,可怜的小丫头并不知道憧儿惹了祸,只是恭恭敬敬行了礼,跪在地上,没人让她起来,便一直跪着。   “你是青杏?”南轩道。   青杏应了声“是”,接着略抬头看了南轩一眼,旋即低下头去。   “嗯,有点儿印象。”南轩笑了笑,直言问到:“听说你在背后瞎说主子间的事?”   青杏先是一愣,甚是惊恐地看向憧儿,接着又看向南轩,道:“二皇子恕罪!话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南轩可不管什么别人,他只管将话传到憧儿耳朵里的人。   “二皇子,青杏她还小,求您饶她一回吧。”憧儿见状不好,开始为青杏求情。   “还小——还小就知道议论主子了,留着大了还了得?”南轩语气平和,像是说着极寻常的话,一点儿都不像教训人,但憧儿隐隐感觉到——他生气了。   “二皇子饶命,二皇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青杏扑倒在地上,哭着恳求。   “来人,带下去,交给李嬷嬷管教!”南轩如是吩咐,憧儿听了松了口气,心想:只是管教而已,还好。可她并不知道交到李嬷嬷手里的人,多半好不了,青杏恐怕有去无回。   相比之下,青杏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任凭别人将她拖了出去。她既能打听到主子间的密事,便早也听说过李嬷嬷的厉害。   “好了,憧儿,我不怪你,回去休息吧。”南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冷厉,然而憧儿没有注意到。   “是。”憧儿轻声应着,缓缓退了出去,心想:二皇子到底是疼爱我的,并不忍责罚于我。   与此同时,南轩开始思考是什么人故意挑事。他坚信二皇子府里没有人敢嚼舌根,尤其是私下议论他的事。除了府里的人,还有谁知道他与憬儿的事情呢?太子府?想来不可能,太子不是好惹的,憬儿更不可能大肆宣扬。如此说来便只剩下晓轩的人和碎月楼的人。   南轩长叹一口气,想到一个总爱耍小聪明又善妒的女人——楚月,心中已然有数。    ☆、第四十六章·喂药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南轩好几天没有在憧儿的房里睡。憧儿虽心有不满,但不敢表现出来。她一个人呆得烦闷,想与旁人唠叨两句,然而,身边的丫鬟都已换了人,一时还熟悉不起来。   初秋的夜微凉,南轩独自去了碎月楼。   见到南轩,楚月心底一阵惊喜。   “公子当真好久不来看楚月了。”楚月并没有察觉到南轩的异样。   南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扬了扬嘴角。   楚月心里暗暗高兴,以为自己使的小计谋凑效了:他们夫妇闹了不愉快,所以他来找我。   “公子,最近肃封那边很平静,没什么消息,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楚月微微皱眉,神情中有着疑惑、好奇以及些许自豪。   “嗯。”南轩无意与她讨论情报,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看向她,邪魅一笑,道:“你总是有很多方法让我难以忘记你。”   楚月听着欢喜,以为南轩想与她亲近,于是小步走到他跟前,欲坐到他的腿上。   然而,南轩一把推开了她。   她再看向他时,只见他一脸冷厉,眼神锋利得吓人。   “公子,怎么了?”   “我府里的风言风语是不是你找人散播出去的?”南轩直切主题。   楚月并不否认,但也不承认。她低下头,走到床边坐下,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再让我知道你有下次,你就立马给我消失!”南轩的话绝不像开玩笑,楚月听后,心揪得紧紧的,不解他为何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楚月忍着眼泪,不看向南轩,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你嫌我来得少,心里不舒服。但是,你得理解我,是不是?”南轩缓下语气,开始解释、安慰。   楚月仰头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了流出,半天才道:“是。”   “肃封那边平静,正好你可以好好休息。”南轩走到床前,充满爱意地轻轻抚摸楚月的头,道:“我有空再来看你。”   见楚月不说话,南轩准备离开,刚迈出两步,楚月突然叫住他:“公子,楚月有话要说。”   “说吧。”南轩回过头,就桌边坐下。   “对于公子来说,楚月越有用,公子才会越喜欢,是不是?”楚月含泪说道。   南轩抿嘴一笑,说:“你怎样我都喜欢。”   “可是,不会只喜欢我一个人,对不对?”楚月眉头紧蹙,眼神里失望与希望交错。   南轩纠结着沉默了极短的时间,回答了一个字:“对!”   “嗯。公子回去吧。”楚月仿佛听得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却依旧哽咽,道:“记得常来,不是为我,而是——此时肃封平静,总让我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南轩看了看楚月,心情有些复杂,想解释又觉得多说无益,最后只道:“好。早点休息。”   南轩走后,楚月的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觉得心里好苦,难以名状的苦;她寻不到摆脱痛苦的良方,又离不开痛苦的源头;她只能承受。   不一会儿,琉霜进了屋,她弱弱地问向楚月:“小姐,刘大人的事,有没有跟公子提起?”   “没有。”楚月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气,道:“我想睡了,不要打扰我。”   “可是,待会儿还有一曲……”   楚月泪眼婆娑,轻声说:“你去跟老崔说,就说我不舒服。”   “好。小姐好好休息。”楚月的样子让琉霜很是担心,然而,她也只能担心,除了推掉一会儿的演出,她帮不了任何。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另一边,朔宸亲自监督憬儿吃补药。   “唉!”憬儿一看到汤药,就重重叹气。   “怎么,本太子亲自喂你吃药,你还不高兴?”朔宸端着药碗,盛了一勺汤递到憬儿嘴边。   憬儿好想说一句“谁稀罕”,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实际暖暖的。她小口一抿,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接着道:“可是,我并不需要补啊!”   “本太子是为你好!”朔宸撇嘴一笑,又盛了一勺药。   憬儿不喝,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去为找你的侧妃吧!”   “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往外推?”朔宸旋即将药勺硬往憬儿嘴里塞。   憬儿拿起帕子一边擦着洒出的汤药,一边学着朔宸的语气道:“本太子妃是为你好!”   “我看你是补药吃得少了,整个人都不清醒,看来有必要让张郎中给你多开点药。”   朔宸话音刚落,憬儿一副逗乐的样子,瞪大了眼睛问:“那个郎中姓张啊?”   “怎么,不行啊?这有什么好笑的?”朔宸一本正经,不解憬儿缘何发笑。憬儿却“噗嗤”一声笑得厉害,边笑边道:“你不觉得你叫他张郎中,蟑螂——中,很搞笑吗?”   朔宸僵硬一笑,显然他不觉得有趣。   “那叫他老张好了。”朔宸说着又给憬儿喂药:“来,快点把老蟑螂给你开的药喝掉。”   “哈哈哈。”憬儿憋不住大笑起来。恰此时,楮桃敲门进来,打破了欢乐的场面。   “太子,太子妃。侧妃娘娘身边的锦棠来了。”   “什么事?”听是秋婵身边的人,朔宸眉头一紧,隐隐觉得心烦。   “回太子,锦棠只说有急事要见太子。”   “那让她进来吧。”   锦棠一进门,先偷瞄了一眼倚坐在床上的憬儿,接着低下头,对朔宸道:“启禀太子,徐侧妃突然身体不适,还请太子过去看看。”   “突然身体不适?”   “回太子,侧妃她——突然心口痛。”锦棠目光飘忽。憬儿暗笑,紧接着道:“这么巧?我也心口痛。”   朔宸闻言瞅了憬儿一眼,好像在说:你不是头痛吗?   憬儿旋即皱眉,捂住心口,假装痛苦,不一会儿又恢复正常,笑了笑,对朔宸道:“我开玩笑的。人家都来请你了,你还是快点去看看吧。这药我自己喝。”   憬儿尽显大度,不仅大度,而且“好心”,她接着吩咐楮桃,道:“对了,楮桃,去请老张到侧妃妹妹那里看看,心口痛可不是小病,耽误不得。”   朔宸嘴角微挑,对锦棠道:“好。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锦棠未再多言,退了出去。楮桃看向憬儿,憬儿冲她点点头,她便去找老张了。   楮桃一走憬儿便对朔宸讲:“你快点儿走吧,还在这儿做什么?”   “你把药喝完我再走。”朔宸并不想走,他料定秋婵无事。   “好吧。”憬儿一把抢过朔宸手中的药碗,“咕咚咕咚”两口喝下,然后将药碗倒过来,道:“好了,干了,你可以走了。”   朔宸无奈地撇撇嘴,起身又道:“你先别睡,我待会儿再来。”   “我可不想等你。”憬儿将头扭向一边,俏皮地说道。   “我真的会来。”朔宸坚定地说。   “你走吧。”   憬儿这般催促,朔宸只好“顺”着她。   朔宸走后,憬儿轻哼一声,心想:鬼也看得出来,秋婵八成没病,人家那么急切地想见你,你哪有不去的道理!想是这样想,但感觉上仍然不爽;不说吃醋不吃醋,光凭之前秋婵对她那般态度,她就不想让秋婵得了便宜。   秋阁里,秋婵侧卧于床上,面朝里侧,朔宸径直走到床前,轻声道:“秋婵。”   “宸,你来了。”朔宸就床边坐下,秋婵起身一下子抱住了他。   “你怎么样了?锦棠说你心口疼。”朔宸轻声问。   “还好,许是想你想的。”秋婵撒娇道。   自成亲以来,朔宸还没有在秋阁过夜过。一想到憬儿在她的新婚之夜突然病倒,坏她好事,秋婵便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不过憬儿当时是真病,而她此时是装病。   “你到底真的心口疼还是假的?”朔宸推开怀里的人儿,不耐烦地问。   “真的。”秋婵故作痛苦状,然而,朔宸不再相信。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真的。”   秋婵不再假装,直言道:“宸,你到底是因为以前的事还是因为秦憬儿才疏远我?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爱我一次?”   她突然吻向朔宸,朔宸却推开了她:“失心疯了吧你!”   一想到旧时她对他的“欺骗”,他的火气就蹿了上来。   秋婵愣在床上,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竟然说我失心疯?!   原来的他从来不会对她这般语气。   “没事,你睡吧。”朔宸撂下一句话,起身离去。   他刚走出秋阁,楮桃便带着老张来了。   “太子——”老张恭敬行礼。   朔宸冷冷道了句:“不用看了,回去吧!”    ☆、第四十七章·夜谈   张郎中一头雾水,心想:大半夜匆匆忙忙把我叫来,门都没进怎么就不让看了?难不成嫌我医术不行,要把我轰走?   张郎中想起上次被撵走的醉酒郎中,心有余悸,后背不觉冒出一层冷汗。   可是疑惑归疑惑,既然太子说不用看了,那便不能看了。   张郎中唯唯诺诺,连声应是,紧跟着朔宸疾步离开。   “太子若无别的吩咐,小的就先退下了。”出了秋阁,张郎中小心翼翼地说,声音微微颤抖。   朔宸摆手以示同意,张郎中轻拭额头的汗珠,方松了一口气。   朔宸立在原地稍有犹豫,最终还是迈向了憬儿的住处。   憬儿尚未睡下,见朔宸来了,故作不耐烦状,道:“你怎么又来了?”   朔宸没说话,轻轻叹气,径直坐到憬儿身边,拉起她的手。紧跟着朔宸回来的楮桃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关了门。   “干什么?”憬儿猛地抽回手,一脸戒备地看着朔宸。   “你是我的太子妃,我拉你的手,都不行吗?”朔宸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憬儿无意与他争吵,只是如蚊子声般说道:“去拉你的旧情人嘛。”   “你吃醋了?”朔宸虽没听清憬儿的话,但见她神色失落,便已猜测她是因为秋婵的事而不高兴。   “没有。我只有在吃饺子的时候吃醋。”憬儿佯装正经,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憬儿——”朔宸欲言又止。   憬儿疑惑,他向来甚少叫她的名字。“怎么?”   “对不起。”朔宸突然向憬儿道歉,连他自己都搞不懂是为什么。说完这三个字,他不禁问自己: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我为什么要道歉?   “啊哈?”憬儿听到朔宸生硬的语气,感觉比“老蟑螂”的梗还要搞笑。   她忍不住咧嘴笑着,问:“你没事吧?徐秋婵心口疼,疼得你失心疯了?”   朔宸自认为一本正经的道歉,得到的却是憬儿如此不在乎、不正经的回应,他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严肃地看向憬儿,面色冷厉,憬儿见状不好意思再笑,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试探着道:“喂,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她好奇好久了。   朔宸没有拒绝,更没有生气,同样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没什么好讲的,就是——以前挺好的,后来她嫁去肃封了。”朔宸话锋一转,突然道:“对了,老秦原本是肃封人吧?你小时候在肃封待过吗?”   朔宸这样一问,憬儿霎时就愣住了。肃封?她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去过。该怎么回答?待过还是没待过?   “咳咳!”憬儿犹豫不决,好在突然一阵咳嗽,避过了这个话题。   朔宸连忙询问:“没事吧?”   “还好。”憬儿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道:“定是老强的药太猛了,补得我上火了。”   “老强?”朔宸听不懂,呆呆地看着憬儿,样子甚是可爱,憬儿不禁掩嘴偷笑,接着道:“就是老蟑螂啊!”   “你是说那个郎中吗?”朔宸微微蹙眉,叹道:“你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   憬儿止住笑,说:“好玩嘛!在我们那里,有的人管蟑螂叫小强。”憬儿说完便后悔,感觉无意间暴露了自己并不是这里的人。   然而朔宸根本不可能知道憬儿来自“异空”,在他看来,“那里”是指老秦的故乡——肃封。   “你们那里?这么说来,你以前在肃封喽?”朔宸若有所思,接着道:“怪不得之前他们告诉我,老秦头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却冒出两个。”   朔宸这样说,憬儿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怀疑她来历不明就好。但她的心里隐隐发虚,害怕再说下去会露出破绽,所以沉默不言。   其实她也好奇过,像朔宸这种人,手下的情报工作者定然不少,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她是秦家在门口捡的呢?   其实并非无人提起,且朔宸旁敲侧击甚至软硬兼施地问过秦逸约,然而秦逸约早就备好了一套说辞,说憬儿是他早年在肃封时与别的女人生的。憬儿之所以倒在秦家门口;是因为寻亲路上一路艰苦,疲累不堪,体力不支。   本来朔宸有派人去查证,只不过事情牵扯肃封,没有那么容易办,一直以来都没有消息。   “问你一件事可以吗?”憬儿小心翼翼地看向朔宸,见他点头,她接着道:“你——为什么娶我啊?”   朔宸微微一笑,没有回避话题,坦言道:“因为父皇催我成家。”   “那为什么娶我?为什么不是别人?”憬儿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抵着胳膊,巴巴地望着朔宸。朔宸则坐在床沿上,侧过脸看向憬儿,他轻挑眉毛,道:“一般王公大臣家的小姐我都看不上。”   哦,看不上?那就是说看上我了?不对呀!憬儿皱眉,一脸不解,道:“你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看上我?”   “我没说看上你啊!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娶你。”憬儿更是疑惑,朔宸接着道:“娶之前见面,很有可能就不想娶了。先娶后见,万一就看上了呢?”   “呵,神逻辑!”憬儿撇嘴冷哼。   朔宸补充说:“再说,你们秦家富有,于我有利。”   憬儿翻了个白眼,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是太子耶,难不成缺钱?”   朔宸转了转眼珠,悠悠道:“现在不缺,不代表将来不缺。”   朔宸的话,憬儿不能完全理解,她只当作是权钱联盟的意思。   “你喜欢徐秋婵吗?”憬儿突然道。   朔宸并没有因为憬儿问一些“过分”的问题而面露不快,今夜,他们相处得甚是平和。   朔宸作回忆状,最终只道四个字:“曾经喜欢。”   “那现在呢?”憬儿追问。   “反正都娶了,喜欢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朔宸眉峰微聚,没有正面回答。   “有。”憬儿略显失望,接着又问:“那——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呢?”   “你觉得呢?”朔宸饶有趣味地看着憬儿,憬儿摇摇头,直言:“没有。”   朔宸立马作出一副受冤枉的表情,说:“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大晚上都来陪你。”   “切!”憬儿不以为然,旋即送给朔宸一枚白眼,道:“明明在吵着不让我睡觉。你若喜欢我,就应该让我好好休息。”   朔宸听了,作恍然大悟状,附和道:“哦,也有道理。”   “你天天限制我的自由,之前还对我那么凶,一看就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憬儿嘟囔着,接着睁大眼睛凑近朔宸,低声问:“诶,你是不是觉得控制别人特别有意思啊?”   “不是,这样和你说吧”,朔宸一本正经道:“你是太子妃,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我——本太子,产生某种影响;但是,你——特别不懂规矩,所以我必须看紧你,尽量不让你对我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大概是他们两个自认识以来,最心平气和、最真实的一次对话。   “哦”,憬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弱弱地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直接和我说让我收敛一点儿不就好了嘛。”   朔宸轻哼一声:“你觉得你那个样子,我和你说了你会听吗?说了有用吗?”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憬儿故作委屈状,接着道:“与其如此麻烦的看着我、限制我,还不如休了我,不是更省时省力省心吗?”   “都说了你们老秦家兴许有用,本太子还没用过呢,岂能现在就把你休了,是不是?”朔宸突然坏笑,身体挪近憬儿,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道:“或者,你若是一直生不出孩子,也可能休掉你。”   憬儿往床的里侧缩了缩。“切。我铁定和你生不出孩子啊!”   朔宸紧跟着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用极具诱惑力的语调说:“这个——关键看你想不想啊,你想吗?”   “离我远点哈,我讨厌有小老婆的人。”憬儿直言快语,顺势将朔宸往外推。   朔宸学着憬儿的语气,一副委屈状,道:“你的意思是怪秋婵喽?”   “怪你!”憬儿的眼里满是嫌怨。接着她又好奇地问:“话说——你娶她是因为什么?余情未了,还是另有图谋?”   “你觉得呢?”朔宸嘴角一挑,并不打算回答。   憬儿笑了笑,眯着眼睛,一副欠揍的样子,道:“你觉得我怎么觉得呢?”   朔宸一拍膝盖,长舒一口气,说:“我觉得我喜欢你,所以不应该打扰你休息,所以你还是乖乖睡觉吧,我走了。”他边说边下床穿鞋,憬儿则暗暗觉得意犹未尽。寂寞的深夜,还是有人陪着聊天好,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第四十八章·花好   深夜谈话之后,朔宸好似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去看过憬儿。   憬儿偶尔在府里转悠,故意路过朔宸的书房、寝室,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憬儿疑惑。秋婵更加疑惑。   好在锦棠打听得知,太子近日忙于中秋宫宴之事,不仅秋婵见不到他,太子妃同样见不到他。秋婵这才觉得安心些。   中秋节前夕,憬儿听宋溪说朔宸终于回府,于是匆忙出来见他,怎料,秋婵更快一步,早得了消息在府门口候着,朔宸一回来便被她拉着去了秋阁,说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憬儿心有不甘,于是前往秋阁“搞破坏”。   “咳咳”,朔宸与秋婵正在花架下嬉笑聊天,憬儿径直走进秋阁院里,柔声细语道:“太子回来了!”   朔宸闻声转身,见是憬儿来了,心中不胜欢喜。相反,秋蝉瞬时冷下脸来,瞥了一眼憬儿,旋即又端出一副贤惠模样,笑着道:“姐姐,你来了。妹妹正与太子说呢,这草突然开了花,你看,多漂亮。”   憬儿方注意到,石桌之上置了一盆花,火红的颜色,甚是靓丽。   “咦”,她再仔细一瞧,不禁蹙眉惊叹:“这花盆不是先前养怪草的那个吗?”   憬儿抬头看向朔宸,心想:你的宝贝“三年”难不成——死了?   朔宸点了点头,指着盛开的大红花簇,道:“这就是‘三年’。”   “嗯?”憬儿一脸的不敢相信,原来那颗三种颜色的环形怪草怎会变成一朵大红花?   “叶子呢?”此时的花,只有笔挺的短杆支撑着硕大的红色花球,没有绿叶。   “掉没了。”朔宸接着道:“你之前不是见过嘛,‘三年’刚开始掉叶子的时候,你还说它快不行了,记得吗?原来它是要开花呀,你看,真的很好看。秋天难得见到这般漂亮的颜色。”   “呵呵,我看像‘一丈红’。”憬儿冷冷地道。   “什么?”朔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笑容依旧。   秋婵听见憬儿和‘三年’有一段熟悉的过往,心里觉得不爽,暗叹:这女人竟然说它快不行了!它曾经可是我和朔宸的宝贝,说它不行了是什么意思?诅咒我还是诅咒太子?   秋婵越想越气。她堂堂将军府家的小姐,不管有着怎样不堪的过往,也轮不到一个异乡商贾家的女儿对她冷嘲热讽。   秋婵的怨气压在心里,表面上依旧一团和气,她凑近憬儿跟前,仿佛与憬儿甚是熟络,微笑着道:“姐姐,这花开了可是个好兆头。谁能想到一株奇怪的小草能开出这么漂亮的花呢!想必姐姐初见它的时候,它定丑陋弱小,其实,妹妹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更丑更小。那是三年前,妹妹与太子一同上山游玩——”秋婵面带娇羞,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看了看朔宸,又道:“那时我们真是傻,放着湖光山色不赏,偏偏在山间寻什么奇花异草。后来我们无意间发现了它,我说它可爱,宸哥便把它带了回来。真没想到它还能开花。”   憬儿假装听不懂秋婵的炫耀,刻意附和道:“是呀,之前看它那个怪样子,还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开花。话说回来,这花真漂亮,就是不知道香不香?”   憬儿说着便将鼻子凑近花簇,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她跳出去半米远,掩着鼻子,皱紧着眉头,一脸嫌弃,道:“啊,真臭!”   秋婵质疑,凑上前用手优雅地扇了扇风,轻轻嗅了嗅,道:“没有啊!”   “你那样闻不到的。”憬儿往后仰着身子,伸长了胳膊,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花簇,道:“现在闻到了吧?真的很难闻。”   果然,一阵难以形容的怪味扑面而来,朔宸不由得倒退两步,秋婵也随之跟着后退。   “确实,好难闻。”朔宸掩着鼻子,如是说。   秋婵则甚为不悦,她觉得憬儿是在故意搞破坏。   “花好看有什么用!碰不得,越碰越臭!”憬儿说着又拍打了两下火红的花瓣。   秋婵侧目看了看憬儿,目光复杂,好似在说“小心打掉了花瓣”!   憬儿撇嘴一笑,早已看透秋婵的心思。她装作不懂的样子,再一次去碰“三年”,心想:我冒着被臭死的危险触碰它,我容易吗?   花瓣没有掉,依旧结结实实,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它毫不留情地开始了自我毁灭。原本水嫩充盈的花瓣迅速脱水干瘪,不一会儿,便由火红的颜色变为灰烬的颜色。   三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秋婵再一次瞪向憬儿。   憬儿摊手,笑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轻轻一碰。许是它颜色如火,所以自我燃烧成了灰烬吧。”   “哼!”秋婵拉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算了,早晚要枯萎的,反正花都看过了。再说,‘三年’本来就很奇怪,突然开花,突然凋零,像它的作派。”朔宸道,他并没有因为“三年”的突然毁灭而倍感悲伤。   “它没有凋落啊,它只是干瘪了,看,它还结实着呢!”憬儿不管秋婵高兴不高兴,说着就去捏那灰黑色的花,果然死死地赖在花杆之上,不肯谢落。   秋婵气鼓鼓地看向朔宸,眼睛里满是委屈,低声道:“宸,你不是很喜欢它吗?它没了。”   朔宸正欲出言安慰,憬儿抢先,乐呵呵道:“死不了。看它这样子,八成是休眠了。说不定明年又开始长叶子了。”   “憬儿说的对。秋婵,不要伤心了。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宫。”朔宸试图转移话题。   秋婵忍着委屈,轻声应着“是。”   “太子,妾身那里备了好茶,不如去尝尝?”憬儿见秋婵憋着气,于是又道:“妹妹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不太舒服,我想休息一下。”秋婵推辞。   “哦”,憬儿眼波微转,又道:“妹妹是不是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上次老张来看过吧?怎么样,有没有给妹妹开药啊?”   见秋婵低头不语,憬儿接着说:“看妹妹的样子,像是没有。这个老张,真是可恶,给我开那么多药,又难闻又难喝!也好,想必妹妹的毛病不用药治,只要太子常来妹妹这里,妹妹自然会好的。”   “好了,憬儿,去尝尝你那里的茶吧。”眼看再说下去二人恐吵起来,朔宸忙制止,转而对秋婵道:“秋婵,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语罢便同憬儿一起离开了秋阁。   一出秋阁,憬儿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掩面偷笑。朔宸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憬儿笑着摆了摆手。   “你看你,欺负秋婵就那么高兴吗?!”朔宸并不生气,只是不喜欢憬儿这般前仰后合的笑。   “我哪有欺负她!”憬儿并不承认。   “你没看见她都快哭了吗?”   憬儿突然驻足,撇嘴道:“那你去安慰她好喽!”   朔宸并不想在秋阁久待,亦撇了撇嘴,转而道:“你是真的请我过去喝茶吗?”   憬儿扬起一抹坏笑,脱口而出:“假的。”   “你敢骗我!”朔宸佯装生气。   “切!”憬儿白了朔宸一眼,理直气壮道:“明明是你甘愿被骗好不好!我那里的茶壶茶碗见到你就害怕,你觉得我会请你去喝茶吗?话说,你还得谢谢我!”   “我谢你?谢你什么?”朔宸微微蹙眉,不解。   “刚刚你分明不想在秋阁久待,是我冒着得罪你小老婆的危险,把你从美人坑里捞上来,你当然得谢我!”憬儿一副得意的样子,顺手扯下一片枫叶,拿在手里把玩。   朔宸冷笑一声,作后悔状,道:“你都说了是美人坑,我当然不想被捞上来……”   憬儿打断了朔宸的话,指着秋阁的方向,嘟着嘴道:“那你回去吧。说不定现在她正气得摔茶碗呢,你们俩正好一起摔!”   正如憬儿所言,此时,秋婵正气得嗓子冒烟。。   “夫人,太子妃实在太可恶了。”锦棠倒了杯水递给秋婵,秋婵一口饮下,旋即将茶碗重重地扔向地面,道:“她就是个扫把星,她一来我的花就毁了!”   “就是。”锦棠附和着。   秋婵跺脚,气愤道:“我一定是和她八字不合,她一定克我。”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要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受她这份气了!”   秋婵嘴角下拉,紧接着委屈地哭了,锦棠赶忙安慰:“夫人,您别哭了。”   秋婵呜咽道:“我远在肃封时,都没人敢对我这般无礼,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锦棠叹了声气,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凑近秋婵耳畔,道:“夫人,不如您与徐妃娘娘说说,让她帮您想办法。”   秋婵未置可否,陷入沉思。    ☆、第四十九章·月圆   中秋佳节,皇室宗亲以及几位重要的朝臣,携带各自家眷,齐聚宫中;一时间,永宁宫热闹非凡。   宫宴主要分为两部分:首先,众人一同用餐、欣赏歌舞;然后,待酒足饭饱,再到望月台赏月。   日暮时分,朔宸带着憬儿、秋婵姗姗来迟。   来之前,秋婵本打算先去拜访徐妃,如今看来,时间恐不充裕,于是只好先随朔宸、憬儿直接奔赴永宁宫。   三人坐定不久,皇帝在徐妃与西沅公主的陪同下入席。   紧接着众人纷纷进献礼品。   给皇帝送礼向来不是件容易事。送的太差,皇帝会觉得自己不受尊重,送礼者有不敬之意;送得好了也不一定对,如若送了什么连皇帝都没见过的物件,皇帝便觉得送礼者必贪,且恐有不臣之心。于是,宫宴之上的礼品,寻常珠宝居多。   皇帝咳疾严重,因此也有人送名贵药材,只是,但凡送药的,皇帝无一例外,都赏了冷眼。皇帝讳疾忌医,这便是他久病不愈的原因。   送礼结束之后,宴席开始。鼓乐声起,舞姬舞姿曼妙,朝臣、贵族看得不亦乐乎,然而皇帝却没瞧两眼——毕竟他已经看腻了。   皇帝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的太子、皇子的子嗣问题。   于是,没吃几口饭菜,皇帝就开口询问憬儿“可有好事”,憬儿闻言怯怯地看向朔宸。   朔宸坦言憬儿前段时间着了病,身体不适,尚需调养;皇帝随即白了憬儿一眼,转而问向秋婵。   秋婵不知如何应付,隔远看向徐妃,徐妃会意地点点头,柔声道:“咱们太子与太子妃最相亲相爱,太子妃无孕,秋婵怎敢相争。”   这话听得憬儿心里怪怪的,总有几分细思恐极的味道。   皇帝瞬时拉下脸,显然对朔宸只顾儿女私情,不为传宗接代尽心尽力,而颇有不满。   皇帝欲当众责备朔宸,然而,话还没出口,就猛地咳嗽,一咳嗽起来就停不下,直到脸憋得通红。   御医赶到之后,忙给皇帝服下制成的止咳药。不过多时,皇帝的症状有所减轻。   这时,憬儿突然觉得嗓子一阵痛痒,接着也咳嗽起来。皇帝闻声瞅了憬儿一眼,憬儿忙捂住嘴巴,然而,终究憋不住,又咳了两声。   皇帝以为憬儿故意模仿他,嘲笑于他,顿时火冒三丈。他越气,咳嗽就越厉害,越是咳嗽就越说不出话。皇帝狠狠地瞪着憬儿,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咳嗽不止。   御医见状连忙在皇帝的太渊穴下了一针。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咳嗽终于止住,徐妃忙道:“皇上,龙体要紧,臣妾陪你回宫休息吧。”徐妃说着便去搀扶皇帝,皇帝一把推开她,怒“哼”一声,道:“朕没事!”   “朕——”皇帝稍稍平定情绪,又补充说:“朕待会儿还要赏月!”   皇帝龙体欠安,且龙颜不悦,底下便无人再敢发言。   憬儿只觉后背冷飕飕,一方面痛恨自己那几声不识趣的咳嗽,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有一直咳下去。   皇帝吃了几口菜,又琢磨起子嗣的问题。他心想:太子家,暂时不寄希望,那——不知老二家如何。   于是,皇帝指着憧儿问:“你可有好消息?”   憧儿先是一惊,接着“唰”得红了脸。她偷瞄了南轩两眼,继而吞吞吐吐道:“回皇上,还没——没有。”   皇帝听了甚是失望,旋即将西沅公主拉到身边,摸着她的小脸接二连三地叹气。   宴席继续。   席间,憬儿、憧儿互不相望,显然之前的不愉快还未释怀。秋婵隐隐察觉二人不睦,心中暗暗欢喜。   终于,晚宴在略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一众人跟随皇帝、徐妃到了望月台。   望月台约有二层楼高,台面宽敞,视野好,是观天赏月的不二佳地。   “今晚的月亮明啊!”   “今晚的月亮圆啊!”   ……   参加赏月的人没几个有大学问,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赞美,着实无聊。   憬儿遥望明月,心想:如此良辰美景,我要不要吟诗作赋助助兴,也好弥补一下咳嗽犯的错?可是作什么诗呢?   憬儿迅速在脑海中搜罗唐诗宋词,想来想去还是那首穿越常用词——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最应景。   “明月——”憬儿鼓起勇气开口吟诵,不曾想,刚刚说出“明月”二字,皇帝就看向一边道:“刘卿,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憬儿只好闭嘴,紧跟着皇帝的目光偷偷看向那位“刘卿”——刘在玉。   刘在玉是皇帝身边养的一个闲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其人才学一般,但颇爱附庸高雅,平日极其擅长讨好皇帝。皇帝甚是喜欢他。   刘在玉早早做好准备,就等皇帝问他,此刻他会心一笑,拍了拍手,道:“皇上您听。”   紧接着,悠扬的琴声响起,在空旷的高台之上尤为动听。   宫中的曲调皇帝已然听腻,此刻响起的旋律不同于寻常宫曲,皇帝不由得闭上眼睛,微蹙眉心,细细聆听。   与此同时,南轩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化。   琴声中流露的技法,音与音之间转折的处理方式,是那么的熟悉。南轩环视四周,不见弹琴的人,想来那人定藏在望月台上唯一的屋宇——月心阁中。   一曲结束,皇帝睁开眼睛,拍手称好。   “好,好曲儿。朕听了觉得胸中透彻了许多。”皇帝心里还有半句“咳疾也好了大半”,可是他不说,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有病。   “刘卿到哪里请得奇人,弹得如此美妙的悦音?”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赏月的人们心里方放松一些。   “皇上,此人不仅琴弹得好,且人长得——那个美呀!皇上,臣送您的这份礼物,如何?”刘在玉一副谄媚模样,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快叫美人出来让朕瞧瞧!”   刘在玉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接着又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个柔美的身影从月心阁走出,越来越近。   楚月?憬儿看清了眼前的女子,心中不觉一震,继而偷偷看向南轩,只见他嘴角下拉,表情严肃。   “民女楚月,拜见皇上。”楚月行了大礼。   皇帝仔细瞧着她的模样,月光下人见犹怜,心里甚是满意。   徐妃略笑笑,打趣道:“还是刘大人最懂皇上心思。”   皇帝好美色,徐妃早已习惯。她并不在乎皇帝宠爱多少美女,她关心的是自己与西沅的未来,她必须找一棵大树依靠,不,她必须培养一棵大树依靠。   皇帝抱得美人,赏月至此结束。   时候不早,朔宸、憬儿、秋婵留宿东宫;南轩与憧儿亦没有走,在皇帝寝宫不远处的一处宫院住下。   凌晨时分,皇帝酣睡,楚月独自起来,避过摇摇欲睡的守门侍卫,偷偷去见南轩。   南轩也悄悄起床,在宫院外徘徊,心里正想着如何去见楚月,便依稀看到楚月的身影。   二人随即躲到僻静处。   “怎么回事?”南轩心绪不宁,总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楚月淡然一笑,说:“楚月觉得,对二皇子而言,楚月到皇上身边,许会更有用。”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南轩不解,楚月向来听他的话,这次怎么会将那么大的事瞒着他?   楚月挑眉,嘴角带着笑意,道:“若说了,二皇子会同意吗?”   南轩沉默,心中五味杂陈,他的身边究竟还有谁值得无条件信任?   南轩背手而立,表情冷峻,迫切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刘在玉怎么知道你的?”   楚月深吸一口气,看着南轩,悠悠说道:“烟花巷,碎月楼,楚月的名声算是响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轩叹了口气,冷冷说道:“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些做这些!”   “可是我已经做了。”楚月的眼神里失望与希望交错。   “我不会领情的。”南轩对楚月很是失望,从此时起,他们之间恐真的只剩利益关系了。   “楚月不需要二皇子领情。”楚月仰起头,不让泪水流出,哽咽着说:“我只想让你记住我。”   南轩无言,径直离开。二人就这般匆匆见面,又匆匆别离。   南轩心中,不安与愤怒交织。   刘在玉有个儿子叫刘琮,跟着南轩做事,便是晓轩茶馆前厅里那位文人模样的男子。说来他们本该处于同一战线,然而,刘在玉却私自动了南轩的人。   南轩一直觉得自己掌控着全局,不曾想如今却变得被动了。   他回到住处,复又躺下,心里暗暗琢磨:刘在玉,他到底想干什么?   床的里侧,憧儿佯装熟睡,内心颇不宁静。    ☆、第五十零章·明争   第二天一早,秋婵前往徐妃宫中。   徐妃猜测秋婵会来,早已备好秋婵爱吃的糕点等着她。   二人寒暄过后,秋婵望着桌上的食物感叹:“还是姑母对秋婵最好。”说完便开始品尝糕点。   徐妃示意宫女带西沅到外面玩儿,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向秋婵:“秋婵,跟姑母说,是不是太子待你不好?”   秋婵放下糕点,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接着略带委屈道:“太子——待我不算不好,只是……说来都怪那个秦憬儿!”   “怎么了?”徐妃关心而问,担心秋婵在太子府的地位。   “她针对我、讽刺我、嘲弄我,还在我成亲的夜里——装病,让人叫走了太子。”秋婵撅着嘴,眼神里满是烦怨,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语速,放低了声音;毕竟那不是光彩的事情。   “哦?”徐妃皱起了眉头,轻轻叹道:“她看上去胆小、柔弱,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坏心思?”   “哼,她——一肚子坏水,处处与我做对。”秋婵语罢不禁想起昨夜的事情。   昨夜赏月结束之后,朔宸、憬儿、秋婵一起回到东宫。   憬儿想起上次夜宿东宫的事情,开口便道:“东宫就只有一间房能住人,我们三个人恐住不下吧?!”   朔宸闻言撇嘴一笑,话还没开始说,憬儿又道:“不然,我去睡下人房好了,让妹妹陪着太子。”   秋婵以为憬儿不希望她在东宫住,毕竟她深知东宫不可能只有一间房可住,憬儿说自己去下人房,这不明摆着让秋婵难堪吗?   “那怎么行!还是姐姐陪着太子吧。”秋婵抬眼看了看朔宸,朔宸却一直望着憬儿。   “妹妹生来娇贵,睡不得下人房,算了,还是我去吧。”憬儿摊手一笑,接着看向朔宸,朔宸正一副看戏的模样,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这场“女人戏”。   憬儿表现出非一般的“牺牲精神”,秋婵不甘示弱,于是道:“既然姐姐心疼妹妹,那谁也不要去下人房了。我——我去姑母宫里住,姐姐在这里陪着太子吧。”   秋婵低下头,声音中听得出委屈。   朔宸方出言阻拦,道:“你们两个别争了,今晚都在这里,哪都不许去。当我东宫小得连两个女人都住不下吗?”   “总不会你要去下人房吧?”憬儿一脸狐疑,甚至想象了朔宸为了独占下人房而将宫人悉数撵出的场景。   朔宸撇嘴,指向几间屋子,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一人一间房,我还住我原来住的地方。”   憬儿随即望去朔宸指向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蜘蛛结网、蟑螂横行的画面。   “你确定?”憬儿有些排斥,朔宸笑了笑,道:“确定。”   “能住?”   “能住!”朔宸笃定地点点头。   憬儿旋即皱起眉头,说:“上次你不是说,那些房间没有人打扫,里面乱糟糟,不能住人吗?”   朔宸不言,只是笑着,笑着看向憬儿,似乎忘了秋婵。   憬儿撇了撇嘴,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上次你是骗我的,你为了骗我和你同床!你真是——太坏了!”憬儿说着便伸手去打朔宸,朔宸连忙闪躲,笑道:“没有,我没有骗你,最近才打扫的,真的!”   同床,秋婵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一震,说不出的难受。她看着憬儿与朔宸玩笑打闹,心里颇不是滋味。在她的印象中,没有谁敢伸手去打朔宸,哪怕玩闹也不行,朔宸从不允许别人与他这般玩闹。   是他变了吗?为什么他变得温和了,而温和却不是对她?秋婵想不明白,只觉得心里憋屈。她轻轻咳嗽一声,憬儿和朔宸方意识到她的存在,继而停止打闹。   “时候不早了,太子、太子妃还是早些休息吧。”秋婵低声说着,语罢抬头看了看朔宸,眼神中流露着失望、伤感与委屈。   朔宸注意到了这些内容,心中微有异样,但却没说什么。   “太子,秋婵明早想去看望徐妃娘娘,太子和太子妃现行回府,秋婵过后自己回去,怎样?”秋婵又道。   朔宸点了点头,示意同意她去看望徐妃。他略想了想,道:“我们等你一起回去吧。”   “谢太子。”秋婵行礼道谢,微微一笑以示告别,接着走向朔宸指过的屋子。   ……   秋婵觉得,憬儿在她面前故意炫耀,炫耀其与朔宸关系亲密,并以此挖苦秋婵得不到眷顾。   秋婵哀叹,后寄希望于徐妃,道:“姑母,我该怎么办?”   徐妃闻言淡然一笑,说:“秋婵,你不该计较这些小事,你要用你的大度、温柔和体贴来征服太子;如此,太子自然会对你好。”   “道理我也知道,可是,当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总觉得气不过。”秋婵略微停顿,又叹了声气,接着道:“以前的时候,宸哥从未对我冷漠如斯。真不知道是因为秦憬儿,还是因为他依旧介怀当年的事情,他才对我这样!姑母,您说当年的事,我要不要跟他解释?”   “不行!太子与皇上的关系——本就不和睦,你若说了,以太子的脾气——肯定更不听皇上的话,这对我们不利。”徐妃突然紧张起来,甚是严肃地与秋婵说。   最后这一个“我们”,让秋婵一下子意识到:徐妃好话说尽,让皇帝主张将她嫁给朔宸,是为了通过她,与太子战成一线。   秋婵的两次婚姻,都有着政治目的;只不过这一次,她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然而,她想嫁的人,如今似乎不再喜欢她。   秋婵点了点头,不再提当年之事。徐妃拉起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说:“秋婵,你要抓紧时间怀上孩子,知道吗?皇上现在最盼子孙,你一定要争气,你若生了儿子,我们的地位就更稳了,你明白吗?”   秋婵的眼里闪过一瞬无奈,她道:“我也想啊,可是——”她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秋婵犹豫了一下,凑近徐妃耳畔,将朔宸从未与她同床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徐妃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继而道:“为什么?”   “我想,一来因为太子心里有疙瘩;二来,那个秦憬儿,她碍手碍脚,总是装病缠着太子,太子不得空。”秋婵皱着眉头,一提起憬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嫁到太子府有不少时日了,至今都没有怀上,许是怀不上了。”徐妃笑了笑,接着道:“这样看来,你只能先耐心等待。记住,要体现你的大度、宽容、温柔体贴。”   秋婵“嗯”声应着,心绪一转,又道:“对了,姑母,我发现秦憬儿和她姐姐——也就是二皇子的侧妃,她们关系好像不太好。”   “哦,是吗?”徐妃顿了顿,说:“我会差人留意的。还有,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沈御医,就说本宫听说太子妃近来身体欠安,特意让沈御医前去太子府为太子妃调养。”   “沈御医一向照料姑母,怎能让他去给秦憬儿瞧!”秋婵不解,甚至有些愤怒。   “照姑母说的做,姑母自有姑母的道理。还有,在太子面前可不能直呼太子妃的名字,千万不要让人拾了把柄!”徐妃如是叮嘱。   秋婵点头应是,徐妃旋即又吩咐旁人去通知沈御医。   不一会儿,沈御医到了徐妃宫中。秋婵候在外面,待徐妃嘱咐过沈御医,便同他一起回去东宫。   这一边,朔宸和憬儿早已准备好,只要秋婵一回来便即刻回府。   秋婵带着沈御医回来,一见到朔宸就同他道:“太子,徐妃娘娘听闻太子妃身体不适,特意让沈御医跟我们回去,帮太子妃调养身体。”   憬儿在旁一听是徐妃的安排,联想到秋婵与徐妃的关系,觉得不妥,于是连忙拒绝道:“徐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府上已经有老张了,我看就——”   “算了”还没有说出口,朔宸忙拽了拽憬儿的衣袖,憬儿旋即住口,朔宸接着道:“宫里的御医自是比外面的郎中强百倍,你真是要好好谢谢徐妃娘娘!”   憬儿偷瞄着沈御医,显然,在她欲开口拒绝的时候,他脸色瞬间阴沉,在朔宸说完之后,他又霎时转阴为晴。   “小人自当尽心尽力,还请太子妃配合!”沈御医如是说了,憬儿只好应“好”,又道:“那就劳烦沈御医了!”   “秋婵,你看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没有,没有的话,咱们就准备走吧。”朔宸问向秋婵,秋婵摇头,柔声道:“没有了,走吧。”   语罢随即启程。   憬儿万般不乐意,无奈只能顺从,自此,沈御医住进了太子府。    ☆、第五十一章·暗斗   沈御医住进太子府之后,首先查验了用于调养憬儿身体的药方,并对老张进行了批评,而后提出了改进方案。   老张听过沈御医的意见,觉得并无不妥,自然不再坚持;再者,沈御医是宫里来的人,老张不敢得罪。   朔宸知道老张胆小怕事,且认为,某些情况下,胆小怕事并非坏事。至少朔宸可以肯定,就算借给老张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憬儿的药做什么手脚;而沈御医则不然。   为防沈御医于憬儿不利,朔宸将老张叫到一处僻静地,进行一番威逼利诱,要求他盯紧沈御医,且不许让沈御医察觉。   “这这这太难了,我我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怎怎怎敢与宫里的御医作对!”老张闻言,面露为难,结结巴巴道。   “那你敢跟本太子作对?”朔宸冷眼瞪着老张,言辞冷厉。   老张吓得直哆嗦,跪下来求饶,道:“太子殿下,求求您放过我吧,这这这事小人我——真的做不了!”   朔宸微微叹气,背手而立,短暂的沉默后,拜出一副不欲强人所难的样子,道:“算了,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收拾东西回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谢谢,谢太子开恩!”老张声音颤抖,心中却不乏惊喜:太子还是挺好说话的!说到底他不愿也不敢搀和皇室贵族的事情。   “不过,你若走了,太子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传出去,外面的人会不会以为你——”朔宸话说一半,微蹙眉头看向老张,观察着他的脸由惊到喜又到惊。   “啊?”老张听罢略想想,继而瞪大了眼睛,撇清道:“太子妃——她——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呀!”   “估计——外面的人都会以为你医术不精,治得太子妃身体愈来愈差,然后被赶了出去;那时候,想必没人敢找得罪过太子府的人看病吧?”朔宸语罢作思索状,引领老张想象被赶出府之后的下场。   老张“哎呀哎呀”感叹,焦急得原地打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老张妥协,叹了声气,道:“太子殿下,您让小人怎么做?”   朔宸眼睛一亮,嘴角挑起一抹微笑,道:“盯着沈御医,盯人,会吗?”   “盯人?”老张还没有从惶恐中缓过神来,愣愣地点头,连声道:“会会会,盯人,会!会!”   “不仅盯人,药也要盯,懂吗?”朔宸补充说。   “药?药怎么盯?”老张怯怯地看向朔宸,朔宸一副失望的模样,不耐烦道:“仔细看看沈御医给太子妃的药有没有问题,知道了吗?”   “哦”,老张恍然大悟般会心一笑,一本正经道:“方子没问题。”   “药!实际熬的药,不是方子,嗯?”朔宸一把揪住老张的衣领,逐字逐句厉声说道,老张连忙点头:“嗯嗯嗯!”   太子府的药房中,沈御医忙前忙后,配药、称量。老张满怀心事地走进药房,想以“帮忙”为借口“盯着”沈御医,然,沈御医不让他插手。老张只好坐在一旁,手托腮,实打实地死盯着沈御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干嘛老是看着我?”沈御医终于按捺不住,略显气愤地问老张。   老张转了转眼珠,旋即笑呵呵道:“乡下人,没见过宫里的御医,好奇,好奇!”   “哼!”沈御医不屑搭理于他。   “沈御医,您贵姓?”老张起身走近沈御医,与其搭讪。   沈御医闻言以看失心疯患者的姿态打量着老张,冷冷道了句:“姓沈!”   老张闻言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道:“对对对,沈御医,沈御医,当然姓沈,哈哈哈。”   “老沈呐,您这是打算做什么?”老张弯腰凑近沈御医刚下锅的药,使劲儿盯着瞧。   “哼!”沈御医彻底烦了,怒声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庸医!”   老张见状只好闭嘴,心里暗暗琢磨这药得熬多久。   太子让他盯着老沈,且盯着老沈的药,他现在,盯着老沈没问题,可老沈的药他接触不到啊!   怎么办?   老张绞尽脑汁地思考,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老张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药房,悄悄去了憬儿的住处。   他徘徊在院门之外,思量一会儿该如何与太子妃解释。   他心里怕,所以时不时四处张望。宋溪刚好巡逻路过,见老张那副模样,上前逮住,道:“你在太子妃寝院外鬼鬼祟祟的,意欲何为?   “嘘!”老张冒了一身冷汗,见是宋侍卫,才稍稍松口气。他知道,宋侍卫忠于太子,忠于太子妃,于是同他道:“太太太子让我来——来来有事跟太子妃说,不要声张。”   宋溪知道老张一向胆小,不至于耍什么花招,于是代他敲门,带他进了憬儿的院落。   天凉好秋,憬儿正坐在院子里闲看天空。见宋溪“拎”着老张进来,她着实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老张放眼环视一圈,见无旁人,才将太子嘱托一事一五一十相告。   憬儿闻言微微皱眉,不解朔宸缘何如此。他若信不过沈御医,完全可以拒绝徐妃的安排;他既同意将沈御医带回,又为何支派老张“盯着”?   “太子妃娘娘,小人求您一定要健康长安!”老张双手合十暗暗祈祷,憬儿见状微微撇嘴,道:“你来找我就为告诉我此事?”   “不不不,不止!娘娘,待会儿沈御医若是送药来,您喝之前先让小人查看如何?小人在药房,根本接触不到!”老张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说出自己的“好办法”。   憬儿略思片刻,道:“他若执意看着我喝下才走,怎办?”   老张听罢挠了挠头,显然他没有想过这一点。   一旁,楮桃低眉思量,灵机一动,道:“那奴婢就假装不小心把药碗打碎,然后太子妃吩咐沈御医去重新煎药,借此机会,老张郎中再查看残药残碗,如何?”   “不妨一试。”老张点头同意。   憬儿暗暗叹气,想不到如今要防人至此地步。    ☆、第五十二章·虚惊   一个时辰后,沈御医亲自送药到憬儿的院落。   听到敲击院门的声音,老张旋即躲进了一旁的屋子。   憬儿依旧坐在树下仰望天空,楮桃去开门。沈御医走到憬儿跟前,微微躬身行礼,面带和气,道:“太子妃,调养的汤药好了,请您服用。”   憬儿闻声收回视线,瞥向沈御医,嘴角一挑,“赏”了他与老张平等的称呼:“老沈来了!”   沈御医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老沈?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徐妃撑腰,沈御医并不惧怕憬儿。但,此次住进太子府,他带着徐妃安排的任务,没有什么比完成任务更重要;他只好忍下心中不悦,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楮桃接过药碗,放在憬儿身旁的石桌上。   憬儿侧目瞅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心中一阵犯呕,她猛地吞咽口水,余光观察着沈御医的表情,过了一会儿道:“先搁那儿凉着,我待会儿再喝。”   沈御医转着眼珠,迅速反应,说:“药已经凉过了,还请太子妃尽快服用。”   “我什么时候喝药还要你管?”憬儿面生愠色,端出太子妃的架子来。   原以为沈御医会继续坚持,没想到他见状连声说“不”,旋即退了出去。   楮桃忙把门关好,老张探头探脑地从屋子里出来。   憬儿把药端起来闻了闻,然后递给老张,道:“老张,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老张接过药,先看后闻,接着抿了一小口尝了尝,又细细琢磨一番,摇着头说:“没有问题。”   “没有就好!”憬儿撇嘴一笑,稍稍安心,但到底没敢喝那碗药。   每次送药都要让老张“盯”药盯半天,总是这般,甚为麻烦。如此几日下来,憬儿觉得有必要找朔宸聊聊清楚。   朔宸听了之后,沉默良久,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思考对策。   “既然他不看着你喝药,你不喝便是。”朔宸严肃地说,这便是他想了半天得出的方案,憬儿颇感失望,皱着眉头道:“是。但我总觉得沈御医待在府里——是个隐患。”   “是何隐患?”   “说不清楚,感觉——”   “不要感觉了,小心些便是。徐妃娘娘不过是替父皇担心子嗣问题。”憬儿的话没有说完,朔宸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轻声道:“你若是快点怀上孩子,沈御医就回去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憬儿挣脱他的怀抱,略显怒意,想了想又道:“徐妃娘娘当然希望怀上孩子的秋婵,她们巴不得我没孩子呢!”   朔宸似乎没有将憬儿的话听进耳里,他像喝醉了一般,色眯眯地盯着憬儿看,接着又去抱她、碰她。   憬儿不耐烦地推开他不老实的手脚,道:“诶,沈御医——不会是来帮我断子绝孙的吧?”   “你笑什么?!”朔宸闻言突然发笑,憬儿更气:我说的是那么一件严肃的事,你竟然笑得出来,你竟然毫不在乎?   朔宸觉得有一瞬恍惚,喝了口茶缓了缓神,又道:“老张不是看过说没事嘛,反正那药你不喝,就算有什么也不可能对你怎样啊!”   “我真是不明白,带那么个麻烦回府,真是——当时坚决拒绝多好啊!”憬儿几乎跺着脚,悔不当初。大不了直接得罪徐妃,好过现在担惊受怕、手足无措。   朔宸摁住憬儿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安慰:“好了,没事的,他们不敢乱来的,相信我。”   憬儿眼看指望不上朔宸,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作罢。   又几日下来,相安无事。   憬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受迫害妄想症。朔宸的话不无道理,不喝药,诸事小心,谁能把她怎么样?!   沈御医依旧每天来送药,每天重复同样的说辞。   若说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沈御医每天必见到憬儿才走。有两天楮桃打开门,想接过药直接让沈御医回去,他不肯,偏偏要将药亲自送到太子妃面前,不过从不要求看着憬儿喝下。   憬儿总觉得心绪不宁,感觉有大事发生,但是,却说不清这种不安感来自何处。   朔宸很少来看憬儿,倒是常去秋阁,憬儿听说后心里更不是滋味。   直到一天下午,沈御医又来送药。憬儿隐隐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她向来嗅觉敏感。   “什么香味?”憬儿自言自语。   沈御医还没走,听到憬儿这般说,便搭话道:“金秋时节,想必是桂花香,太子妃闲暇之时可到府院里多走走,有利于身体安康。”   “嗯。”憬儿点头,随即遣沈御医离开:“知道了。你回去吧。”   沈御医躬身应是,又赘了一句:“太子妃万万要听老夫的叮嘱。”   沈御医一走,憬儿就将药倒掉了。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给太子妃送晚餐的人没有按时出现,楮桃便去厨房查看究竟。   独剩憬儿一人立于院落之中,仰望天空,她突然觉得好闷。接着又是一阵奇异的香味,似桂花香,又绝非桂花香。   憬儿突然想起沈御医的话,便独自出门到府院里走走。   憬儿顺着香气竟然一路走到了池塘边。   她看看天空,灰暗的颜色,不由得心生感伤。   她放眼望去,池塘对面不远处便是秋阁。隐隐可见秋阁中已亮起灯火,她想象着朔宸搂着秋婵诉说不完情话,她的心,好难受。   她低下头,看着池水,浑浊的池水,仿佛自己浑浊的人生,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她突然觉得好孤独,好绝望,好想解脱。   秋风习习,晚霞甚美。   憬儿沿着池塘慢慢挪动着步子,突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微笑,旋即驻足,紧接着,她迈向了池塘。   千钧一发之际,李风一把抓住了憬儿的胳膊。憬儿回头看了李风一眼,面无表情,继而掰开李风的手指,再次投向池塘。   “太子妃!”李风的呼唤憬儿几乎听不到,她只想看清池塘的底部,就像看清人生的未来。   李风紧紧抓着憬儿,憬儿死命挣扎,她的力气出奇地大,李风终于控制不了她。   就在此时,宋溪提了半桶冷水,冲着憬儿的头猛然浇下。   憬儿立马停止挣扎。   不一会儿,憬儿睁开眼睛,水珠犹挂在睫毛,她抹了一把脸,看着宋溪与李风的脸渐渐清晰,疑惑道:“我怎么了?”    ☆、第五十三章·释疑   李风和宋溪一起把憬儿送回了住处。   憬儿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回过神,目光呆滞;楮桃见她一身湿,拿了干布帮她擦头发、衣服。   “怎么回事,太子妃为什么想不开?”李风挠挠头,面露愁容。这些天他烦得很,太子看起来很反常,没想到太子妃又出事了。   宋溪摇了摇头,微微叹气,道:“怕不是想不开。”   “什么意思?”李风蹙眉不解。   宋溪倒了茶递给憬儿喝,然后蹲下来观察她的神智。   “憬儿,憬儿。”宋溪唤着憬儿的名字,并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又反复倒水给她喝,直到她的反应恢复正常。   “你还能想起是怎么回事吗?”宋溪小心翼翼地询问。   憬儿深吸一口气,仔细回忆,道:“我只记得,楮桃去了厨房,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突然觉得很闷,就想出去走走;然后走到了池塘边,我看着池塘,看着看着——就想跳下去。”   说到这里,憬儿自己都觉得吃惊,她敲打着自己的脑门,叹道:“天呐,我怎么会那么想?”   宋溪又给憬儿递了一碗水,轻轻问道:“现在觉得如何了?”   “不想死了!”憬儿连忙摆手,猛地摇摇头。此刻她依然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心情还不能完全平复。   宋溪叹了声气,一脸严肃,顿了顿说:“据我推测,太子妃八成是中邪了。”   “中邪?”憬儿、李风、楮桃三人异口同声。   “我怎么会中邪呢?”憬儿不解。“中邪”这两个字她向来只在电视剧中听过,现实中离她遥远得很。   宋溪一本正经地说:“之前我们只是怀疑沈御医的药,从来没有怀疑过沈御医这个人,现在看来,是他这个人有问题。”   憬儿听了撇嘴一笑,并没听懂宋溪的意思,她道:“怀疑他的药当然是因为怀疑他的人了,太子还让老张好好盯着他呢。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宋溪背手而立,看了看李风,又看向憬儿,语气坚定道:“我怀疑他不仅是个御医,而且是个巫师。”   “巫师?”   “不会吧?!”憬儿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心想:你们这些人,怎么总是喜欢搞封建迷信,什么巫师巫术,像我这么坚定的无神论者是不会相信的,等等,我是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的——穿越——唉,好像不得不信诶。   宋溪又道:“以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我猜测他定是每天趁送药之际接近太子妃,通过目光交汇、说话交流,给太子妃下暗咒;最后待时机成熟,再用某种‘引子’触发暗咒……”   “引子?”憬儿努力回忆着,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会儿我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我就是顺着香味走到池塘边的。”   如今回忆起来,憬儿后怕极了,她捂着胸口,不禁叹道:“真是太可怕了!”   宋溪微微皱眉,看向桌上的茶壶茶碗,说:“这种暗咒虽然可怕,但解法并不难,遇水即破。”   “所以,你刚刚泼了我半桶水是不是?”憬儿语罢便打了个喷嚏。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赶紧告诉太子?”楮桃立在一边吓得有些发抖,怯怯地看向李风。   李风挠挠头,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宋溪看出了他的犹豫。   “我本想找太子妃商量对策。”李风愁眉不展,憬儿疑惑道:“找我?什么事?”   李风叹了声气,道:“我总觉得最近太子有些不对劲。”   “啊?”   “刚刚听宋侍卫这样说,我怀疑太子是不是也中暗咒了?”李风不敢想下去。   “别胡说。”憬儿心头一紧,想了想,道:“沈御医害我,大抵是为了扶徐侧妃上位。他没有理由害太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太子总和秋婵小姐在一起有说有笑,很反常;而且——”李风抬眼看了看憬儿,吞吞吐吐道:“太子这些天,晚上一直住在秋阁。”   憬儿闻言心中一阵不悦。   “不管怎样,沈御医是个危险人物,得想办法把他弄走。”宋溪道。   “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证据,说他会巫术恐怕也没人信。”憬儿泄气地叹着气,过了一会儿又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今天我没跳池塘,明天他会再使什么手段。”   “明天再说明天的吧。总之,一定要多喝水,常沐浴。”宋溪嘱咐着,显得十分无奈。   憬儿点头应着,心里颇为难受。   从穿越至今,她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紧迫的致命感。她迈向池塘的那一刻,距离死亡,是那么近。   她第一次真切地觉得这个地方是那样的可怕。有人想让她死。她那么无助、无力、无奈。她害怕极了,她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她开始细细琢磨徐妃、秋婵、沈御医,越是琢磨越是恐惧。她甚至在想,皇帝诡异的咳嗽是不是与沈御医的咒术有关,徐妃的专宠是不是因为沈御医的帮忙?   专宠?憬儿忽然揣摩到徐妃将沈御医派往太子府的真正目的——让秋婵得宠。事情的脉络随之逐渐清晰:当大家都在关注沈御医的药时,没有人注意到他懂巫术,一方面他通过某种手段帮助秋婵魅惑朔宸;另一方面他给憬儿下暗咒并意图制造“太子妃因妒自尽”的假象,杀人于无形。   真是可怕至极。   憬儿被无尽的孤独感与恐惧感包围。这都不是闹着玩的!真的有人想害死她!   “太子妃,你还好吧?”宋溪轻轻推了推憬儿的肩膀,憬儿回过神,微微摇头,道:“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我在院外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宋溪给了憬儿一个坚定的眼神,憬儿点点头,转而又对李风道:“你回去盯着太子,若再有何异样,通知我。”   憬儿语罢不禁又想:通知我又有什么用,我一无是处,自身难保,能指望我为他做什么?   夜里,憬儿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顾不得吃醋、妒怨,她开始担心朔宸的处境。她无法想象沈御医和徐秋婵对他做了什么。她不停地叹气,不停地思考,不停地犹豫。   最终,她匆忙起床穿好衣服,不顾阻拦一路奔至秋阁。   “太子妃,您不能上去。”小丫鬟一脸无辜,憬儿一把将其推开,道:“闪开,别拦我!”   憬儿上了楼,又遇到锦棠。   “太子妃,太子与侧妃正在里面休息,请您离开!”锦棠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憬儿嘴角一勾,二话不说,硬闯!   她猛地推开房门,看到朔宸与秋婵正在推杯换盏。   憬儿不多说,抄起桌上的茶壶,掀了壶盖,就将凉茶往朔宸的头上倒。   朔宸猝不及防,吃了一惊。   秋婵更是“啊”的一声站了起来,继而指着憬儿道:“你怎么进来了!”   憬儿不搭理秋婵,拉起朔宸就要往外走,朔宸回过神抹了一把脸,甩开憬儿,怒道:“你干什么?”   “我来救你!”憬儿望着执迷不悟的朔宸,着急又无奈。   憬儿四下张望,正好看到脸盆,心想宋溪是用半桶凉水帮她解的咒,于是她端起脸盆冲着朔宸的脸泼了过去。   朔宸被泼个正着,顿时火冒三丈:“你疯了?!”   “你就当我疯了好了!”憬儿扔下脸盆,摇晃着朔宸的身体,焦急地问:“你有没有好一些?”   朔宸觉得莫名其妙,他推开憬儿,愤愤然道:“你泼了我一身水,你觉得我能好吗?”   朔宸语罢甩袖而去。   秋婵恶狠狠地看向憬儿,毫不客气地说:“任凭你怎么闹,宸哥都不会被你抢走的!”   憬儿翻了个白眼,不知哪来的勇气,撂下一句“走着瞧”,潇洒离去。      ☆、第五十四章·危机   憬儿小跑着追上朔宸,苦口婆心相劝:“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但是,我必须跟你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要告诉你。”   朔宸自顾自走着,憬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又道:“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朔宸侧目瞪了她一眼,撇嘴道:“你到底说不说?”   憬儿表情严肃,拽住朔宸的胳膊停了下来,她四下看看,小声道:“我被人下咒了,今天——差点死掉了。”   朔宸哼笑一声,将胳膊从憬儿的束缚中抽出,不耐烦道:“你被人下咒?是,你一定是被人下咒了,才无缘无故泼我一身水。”   “我那是为了帮你解咒啊!”憬儿试图解释,朔宸打断她,道:“你刚刚说,你被人下咒,然后泼水帮我解咒?帮我解咒!什么意思啊?”朔宸认准了憬儿在无理取闹。   憬儿低下头,弱弱地说:“你也可能被人下咒了。”   “我?下咒?这是太子府,谁敢给本太子下咒?”朔宸哼笑,一脸无语的表情,显然不愿相信憬儿。   “我天天见不到你,反正不是我。你想想,你天天和谁在一起,谁的嫌疑就最大。”憬儿指向秋婵,朔宸会意,继而道:“憬儿,就算你嫉妒秋婵,也不能编这些莫须有事来——”   “诬陷她”还没来得急说出口,憬儿已笑道:“我嫉妒她?呵呵呵……”   憬儿抱臂而立,打量着朔宸,接着说:“你——你倒是说说,你之前不是死活都不和她同房嘛,怎么现在与她如胶似漆?你是不是中邪了?”   朔宸倚在假山旁,侧过脸不看憬儿,低声道:“情不自禁,你懂吗?”   憬儿摊手,继而指向自己,笑着说:“对我,你怎么没有情不自禁啊?”   朔宸转过头,轻哼一声;刚刚憬儿的话,他只听得出醋意,却听不出她的担忧。突然,他抱住憬儿的胳膊,将她转了个圈摁在假山旁,然后用食指轻挑她的下巴,半眯着眼睛,玩味地说:“怎么,几天不见,你想我了?”   “别不正经,我很严肃地在跟你说话。”憬儿推开他的手。   “我也很严肃。”朔宸说着便去亲憬儿的脸颊;憬儿闪躲,用力推他,恨不得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   憬儿的手抬到半空,朔宸意识到她的不悦,表情严肃地看着她,看她这一巴掌敢不敢落下来。   若是一巴掌能将朔宸打醒,憬儿必然会打。然而,就此情形,这一巴掌下去想必事态会更糟,先不说沈御医那边会采取什么更加可怕的行动,光是愤怒的太子就有可能将她整得生不如死。   “你清醒一下好不好?!”憬儿将手缓缓靠近朔宸的脸,不是打,而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你说过,我的一切和你紧密相关,现在有人想我死,你能不能清醒一下,关心我一下,就算为你自己,关心我一下,行不行?!”   话说至此,憬儿心里的无助感、凄凉感一股脑涌了上来,然后化作眼泪又流了下去。   憬儿委屈地哭了,朔宸终于有一瞬的清醒,他轻轻抱住憬儿,柔声道:“憬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憬儿哭腔说:“你能不能让沈御医走?”   她多么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而,不识趣的朔宸却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都快把我治疯了!”憬儿可劲儿捶打着朔宸的后背。   朔宸却道:“憬儿,我知道你不喜欢喝药,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把沈御医弄走?”憬儿挣脱怀抱,擦了擦眼泪,一本正经地说。   朔宸再次强调:“我已经让老张盯着他了,这里是太子府,他不敢乱来的。”   憬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不屑,说:“你也太自信了吧!”   “憬儿,是你想太多。”朔宸似乎酒醒了,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承认,这几天我都没去看你,我忽略了你,是我对你不好。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每在秋阁陪秋婵吃饭,我都觉得好累,然后不知怎地就在她那里睡着了。”   “你不用给我解释。”此刻,再多托词于憬儿而言都毫无意义,她只想摆脱沈御医,摆脱困境。她拿出一百分耐心,心存一点点希望,继续道:“我再郑重和你说一次,现在,我们怀疑,沈御医是个巫医,他用巫术给我下咒。不仅对我,而且对你,他都是威胁;我就问你一句,要不要把他弄走?”   “巫术?”朔宸甚是疑惑。   “是的。”憬儿笃定地点点头。   看朔宸一脸严肃,憬儿以为他会引起重视,谁知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若真有此事,我会调查。”   憬儿无奈地叹了声气,道:“我希望你能尽快!”语罢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朔宸并没有跟着。   事实上沈御医的确懂巫术,也确实给憬儿下咒意图杀死她;但他并没有给朔宸施咒,而是悄悄给了秋婵一些迷情之药,如此,方有朔宸的“情不自禁”之说。   沈御医的目的正是徐妃的目的:一来让秋婵怀上孩子,二来尽量除掉憬儿。   秋婵已察觉到憬儿的怀疑,早已暗暗思量对策。她想来想去,觉得完全可以从憬儿的身份下手。她早对憬儿生疑,总觉得憬儿不像富家小姐,心想:最好她真的不是,若是,也要给她弄成不是。   朔宸所说的调查并不似憬儿想象中那般秘密、严谨;相反,他采取了最易打草惊蛇且最为拙劣的方式——询问秋婵。   是夜,朔宸返回秋阁,直接挑明话头,问秋婵关于沈御医之事。他以为秋婵还如从前一般,对他知无不言,从不欺瞒。   然而,秋婵矢口否认沈御医与巫术有关;朔宸选择相信。   次日,没有如愿的沈御医又去给憬儿送药,憬儿拒而不见,他没再坚持。沈御医走后不久,朔宸来找憬儿“汇报”他的“调查结果”。   憬儿一听他将她说的话悉数告与秋婵,心中一阵失望,不禁想:就他这种智商,身为太子,能活到现在,真是敌人仁慈!   “算了,你就当我昨天胡说八道好了。”憬儿深觉指望不上朔宸,便不愿与他多说。   朔宸有些疲惫,见憬儿这般态度,只道:“你不要闹了,好吗?”   “你去劝劝徐秋婵不要闹了,好吗?”憬儿冷眼相对,语罢却听到秋婵的声音:“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紧接着秋婵进了院子。   “你来做什么?”憬儿甚是反感。她从未如此反感一个人。   “听闻姐姐中了咒,妹妹特意前来探望。”秋婵浅浅一笑,笑中不乏得意。   “我不需要,你走吧。”憬儿转而看向朔宸,轻声道:“还有你,你也走吧。”   “姐姐这就不对了,太子好心来看姐姐,姐姐怎能驱赶?”秋婵端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趾高气扬地与憬儿说:“太子待姐姐到底是好过妹妹我,我向来不敢与太子说过分的话。”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不懂礼数?”憬儿心生怒气。   “没有。”秋婵否认。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朔宸插言问向秋婵:“秋婵,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太子,秋婵有一事不明,想来问问姐姐。”秋婵柔声说。   “何事?”朔宸与憬儿异口同声道。   紧接着,秋婵打量着憬儿,缓缓发问:“秋婵听闻姐姐的老家在肃封,是不是?”   “是又怎样?”憬儿听到“老家”“肃封等字眼,心里不自觉得慌了起来。   秋婵又道:“姐姐与二皇子的侧妃,可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是。你到底想说什么?”憬儿蹙眉,心生不祥。   秋婵毫不避讳,看了看朔宸,逐字说道:“我想说,姐姐的身份——很可疑。”   “秋婵”,朔宸眼见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结局难以预料,于是制止道:“你也别闹了,回去吧。”   秋婵突然冷酷严肃起来,质问朔宸:“难道太子从来没有怀疑过太子妃的身份吗?像我这么一个刚回来不久的人都能打听到秦家原本只有一个女儿,难道太子没有质疑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秦憬儿到底是何人吗?”   憬儿猛拍石桌,指着秋婵,大声道:“徐秋婵,你不要欺人太甚!”   秋婵“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道:“是你不要欺人太甚吧!你可说得出你生母姓甚名谁?”   “我娘姓周。”憬儿故作镇定,她曾听说秦逸约在肃封有个老情人姓周。   “名字呢?”秋婵丝毫不让,继续追问。   名字?憬儿真的不知道。她作愤怒状,道:“我娘亲的名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不出便是有鬼!”秋婵瞪着憬儿,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事实上,秋婵只是赌一把。她虽早有怀疑,且将怀疑告知徐妃,徐妃也已派人去查,然,迟迟没有结果。   憬儿无话可说,她红着眼睛看向朔宸,渴望依靠,渴望理解。她哽咽着对朔宸说:“我就要你一句话,你信不信我?”   朔宸无言。   “你不信我。”憬儿的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这句话,她用的肯定语气,而非疑问。   秋婵见朔宸不表态,趁机又对憬儿道:“若要别人信你,你便要拿出证据!”   “你既诬我身份不明,你便要拿出证据证明!”憬儿据理力争。   朔宸早已慌乱不堪,他何尝不曾怀疑,他只是不想面对。   他不想再听她们吵下去,于是喝住她们:“好了,都不要吵了!”   空气中凝结了一瞬的安静。   紧接着,李风带了一个秦府家丁模样的人进来院子。   “禀太子、太子妃,秦老爷派人来找太子妃——”    ☆、第五十五章·表哥   “小人叩见太子、太子妃。”秦府家丁恭敬行礼。   朔宸不予理会。憬儿遂问:“什么事?”   “太子妃,老爷说您在肃封的表哥来了,请您回去一趟。”   憬儿闻言,顿时蒙圈:表哥,什么表哥?她定了定神,又想:肃封来的?诶,正好能用来掩盖身份之疑,真是天助我也!   憬儿故作兴奋,满怀热情问:“现在就去吗?”语罢侧目看了看朔宸。   “请太子妃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去就好。”家丁如是回答。   看来不急着走,憬儿不免有些失望。她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家丁应“是”继而退下。   秋婵侧目看向朔宸,见他不予表态,愤愤然道:“不行,太子,这件事情没说清楚,不能让她走!”   “好了”,朔宸冷着脸,语气严肃,道:“这件事——没有证据不许再提了!”   没有证据不许提,有证据就许提了?憬儿听朔宸这般说,颇为不满,心想:说到底你是不愿保护我;哼,我何须你的保护,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憬儿低着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朔宸遂放低语调,对她说:“沈御医的事,也不要再提了。”   “呵!”憬儿苦笑,不置一词。   三人于沉默中就此散去。   夜色凝重,憬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有好多事想不明白。肃封来的表哥,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她回去?难不成,秦家知道我她有难?   憬儿蹙着眉头,心乱如麻。霎时间,窗外的风骤然紧了。憬儿起身走到柜子前,抱了床薄被子出来,复又躺下盖好,渴望温暖能助眠。然而,她依旧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一早,憬儿收拾停当,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准备出门。   朔宸已候在府门外,见憬儿出来,便说要陪她一起。   “不用,你还是去陪徐秋婵吧。”憬儿气未消,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朔宸哪是为了陪她,他只是好奇那位“表哥”是不是确有其人。   “走吧。”朔宸坚持。   憬儿便多多少少明白他的意图,心中不免慌张:万一待会儿穿帮了怎么办?   顾不得想太多,亦无力阻止。憬儿同朔宸一起上了马车,二人一路无言。   到了秦府,并没有什么人接应他们。   憬儿径直进了府,往堂厅走去。   未进堂厅,隔远便见一身着云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里面。   那个人就是表哥吗?我要不要先打招呼?可是,万一不是,要怎么办?   憬儿犹豫之际,男子已注意到来人,他略一打量,立马起身,露出俊朗的笑容,唤道:“憬儿表妹!”   憬儿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表哥!”   进了堂厅,憬儿方看清“表哥”的长相:浓眉大眼,看上去温文尔雅。   男子仔细瞧着憬儿,道:“上次一别——想不到如今憬儿表妹已贵为太子妃。”话语间颇有几分久别重逢后的感慨味道。   憬儿低眉微笑,心里暗暗赞赏男子的演技;接着回头看了一眼朔宸,给男子介绍说:“这位便是太子。”   男子稍显惊慌,顿时严肃恭敬,行礼又道:“小人周阿襄见过太子爷,方才怠慢,还请太子爷见谅!”   朔宸抬手以示免礼,继而蹙眉问道:“你是憬儿的表哥?”   阿襄不慌不忙,冷静回答:“回太子,是的。小人的爹与憬儿表妹的娘亲,是亲兄妹。”   兄妹?憬儿快速在脑海中编织关系网:我娘和他爹是兄妹,那么,我娘是他姑,他爹是我舅,我是他表妹,他是我表哥。   朔宸又欲发问,然而话未出口,秦逸约匆忙进来,他一来便道:“小人不知太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嗯。”朔宸冷声应着,秦逸约紧接着又道:“哎呀呀,怎么能让太子站在这里呢?太子您快请坐。来人呢,上茶!”   “你们都坐吧。”朔宸坐定,其余人方敢坐下。   “憬儿表妹”,阿襄稍稍停顿,轻声而问:“近来可好?”   “还好。”憬儿微微一笑,对眼前这个“演技派”甚是满意。   戏,继续演。   阿襄轻轻叹气,娓娓道来:“我这次来,是专程给憬儿妹妹道歉的。若不是家父逼迫憬儿妹妹嫁人,憬儿妹妹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曲遥寻找姑父。想必一路吃尽苦头。”说到这里,阿襄面露同情、悔意,继而又转作欣慰,接着道:“好在,如今一切圆满。”   他爹逼我嫁人,我不愿意,跑来曲遥寻父。憬儿迅速捕捉信息,整合、反应;随机应变道:“表哥客气了,憬儿不怪舅舅,舅舅是为憬儿好。”   阿襄会心一笑,暗赞憬儿演得不错。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秦逸约偶尔穿插一句;话语看似轻巧寻常,实际上都是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琢磨才敢出口,如此方能不露破绽。   然,憬儿心中的忐忑,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刻,朔宸已然觉得自己疑心过重,冤枉了憬儿;见他们聊得愉快,而他无从插嘴,他便不想久留,于是轻咳一声,道:“你们聊着,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语罢又看向憬儿,对她说:“下午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憬儿连忙拒绝。   朔宸点头同意,随即起身。   “太子吃过饭再走吧。”秦逸约假意挽留,朔宸执意离去。   看着朔宸渐行渐远的背影,憬儿心中方松一口气。良久,她尴尬地看向阿襄,略笑笑,不知如何是好。   秦逸约捏了把冷汗,不停地叹气,继而开始责备憬儿。   他怒哼一声,数落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他们都查到肃封去了!”   憬儿无言,心想:又不是我要同他们撒谎,是你自己闹出的事情,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憬儿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宣泄。   紧接着,薛图进来,一来便冲阿襄道:“主子——”   见憬儿也在,他又连忙改口称“朱——公子”。   憬儿撇嘴冷笑,打量着“表哥”,调侃道:“这位表哥一会儿姓周一会儿姓朱,倒是挺有意思哦!”   “憬儿,不得无礼。这位可是从肃封来的贵客。”秦逸约颇为严肃,甚至有些害怕。   阿襄面带微笑,犹坐在原处,静静观察着憬儿。   憬儿横眉竖眼,气鼓鼓地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骗子,全都是骗子!”   秦逸约赶忙制止她,大声吼道:“你怎么了,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憬儿翻了个白眼,指着众人道:“你们少给我一套一套的,现在有人想整死我,我活不下了,死之前也要拉上你们全家。”   她将压抑不住的怒火悉数撒到了秦家人身上。   阿襄并不气愤,他端起茶碗递与憬儿,不紧不慢地说:“表妹,先喝口茶,消消气。”   憬儿接过茶,抿了一口,抬眼看看阿襄,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与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离秦家人远点儿,跟他们走近了,没什么好下场。”   阿襄不言,只是撇嘴一笑。   憬儿觉得他似有不屑,接着道:“我看你是个斯文人,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憬儿!”秦逸约大声喝斥:“你疯了?!”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憬儿拍案而起,怒火中烧,手舞足蹈,道:“现在,你们不给我想办法把那个沈御医弄走,我早晚把你欺骗太子的事情抖搂出来,要死一起死得了,反正我也活够了!”   憬儿如此反应,秦逸约着实一惊,他颤颤巍巍道:“什么沈御医?”语罢偷偷瞄向阿襄,心中暗叫不好:这个死丫头,一点儿都不老实,唱这一出是想要我的老命呀!   憬儿复又坐下,权当倾诉,将沈御医用巫术害她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阿襄听后,淡然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我的憬儿表妹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切!你说的倒轻巧。”憬儿面露不悦,语气颇为不屑。   “不就是弄走一个半老头子嘛,只要憬儿表妹一句话,表哥我愿尽力相助。”阿襄表现得甚是自信,憬儿为之所动。   不过,这个阿襄——他是什么人?值得相信吗?憬儿不由得盯着眼前的男子,细细观察、琢磨。他温和的外表下,是否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歪心思?憬儿不得而知,心中犹豫不决。   “表妹放心,只要表妹带我去一趟太子府,小住两日,我定能帮表妹排忧解难。”阿襄看透了憬儿的心思,如是劝说。    ☆、第五十六章·襄助   “我凭什么相信你?”憬儿冷眼相对。   阿襄淡定地喝了口茶,挑眉笑道:“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无言以对,憬儿轻轻叹气。的确,她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她更不愿意因为自己没有办法,而去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演技派”陌生人,尽管这个陌生人看上去并不坏。   “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帮我?”憬儿一本正经,似在严肃地讨论一场生意,首先搞清合作的原因与目的。   阿襄嘴角微扬,他凑近憬儿,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表妹说什么糊涂话,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帮你帮谁?”   憬儿哼了一声,撇嘴,无笑,只道:“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嗯,是,我知道。”阿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并不否认。语罢他又玩味儿地笑着,目光在憬儿身上游移,说:“因为你漂亮,所以帮你,可以吗?”   “能不能正经点儿?”憬儿白了他一眼,继续用谈判的语气说:“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信任你?”   阿襄两手一摊,显得放松、洒脱,表情自然,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共处一室,便是朋友,是亲人。”   “朋友,未可知;亲人,断然不是。”憬儿依旧严肃地看着他,并不苟同于他。   阿襄无语;沉默良久,又叹:“我是小地方来的人,本想沾表妹的光瞧瞧太子府如何气派。不过,如今看样子,太子妃表妹不想给我这个机会,真是遗憾!”   阿襄的脸上泛起一丝失落与无辜。憬儿一不留神便信了他,甚至生起几分该死的同情;她暗暗琢磨一番,片刻沉默之后,点头道:“那好,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到了太子府,你不要想着动什么歪念头,不然,我可是不要命的人,随时和你同归于尽!”   阿襄听后,饶有趣味地笑笑,连声道:“好,好!”   午饭时刻,二人又进行了一番仔细的“串供”,以备后患。   而后憬儿带着阿襄一同回到太子府。   朔宸见状,顿时面露愠色: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带外人回来?!   “来人,去收拾一间客房。”憬儿端出太子妃的架势,吩咐下人。惊慌的下人偷偷看向朔宸,朔宸微微颔首,下人方敢照憬儿说的去做。   “太子爷,小人在府上叨扰两日,还请您——”   “表哥且安心住下。你来看憬儿,憬儿自然不能慢待,是不是,太子?”憬儿打断了阿襄的话,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下人去住处,阿襄会意,随即离开。   “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阿襄一走朔宸便发难。   憬儿冷哼一声,义正言辞道:“表哥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我请表哥到府上小住几天,有何不可?难不成你连我和表哥一起怀疑?”   朔宸无言,且觉得之前是自己不好,便不再说什么。不过,他并不放心阿襄,于是私下里吩咐宋溪盯着他。   阿襄刚到住处安顿下,憬儿后脚就跟过去看他。   “诶,太子妃表妹怎么来了?”阿襄放下花瓶,好奇地看向四周。   “我已经带你来了,现在可以说你有什么办法了吧?”憬儿关上门,坐下,严肃而问。   “表妹不要着急嘛,总之,我能帮你处理掉那个人就是了。”阿襄说得甚是轻松,好像玩耍一般,充满乐趣。   憬儿心想: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我是不是疯了,带他回来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妹妹放心,相信我。”阿襄看穿憬儿的心思,轻声安慰。   憬儿接连叹气,想了想又道:“沈御医懂巫术,你要小心。”   “谢妹妹关心,我知道了。”阿襄点头应着,看上去像是认真听了憬儿的话。   憬儿并未久留,倏尔起身,道:“那好,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好!”阿襄回以微笑。   次日,阿襄在太子府老老实实待了一天,大体了解了一下沈御医的情况。   沈御医得知太子妃的表哥来了,并未与他正面接触,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与之对抗。   如此一来,阿襄决定先发制人。   阿襄处事灵活,不久便搞到了欲送去沈御医处的饭菜。   宋溪时刻注意着阿襄的行动,这天,只见他一副家丁模样打扮,提着食盒往沈御医的住处走去。半路无人处,阿襄四下观察,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宋溪猜测阿襄试图毒死沈御医,片刻犹豫,该不该告诉太子妃或者太子。   “你想干什么?”眼看药就要入碗,关键时刻,宋溪抓住阿襄的胳膊,喝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阿襄侧过脸打量着宋溪,并试图甩开他的手。   “沈御医死在太子府,对太子与太子妃都没什么好处。”宋溪十分着急,眉头紧皱,凑近阿襄,语气严肃。   阿襄玩儿似地一笑,悠悠说道:“我表妹讨厌的人,我自然要帮她除掉。”   宋溪依然不肯放手,他瞪着阿襄,警告说:“你想办法把他赶走就好了,不要太过分!”   阿襄举着手中的药包摇了摇,十分笃定地说:“这是泻药,我整整他还不行?!”   宋溪一听不是毒.药,慢慢放开了手;心想: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原来不过是我都不用的下三滥手段,唉,无聊,无用!   宋溪只当阿襄爱玩儿,未多追究,默许他整整沈御医;沈御医本就讨人厌。   “真的是泻药?”宋溪狐疑道。   “真的。”阿襄说着便打开药包,用小指捻了一点儿药末放进嘴里,完了说道:“待会儿我若跑厕所你可得给我送纸。”   “好啦,信你。你吃那么一点儿没事的。”宋溪不再阻拦,阿襄随即将药倒进了沈御医的菜里。   “沈御医,他是御医啊,给他下药,能瞒过他吗?他会吃吗?万一被他察觉了怎么办?”宋溪忽然蹦出一连串问题。   阿襄撇了撇嘴,小声说:“这是我从肃封带来的独门秘制泻药,无味,他不可能觉察,放心好了。”   宋溪半信半疑,静待结果。   结果自然是沈御医跑了一晚上厕所。别无其他。   后来憬儿只道了这件事,不免失望。这就是阿襄所谓的帮忙,憬儿如鲠在喉,霎时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进了水,才信了那假面书生的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襄是不是很令人失望?(坏笑的蠢藿.jpg) ☆、第五十七章·偷听   “这两天住得可好?”憬儿将阿襄“请”到自己的院子里“闲聊”。   阿襄不请自坐。他环视四周,目光最终停在憬儿身上。他冲憬儿挑唇一笑,道了声“好”。   “吃得可好?”憬儿不喜不愠,似在关心于他。   “好。”阿襄认真地点点头,内心已然察觉憬儿叫他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憬儿接着奔向主题,冷声道:“事情办得可好?”   阿襄甚是笃定:“好。”   憬儿轻哼一声,深觉无语;她瞪大了眼睛,皱紧眉头,摊手道:“你好意思说好?”   阿襄不慌不乱,保持微笑,轻声问:“表妹觉得哪里不好?”   “沈御医刚刚从这里出去,你没看见吗?”憬儿指着门口,阿襄顺势看过去,他刚刚来的路上确实有遇见沈御医。   “看见了。”阿襄放低了声音,低垂着头,像个等待教训的孩子。   憬儿旋即数落道:“我带你来,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的。”   阿襄抬眼看向憬儿,“呵呵”一笑,风趣地说:“我是来黑吃黑喝的。”   憬儿听了顿时拉下脸,阿襄忍不住笑,连忙解释:“开个玩笑。”他顿了顿,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继而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说:“表妹,我老早就打听到,沈老头后天要回宫述职。”   “是,我知道,那又怎样?”憬儿俯身捡起一片树叶,在阿襄眼前晃了晃,然后从中间撕成两半,扔回地上。   阿襄注视着那片惨遭□□的树叶,厚着脸皮,悠悠说道:“也就是说,后天他就走了;那么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呵呵呵呵呵!”憬儿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儿,如同那片悲催的树叶一般,撕碎,碾碎。她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摆事实讲道理:“他走了,但还会回来的。再说那也不是你把他弄走的,你的任务根本就没有做。”   阿襄像受了冤枉一般,委屈挂在脸上,反驳道:“怎么没有,我不是让他跑了一晚上茅厕吗?”   “我是让你来帮他上厕所的吗?”憬儿挤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她的愤怒,阿襄心知肚明。   “不是。”阿襄装作不懂,故意挑战憬儿的忍耐极限。   “你还记得你怎么跟我承诺的吗?”憬儿仰头看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襄想了想,点点头说:“记得,弄走沈御医嘛!”   “那你把他弄走了吗?”憬儿将手肘靠在石桌之上,单手托腮,冲阿襄眨了眨眼睛,眼神中火在燃烧。   “这样,他后天回宫嘛”,阿襄咧嘴一笑,起身手足并用,又是跳又是转圈,嘴里嘟囔着:“我现在向天求一道神咒,天灵灵地灵灵,沈老头有去无回!”   “你是猴子派来逗我的吗?”憬儿抓了一把树叶,扔向阿襄的脸,怒声道:“走走走,赶紧给我滚!”   阿襄闪躲,接着连声叹气。“表妹下逐客令了,这两天我也吃饱喝足逛够了,好,我明天就走。回去跟老秦打个招呼我就滚回肃封去,表妹保重!”   憬儿将脸转向一边,不屑看他,阿襄故意挑衅,又说:“不过,我听说,那个徐侧妃好像对你很不尊敬诶,要不要我帮你把她也弄走啊?”   “滚!”   随着憬儿一声怒吼,阿襄小跑着离开了,边跑边笑,笑得合不拢嘴。   出了憬儿的院落,他骤然止住笑,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微微摇头,加快了脚步。   晚饭之后,朔宸在憬儿的住处外面徘徊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对不起憬儿,犹豫着要不要道歉,怎样道歉。   到底还是进了屋。   “天色不早了,太子还是早点回去吧。”憬儿对他的态度较之以往冷淡了不止一点。   朔宸脱口而出:“我要留下。”   说出这四个字他自认为需要很大的勇气。毕竟他曾说过,“到时候别来求我”,而今,他却在“求”她接纳他。只不过“求”得不太明显,憬儿丝毫感受不到“求”的味道。而且,“我要留下”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这令憬儿更觉反感。   “不行。”憬儿态度坚决。   “就当我补偿你,好吗?”说出这样的话,朔宸恨不得打自己两拳。他,堂堂太子,他欠谁的?他凭什么补偿?   补偿?谁稀罕。憬儿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朔宸的逻辑。大概他觉得,他的宠爱就是一切;然而,她不会这样认为。   “你觉得我稀罕吗?”憬儿撇嘴哼笑。   “不要这样行不行?我从来没有对谁这样低声下气过。”朔宸以为,他已然这般近似哀求,这般放低自己,甚至说出这般“下贱”的话,她应该感动,应该原谅,应该接受。他不知道,于憬儿而言,她只觉得无语、厌烦、恶心。   “你的意思是我该感到荣幸?”   “我要怎样做你才能改变态度?”朔宸自己觉得已做出最大限度的妥协。   憬儿不假思索,挑眉道:“休了徐秋婵!你休了她,我可以考虑改变态度。”   朔宸不明白,憬儿为什么不能“通情达理”一点儿?为什么不能多理解他一点儿?为什么要如此执拗、倔强?他更不理解自己,为何要跟她解释、纠缠,耗费时间?   他多希望她顺着他、宽容他、接受他,温柔地对待他。   她,只觉得他脑中的封建大男子主义俨然根深蒂固;她无力争执,亦无心改变。   朔宸深深叹气,做最后的解释:“我说过,我娶秋婵有我的道理,不是因为旧情。前些日子的事,我也不知为何,我——”   “你不用解释了。我也说过,你不是中邪了,就是被人下药了。不过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反正我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你还是休了我吧。”憬儿对此时的生活已经失去耐心,她稍稍停顿,又道:“反正你怀疑我身份不明,对吧?说不定我还是什么敌国奸细呢,是吧?不然,你杀了我算了。”   朔宸听到憬儿这番“绝情”的话,心里十分难受。他知道再争论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于是道:“算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憬儿自然不会挽留,朔宸遂离开。   此时,阿襄躲在暗处,俨然偷听到了所有。他见朔宸走了,亦悄然离去。   第二天一早,阿襄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宋溪看到阿襄出府,于是去跟憬儿说了。   憬儿听后,只当昨天自己的话说重了,阿襄觉得没有面子,才不辞而别。   她转念又想,该制造一下和表哥感情好的假象;觉得表哥要走,没准备点儿东西给他带上,不合适。于是她吩咐说:“楮桃,你去准备些点心,还有寻常礼物,然后送去秦府给阿襄表哥。”   “是,太子妃。”楮桃刚迈出两步,憬儿又道:“等等,你准备好了拿给我,我亲自去送。”   还是自己去,显得有“诚意”。少顷,憬儿出发独自去往秦府。   她一进门,家丁便迎上来。“太子妃来了,小的这就去找老爷。”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憬儿打发家丁去忙,径自去找阿襄。她本就不是来找秦逸约的。   可是,当她路过秦逸约的书房时,眼前之景令她不禁觉得奇怪,遂驻足。   房门紧闭,四下无人。这不是老秦头的风格啊!   出于好奇,憬儿悄悄靠近。她本想推门进去看看,但却突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她躲在一边仔细听了听,是秦逸约的声音。   他在与谁说话,如此神秘?   憬儿刚想到这里,又听见里面传来阿襄的声音,怒骂:“找死!”    ☆、第五十八章·惊险   “哎呀呀,饶命啊,饶命!”   秦逸约在求饶,憬儿越发好奇:阿襄到底是什么人?   “让你办的事,你一件都办不好,我留你何用?!”阿襄的声音冷厉吓人,憬儿隔着门窗,几乎可以想象秦逸约颤抖的模样。紧接着,他苦苦哀求:“襄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饶了我吧。我要是死了,憧儿怎么办,我的女儿……”   秦逸约后面的话,憬儿并没有听进去。她一听到“襄王爷”这个称呼,心中已然一震,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犹豫了一瞬,再听时,说话的已是阿襄。“好,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会让你女儿去陪你的。”   “啊?!”秦逸约哭喊着:“王爷,您不能啊!憧儿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憬儿突然意识到,阿襄是个狠角色。她不禁觉得后颈发凉,心里好怕。   不行,还是走吧!憬儿匆忙转身,正欲离去,薛图却突然出现在拐角处。   他看到有人猫在书房门外,喊道:“什么人?”   阿襄和秦逸约闻声出来,憬儿被抓个正着。   “你?”阿襄有一丝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来——我来给表哥送点东西。”憬儿低着头,手又凉又抖,她尽量装作平静,将“礼物”递给阿襄,颤颤巍巍地说:“给,一路平安。”   阿襄嘴角一挑,接过东西,顺势紧紧抓住憬儿的手腕。   “你干什么!”憬儿反应激烈,使劲挣扎。   阿襄二话没说,将憬儿拖进了书房。接着他使了个眼色,薛图会意,拉着老秦退下,并关了门。   屋里只剩阿襄和憬儿。憬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阿襄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意,冷血、无情都写在脸上,与昨日那个玩闹的男子判若两人。   他,果然是个“演技派”。   阿襄一步一步走进憬儿,靠近她,逼近她。憬儿一步一步后退闪躲,直到退到无路可退。她瘫坐在椅子上,警惕地看着阿襄。   忽然,阿襄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你都听到了是吗?”他轻声问。   他们距离那么近,憬儿看得到他忽闪的睫毛,细长整齐;他面相清秀,真的不像坏人。   “没有。”憬儿猛地摇摇头,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   “没有?”阿襄哼笑一声,显然不信。   “没有,没有。”憬儿只能继续否认。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   “我不听我不听!”憬儿忙捂住耳朵,紧闭着眼睛;她害怕听到什么骇人的事情,她不想听。   阿襄见状,轻轻握住憬儿的双手,慢慢用力,掐住,然后将她的手与耳朵分离。“表妹,听话。”   “我不是你表妹。”憬儿的眼神里尽是恐惧。   “怎么不是?你刚刚不是还说,来给表哥送东西吗?”阿襄放开憬儿的手,转身走向靠近门口的桌子。刚刚进来的时候,他顺手将憬儿给他的包裹扔在了那里。   “来,这样吧,我先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阿襄缓缓打开裹布,首先看到几包点心。“是吃的?怕我路上饿呀?”他挑唇一笑,撕开点心的包纸,随便拿了一块儿来吃。   “味道不错。”阿襄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他手里捏着半块儿点心,继续道:“趁我现在高兴,给你个机会。抛开其他,我们像表兄妹一样,说说话,一刻钟的时间,怎样?”   憬儿不作回应,只是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时刻戒备着。   倏尔,她颤着唇,弱弱地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阿襄。”   “真的?”   “嗯。”阿襄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不姓周,也不姓朱,我叫时襄。”   “时襄?”憬儿长长叹了口气,重新介绍自己说:“我不叫憬儿,我叫宋凡。”   “哦?是吗?”时襄没有想到,憬儿会谈论自己,他继续道:“老秦只说你是捡来的,倒没提过你的来历,说说吧。”   “你先说。”   “我是肃封的襄王爷。”   “王爷?”憬儿迅速反应“王爷”这个身份,又道:“肃封皇帝是你什么人?”   “我大哥。”时襄实话实说,他的确是肃封皇帝的弟弟。   “哦?还以为是你老子。”憬儿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又一本正经道:“我不是人,我是鬼。”   “继续说。”时襄撇嘴,显然不信她的胡话。   往事历历在目,憬儿若有所思,感叹道:“我死了好几个月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嗯。”时襄淡然一笑,说:“那你遇到我真是幸运。”   “为什么?”憬儿蹙眉而问。   “我会让你死得很明白。”   憬儿冷笑,于她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此刻先不管死活,她想安慰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遂问:“你和老秦,是什么关系?”   “老秦——他是我在曲遥的眼线。”时襄并不回避这个问题。   憬儿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还有憧儿?”   “因为他把你嫁给曲遥太子,惹了不少麻烦。你也是,得罪人真多,不止一伙儿人查你查到肃封去,我光处理那些人就累死了。”时襄扶额,一副疲倦愁容。   “哦”,憬儿起身走到时襄面前,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咀嚼,咽下,接着说:“我也吃点儿,不然一会儿路上饿。”   “你要去哪儿?”   憬儿逐渐平静下来,毕竟害怕无济于事。她挑眉说道:“黄泉路。”   时襄点头,浅浅笑了笑,说:“对,我送你去。”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就这么把堂堂太子妃‘咔嚓’了,你能跑得了吗?”憬儿打量着时襄,时襄同样打量着她。他半眯着眼睛,悠然说道:“太子妃,有可能是暴病而亡,也有可能——吃东西噎死了。”   “呵呵!”   时襄欣赏着憬儿的表情由好奇到无语,他微微皱眉,摊手道:“我看那个太子和你关系不怎么好,估计他不会在乎你的死活。”   憬儿闻言,面露不悦,气鼓鼓地说:“你别挑拨,我和他好着呢!我死了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好着呢?好得不在一起睡?”时襄坏笑着,坏坏的眼神在憬儿身上游移。   憬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拍案而起,指着时襄质问:“你——偷听偷窥?”   时襄不否认亦不承认,只道:“你刚刚不也偷听嘛!”   “我没有。我真的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憬儿复又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端端的来送什么东西,真是自找麻烦,自己找死!   时襄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倏尔,他叹了声气,缓缓说道:“对我这么好,我真感动,都不好意思杀你了,怎么办?”   憬儿无言。   时襄灵光一闪,又兴奋着笑道:“我说真的,要不我帮你一次,把徐秋婵处理掉,怎么样?”   憬儿小嘴一撇,蹙着眉头,瞪大眼睛,充满敌意地盯着时襄,一言不发。   时襄突然咧嘴笑着,道:“你这个样子很好看,你知道吗?”   憬儿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你到太子府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阴谋,没什么。”时襄认真道:“就主要是为了帮你解决姓沈的那个老头。”   “呵!”不说起沈御医,憬儿还不生气。   又是一阵寂静。   时襄起身,夺下憬儿手中的点心,冷冷道:“好了,吃的差不多了,走吧!”   “去哪儿?”憬儿倒退一步,心中又开始沸腾。   “黄泉路。”   “你想做什么?”憬儿害怕极了,她不想死。她死过一次,黄泉路并不好走,她不想再去第二次。   憬儿手脚冰凉,心跳加剧;紧接着,她觉得头晕、无力,浑身难受。   “你对我做了什么?”憬儿捂着心口,深知这难受并非惊吓所致。   时襄指了指刚刚放下的点心。憬儿意识到,他已趁她不注意,在里面下了毒。   憬儿瞪着时襄,时襄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他靠近她,抬手捋了捋她垂下来的头发,手指顺势滑到她的脸上。他微微一笑,玩味儿地说:“太子妃暴病,然后回府慢慢等死,不是挺好吗?”   “你!”憬儿紧皱眉头,全身发抖,痛苦难言。   时襄突然掐住她的脸,继而贴近她的耳侧,悄悄说道:“你求我,求我我就给你解药。”   “我早活够了!”憬儿艰难地抬起手,用尽力气去掰开时襄的手。   时襄松开手,憬儿挪着步子往门口走去。   “你不求我,你连走回太子府的时间都没有!”   憬儿并不妥协,继续前行;刚走出书房门口不远,就支撑不住,靠在树上。   时襄旋即追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威胁   时襄追上憬儿,扶住她,用袖子轻轻擦掉她额头的汗珠,埋怨道:“你怎么那么倔呢!”   “放开我。”憬儿虚弱地说。此刻,她面色蜡黄,唇色惨白,眉心聚成一团,表情十分痛苦。   “难受吧?难受就妥协吧。”时襄掐住憬儿的胳膊,摇晃着她的身体。她半闭着眼睛,额头上又冒出一层汗,汗珠滑落,沾附在睫毛上,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微光。她看着时襄,眼神里满是恨意。   “说话!”时襄命令道。   憬儿嘴唇微颤,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我想死。”   “好!”时襄闻言,猛地放开手,同时推了憬儿一把。憬儿瘫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她的身体越来越难受,像万千虫蚁撕咬一般痛苦。可她宁可痛得在地上打滚,也不肯向时襄妥协。   如此,又过了稍许时间,时襄再次将憬儿扶起,让她靠在树上。   接着,他从腰封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在憬儿眼前晃了晃,说:“这是解药。这一粒,能保你三天不发作。想不想要?”   憬儿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粒豌豆大小的红色药丸,微微点了点头。她真的很痛。   “想要就自己来取。”时襄邪魅一笑,将药丸放进了自己嘴里,继而一脸得意地等待着憬儿献吻。   憬儿无奈地闭上眼睛,不屑于看他。她已痛得说不出话,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靠着树干勉强支撑不倒下。   憬儿不配合,时襄并未因此作罢。他想玩的游戏一定要玩。   时襄将手伸向憬儿的劲后,突然用力,将她揽向自己,同时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封住她的嘴,继而进攻她的唇齿。   憬儿拼命抗拒着这冰冷、无情、残忍、霸道的吻,她咬着牙,使劲儿咬着牙。   时襄享受着憬儿的抗拒,她越是抗拒,他越要进攻。他用舌,用齿,一点一点用力,攻破憬儿的防线。   时襄将几近融化的药丸成功送进憬儿的嘴里,然后轻轻咬着她的唇,直到她咽下药,才肯松口。   这不是吻,而是一场释放征服欲的战斗,且最终以时襄的胜利告终。   不一会儿,痛楚减轻,憬儿渐渐恢复力气。她缓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时襄一记耳光。   时襄挨了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挑嘴一笑,用关心的语气道:“好了?”   憬儿没有搭理,抬脚就要走。   时襄拦住她,将她摁回树上,严肃地与她说:“三天后你会比现在更痛苦,不想受罪就把他杀了。”   “谁?”憬儿的声音很弱。   “除我之外,还想亲你的那个人。”时襄淡然一笑,抬手轻抹憬儿的嘴唇。憬儿闪躲、挣扎,欲摆脱时襄的控制。然而,时襄更加用力地将她摁住,他挑眉道:“别乱动,再动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咬肿?到时候你再回去太子府,兴许就不是你杀他,而是他先杀你了。”   憬儿愤怒地看向时襄,讽刺道:“你那么有本事,不会自己动手吗?我的手,向来不沾血,更不会去沾他的血。”   “呦,还挺深情呢!你这样护着他,我好伤心呐!”时襄皱了皱眉,语气并不正经。   憬儿哼了一声,时襄却玩味儿地笑了笑,他伸手拨弄着憬儿的头发,接着道:“我喜欢你动手,这样比较好玩。”   “我不杀人!”憬儿语气坚决。   “你把这个给他吃,不见血,沾不了你的手。”时襄又掏出一包药。   憬儿犹豫了一瞬,心想无论如何先摆脱他再说,于是接过药包握在手中。   时襄见状,一手揽住憬儿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胳膊,道:“别耍小聪明!走,我送你回去!”   “滚开!”憬儿试图推开时襄。时襄却揽得更紧了,他坏坏地笑着,贴近她的耳侧,小声轻语:“他对你一点儿都不好,你毒死他,然后跟我吧!”   憬儿闻言,微撇嘴角,悠然说道:“我宁愿死。”   时襄故作失望状,继续道:“我说过,会让你死得明白。你现在还糊涂得很,我不能让你死。”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跟太子说你的真实身份,让他宰了你先。”憬儿挣脱不开,任由时襄扶着,二人一同出了秦府,往太子府走去。   “我的真实身份?”时襄轻哼一声,接着说:“我是你表哥呀,如果太子知道太子妃的表哥是肃封国的王爷,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憬儿挑唇一笑,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道:“反正都是死,我拉你陪葬。”   时襄闻言,不怒反笑,道:“哦,你一定是爱上我了,不然怎么会死都想让我陪着你。”   憬儿气得当街跺脚,声嘶力竭:“你闭嘴!我真的很想死!”   时襄连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僻静处。“快了,再等几天,我就成全你。”   “你别跟着我,不然我现在就去死。”憬儿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时襄却不屑地一笑,摇了摇头,说:“你觉得在我面前,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憬儿无言,的确,她争不过他。   时襄挑了挑眉,故作严肃,又道:“跟你说实话吧,我让你毒死他,是为了你好。不信咱们打个赌,你若不杀他,他早晚会杀了你。”   “哼!”憬儿显然不信。她又要挣扎,又要逃,时襄索性一掌砍向她的颈后,待她晕了过去,将她背起,送回太子府。   此时,朔宸并不在府里。皇帝身体越发不好,他进宫看望去了。沈御医也跟着一起,比之前回宫述职的日子提前了一天离开。   憬儿醒来的时候,时襄正坐在她的床前。   “楮桃——”   “我让她给你煎药去了。”时襄扶憬儿坐了起来。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憬儿甩开时襄的胳膊,抽泣着。时襄旋即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安慰道:“好,不看,不看!”   “我求你放过我好吗?”憬儿低声哭了起来,她害怕、无助,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   “不好!”时襄摇了摇头。这场游戏他还没玩够,怎会半路放了她?   憬儿意识到硬拼软求都不行,想了想,又道:“你在我房间里呆着,被太子知道的话,他会怀疑的,会去调查你的,你的身份会暴露的,你一个肃封的王爷在曲遥的太子府,你跑不掉的。”   “他会怀疑?怀疑什么呢?怀疑我们有奸.情?”时襄挑眉坏笑着。   “你听不懂人话吗?”憬儿扶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在,进宫了,不会来打扰我们的。”时襄一本正经道。   “别人看到会告诉他的!”憬儿一脸严肃,时襄却嘻嘻哈哈地说:“没关系啊,反正到时候我早就跑了,倒霉的只有你而已。”   “你!”   “哦,对了,送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徐秋婵了,兴许她也看到我了。之前在肃封,我们见过两次,你说她会不会还记得我?真是不巧,前两天住在这里的时候,天天在院里晃悠都没有遇到她……”   “别说了!你走!”憬儿捂着耳朵,几乎要疯了!然而,任凭她怎样赶怎样闹,时襄就是不走。   憬儿哭累了,说累了,不再理会时襄。又过了一会儿,楮桃端了药来,时襄看着她喝下,不多时,她便睡着了。   次日,憬儿醒来时已是中午。时襄已经不见踪影,朔宸也已归府,只是,沈御医没有跟着回来。   憬儿本以为他留在宫中伺候皇帝,没想到却传来“沈御医疯了”的消息。憬儿不禁联想,此事恐拜时襄所赐,他给沈御医下的药怕不仅是泻药那么简单。想来他定是算准了毒.药的发作时间以及沈御医回宫述职的日子。   另一边,秋婵也得到消息。   “沈御医今天早上在宫里突然疯了似的见谁咬谁……”   秋婵反复琢磨,沈御医怎会突然疯了呢?她闭上眼睛,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突然,时襄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锦棠,昨天送太子妃回来的是什么人?”   “听说是太子妃的表哥,叫什么襄……”    ☆、第六十零章·暴露   “什么襄,襄,襄王爷!”秋婵终于意识到,那一闪而过的熟悉面孔,就是肃封国的襄王爷——时襄!霎时,她似喜犹怒,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又道:“他人呢?!”   锦棠见状,目光飘忽,神情慌乱,大气不敢喘一声,低声回答说:“奴婢不——不知道。”   不知道?秋婵听了不免颇感遗憾,她百感交集,顾不得求证,起身快步跑去书房,急于告诉朔宸这一惊天大发现。   “宸哥——”   朔宸正因皇帝的病情而倍感烦忧,他见秋婵急急忙忙跑进来,不耐烦地冲她摆手,令她退下。   “宸哥,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告诉你!”秋婵径直冲到朔宸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十分严肃地说。   “什么事?”朔宸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掐着眉心。   “我——”秋婵突然犹豫起来,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说好。   “到底怎么了?”   “唉!”秋婵先是叹了声气,接着笃定地看着朔宸,鼓起勇气,道:“太子妃的表哥,是肃封国的襄王爷。”她逐字逐句缓缓说来,生怕说不清楚。   “什么?!”朔宸闻言,紧张地跳了起来,他紧蹙眉头,目光之中,震惊尽显。   “我确定!我昨天看到他了,我之前在肃封见过襄王爷,我确定是他!”秋婵补充道。   朔宸陷入一时的慌乱之中,心想:怎么可能?   倏尔,他缓过神,双手紧紧握住秋婵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秋婵,你跟我说实话,你当真不是陷害憬儿?”   “不是!”秋婵使劲儿摇头,继而道:“我承认,我不喜欢她,这是事实;但我没必要开这么大的玩笑。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烦心事,所以,若不确定,我绝不会来叨扰你。宸哥,你一定要相信我,秦憬儿她绝对有问题!”朔宸霎时思绪混乱,面露迟疑,秋婵见状,又道:“还有,沈御医突然疯了,一定和他们有关系,襄王爷最擅用毒……”   朔宸再怎么也没有想到,憬儿会和肃封的王爷有瓜葛。她到底是何人?他想知道,又怕知道。他怕真相会令他难以承受。   朔宸久久不肯表态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秋婵着急,她忙拉住朔宸的手,劝说道:“你一定不能坐视不管啊,此事重大!”   朔宸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只冷冷回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件事,你不要管,我来处理。”   “可是——”秋婵不肯罢休,朔宸不想继续,他遂呵斥道:“好了!我让你回去!”秋婵无奈,重重地“唉”了一声,甩袖离开。   她会是敌国奸细吗?那么真实的她,真的一直在骗我吗?朔宸表情沉重,心情复杂;他的手狠狠地抓着椅背,他颤抖着,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去了憬儿的住处。   秋渐深,树叶纷纷落下。憬儿靠在树下思考未来何去何从,朔宸推门而入,她赶忙站起来,收起愁容,弱弱地说了声“你来了”。   “嗯。”朔宸只是轻声应着,并没有即刻发难。他四下打量着院子,又道:“你表哥呢?”   提到“表哥”,憬儿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她旋即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敷衍道:“走了。”   “进屋吧。”朔宸背着手,往屋里走去。   “怎么了?”憬儿警惕地问。   “说会儿话。”朔宸缓缓地叹了声气,憬儿“哦”了一声,跟着进了屋。   不一会儿,楮桃沏好茶端过来,然后又退出去,并关了门。   “你想说什么?”憬儿没有兴致品茶,她低着头,首先发问。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说说你那位表哥。”朔宸故作镇静,端起茶碗轻嗅茶香,没有喝,又放回桌上。   “他?他有什么好说的。”憬儿冷冷一笑,回避着朔宸的目光。   “他真的是你表哥吗?”朔宸的声音有点儿发颤。   憬儿有一瞬迟疑,继而装作轻松,悠然说道:“是啊!”   “你表哥什么时候成了肃封国的王爷了?”朔宸猛拍桌子,暴怒嘶吼:“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憬儿吓得不轻,愣愣地坐着,一言不发,只是眼睛突然红了,泪水在打转儿。朔宸突然掐住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凶狠狠道:“你说话啊!”   憬儿垂下眼帘,片刻沉默之后,哽咽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朔宸放开手,起身转过去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哀伤,他又气又恨,又尽量保持克制,说:“我一点一点说服自己,放下对你的怀疑——可你,太令我失望了!”   憬儿哀叹:“你根本就没有信任过我。”   朔宸回过头,数落道:“你好意思跟我讲信任?!”   “沈御医要杀我,这是真的,我差点就死了,你却不信我!”憬儿流着眼泪,心里难受极了,像毒发一样痛苦。可是,此时,没有药,有药也治不了,只能承受。   朔宸顾不得管什么沈御医,他的心里只有背叛、欺骗,他掏出一把匕首,扔到憬儿面前。“你动手啊!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杀了我吗?”   “我没有!”憬儿做最后的挣扎。的确,她从未想过加害朔宸,即便她被时襄威胁,她也不曾想用朔宸的命换自己的苟延残喘。她在这个世界,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她想了想,又解释说:“我也是刚刚知道时襄的身份。”   “到现在了你还骗我?!”朔宸并不相信。   “不是我骗你,是你根本不信我。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憬儿已然失去耐心,她已无力争辩。   未等朔宸再开口,秋婵已突破楮桃的阻拦,冲进屋里,大喊:“宸哥,不用跟她废话,把她抓起来!”   看到秋婵,憬儿顿时火冒三丈,她拍案而起,冲秋婵道:“你凭什么抓我!”   秋婵瞪着眼睛,指着憬儿,丝毫不让,怒声道:“凭你是肃封国的奸细,意图谋害太子!”   “我不是!”憬儿坚决否认。   秋婵撇嘴,哼笑一声,说:“我都已经认出襄王爷了,你还说你不是!”   “认识时襄就是肃封国奸细吗?你不是也认识他嘛,你还嫁到肃封待过三年呢,我看你才是肃封国派到太子身边的奸细!”憬儿再争三分,她可不想让秋婵占了上风。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秋婵无比愤怒,她将憬儿书桌上的书猛地推倒,顿时,书、纸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秋婵在凌乱的地面上发现一张“图纸”,她躬身捡了起来,搭眼一看,笑道:“地图?!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证据都在这里了!”   地图?憬儿也觉得好笑。那是她随手涂鸦的太子府、皇宫,上面写的现代文字恐怕秋婵一个字也看不懂,竟被她说成“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憬儿叹道。   “不要吵了!”朔宸喝止了二人,继而看向憬儿,等待她进一步解释。   憬儿平复情绪,深深叹气,一本正经道:“我承认,我不是秦逸约的女儿,我是他捡来的,他之所以收留我,就是想让我代憧儿嫁给太子,至于其他什么目的、意图,我一概不知。”   她,到底是承认了,自己身份有假。朔宸心里一阵又一阵失望,虽然结果早有预料,但听她亲口说出,还是为之一震。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朔宸只想听一句实话。   “死人。”这样的实话,有谁敢相信?   朔宸听了,闭目叹气,难掩悲伤;显然对话已无法进行下去。   秋婵撺眉怒目,对朔宸讲:“太子,此事事关重大,你绝不能姑息秦憬儿,一定要严惩她!还有,赶快派人去秦府,说不定能搜到时襄,把他抓起来,也是大功一件啊!”   朔宸没有说话,秋婵只当他默许,于是疾步离开了憬儿的住处,召集侍卫去往秦府。   “我该说的都说了,任凭你处置,杀了我吧!”憬儿将那会儿朔宸扔给自己的匕首,又扔回给他。   朔宸旋即将匕首逼近憬儿的脖颈。她闭上眼,等待死亡。他,却只轻轻划了一道小口,紧接着将匕首插.进了桌子,道:“你走吧!”   “我——”   “快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朔宸撇过脸,不看向憬儿,憬儿犹豫了一瞬,终了迈向了门口。   另一边,秋婵带着侍卫在秦府一无所获。时襄早已无影无踪,无奈,他们只抓了秦逸约和几个秦府家丁。秦逸约老泪纵横,深知这辈子算是完了。   憬儿离开了太子府,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这下,她可真的要好好考虑未来何去何从了!她冷冷一笑,苦笑,紧接着被人一把拽进了窄巷。    ☆、第六十一章·逃亡   憬儿被紧紧捂着嘴,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迫切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时候招惹她。同时,她又害怕是朔宸改变了主意,派人追杀于她;更怕秋婵暗中使坏,欲置她于死地。   好在,未待对方松手,嗅觉敏感的憬儿已经闻出时襄的味道——好像被太阳晒过的被子。   “你干什么!”   时襄放开手,作出“嘘”的动作,憬儿则用手背不停地抹嘴,十分戒备地看着时襄。   “你傻不傻,慢悠悠走在街上,不知道徐秋婵到处找你嘛?!”时襄不紧不慢地说,他知道,比起憬儿,秋婵更在乎能不能抓到他。   “关你什么事!”憬儿翻动白眼,没好气地抱怨道:“都是你害的!”   时襄咧嘴一笑,双手一摊,道:“你都说了,我害的,能不关我的事嘛!”   憬儿无话可说,只不停地叹气,在方圆两米的范围内焦急地踱着步子,自言自语道:“我要露宿街头了!”   时襄闻言,旋即拉起憬儿的手,认真地说:“跟我走吧!”   “不!”憬儿甩开时襄的手,退后两步,眼波微转,道:“我若跟你走了,岂不是证明我真的是奸细嘛!”   时襄重重地“唉”了一声,他看到憬儿的脖子在渗血,抬起袖子便帮她擦了擦,说:“你还在乎这些做什么!你看你的脖子,他伤的吧?”   与朔宸对峙的画面犹在眼前,憬儿抑制不住,终于哭了起来。时襄一见她委屈地哭,霎时慌了神,他轻拍憬儿的脊背,安慰说:“好了,别哭了,有我呢!”   憬儿闻言即止住眼泪,看向时襄,冷冷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时襄撇嘴,无意与她争执,只道:“好好好,我不是东西!走!”语罢他拉着憬儿便要走。憬儿挣扎着欲摆脱控制,不忘问“去哪儿”?   “去个安全的地方!”时襄敷衍道。   “我不去,我还是死了算了!”安全的地方?哪里安全?憬儿思绪混乱,情绪低落,不安全感肆意蔓延,于她而言,无处安全。   “你死不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时襄语罢扯断了憬儿的袖子,用于包裹憬儿的脖子。   “咝——”憬儿方觉得痛,微微叹气,一本正经道:“你带着我,就是拖累。我可不想你因为我被他们抓了去!”   时襄听了,哼笑一声,一脸得意道:“呦,果真对我好嘛,就冲你这句话,我更得保护你了。”   “不……”憬儿皱着眉头,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别的,她正欲拒绝,时襄已粗略包扎好她的伤口,只见他嘴脸挑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旋即将憬儿击晕,扛起她离开。   憬儿再次醒来时,正身处一座破乱的庙宇。   她缓缓坐起,一阵湿冷感袭来,她紧了紧衣衫,四下打量,不禁问道:“这是哪儿?”   时襄嘴角微挑,冷哼一声,道:“我哪知道!”   天色渐暗,杂乱的环境,透着阴森的味道,憬儿只觉后背发凉,她抱膝而坐,缩在柱子边,轻声对时襄道:“你不要告诉我今天晚上要在这里过夜!”   时襄生了火,边烤手边道:“我正要告诉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夜。”说完他悠然一笑,惹得憬儿甚是不爽。   “天呐!”憬儿开始没出般地想念太子府的床,然而,她不可能再回去。就这样匆匆离开,正如当初悄然出现。   “你怕我吃了你啊?”时襄略笑笑,欣赏着火光映红的憬儿的脸,甚美。   “我怕我饿了的时候忍不住吃掉你!”憬儿不服气,表情傲慢。   时襄闻言故作惊讶,道:“你还有这本事?我倒是想瞧瞧。”   憬儿无言,二人由此陷入沉默。   “你的脖子,还疼吗?”良久,时襄关心而问。憬儿抬手轻轻摸了摸伤口位置,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她想了想,终于主动挑起话头,说:“喂,你跑就跑,干嘛带上我呀?”   “因为——喜欢你啊!”时襄的话一出,憬儿瞬间红了脸。如此直接的告白,她到底该不该当真?   时襄许是看穿了憬儿的心事,他撇了撇嘴,又道:“你脸红什么?刚刚我说喜欢你,你信了?”   “不信!”憬儿嘴角下拉,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么自作多情。   时襄低下头微微叹气,复又抬眼看着憬儿,严肃地说:“想让你陪我看场好戏。”   “什么戏?”憬儿忍不住好奇。时襄却将关子卖到了底,他悠悠说道:“明天一早你就知道了。”   另一边,宋溪得知憬儿被赶出府的消息,按捺不住质问朔宸。   “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能将太子妃逐出府呢?”   “滚!”朔宸无心与宋溪解释,他甚至怀疑宋溪和憬儿是一伙的,他恨不得赶走宋溪。他怎会知道宋溪无时无刻不在感念他的知遇之恩。   “太子!”宋溪深深叹气,朔宸无动于衷。   “算了,宋溪!”李风出面劝解,并拉着宋溪出了屋。   从太子处未得到事情真相,宋溪转而向李风突破,道:“李大人,太子妃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李风粗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与宋溪,宋溪听后倍感震惊。   “她怎么会和肃封扯上关系?”宋溪的眉间霎时变了模样。   李风小声哀叹,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千万不要招惹太子,我看,要不你先出去找找太子妃?”   宋溪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同意说“好”!由此,他踏上了寻找憬儿的道路。   与此同时,秦逸约畏罪,于牢中自尽——秦家,算是完了。憧儿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痛苦不堪。此外,她对憬儿,又平添了一分恨意。好在有南轩保她,她未被牵连,可她已然埋下仇恨的种子。   太子妃通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秋婵喜忧参半。她一来觉得憬儿不可能再回府,心里暗爽;二来觉得通敌之事恐影响太子前程,心中不免忧慌。   朔宸也在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憬儿不在了,他的心好难过,他好想相信她,可是,为了他自己——他的前途与未来,他不敢赌。   深夜,秋婵回到秋阁,无意间发现床框之上钉着一张字条,上书:明早独自到城北破庙,阿襄。   秋婵看过之后,瞬间变了脸色。她稍作犹豫,然后烧掉了字条;接着躺在床上,结果一夜无眠。    ☆、第六十二章·杀机   “不要杀我!”   憬儿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她捂着心口,平复心情,方注意到时襄坐在离她不远处,正用木棒挑弄柴火。   深秋露重,憬儿重重地打了声喷嚏。   “你醒了!”时襄轻声问道,憬儿没有听见。她揉着太阳穴,微皱眉头,已然记不起昨夜如何入睡,只隐约记得梦中有人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吓得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才知是梦。   憬儿抬手摸了摸脖子,摸到凝结的伤口,昨天的事又在脑海中浮现,她不禁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时襄将脱下的外衣扔向憬儿,憬儿被砸中才意识到时襄在与她说话。   “没——没什么。”她定了定神,握着时襄的衣服,看了看,说:“给我做什么?”   “穿上!”   “不穿。”憬儿旋即将衣服扔向时襄,时襄接住,他起身走到憬儿面前,亲自给她披上,道:“天冷,路长,你若得了风寒,会很麻烦。”   “路长?去哪儿?”衣服上身之后,憬儿不再拒绝,她承认,今天早晨确实清冷得很。她不解“路长”是何意。   “昨天跟你讲过,去安全的地方。”时襄微微一笑,语气平和。憬儿注视他的侧脸,心里暗暗叹气:他要是像看起来那么斯文就好了。   “你怎么把火灭了。”憬儿注意到地上的一堆焦黑的柴火,没了火,只有几缕烟上升。   “怎么,还觉得冷?”时襄挑眉,不答反问。   “不是,我以为你要烤火。你不冷吗?”   “你在关心我?”时襄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旋即又化作不怀好意,他上下打量着憬儿,坏笑着说:“不然,我和你抱在一起披一件衣服好了,那样更暖和。”   “正经点儿好不好!”憬儿白了他一眼。若不是形势所迫,她才不愿与他共处。   “我不正经吗?”时襄微微蹙眉,轻声又道:“他对你——很正经吗?”   憬儿闻言,不禁开始回想与朔宸相处的时光,说实话:他,不怎么正经。   憬儿没有说话,时襄又近似自言自语道:“他正经,那就最好不过了。”   “嗯?”   “没什么。”时襄抿嘴,接着指了指憬儿的脖子,一本正经地说:“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但不要总用手碰伤口。”   “哦。”憬儿轻声应着,接着抬头往外面看去,天色渐亮,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道:“天大亮了,要不我们走吧!”   时襄走到门口,背手而立,仰头看了看天,微微叹气,道:“再等会儿。”   “为什么?你不怕他们找到这里来啊!”憬儿不解,在她看来,此刻,逃亡最重要。她可不想被抓回去面对朔宸,一想起朔宸,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怕什么!”时襄面露不屑,转身看向憬儿,语气严肃地说:“一会儿请你看场好戏,你可要老老实实看哦。”   “好戏?”憬儿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嗯哼。”时襄挑眉,玩味一笑。   好戏,憬儿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禁偷笑,她好奇眼前这个“演技派”到底能有多少把戏。“你演的吗?”   “嗯?”   “没什么。”憬儿止住笑,脸上又泛起愁,不由得叹气:“唉!”   时襄轻哼一声,劝说道:“不要叹气,你叹气很难听。”   “唉!唉!唉!”他说难听,她越要让他听。此时的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王爷,不霸道,不高傲;憬儿有那么一瞬恍惚,竟将他当做朋友,好在转念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性命还握在他的手上:他定不是什么好人!   憬儿刚厘清思绪,便听到有人来,紧接着响起一个熟悉却又令她觉得讨厌的声音,道:“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会待在一起!”   憬儿循声看去,来者果然是秋婵。她来干什么?这唱的哪一出?她一定是来抓我的吧?!我该怎么办?跑不跑?   未待憬儿反应,时襄先道:“徐秋婵!”他略微停顿,接着说:“我是该叫你武夫人呢还是太子侧妃呢?”   “时襄,你叫我来,想搞什么阴谋诡计?”秋婵手里握着剑,面色冷厉,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时襄观察着秋婵,同时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最终判断她确系一人。他挑嘴一笑,叹道:“你真敢一个人来呀?!”   秋婵微微眯眼,冷哼一声,说:“我有何不敢?量你也不敢将我怎样,我可不怕你!”   “那就好。说实话,你也不敢告诉别人吧!他们若是知道我悄悄约你,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你在肃封待过三年,突然回来,会不会——”   会不会是奸细?   “你胡说!”秋婵心里明白时襄的意思,她连忙否认,继而恶狠狠地看向憬儿,几欲拔剑。在她心里,憬儿才是真正的“奸细”,她要替朔宸除了这个祸患。   秋婵冲向憬儿,时襄拦住她,她愤然说道:“你闪开,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我?”憬儿没有想到,秋婵竟想杀了她。   “等等,急什么!先把我们的事说清楚了,待会儿我再把她交给你,任由你处置。”时襄此话一出,憬儿更是一头雾水,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时襄,恐惧与怨恨由生,她指着他,恨恨道:“你!”   “说什么?”秋婵闻言,心中已然意识到时襄的意思,她装作不懂,故作冷静。   “说说你的亡夫——武长胜武将军。”时襄直言。   秋婵躲避着时襄的目光,脸色变得难看,低声快速道:“他都已经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他是死了,他死了,却给我带来了很□□烦,你知不知道?”时襄面带愠色。   “我哪知道!”秋婵哼了一声,她突然心跳得厉害,她好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然而,时襄又道:“我和大武之间有点儿矛盾,你是知道的,他突然得怪病死了,大家都以为是我害的——”   “那有怎样!与我何干?”   “好了,你别装了,你有本事做,怎么,没本事承认啊?这里是曲遥,又没有别人,没有谁能拿你怎样!”时襄循循诱导,秋婵拒不回应。   “哼!”秋婵转着眼珠,心里快速判断、筹谋,终于,她指着时襄,挑唇叹道:“你一定有阴谋!”   时襄点头笑笑,指向憬儿,对秋婵说:“是,她,她又笨又蠢,又不懂讨好男人,于我而言,拿来无用,弃之可惜;我想拿她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秋婵四下观察,心里不明缘由的慌乱、难受。   “还记得吗,在肃封,你要走的时候,我与你说过的话?”时襄旧事重提,秋婵的那段记忆被迅速调出,顿时,她显得十分排斥,疯了一般的大喊大叫:“我是不会帮你的!我是不会背叛宸哥的!”   当初,时襄曾故意试探,要秋婵回到曲遥之后,暗中为肃封做事;秋婵假意答应,但实际不过是为了顺利回到曲遥。时襄自然只道秋婵不是真心答应,他之所以试探,是因为他怀疑武长胜的死与秋婵有关。   “你这样做,对得起大武吗?他对你那么好,你却背叛他!”时襄故意出言刺激秋婵,秋婵瞪着红红的眼睛,表情十分痛苦:她不愿意想起那些事。   “不!我要杀了秦憬儿!要不是她,宸哥绝不会对我冷漠至极。”秋婵先是发怒,时襄拦着她不让她伤到憬儿,她接着又哭了起来,她抽泣着:“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怎么能对我那么狠心?我为他不惜一切——不惜一切回到曲遥,我……”   秋婵的情绪几乎失控,时襄趁机问道:“不惜一切?你不惜做了什么?你说,武长胜是不是你害死的?”   “是!是又怎样!哈哈哈!”秋婵泪如洗面,似悲又喜,目光中怨恨与悔意交错,她道:“武长胜——他一点都不懂我,他就是个莽夫,他竟然同意和亲!他若不肯,我岂会远嫁?我都是被他害的!他死得好,死得好!我天天盼着他死……”   秋婵这般激动,憬儿着实觉得可怕,她吓得躲在一边,缩在柱子后面,不敢吭声。她不敢想象,秋婵竟为了回到朔宸身边而谋杀亲夫!   秋婵渐渐止住哭,却突然指向时襄,大声嘶吼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襄王爷,你——你——武长胜死了,你最高兴!你就是希望两国不睦——”   秋婵的话没有说完,时襄已快步走到她的跟前,他捂住她的嘴,旋即掏出匕首,猛地划向她的脖子,干净、利落。霎时,鲜血喷涌,秋婵狠狠地瞪着眼睛,手中的剑落地有声,人随即缓缓倒下。   目睹一切的憬儿,吓得“啊”一声尖叫,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解释襄王爷为什么杀秋婵。 有木有觉得阿襄真的好坏好坏?! ☆、第六十三章·同行   时襄掏出帕子,轻轻擦掉手上的血,语气冰冷地道:“出来吧。”   憬儿呆立在柱子后面,艰难地挪动步子,犹豫着该与时襄说什么。突然,她只觉身边一个黑影闪过,再抬眼看时,时襄身边又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男人。憬儿这才意识到时襄刚才的话并非是对她讲的。   男子凑近时襄身边,小声低语,憬儿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更无心去听。她缓步上前,就秋婵身边蹲下来。   时襄用余光注视着憬儿的一举一动,只见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探秋婵的鼻息。   “已经死了。”时襄见状说道,语气平淡到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一样,冷漠至极。   憬儿收回了手,接着脱下时襄给她披上的外衣,盖在了秋婵身上。她虽然不喜欢秋婵,但并未讨厌到非至她于死地死不可的程度。如今,眼睁睁看着秋婵变成一具尸体,憬儿竟有一丝丝内疚,好像是自己害死秋婵一般,难受,恐惧。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到时襄面前,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杀了她?!”   时襄看向憬儿,目光只有短暂的停留,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地上的秋婵,转向旁边的男子,撇清道:“她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大武不是我害的。”   当初,武长胜暴病而亡,颇为离奇。众人皆怀疑是襄王爷所为,惹得时襄好一阵烦怒。为证清白,他辗转查到徐秋婵身上,然而那时她早已被遣回曲遥,无法质证。后来,有几拨人暗中打探秦憬儿的事情,时襄了解得知秦逸约的所作所为,稍加思量,觉得不得不亲自到曲遥走一趟;一来看看从天而降的秦憬儿到底是何许人物,二来便是搞清武长胜之死的真相。   薛同是肃封国皇帝派来“保护”时襄的人,一直躲在暗处,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时襄知道他的存在,因此才以刚刚这种方式向他说明,害死武长胜的人乃是徐秋婵。从而,薛同可回去作证,证明襄王爷的清白。   薛同微微点头,叹了声气,又道:“王爷,我们应该把她带回去交给皇上处置,您怎么把她杀了?!”   “带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现在解决了,省下一路麻烦。”时襄如是说。事实上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讨厌徐秋婵,讨厌她模仿他惯用的手法害死武长胜,以致于皇帝怀疑他;最重要的是,秋婵说中了他的心思,是的,他最希望两国不睦,但是他不愿承认。此外,他觉得,像徐秋婵这般不择手段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更何况她曾意图加害憬儿。憬儿,她的命现在只有他说了算,不许任何其他人打她的主意。   时襄话音刚落,憬儿吓得一哆嗦,心想:一路麻烦?他该不会想把我也杀了吧?   “她怎么办?”未待憬儿思量清楚,薛同瞅了她一眼,问向时襄。   憬儿注意到他看她的时候,握着佩剑的手紧了一紧,她猜测他欲于她不利,不禁往后缩了两步。   时襄看向憬儿,抿嘴轻笑,还未说话,薛同接着又道:“我看还是杀了她吧,省得麻烦!”他知道憬儿是曲遥国的太子妃,处理掉她,对曲遥太子而言,也是一种打击;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留下她或者带走她。   “她是我的人!”时襄目光冷厉地看向薛同。薛同不再说话;他不过是皇帝派到襄王爷身边的眼睛,只负责看,话还是少说为好。然而,他并不理解“她是我的人”到底是何意,是说“她是襄王爷派出去的人”,还是“她与襄王爷关系不一般”?   谁知道呢!   “走吧。”时襄看向憬儿,又道:“你,不想死就跟我走。”   目睹秋婵惨状的憬儿,自然不想自己同秋婵一样的下场。虽然她天天喊着想死不想活,但当死亡真正临近的时候,她却自然而然地退缩了。   憬儿跟着时襄走了。   三人走了不远,时襄突然驻足,一脸慌张地对薛同道:“薛同,我忽然想到,你弟弟许是被抓了,你要不要去救他?”   “薛图?他怎么了?”薛同紧张起来。   时襄看了看憬儿,接着说:“她是我的人,亦是老秦的女儿,现在她的身份暴露了,老秦家估计跑不了。”   薛同闻言,不禁面露焦急,他与薛图乃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他犹豫着,到底该去找兄弟还是该“护送”襄王爷回去?   “我没事,回肃封的路,我知道。你去救他吧。我慢点儿走,兴许能在边境会合。”时襄一副仁慈的模样,似是为薛家兄弟着想,薛同未加思考便又返回。实际上,时襄不过是不想薛同继续跟着他;至于薛图是不是被抓,他并不在乎。   如此一来,便只剩时襄与憬儿同行。   “安全的地方到底是哪儿?”憬儿终于变聪明了,不再问“我们去哪儿”。时襄挑唇一笑,看向北方,道:“你不觉得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吗?”   憬儿当然不觉得。她冷哼一声,说:“有你的地方就有危险。”   时襄不语,却突然抱住憬儿,憬儿挣扎叫喊:“你干什么!”   “我冷,谁让你把我的衣服给扔了。”时襄悠悠说道,憬儿方想起她把时襄的外衣盖在了秋婵身上,心中又是一阵不适,她的身体不再挣扎,却大声吼道:“放开!”   时襄被憬儿突然的情绪爆发吓了一跳,他松开臂膀,不解道:“怎么了?”   憬儿躲出去两步远,睥睨着时襄,鄙夷道:“你是个坏人,离我远一点儿!”   时襄不屑地冷笑一声,挑眉道:“你都说了我是坏人,你觉得你让坏人离你远一点儿,坏人会乖乖走开吗?”说着他便靠近憬儿,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放开你沾满鲜血的手!”憬儿挣脱开,整了整被拽皱的衣袖。   时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在憬儿面前挥来挥去,道:“你看,我擦干净了!”   憬儿拿他没办法,不再与他争论。秋风乍紧,天气突然阴沉起来,她紧了紧衣衫,吸了吸鼻子,“阿嚏”一声,看来真的有些着凉了。   时襄抬头看天,密云涌动,遂正经说:“别闹了,赶紧赶路吧!”   “我不走!”憬儿一步不动。   时襄不高兴了,吓唬道:“别挑战我的耐性!”   憬儿撇嘴,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我不走路,我要坐马车!”   “马车?这荒凉地儿,我上哪儿去给你弄马车?再说,我们是‘逃亡’,你以为是出来观光啊?”时襄又去拉憬儿,憬儿继续闪躲,十分不配合,他又道:“收起你太子妃的架子,要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你的命还在我手上。”   憬儿不予搭理,她无比愤恨,自认为与时襄无仇无怨,怎地如今就受他控制了呢?!她知道现在是在逃亡,马车也不是真的想坐,她只是想找茬泄愤,仅此而已。   仔细想来,她到这个世界的半年多来,真的没有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又不明不白的落得逃亡的下场,且随时面临生命危险,她心里的苦与怨真是积聚到了极点。   “我就要坐车,我走不动了!我被你吓得腿软了!”憬儿又想到秋婵惨死的情景,一阵犯呕,恐惧与愤怒纠缠交集。她怨恨时襄,现在却又不得不依靠于他;因此,她又怨恨自己,怨恨命运。她狠狠地跺着土地,仿佛如此就能将怨恨传到地府一般。   时襄岂会容她任性,他不想听她吵闹,于是一掌砍向颈后,憬儿随即消停,倒进了时襄怀里。时襄摇了摇头,扛起憬儿离开,边走边叹道:“唉,我真是自找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憬儿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她真的在马车上。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道:“哪里来的马车?”   时襄递给她水壶,扶着她喝了点儿水,说:“你管他哪里来的,反正你要坐马车,我就给你弄来了马车,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哼!”憬儿并不领情,道:“我饿了!”   “只有水,没有干粮,再喝两口吧。”   “算了!我这是怎么了?好难受,是不是毒发了?”憬儿只觉得头也疼,嗓子也疼,浑身酸痛,十分难受。   时襄闻言,坏坏地看着憬儿,轻语道:“怎么,想我喂你吃药啊?”   憬儿旋即想起上次“吃药”的事,不禁红了脸。   时襄见状,抿嘴偷笑,接着说:“你想吃我还不想喂呢!按说,毒应该明天才发作,你现在觉得不舒服,许是着了凉的缘故。”   憬儿方意识到自己的症状确是感冒的表现,“呵呵”一声,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第六十四章·赶路   憬儿一路这儿痛那儿痒的,耽误了不少时间。对此,时襄颇有意见,但无奈麻烦是自己找的,只好忍着。   转眼他们到了两国边境的销魂城,眼看再行几十里就到肃封的地盘了,憬儿却又叫喊着马车颠簸,要求停下歇息。时襄自然不肯顺从。   “那你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你自己走吧!反正我对你来说又没有什么用,你带着我就是带着个包袱,累人,拖后腿;你真该半路一刀杀了我,省得麻烦!”憬儿气呼呼地嚷着,她的风寒还没有好,语罢又开始咳嗽。   这样的话若换作别人说,时襄早就一刀成全了他。可是,憬儿说了,他却怎么也拔不出刀子。他叹了声气,最终妥协。“好了好了,我也累了,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不过,事先跟你说好,销魂城只有一家客店,又脏又乱,去了你可别又嚷着不住。”   “只要不在马车里晃来晃去,怎么都行!”憬儿笃定,心想:条件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毕竟是住人的地方,总比狗窝马棚强吧。   然而,不一会儿下了马车,她却大失所望。抬眼看去,客店连块门匾都没有,两扇木门破旧不堪,门缝大得可以钻进去兔子。虽确实好过狗窝马棚,但目测屋里透风,和之前待过的破庙差不多。   “怎么这么破啊?”憬儿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打喷嚏,一来因为风冷,二来因为尘多。   时襄轻哼一声,道:“这是两国边境,饱经战乱,自然不像你曾住过的皇城那般繁华。”   “你少讽刺我。”憬儿白了时襄一眼,继续说:“话说——这里为什么叫销魂城啊?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销魂!”   “战争,人死得多,城里人少鬼多。战争接二连三,最后连鬼都死了。销魂,懂了吧?”   憬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真的,她没听懂,只是突然觉得阴森森的。她不自觉地靠近时襄,大概想多沾点儿人气。   “别愣着了,进去吧。天色不早了。”时襄无奈地笑了笑。憬儿“哦”了一声,跟在时襄后面进了客店。   “住店!”时襄大喊一声,店小二惊醒过来,瞅了他们一眼,又眯起眼睛,嘴里嘀咕:“楼上,自便!”   店小二的态度惹得憬儿一阵不爽,她想:破店本就没几个人住,好不容易来两个客人,按说应该热情相迎,你这般态度小心我一会儿跟你老板投诉你!   店小二似乎看穿了憬儿的心思,又补充道:“掌柜的死了,两位客官随便住吧,不过我可好心提醒你们,这里随时打仗,小心保命!”   掌柜的死了!怎么死的?一定是被人杀了!憬儿脑补了一连串画面,最后又想起秋婵死时的模样,害怕的情绪不禁肆意蔓延滋长。她侧目看向时襄,怨气油然而生。他有着凹凸有致的侧脸,十分好看,若不是亲眼看到他杀人,她真的不会把他和“残忍”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正想着,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憬儿通过门缝完全看得清外面的情形,她撇嘴哼笑一声,得意地说:“多亏了我说休息,不然我们要冒雨赶路了。”   “嗯。”时襄应着,事实上,他宁愿冒雨赶路。   “上楼吧。”   憬儿话音刚落,客店的破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进来两个狼狈的男人。憬儿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薛同和薛图。   “见鬼,刚到销魂城就下雨!”薛同嘴里嘟囔着。   “真是晦气,你们一来就下雨!我可跟你们说,这破屋子漏雨,你们都躲着点儿啊!”店小二没好气地一通抱怨,接着拐进了一间小屋没再出来,许是找个不透风的地方睡觉去了。   “襄王爷——”薛家兄弟方注意到时襄和憬儿。   时襄点了点头,未多言语,只道:“嗯,上楼休息吧。”他并没有觉得意外,谁让憬儿拖沓,才被薛家兄弟追上。销魂城里就这一处留宿的地方,碰上这种天气,薛家兄弟也只能选择暂住一夜。原本他说“到边境会合”,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戏言成真。说到底,他并不喜欢薛家兄弟跟在身边,但恰巧碰上了没办法,就当自己是为等他们会合才故意放慢前行速度的吧。   不过,薛家兄弟倒是觉得十分感动,以为时襄真的在等他们。   薛图从见到憬儿,就露出一脸嫌怨,心想:若不是她,他们哪来那么多麻烦。   但是,看她在襄王爷身边,薛图反而放心了。王爷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别瞧她现在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被整死了。   “秦家什么情况了?”憬儿叫住薛图,皱着眉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道:“你没被抓吗?”   “听说”,薛图看了看时襄,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秦老爷自杀了。我——太子府的人还没到——就跑掉了。”   “老秦自杀了?!”憬儿感动十分震惊,紧接着心里又是一阵慌乱。老秦自杀,算不算我连累的?憧儿怎样了?她会不会怨恨我?或者也被连累了?那南轩呢?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跟朔宸闹得更僵?朔宸怎么办呢?徐秋婵死了他知道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杀人犯呢?不,人不是我杀的!我慌什么!不能慌!   憬儿表情阴沉凝重,经历着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   薛图微微叹气,又对时襄说:“现在曲遥乱得很。老皇帝病重,太子兄弟争□□势,根本顾不上其他事。听说,徐秋婵——还是徐家人找到的。”   徐秋婵被找到了?那还好!憬儿还曾担心她被野狗吃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叹气,总觉得这些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又怕人报复,又怕天报应,吓得不轻。   “知道了。”时襄点了点头,不慌不乱,心中甚至有一丝暗喜,想:如此一来,想必徐家不会帮着太子了,那么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斗争就胜负难料了;老皇帝病重,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时襄已然开始盘算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在客店的一夜,憬儿根本没能安睡。她不停地想徐秋婵、老秦,朔宸、南轩、憧儿,想得几乎要疯掉。她怕朔宸或是徐家人因为徐秋婵的死而报复他,但转念又想人不是她杀的,她何必害怕;想来想去最终又怪到时襄头上,若不是他杀人,她何来这般煎熬!   “唉!”憬儿重重地叹气,翻了个身。“啊!”她似乎碰到了什么“活的东西”。   “是我!”天未转晴,夜太黑,彼此不得见。好在憬儿听得出时襄的声音,以及闻得出他的味道。   “你干什么!”憬儿欲坐起来,时襄摸黑将她摁倒在床上,轻声道:“你一直叹气,很吵,我过来看看。”   客店太破,隔音太差。就连憬儿的叹气声都被时襄听得一清二楚。   “睡不着?”此刻的时襄温柔得有些可怕,憬儿总觉得他下一刻会掏出刀子,在她脖子上重重划上一道。   “嗯。”憬儿如是应着,声音颤抖、嘶哑。   “怎么了?”时襄并没有掏出刀子,而是继续温柔相待。   憬儿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   听她这样说,时襄已然猜到她因为何事而难眠,于是道:“没事的,习惯了就好。”   习惯?死人还能成习惯?憬儿又忍不住叹气。   “谁都不是生下来就会杀人的。”时襄补充说。憬儿闻言,连忙撇清,道:“我没杀人!”   “是。”时襄轻哼一声,黑夜将他那一抹苦笑隐藏得很好。如果可以,他也想害怕杀人,害怕报复,害怕一切可以害怕的,然而,他早已习惯血腥、杀戮,早已不记得害怕是什么。好在,如今他好像终于有了怕的东西。他突然好怕“从天而降”的秦憬儿有一天会突然消失。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声“唉”。憬儿听到了,算是逮到了“报仇”的机会,忙说:“你叹气声音那么大,好吵!”   时襄微微一笑,帮憬儿盖了盖被子,道:“快点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不要!”憬儿断然拒绝,心想:你在这儿我得时刻提防,哪里敢睡!   “你不睡,我就去把店小二宰了!”时襄威胁说。   为免伤及无辜,憬儿只好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第二天,憬儿醒来的时候,时襄正趴在她的床边,蹙眉而眠。   憬儿推了推时襄,推醒他,命令的语气对他道:“我渴了,给我弄点儿水喝!”   时襄嘴角微撇,显然不想伺候。“小二!小二!”他大声喊着,却没人应答。不一会儿,薛同敲门进来说,店小二已不见踪影。憬儿听了暗自偷笑,打趣道:“人家定是昨夜听到你说要杀了他,吓跑了!”   时襄并未反驳,接着拉憬儿起来,道:“自己下楼喝水,喝完咱们就走,赶路!”   随后,一行人未多停留,加快步伐向肃封赶去。   到了肃封之后,憬儿被“扔”在一座名为“松珑阁”的院落里,再也没见过时襄。后来打听得知,时襄一回到肃封就请旨攻打曲遥去了。   “小姐,该吃药了。”   “哦,好。”   憬儿接过红色药丸,送进嘴里,忍不住唉声叹气。要知道,打仗的结果不论为何,她认识的人,总有人会受伤、难过。    ☆、第六十五章·战事   曲遥国可谓内忧外患。老皇帝病重,皇室贵族以及王公大臣都对他失去信心,众人纷纷思量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该如何站队。   徐妃得知徐秋婵的死讯,震惊伤心的同时也泄了气。眼看太子指望不上,她不得不另寻他路,于是开始打二皇子的主意。金银珠宝、美女佳人,没少送去南轩那里。憧儿深陷丧父失家之痛,对憬儿更是恨到了骨子里;好在南轩对她不错,她好歹还有盼头,盼着南轩继位,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后宫之主。   憬儿“通敌”的事在朝中以及皇室内部传得纷纷扬扬,众人皆责备朔宸放走罪人,徐老将军更因为徐秋婵之死,不愿再帮助太子,朔宸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持,成了孤家寡人。与此同时,刘在玉父子站到南轩一方,只要老皇帝一死,他们就有足够的把握拥二皇子上位。   楚月日日夜夜侍候在老皇帝左右,又是弹琴又是唱歌,哄得老皇帝乐呵呵,不知自己大限将至。五音入耳,同五脏六腑对应相关,某些病症不宜多听某些音律。楚月自然把握到这一点,天天往老皇帝耳朵里灌不宜之音,搞得老皇帝的病情越来越重,直到驾崩。   老皇帝一死,太子与二皇子夺位,曲遥皇城内部乱成一团。时襄此时带兵攻打曲遥边境,自然一打一个准。战事持续了一个多月,捷报频传,包括销魂城在内的几座原属于曲遥的城池,纷纷易主肃封。   一个月来,憬儿一直住在松珑阁,靠时襄留下的红色药丸续命;她身边只有一个名叫方姒的姑娘伺候着,确切讲,不是伺候,而是陪伴与保护。   方姒,听上去像个美丽温柔的女子。事实上,她不仅会武功,而且身手不错,活泼好动,没有一刻消停。她说话直接甚至刻薄,对憬儿毫不客气。憬儿有点儿怕她,私心想着叫她“放肆”更适合她的气质。   “襄王爷去了一趟曲遥,一定是得了眼疾,才把你弄回来。”方姒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话,弄的憬儿搭理也不是,不搭理也不是。   “眼疾?他把我关在这里跟眼疾有什么关系?”憬儿刚服下药不久,身体有些倦意,方姒坐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的美貌,转身对她道:“你有我漂亮吗?”   “没有。”憬儿摇了摇头,心想:我若说你不漂亮,你不得吃了我!   “那不就是,他看不上我,却看上了你,唉,我想不通。”方姒皱着眉头,一脸愁苦,语罢重重地叹气。   憬儿哼笑一声,指着盛放红色药丸的小瓶,劝慰说:“他若看上我,你觉得还会给我下这么重的毒吗?”   “那倒也是!”方姒忽地觉得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遂说:“既然他看不上你,干嘛把你藏在松珑阁,生怕被别人抢了去似的?”   “我觉得吧,他可能是想亲手结果了我”,憬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继续道,“只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等他哪天有空了,也就是我的死期到了。”   “那最好不过了,你若死了,也省得我天天跟你闷在这里,烦!”方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笑中带着些许期盼,憬儿看了心里一阵发毛——这里的人好残忍!   肃封的初冬很冷。方姒在屋子里蹦来蹦去自生热,憬儿则窝在被窝里被动取暖。片刻沉默之后,无聊的憬儿又挑起话头,问向方姒,说:“你知不知道时襄做什么去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打仗去了!”方姒不耐烦地道。   憬儿抿嘴,一脸疑惑。“我知道,可是都去了一个月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你想他了?”方姒怀疑的眼神像一把尖刀,盯着憬儿细长的脖颈——她若敢说是,就立马宰了她。   憬儿摇了摇头,托着下巴,一本正经道:“没有。我在想,他会不会战死沙场,回不来了?”   这样的诅咒比承认思念襄王爷更令方姒生气,于是憬儿在方姒心里又死了一回。   “别胡说!襄王爷定然平安无事,而且,一定会打败曲遥!”方姒怒气腾腾地说,空气仿佛都要燃烧了。憬儿略感害怕,只好闭嘴。   转眼又过去一天。   时襄回来了,打了胜仗,他十分高兴。皇帝对他更是赞赏有加,他心里一直期盼的事,兴许因此就可以达成了。   这天,安顿好一切后,时襄提了一壶酒来到松珑阁。   憬儿刚打了个盹儿,梦到时襄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下一刻一睁眼,便看到时襄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惊呼一声“鬼呀”,接着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方姒在一旁乐得笑出声来,调侃道:“襄王爷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回来了!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憬儿捂着心口,定了定了神,瞪着时襄愣了好一会儿。   时襄使了个眼神让方姒出去,方姒虽有一万个不情愿,但不得不从。   方姒走后,时襄将酒放在桌子上,又走到憬儿床前,坐了下来,搓了搓手,说:“怎么,一个多月不见我,一点儿都不想我?”   “想”,憬儿眯着眼睛,嘴角一拉,恶狠狠地说,“想你死!”   时襄微撇嘴角,并不生气,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好好的回来了,而且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不听。”憬儿忙捂上耳朵,时襄则拉开她的手,大声说:“正好,你不想听,我更要说。”他索性拉起憬儿的胳膊,想把她拉下床,憬儿没有反抗,一股脑起来,跟着时襄到了桌边。   “曲遥败了,我打下好几座城池,皇上特别高兴。”时襄心情很好,脸色不再阴沉,笑起来像冬天的太阳,暖暖的。不过,在憬儿看来,他这个“演技派”一定是装的,心里还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哦?那皇帝有没有赏你什么?”憬儿顺着话题敷衍说。   “我不要赏。”时襄淡然一笑,高兴挂在脸上。   “那你为的什么?”憬儿撇嘴,指着时襄,用鄙夷的语气道:“别跟我说什么你们手足情深,或者大义大爱;你肯定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还是你了解我!”时襄斟了两杯酒,递给憬儿一杯,憬儿拒绝,摆手道:“我不喝酒。”   时襄没有坚持,将酒杯放回桌上,眯眼笑了笑,轻声说:“我喝。”一杯酒下肚,他关心而问:“对了,解药有没有按时吃?没有毒发吧?”   憬儿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我若毒发了,你还能见到我吗?”   “那就好。”时襄又端起另一杯酒,刚送到嘴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嘀咕:“憬儿——”   “干什么?!”憬儿以为时襄在喊她,侧目瞥向时襄,时襄饮下酒,略皱眉,又道:“憬儿这个名字是老秦给你起的吧?”   “嗯。”憬儿应着,心里一阵不痛快。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时襄做努力回忆状,蹙眉闭眼,半天说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叫宋——宋什么,是不是?”   “嗯。”憬儿低声敷衍。提起名字便是勾起她悲伤的回忆。她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就算离开这个世界,去往的也是地府。她,说到底不是个正常人。   “宋什么啊?”时襄追问,正郁闷的憬儿随口就道:“送你去死!”   时襄哼笑一声——胜利归来不与她计较——只道:“送我去死啊,你还真送不了。”   “呦,瞧不起我啊?我可告诉你,你现在不杀我,小心我哪天就杀了你!”憬儿很是不服气。   时襄又给自己倒好酒,脸色微微红,看向憬儿的眼睛,目光下滑,最终停在憬儿的纤纤玉手上。“你的双手不是不沾血嘛!”   憬儿抬起手,在时襄面前挥了挥,得意地笑着说:“为了你,我可以破例!”   “看嘛,我就说你喜欢我,为我破例。”时襄半眯着眼睛,表情陶醉。   憬儿占不到便宜,怒哼一声,嫌弃地说:“你脸皮真厚!”   “皮厚了不容易受伤。”   “是吗?”憬儿挑眉一笑,不怀好意地道:“那让我划一刀子试试?”   “不!”时襄微微摇头,并不给憬儿机会。他笑得得意,憬儿看着心里气,她旋即竖起三根手指,仰头道:“你别得意,我向苍天发誓,诅咒你没有好下场!”   “发誓,诅咒,有意思。不过,你要知道,你的毒还没解,最好不要得罪我。再说了,我要是没有好下场,你不也跟着没有好下场嘛!”   憬儿无可反驳。   憬儿不愿陪他,时襄并不多喝,小酌几杯便也作罢。如此,他已很高兴。他并未为难憬儿,沉默之后便准备离开,临走又满怀期待地对憬儿说:“对了,明天带你去皇宫玩,怎么样?”   “不去!”憬儿虽然拒绝,但当看到时襄那般得意的笑,就知道这事儿她说了不算。也好,出去打听一下襄王爷在肃封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第六十六章·皇宫   不知是财力不够,还是崇尚节俭,肃封皇宫的建筑,与曲遥皇宫相比,显得十分简朴。没有精美的雕饰,没有华丽的色彩,玄色的屋檐、瓦砾,青灰色的石墙,与寻常人家无二。   时襄表情严肃,走在前面,所经之处,无人不向襄王爷行礼问安。憬儿缩在披风里,走在后面,也跟着觉得威风。冷风阵阵,发出“嗖嗖”的声音,憬儿听得心里发毛。这皇宫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反而显得肃杀之气很重,想到这里,憬儿不禁打了个颤。   方姒同他们一起,伴在憬儿身边,与其并肩而行。“喂”,憬儿隔着披风用胳膊肘蹭了蹭方姒,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冷?”   方姒蔑视一笑,冷哼一声,边走边搓手,说:“冬天当然冷了。”   “不是,我是说——阴冷,阴森森的那种。”憬儿倾斜着身子,靠近方姒耳侧,小声儿严肃地说。方姒听后用余光观察了左右,低声道:“我好心提醒你,在宫里乱说话是要割舌头的。”   “真的假的?”憬儿撇着嘴角,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又道:“那岂不是跟地狱似的。”   方姒做了个“嘘”的动作,再一次警告:“你小心点儿,这是皇宫。”   “哦。”憬儿微微点头,看方姒这般谨慎的样子,她更加紧张害怕起来,心里暗暗嘀咕:分明不是叫我来玩儿,分明是想吓唬我嘛,哼,我不怕!   憬儿想着想着就“哼”出声来,而且“哼”了不只一声,时襄回过头瞅了一眼,憬儿赶意识到不妥,忙捂住嘴。方姒见状,露出一抹“嘲”味十足的笑。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憬儿忍不住又问。方姒摇头以示不知。   蹙紧双眉,憬儿陷入思考。   怎么看怎么不像带我来玩!该不会把我送去当宫女吧?我笨手笨脚的应该不会。不对,说不定就是看我笨手笨脚,所以把我送去伺候什么大人物,然后我一不小心做错事,直接被“咔嚓”,省下时襄亲自动手——太可怕了!也不对,我中的毒还没有解,他想杀我直接不给我红色药丸就好,何须如此麻烦!诶,该不会是看我长得不丑,想把我当礼物送给皇帝,就像刘在玉送楚月那样吧?!   憬儿胡思乱想一通,回过神时,已然发现他们拐进了一条冷清甚至破乱的小路。   “皇宫怎么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憬儿小声嘟囔,不知时襄又要搞什么鬼。   方姒平时咋咋呼呼谁都不服似的,可在时襄面前却老实得很,此时她一言不发,静静地跟在时襄后面。憬儿偷偷瞥向她,发现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时襄的后背。   她可能喜欢他吧。憬儿这样想着,差点又陷入对一段爱情故事的猜测揣摩中,好在时襄突然驻足说“到了”,憬儿才收回心神,去打量眼前的景物——矮墙,半掩的木门,看得见里面是一小巧的院落。紧接着她便闻到浓浓的药味。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刚走进院子,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儿从屋里迎了出来,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襄王爷来了”!   时襄进了屋,二话没说就让老头儿给憬儿把脉。   “我没病,把什么脉!”憬儿虽不情愿,但还是伸出了手腕,毕竟前段时间总是感冒,瞧瞧也是好的。只不过,她万万不想再喝那些浓稠的苦药。   老头儿搭完左手搭右手,“诶”“咦”“哦”声不断,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内心戏很重的样子。起先憬儿还认真地观察老头儿的变化,揣摩他可能的说辞,但脉号了太久,久到憬儿都开始犯困了,憬儿便无心看了。   “没什么大碍”,良久,老头儿才道,“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就好。”   “啊?又要喝药,我不要!”憬儿的内心是十万分拒绝的。她弱弱地看向时襄,甚至豁出去老脸作出无辜卖萌的表情,然而,时襄只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接着冲老头儿点了点头。   憬儿失落地垂下眼帘,半眯着眼睛,显得很不高兴。时襄转而对方姒讲:“带她去花园里转转,我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好。”方姒恭敬地应着,然后拉起憬儿就往外走,憬儿几乎是被拖出破院的。   她们走后,时襄面露焦急之色,问向老头儿:“怎么样?能根除吗?”   老头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嗯”“啊”半天才道:“尽力试试吧。”   原来憬儿中的毒没有能解全毒的解药,最初时襄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不过后来反悔了,不想憬儿死,却又无法根除毒素,只能依靠红色药丸续命,虽说药丸可以源源不断供应,可是,毒在体内,终归是不好的。老头儿是宫里的老御医,曾为皇室成员的健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只不过先前得罪了皇帝,所以被“发配”到宫中最荒凉的角落,只有在旁人治不了的情况下,才会把他拎出来“上班”。时襄与他关系不错,此次解毒的事拜托于他,也是靠着私人交情。   另一边,方姒带着憬儿到了花园。然而,冬天的花园实在没什么好欣赏的。这个季节,春花夏花不用说,叶子、杆茎早枯了,秋菊也已凋谢,腊梅还未盛开,光秃秃一片枯枝枯草,看得憬儿郁闷。   正在憬儿烦闷之时,不远处走来一位“贵”公子,之所以强调“贵”,是因为隔远看上去他的走姿很霸气。步伐缓慢,一步三摇,引起了憬儿的注意。定睛一看,那人的衣着显然华美于其他宫人,憬儿“啧”声道:“方姒,那人是谁啊?皇上吗?”   方姒朝憬儿指的方向看去,直道“坏了坏了”,拉起憬儿就要走。可那人一看到方姒,立马加快了脚步,一路跑过来,嘴里不听地喊“方妹妹方妹妹”。   方姒被追上,无奈停下,转身敷衍行礼,道了声“太子好”。   太子?看上去和时襄差不多大诶,如此说来阿襄王爷的那位皇帝哥哥年纪很大了耶。憬儿打量着肃封太子,傻愣愣地站在远处。   太子清了清嗓子,挺直身板,仰起头,斜瞅了憬儿一眼,道:“这位妹妹是何人?见了本太子怎么不行礼?”   “哦!”憬儿回过神来忙学着方姒的样子请安问好。   太子并没有搭理她,而是凑近方姒,拉着她的胳膊摇晃着嚷道:“方妹妹,好久不见你进宫了,陪阿聪玩一会儿吧!”   “太子啊,我呢,要陪这位姑娘玩儿,没空和你玩儿,您看天那么冷,您还是快点回宫暖和吧。”方姒笑眯眯地说,边说边将胳膊从时聪的手里抽出。   “来人”,时聪瞪了憬儿一眼,愤怒地“哼”了一声,指着憬儿道,“把她砍了!”   “啊!”憬儿吓得连连倒退,跟在时聪身后的侍卫已然拔出刀来,方姒赶忙上前制止。   “等等等等,太子息怒,息怒,我错了,错了!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我陪太子玩,玩,玩!”   “好吧,看在方妹妹的面子上,本太子高抬贵手,放了你。”时聪冲憬儿翻了个白眼,又笑嘻嘻地对方姒说:“咱们玩什么?比赛上树?还是爬墙?”   “太子说玩什么咱们就玩什么,哈哈哈!”方姒心里骂了句“大冷天的有毛病”,接着给憬儿使了个眼色令她离开,憬儿会意,小心翼翼地往来时的路退去。   这是什么太子,真是吓死人了!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啊?!这里的人都好残忍!   憬儿捂着心口一路小跑,直到撞上时襄。   “啊!”一下子扑倒在时襄的怀里,憬儿惊呼出声,以为又有人要害她,定神看清是时襄,方松一口气。   “怎么慌慌张张的?方姒呢?”时襄扶着憬儿,憬儿接连叹了几声“唉”,说:“刚刚遇到你大侄子,他要杀我!”   “太子?”   憬儿点点头,继续道:“他看起来怪怪的,好不正常,非要拉着方姒和他玩,方姒说要陪我没时间陪他,他就让他的人砍死我!什么人啊真是!”   “你没事吧?”时襄关心地问。   “你看我像没事吗?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都那么暴力啊!大冷天的汗都吓出来了!”憬儿一通抱怨,心想:怎么什么人都能当太子!就跟刚刚那位似的,简直是弱智加暴力的结合体嘛,太可怕了!   “好了”,见憬儿无碍,时襄道,“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憬儿早就想走了,可是,“方姒怎么办”?   “不等她,她自己会回去的。太子总爱缠着她,估计她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时襄一本正经地说,憬儿“哦”一声应着,指着自己的脑袋又道:“不是我说,你大侄子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   时襄撇嘴一笑,冷哼一声,未作回应,轻声道:“走吧!”   肃封皇帝只有时聪一个成活的儿子,且时聪确实有问题,因此时襄一直期待他的皇兄能念在他立功无数的份上将皇位传给他。时襄之前派方姒试探过时聪是不是真傻,方姒便是从那时起被时聪缠上的。一国之君,总不能是个傻孩子吧?!时襄一直心存希望。    ☆、第六十七章·麻烦   憬儿不明白,松珑阁距离皇宫那么远,时襄身为王爷,完全可以乘坐马车往返,奈何偏偏选择步行?难不成是专门为了整她?憬儿心中一阵不爽。走了那么久的路,她已然觉得腰酸腿沉,恨不得就地躺下睡上一觉;而时襄却兴冲冲的,动力十足。   憬儿故意拖慢步子,几乎在以挪动的方式前进。时襄回头看看她,露出一脸无奈,催促道:“快点儿,还很远呢!”   “我走不动了!”不催还能挪动,一催索性不动。憬儿停了下来,抱膝蹲在路边,小声嘟囔:“知道路远还不弄辆马车,就算没有马车,骑马也行啊!”   时襄就憬儿旁边蹲下来,刚好听到“骑马也行”,霎时露出惊奇的表情。“你会骑马?”   “不会!”憬儿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我抱着你骑马吗?”时襄挑唇一笑,脑补出一幅浪漫的画面。的确,不会骑马的人还吵着骑马,自然是想找人同骑喽!   “不想”,憬儿揉着小腿,抬头眯眼笑了笑,悠悠说道,“我和方姒骑一匹马总可以吧?”   “方姒”,时襄哼笑一声,微微摇头说,“你别看她平时张牙舞爪,好像挺有能耐的,其实——反正骑马可不行。”   “是吗?”憬儿打量着时襄,看他的表情似在回忆,不禁好奇道:“看你的样子,很了解她似的,她是你什么人啊?”   什么人?时襄轻轻叹气,沉默了片刻,淡然回答说:“她是武长胜的姑家表妹。”   “武长胜”,憬儿蹙眉道,“那不是徐秋婵之前嫁的那个什么将军嘛!”   “嗯,是他!”   “哦——”憬儿拖长了语气,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感叹道:“方姒——很有背景嘛,怪不得和寻常丫头不同。”   “丫头?”时襄不屑地哼笑一声,语气里带些蔑视的味道,讲:“你以为我让她伺候你啊?”   憬儿撇嘴,心中一阵不适,原来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她冷冷说道:“不会是监视我吧?”   “保护你。”时襄挑眉,一改方才轻蔑的口气,暖声道。   憬儿下拉嘴角,摇了摇头,“嘁”一声不再回应,显然不领时襄的情。   “走吧。”不一会儿,时襄起身,顺便拉了憬儿一把。眼看憬儿走不快,他也耐下性子慢腾腾地迈步子。   “诶,对了”,没走两步,憬儿又八卦起来,好奇而问:“武长胜真的是徐秋婵害死的吗?”   “嗯。”时襄微微点头。   “她——一个弱女子,害死堂堂肃封将军,怎么可能?都没有人察觉吗?再怎么说徐秋婵也是曲遥来的人,难道没人防备她吗?”憬儿将所有的疑惑一股脑倾倒出来。   时襄从容说道:“第一,徐秋婵不是个弱女子;第二,有人防备有人察觉,但更有人想让大武死。”   “谁?”憬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以及经过,尽管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她想这些“料”完全可以写进“探索手册”,说不定能够给她加分,更说不准能助她投个好胎。   “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时襄突然严肃,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憬儿面露失望之色,侧目瞥了时襄一眼,大着胆子说道:“不会是你吧?你就是看不得两国和平,就知道打打杀杀!”虽然胆大,但声音却流露着怯意。   时襄冷哼,十分不屑地说:“曲遥的老皇帝整天咳个没完,好色好利,这种人怎么能治理国家!整个曲遥皇室明争暗斗,乌烟瘴气,没有一个有能耐的。”他说话的样子透着高傲和自信,令憬儿十分不爽。她撇嘴冷哼一声,讲:“呵!你们肃封有能耐?就你大侄子那样的,将来继承皇位,呵呵,我都能预见你们肃封亡国的命运!”   “哼!”时襄有些生气,这些话换作别人说,他可能会掐断那人的脖子。   “你哼什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吗?!你大侄子就是一傻孩子!”憬儿并不识趣,直言道。   傻孩子!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在肃封可没有谁敢说太子是个傻孩子。时襄心里觉得有意思,但不露于面,只淡淡说道:“他比我还年长两岁,怎会是个孩子!”   “我的天”,憬儿顿时惊讶万分,不住地感叹说,“比你还大?完了完了,真的要完了……”   时襄若有所思,良久才轻声道:“不是还有我嘛!”他背着手缓步走着,仿佛顶着光环,自信耀眼,与冬日的肃杀冷清格格不入。   憬儿恍惚意识到,时襄——他不简单。他亲赴前线拿下几座城池,为国立功且不求奖赏,小心翼翼地塑造着自己精明能干、胆识过人的好王爷形象:一切都是为了皇位。   在傻太子与好王爷之间选一个皇位继承者,任凭谁都会支持好王爷。如此鲜明的对比之下,想必皇帝不会糊涂到将皇位传给太子而受人指责。他若传位于王爷,定能受后世称赞;王爷坐上宝座,不管是真心还是碍于情面,总归断然不会亏待太子。   “不只是演技派,还是野心家啊!”憬儿暗暗感叹,莫名地有些激动。“可是,你把我抓来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帮忙劝你皇帝大哥择贤继位。”   “抓你——”时襄略顿了顿,说:“玩儿呀!让你看着我成功之后碾平曲遥,让你愤怒却无可奈何。”   “你!”好一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憬儿哼了一声,说出了更大胆的话。“你这样的人,就算当了皇帝,也是个暴君,做不长久的!”   “闭嘴!”时襄当真不爱听,她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会是个暴君!就因为我杀了徐秋婵吗?徐秋婵她该死!   时襄的面具被撕破,露出了愤怒的面孔。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憬儿,好似要吃了她一般,吓得憬儿半天没敢吭声。   “我警告你,说话小心点儿!”时襄到底没跟憬儿计较。   憬儿今天已被警告过多次,心里不太痛快,再加上“傻孩子”差点要砍了她,想想更是不爽。   活的什么劲!憬儿突然驻足,冲时襄大声嚷道:“你要么给我解药放我走,要么痛快点儿一刀捅死我得了!”   时襄猛地掐住她的脸,狞笑道:“不,我说过会让你死得明白。”   冬日清冷的小路上,行人甚少。一对青年男女在路边由闲聊到争吵再到动手,俨然一道亮丽的风景。好在方姒匆匆赶来,将二人掰扯开。她愤愤然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才不在一小会儿,就抱在一起了!”   抱在一起?你确定没看错?憬儿哼了一声,对方姒讲:“是他说不要等你的。他刚刚想掐死我!”   方姒根本没有仔细听憬儿说话,径自抱怨:“太子,以后再也不想见他,太烦人了!”   “你的衣服怎么破了?”憬儿方注意到方姒的裙裾撕破约一尺长的一道大口子。   “大冷天的”,方姒边说边搓手,“太子非要和我比赛爬树,我都快爬到顶了,他才爬到一半。他不敢往上爬了,叫喊着‘好高呀害怕呀’。我一看这不行呀,万一他再往上爬摔下去怎么办。我就说,‘算了,当我输了’,让他别爬了。他非不听,非要往上挪。我说我不比了,我要下树。结果下到他那里时,他死命地拽着我喊高喊怕,不让我下去,我硬要下,就让树枝子刮破了裙子,气坏我了!”   方姒呼着气,一肚子火的模样。憬儿忍不住偷笑。时襄则不禁问道:“你走了,那太子呢?”   “呀!”方姒恍然意识到不妙,弱弱地说:“我爬下来就走了,都忘了他还在树上!”   “没关系,他身边那么多侍卫,肯定会把他弄下来的。”憬儿笑呵呵道,语罢偷偷瞄了一眼时襄,只见他冷着脸,一言不发。   “我不会闯祸了吧?”方姒小声嘀咕。   “但愿没有。”时襄叹了声气,表情严肃。   一路沉默,没人再敢说话,憬儿也不再嚷着腰酸腿疼,跟在时襄后面快步回到松珑阁。时襄未再松珑阁久留,见阁中一切安好,饮了一碗热茶便匆匆离开。   时襄走后,方姒越想越觉得不妥,唉声叹气半天,终忍不住道:“喂,你说我会不会给王爷带来什么麻烦?”   “没那么严重吧!”憬儿缩进被窝里暖和。   “若是太子摔了怎么办?!”方姒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不会的,你别多想了。”除了这些通用的安慰说辞,憬儿想不出别的什么话回答。   “可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   自打认识方姒一来,憬儿从未见她这般愁眉不展。转念想,方姒的眉头不是为自己皱的,她是怕给时襄惹麻烦,是在为她的好王爷担忧。憬儿不禁感叹:你如此为他着想,他可曾关心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方姑娘的确惹了麻烦,不过没有连累阿襄王爷,而是自己倒霉了。 ☆、第六十八章·方姒   方姒的父母死得早,从小养在舅舅家,十二三岁的时候舅舅也死了,后来就跟在表哥武长胜身边。那时武长胜和襄王爷的关系还不错,二人时常见面打交道,方姒因此认识了时襄。   事实上,武长胜觉得方姒是个累赘,一直想把她打发走,在知道她对襄王爷有仰慕之意后,就顺水推舟把她送给了襄王爷,一来处理掉了累赘,二来好似做了个人情。   时襄对方姒无意,不过见她活泼机灵,孤苦无依,且武长胜无意真心待她,便收下了这份“礼”,将她留在身边。   能待在自己仰慕的人身边,方姒自然十分高兴,只是,时襄一直忙于实现自己远大的政治理想,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待她只当妹妹。   一晃多年过去,武长胜也死了,方姒一个亲人都没了。眼看到了适婚年龄,时襄一不娶她二不为她张罗婚事,方姒都做好了当一辈子老姑娘的准备。   然而,方姒和太子比赛爬树后的没几天,“麻烦”就来了:一道赐婚圣旨送到了襄王府。   时襄一接到圣旨,径直奔向离府不远的松珑阁。他将圣旨扔在了桌上,面色凝重,冲方姒道:“自己看吧!”   “怎么了?”憬儿拿起来打开看,结果一个字都看不懂,暗叹:什么鬼画符!她尴尬地笑了笑,将圣旨递给了方姒。   方姒接过后,面色由惊到悲。“我不嫁!”看完圣旨的内容,方姒几乎要哭出来。   “上面说什么?”憬儿迫切想知道怎么回事。   “皇上要把我指给太子,择日成婚!”方姒跺着脚,后悔不已。早知道不该跟王爷进宫,不再见到太子也不会再被他缠上。   “什么?!”憬儿甚为惊讶。起先不都担心太子从树上摔下来,怕惹怒太子嘛;怎么太子突然又要娶方姒?该不会是傻孩子觉得待在树上挺好玩儿,一时兴起要方姒一辈子陪他玩吧!   憬儿忿忿不平,她最讨厌这种“指婚”,就像当初她也是因为一道圣旨就稀里糊涂嫁给了朔宸,如今想来真是傻到家了。当时怎么就不知道逃呢!   逃,方姒能不能逃呢?   “王爷,你总不会同意把我嫁给太子吧?!”方姒抓着时襄的袖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却只等来他冷冷的一句“你要我抗旨吗”?   方姒失望地瘫坐在椅子上,热泪划过脸颊,滚烫滚烫,心里却拔凉拔凉。“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嫁给太子!我要一辈子待在王爷身边!”   时襄重重地叹了一声气,他也不想方姒嫁给太子,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去和皇帝大哥说方姒是他的人,要皇帝收回圣旨?不可能!眼看皇帝年事已高,身体不佳,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和自己的侄子抢女人?侄子可以抢他的,他断不可与侄子抢。退一步讲,就算他去求皇帝,皇帝就会听他的吗?不会!他了解。   无奈,时襄拍了拍方姒的肩膀,轻语道:“你早晚都要嫁人的。”   “嫁谁也不嫁太子!”方姒倔强地说。   憬儿在一旁看不下去,凑上前,低声试探道:“我可不可以说两句——”   “说!”时襄瞅了她一眼,她继续道:“我也觉得方姒不该嫁给太子……”   听到憬儿支持自己,方姒赶紧抓住救命稻草,拉着憬儿的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哽咽道:“憬儿姐姐,你帮我求求王爷,让王爷想想办法。”   憬儿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时襄,客气而恳切地道:“阿襄王爷,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方姒她不想嫁给太子,再说,太子他——”憬儿忍住了没说“他是个傻孩子”,顿了顿接着道:“太子他什么情况您也知道,方姒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时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说,“我真的想不出办法。”   方姒平复情绪,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兴奋道:“就说我突然得了病,跟大武表哥之前似的,快不行了!”   时襄摇了摇头,轻轻叹气,道:“上次王大人家的千金就是装病,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呃——”方姒回忆起王大千金的事,小声嘟囔说:“后来被人发现王大千金没病死,太子硬要抢人,把王大千金逼得跳湖淹死了,王大人好像还被罢官了。”她深知被太子缠上的女人无一得善终,语罢便又泄了气,感叹道:“唉!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事已至此,你就委屈一下去太子身边哄他玩儿几天,等——等以后我会救你出来的。”时襄说出这番话,心里也是很痛的。憬儿看得出他的无奈,同时猜测“以后”大概是指他当皇帝以后吧。看来他将皇位看得很重而且十分有把握能得到至高权力。   方姒出嫁已成定局。   之后,憬儿离开了松珑阁,同方姒一起住到了襄王府。松珑阁地方小,下人少,不适合准备出嫁之事;而且圣旨送到襄王府,方姒自然是从襄王府出嫁为好;再者,憬儿来到肃封之前,方姒一直都住在襄王府。松珑阁不过是时襄一处闲置的小房子,之前他匆匆回来又匆匆奔赴前线,怕贸然将憬儿留在府里招人闲话,才将她安置于松珑阁。如今趁着方姒准备出嫁之事,便说憬儿是请来帮忙的;大家忙活都来不及,无人有空管她到底从哪里来。   半个月后,方姒认命般地嫁给了太子。   婚礼前夕,憬儿看着一大堆婚嫁用品,不禁想起自己出嫁前的情形,同时想起了那个人。不知朔宸如今怎样了?过得可好?可有了别人?是否恨她?   “唉!”   “憬儿姐姐,你怎么了?”方姒察觉到了憬儿的异样。   “没事”,憬儿淡然一笑说,“说实话,我很为你担心。我知道你一点儿都不喜欢太子,真是难为你。王爷也真是,他就不能去劝劝皇上嘛!”   “也不能怪王爷,王爷有他的苦衷。再说,劝了也没有,白白得罪皇上,说不定会连累王爷。要怪就怪我命不好。”方姒嘟着嘴,一点儿都不像个高兴的新娘子。   回想当初,憬儿也是这般烦闷地坐在妆镜前。那时的她连自己将嫁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想来真是冲动、大胆、无知。方姒再怎么不幸,好在对太子有所了解。   看她平时挺有能耐的,太子又挺傻的,兴许婚后能治得了太子,过得顺风顺水也说不准呢!   总之时襄是没有娶方姒的打算,于方姒而言,反正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嫁给别的谁都一样了,嫁个傻的总比嫁个精明阴险让人捉摸不透的强。   婚礼一切顺利。   成婚之后,太子从东宫搬至宫外的太子府。太子府早些年已选址建成,院内有五六棵参天大树,方姒初到之时,看到如此景象差点笑出声来,苦笑,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无奈无语。她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太子早晚得从树上摔下来,最好摔死,唉!   不知缘何,太子尚不谙男女之事,方姒的新婚夜是在“捉迷藏”的游戏中度过的。后来,果然如时襄所言,方姒每天都在哄着太子玩儿,在院子里疯跑、雪天打雪仗、爬树,什么都玩,甚至夜里还要玩扮鬼的游戏。太子精力充沛,玩一天都不喊累。   方姒心烦的时候就坐在最高的树杈上遥望远方,试图能够看到襄王府。太子不敢爬到最高处,每每方姒坐在高处忧伤的时候,他就趴在矮树枝上大声喊“方妹妹方妹妹,快下来”,树下围一圈焦急无奈的侍卫,恍然不知所措。   如此过了些许时日,也许是玩过头了,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懒得出来,太子不再嚷着方姒陪他玩,而是独自一人闷在屋里睡大觉,一睡睡一天。至于方姒做什么,他从来不管。   这天天气晴好,难得太阳暖暖的,方姒独自一人出门散心,走着走着就走到襄王府。   可惜时襄不在,方姒有些失望,喝了两盏茶,与憬儿闲聊了片刻,便离开了。   离开襄王府之后,方姒并没有径直回去太子府,而是租了匹马狂奔到了城郊。她的马术并不好,一路惊险万分。   到城郊并没有目的,只是心情不好,想策马狂奔,若不幸摔死了或者摔残了也是天意,反正回去面对傻太子也是件想起就令人烦闷的事。   马到了城郊突然不听话了,方姒难以驾驭,险些从马背上摔下。马越不听话,方姒越想制服它,方姒越强硬的驯服,马儿越惊,越惊越不听话。   “啊!”方姒吓得闭上了眼睛。任她平时咋咋呼呼好似很有本事,可是骑马一直学不好,说到底她的内心是怕的,怕则慌,慌则乱,乱则生险。   好在危机时刻,有一灰衣男子突然出现救下了方姒。   “姑娘你没事吧?”   “呼——”方姒平安落地,长舒一口气,声音略微发颤说:“我没事。谢谢你!”   “哦,没事就好,不用谢!”男子摆了摆手,扶稳方姒又道:“对了,姑娘,你知道进城怎么走吗?”   “我正好要回去,可以给你带路。”方姒打量着男子,瞧他不像坏人,又救了自己,便主动给他带路。   “那太好了,谢谢姑娘!”   方姒欲去牵马,男子赶紧帮忙,“我来——”   “姑娘,你是城里人吗?”男子牵好马,跟在方姒身后,边走边问。   “嗯”,方姒点点头说,“我叫方姒。”   “哦,方姑娘,我叫宋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宋溪出现了,是不是要见一下憬儿呢?听说他想带憬儿去见一个人,会是谁呢? ☆、第六十九章·又见   “方姑娘,进城还有多远啊?”宋溪看了看天,日已偏西,有些着急地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和你一起骑马可好?”   方姒没有回应,低头缓缓迈着步子。   宋溪以为自己贸然要和人家姑娘同骑一匹马惹得人家误会,连忙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冬天天黑的早,我怕咱们这么慢腾腾地走,到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方姒没有认真听宋溪的话,恍惚间只接收到“天黑”“关城门”等信息,反应过来后淡然回答说:“没关系,不用多久,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那就好。”宋溪打量着方姒,又环视四周荒凉的景色,不禁好奇,道:“这大冷天的,方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荒郊野外?”   怎么一个人?怎么在郊外?方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奔向了城郊,而且是骑马。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大概因为压抑太久,大概因为难过吧。她走在前面,转身看了看宋溪,并没有倾诉内心戏,只勉强微笑,对他道:“谢谢你呀!要不是你,我肯定会摔伤的。”   “应该的,遇到这种情形,任凭谁都会出手相助的,方姑娘无须挂齿。我倒要谢谢姑娘帮我带路。”宋溪笑呵呵地说。   光秃的树枝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冷风阵阵,无可飘落。方姒觉得自己俨然进入命运的寒冬。她的脸上挂着忧伤和愁思,宋溪看在眼里,却不敢贸然询问。许久沉默之后,方姒先问道:“不知宋公子着急进城有何事?”   “我?我——去探亲。”宋溪吞吞吐吐道。他哪有什么亲戚可以探望,他是一路寻人至此。   “哦。”方姒应着,没有过多询问。两人一路没再说什么话,方姒逐渐加快了脚步,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回城。   进了城走了不远,方姒便说:“天还没黑,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要回家了。”   “哦,好。”宋溪点了点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上,他虽然着急进城,但并不着急前往目的地。他想找到憬儿,知道憬儿最后是被肃封的襄王爷带走的,在曲遥没有找到憬儿,就辗转来到肃封。对襄王府抱有一线希望,说不定憬儿还活着,说不定被襄王爷关了起来,也说不定她真的是“奸细”,在襄王府过得好好的。   可是,他总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闯进襄王府去找人吧,别说他之前见过阿襄,阿襄八成认得他,就算不认识,贸然前去也不妥,毕竟是襄王府,定然守备森严,规矩繁多,岂容他说进就进。宋溪略琢磨一番,觉得还是等入夜以后悄悄地去打探比较好。   方姒见宋溪皱着眉头抿着嘴思绪很重的样子,于是问:“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儿吗?”   宋溪回过神,笑了笑,又见天还没有全黑,想等等再行动,便道:“方姑娘你家在哪儿?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天快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不用了,谢谢你。”方姒谢绝,心里却有一瞬暖意。   “哦,对了,方姑娘”,方姒正欲离开,宋溪喊住她又问,“你知不知道襄王府怎么走啊?”   “襄王府?你去那里做什么?!”方姒吃了一惊。这人去襄王府作甚?   “没什么,我——我乡下人,听说襄王府很气派,想隔远看一看,呵呵。”宋溪虽然表情自然,找的理由似乎也附和一个普通小民的心理,但方姒还是有一丝怀疑。襄王府并不气派,从来没有人说襄王府气派,他是听什么人胡说的?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哦”,方姒试探着问,“你说你来探亲,不会是到襄王府探亲吧?”   “不是。我哪能随便攀亲戚!”宋溪笑着说,语气自然。方姒却道:“你说谎?!”   “啊?”宋溪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一眼就看穿他有所隐瞒,他并不觉得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他想了想,靠近方姒低声说:“好吧好吧。实不相瞒,我有个妹妹,被人拐走了,听说被卖到襄王府了,我想去找找。”   “啊?”方姒不禁疑惑,微微皱起眉头,心想:没听说襄王府最近买过什么丫头呀,再说,襄王府选人从来小心仔细,怎么可能从人贩子手中买人!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哦,你顺着这条路走,下一个路口随便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方姒指向旁边的路道,“希望你能找到你妹妹,我先走了。”语罢准备转向了相反方向的一条路。   “好的,谢谢你,方姑娘。”   方姒牵着马离开了,她并没有直接回去太子府,而是将马还好之后偷偷前往襄王府附近,等待宋溪。   入夜以后,宋溪果然出现了。他先在襄王府外徘徊了一段时间,大体了解情形之后,打算翻墙进入。   晴朗的冬夜,月光正好。正欲一跃而起的宋溪被方姒一把拽住。“喂!”   “方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宋溪转身一看,有些惊讶。   “你不是说来找你妹妹吗?怎么不走正门?”方姒轻哼一声,质问道。   “我——”宋溪尴尬地笑了笑,一脸无辜地说,“我一介平民想进去人家也不让我进呀!”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方姒追问,宋溪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说赏月那是骗鬼,该说什么好呢?!   他犹豫片刻,最终笑呵呵地扯谎道:“我这不是想看看有没有后门,说不定后门把守没那么严,说不定我求一求守门的大爷就帮我打听了呢!”   “我分明看到你想翻墙进去!”方姒直接戳穿。   “我……”宋溪无话可说,略防备地看着方姒。只见她的表情由严肃突然转向轻松,挑眉道:“其实,你想进去也没那么难,跟我来!”   “嗯?”宋溪一脸疑惑,但还是跟着方姒走了。   方姒突然一把拉宋溪走向襄王府的正门口。   “你干什么!”宋溪试图挣脱。   “实话告诉你,我和襄王爷很熟,我带你进去,求他帮你找妹妹。”   “啊?”想不到她认识襄王爷!宋溪不肯往里走,挣扎道:“不用了不用了,方姑娘真的不麻烦了!”   “不麻烦,你救了我,我帮你是应该的。”方姒死死抓着宋溪的胳膊不肯放松。她的力道不小,宋溪不敢强行挣脱,万一两个人打起来,惊动了襄王府的人就不好了。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襄王府的侍卫已然注意到他们,其中一人大声道:“什么人?干什么!”   “是我!”方姒回应,侍卫走近之后,看清来人是方姒,且紧紧拽着一个男子,忙道:“太子妃,发生了什么?”   太子妃?!宋溪听到这个称呼后的反应,用“惊讶”一词已难以充分形容。当初,他得知憬儿是太子妃时的神情大概也是这般。只是此太子妃非彼太子妃。他不禁暗暗嘀咕:我这是什么运啊,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太子妃!   “王爷回来了吗?”方姒问向侍卫,同时不忘狠狠拉住宋溪。   “回太子妃,王爷回来了!”侍卫恭敬回答,语罢偷瞄了宋溪一眼。方姒接着道:“这个人在府外鬼鬼祟祟的,抓进去交给王爷处置!”   “是!”   紧接着又过来两个侍卫,连同方姒四个人,一起将宋溪弄进了襄王府。宋溪眼看逃不掉,也不再抗争。只是心里默默期望能够在府里遇见憬儿。   宋溪被拖去见时襄。时襄一眼便认出他。“呦,这不是曲遥的宋侍卫吗?怎么来到肃封了?”   “你把憬儿怎么样了?!”宋溪直奔主题。   憬儿?难不成憬儿是他妹妹?方姒心生疑惑,且继续听下去。   “喔,原来是来找憬儿的。方姒,去把她叫过来。”   听时襄这样吩咐,宋溪松了一口气。至少证明,憬儿还活着。   “哦!”方姒旋即去往憬儿房里。   “憬儿姐姐,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方姒拉着憬儿往时襄处走去,边走边问。憬儿不禁疑惑,她哪里来的哥哥?“什么事,这么晚叫我过去?”   “有一个人叫宋溪,鬼鬼祟祟的来找你。”   “宋溪?!”憬儿一听顿时又惊又喜,本来迈着极不情愿的步子,这下突然有了精神,小跑着往时襄那里去。   如此,憬儿与宋溪重逢。   “憬儿妹妹,你还活着!”   “嗯!你还好吗?”   ……   一段略煽情的叙旧之后,方姒拉了拉时襄的袖子,小声道:“他们真的是兄妹吗?”   “我哪知道!”时襄环抱双臂,略想了想,低声问:“诶,你怎么把他弄来的?”   方姒轻哼一声,有些埋怨地说:“我今天来看你们,你不在家,我和憬儿姐姐聊了一会儿就自己出去玩儿,在外面碰到他,听他说要到襄王府找妹妹,我就觉得奇怪,跟过来便见他在府外鬼鬼祟祟的,就揪他进来交给你处置喽!”   “干得不错!”时襄点了点头。   “王爷,求您不要为难宋溪,他是我哥哥。”憬儿终于开口。她曾经算认过宋溪做哥哥,这么说应该不算骗人吧。   “嗯。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真名叫宋什么”,时襄顿了顿说,“我信你。既然是你哥哥——来者即客。来人,给宋公子收拾一间房。”时襄吩咐好后,又转向憬儿和宋溪道:“就在这儿住下吧。”   啊?不光憬儿和宋溪的内心是震惊的,就连方姒也是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她原本想着,待会儿若王爷惩罚宋溪,她就拿宋溪救她之事来帮忙求情,保他一条小命。   谁知,襄王爷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愚蠢以及懒惰的我写完这一章只写到憬儿和宋溪又见面了。接下来会怎样呢?阿襄王爷咋就变得善良了呢? ☆、第七十零章·玩儿   宋溪在襄王府住了两天,一切平静如常,他可以在府里随意走动,也可以随意出府回府,无人管辖,无人约束,甚至还受到贵宾式的礼待。   在与憬儿的交谈中,宋溪确定憬儿并不是什么肃封奸细,她之所以留在时襄身边是因为身中剧毒,只能靠时襄提供的红色药丸续命。他一方面为憬儿的不幸遭遇感到难过,另一方庆幸憬儿还活着。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一直待在襄王府恐不是长远之计。   这天天气并不晴朗,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中,发出惨淡的光芒,难以温暖大地。光并不强烈,肉眼即敢直视,太阳看上去想一块光洁的玉璧。   摒去了旁人,关好门,憬儿与宋溪在房中交谈。   “憬儿,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张郎中看看能不能彻底解毒!”没聊几句,宋溪便劝憬儿离开。   “老张?他现在怎么样了?”提起老张,憬儿不禁想起“老蟑螂”的故事,还有那些苦涩浓稠的汤药。   “唉!不好!”宋溪皱眉叹气,一脸严肃地说:“太子失势,他在曲遥也混不下去了。前些日子我在销魂城见过他。”   “销魂城?现在是肃封的地盘了吧。”说到销魂城,憬儿又想起初来肃封前在销魂城的客店度过的一夜,那时的销魂城虽然破败,但确是曲遥的土地。   “是呀!”宋溪的话中带着无限凄凉。短暂的沉默过后,憬儿低声又道:“他呢?还好吗?”   “你是说太子吗?”   “嗯。”憬儿轻轻点头,她说的自然是朔宸。   “不好!”宋溪叹了声气,缓缓道来。   原来曲遥老皇帝死后,众人以“太子私放通敌者”为由坚决反对太子继位,并在刘在石等人的支持下拥二皇子继位。南轩继位后,朝中上下要求惩治太子的呼声很高,尤其是徐家,想借机为徐秋婵报仇。眼看太子劫数难逃,好在新皇念及手足之情,并未痛下杀手,而是将其贬为平民,逐出曲遥。   “这么惨!”憬儿听后唏嘘不已,没想到朔宸竟落得如此田地。不可一世的堂堂曲遥太子,如今丧父失家,二美一死一逃,俨然成为孤家寡人,处境堪忧。   “唉!你一失踪我就出来找你,找了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宋溪稍作停顿,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又说,“后来我发现,贤妃的人也在四处找你。”   “贤妃?”憬儿眉头微皱,思量这贤妃又是何人。   “就是你那个姐姐——秦憧儿。二皇子继位后,她被封为贤妃。许是老秦狱中自裁的事,她对你怀恨在心,所以派人找你。”宋溪的声音越来越弱,心情越来越沉重。   憬儿闻言,不禁感叹:“她想追杀我?”   “大概是的”,宋溪无奈地点点头,接着说,“我见贤妃的人也没有找到你,便怀疑你已不在曲遥,甚至想过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差点儿死了。”憬儿略笑笑,似在自嘲,似在调侃。   “现在见你在襄王府好好的,我这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说来,这里倒是个能保护你的好地方。”宋溪环视屋内,一切所需皆有所应,甚好。   憬儿低眉垂目,轻轻叹气,倏尔又道:“对了,太——朔宸他被逐出曲遥之后,去了哪里啊?你有他的消息吗?还有,楮桃、李风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在销魂城,还好,算是安顿下了。”宋溪凑近憬儿身边,低声回答。   “又是销魂城。”   “销魂城虽饱经战乱,条件艰苦,但好在人少,没人愿往那里去,对隐瞒身份总归是好的。”   “那倒也是!”   见憬儿的神情似对他们心怀思念,宋溪小声询问道:“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我?我怎么去,时襄肯定不让我去。他要是同意我去,反倒不正常,万一他派人暗中跟着我们,岂不是暴露了朔宸他们。算了,知道他们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憬儿的担心不无道理。两次接触下来,宋溪也觉得襄王爷鬼心眼很多,还是不要冒险为妙。见面的事只好暂时作罢。   夜里,憬儿睡得昏昏沉沉,恍惚间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朔宸。若他不曾娶她,也许便不会落得今天的落魄下场。如此想着,过往的怨与恨,便渐渐消散,更多的是无奈与惦念。   次日清晨,憬儿醒来,一睁眼便见方姒坐在她的房里。   “憬儿姐姐,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本想把你叫醒,可王爷不让,非让我在这里看着,等你醒来再和你说。”方姒一脸兴奋,几乎是蹦跳着到了憬儿床前,拉她下床,帮她递衣服。“王爷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儿。”   “玩儿?”憬儿微微一笑,自从方姒嫁给时聪后,好像对玩越来越感兴趣了。“和谁呀?玩什么?”   “就我们三个吧。我也不知道玩儿什么,王爷不说,只说保证好玩。”方姒看上去心情很好,对今天的行程充满期待。   “是吗?那怎么不叫上你家太子一起啊?他不是最喜欢玩嘛!”憬儿一边调侃一边快速穿衣服。冬天太冷,一出被窝就要赶紧穿衣服,不然总觉得自己会冻僵。   “他——呵——他现在整天睡大觉,就跟那蛇呀什么似的,得过冬!”一提起太子,方姒脸上的笑立马变得难看甚至诡异。她是真的很厌烦太子。   “哈哈!”见方姒的大变脸,憬儿忍不住笑了出来。方姒倒不介意,继续说太子坏话,道:“反正她这样比整天缠着我爬树要好多了。我真怕他哪天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然后我就被扣上谋杀太子的罪名。那真是太可怕了!”方姒作出抹脖子的动作,瞪眼伸舌头,逗得憬儿又一阵乐。   憬儿穿好衣服,坐在妆镜前,刚梳了两下头,又回头对方姒道:“我能不能不去啊?”   方姒闻言,立马嘟起嘴,拽着憬儿的袖子,央求道:“憬儿姐姐,你若不去,我和王爷就两个人,多没意思!”   “那好吧!”憬儿一整夜都没睡好,思绪乱乱的,心情还有些烦闷,着实不想出去玩儿。但方姒如此期盼且恳切要求,她又不好意思扫兴,只好答应。   方姒突然想到宋溪,于是说:“对了,宋溪呢?不然叫他也一起吧,人多热闹。”   “他?算了吧!他才不会去玩呢!”憬儿嘴上这样说,心里实际在想:还是不要让宋溪过多出现在时襄面前,万一时襄一个不痛快拿他开刀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了同方姒一起去玩儿的决心,既然是时襄喊着出去,她若执意拒绝,岂不是自己找事。如今这个情形,不说她自己,光是为了宋溪的安全的着想,就还是不要招惹时襄为好。   “嗯——那行,你快点儿准备哦!”方姒没有坚持。她转念一想,也觉得叫宋溪一起不妥,好心的王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恢复本来面目,到时候岂不是害了宋溪。   一切收拾停当,二人到了襄王府门口,马车已然停在门前,时襄已候了多时。   刚上马车坐好,憬儿方想起没有同宋溪知会一声,便又想下车去。“对了,我忘了和宋溪说一声我要出去。”   时襄拦住她,道:“不用了,我一早就派人和他说了,他没意见,咱们走吧。”   “真的?”憬儿半信半疑。   “真的!”时襄笃定。憬儿只好作罢,又乖乖回到原位置坐好,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好心?”   时襄听到后,不禁回到:“呵,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好心你能活到现在?”语罢憬儿白了他一眼。   坐在一旁的方姒突然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虽捂着嘴,但前仰后合,一点都不含蓄。   “你笑什么!”憬儿与时襄异口同声,对方姒道。   方姒摆了摆手,依然止不住笑,边笑边道:“没什么,听你们说话,感觉好有趣!”   二人不予理会,一时间马车中只剩方姒爽朗的笑声。   直到正式行驶一段时间,憬儿方想起问时襄,道:“我们要去哪儿呀?”   “随便转转。”时襄敷衍回答。   “随便转转?”一大早折腾那么一通,连马车都搬出来了,只是“随便转转”那么简单?憬儿自然不信。   见憬儿一脸质疑的表情,时襄解释说:“你之前不是嚷嚷,说我坐不起马车吗?现在你看,大马车,是不是挺宽敞的?”   “嘁!”憬儿撇嘴,尽显不屑。时襄又是这般不正经的嘴脸,憬儿自知再追问下去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想着“到了就知道了”,一路便不再多言。谁知过了许久,当她撩起布帘看向窗外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这不是往销魂城的路吗?我来的时候就是走的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的我这一章还是没有写到憬儿与故人重逢。下章吧。 ☆、第七十一章·重逢   “你干嘛这么紧张啊?!”时襄微微挑唇,欣赏着憬儿惊讶慌张的表情。   “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憬儿低头回避着时襄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天那么冷,我们出来那么远,一路颠簸,感觉不舒服,想回去。”   “回去?这还没到地儿呢,还没玩呢,你就嚷着要回去?哈,就算我同意,方姒也不会同意的,是不是啊方姒?”时襄玩味儿地笑了笑,目光却透着冷厉,尤其是看向方姒时,眼神中有命令的味道。   “啊?呃——是!”方姒不觉一颤,内心忐忑,附和着笑了笑,反应过来即对憬儿讲:“憬儿姐姐,你要是觉得冷就跟我靠的近一点儿,近一点儿能暖和一些。”她搓了搓手,将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   方姒这般说了,憬儿不好意思再坚持回去。她假装咳嗽两声,小声吸着鼻子,向方姒身旁靠了靠。   时襄见状开始脱斗篷,憬儿瞄到,认准时襄要给她披上,连忙制止说:“别,我不用,我和方姒凑一起,暖和多了。”   憬儿不领情,时襄撇了撇嘴,轻哼一声,不紧不慢地将斗篷脱下来,搭在左前臂上,缓缓说道:“谁说给你了,自作多情!车里人多,我热!”   听时襄这样说,方姒旋即停止搓手,犹豫着要不要附和说热。她抬眼看向憬儿,只见憬儿又低下头,保持沉默。如此,她只好将脸转向一边,假装没看见刚刚尴尬的一幕。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前进,憬儿的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时襄为什么突然要去销魂城呢?他是不是发现了朔宸他们?不会,以时襄残暴的个性,若发现了,应该直接就地“咔嚓”了。但是,他若犯起疯病来,那就说不好了,万一他又在玩什么游戏……   算了算了,不要瞎想,他只是叫我们来玩儿而已!“呼——”憬儿闭上眼睛,轻轻舒气以平复心绪。   时襄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咳一声,十分得意地说:“当初我带憬儿回来的时候,销魂城还是曲遥的地盘,而今已归属我肃封,此次前往,感觉真是不一样了。”   “这都是王爷的功劳呀!”方姒竖起大拇指,尽显崇拜之意。   “嘁,这还没到地儿呢,哪里什么感觉!”憬儿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嘀咕着。   一座边境小城,是曲遥的还是肃封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是,便宜了时襄总觉得有些不爽!憬儿想着想着,脸上尽是不悦,已然出卖她的内心。时襄注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见她气鼓鼓的,于是微微挑眉,故意冲她道:“喂,你看上去好像不高兴呢!”   “有吗?没有吧。我就是有点儿不舒服。”憬儿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所想。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时襄挑起车帘,看了看窗外,轻声道。   憬儿“哦”了一声应着。方姒则假装睡觉。三人就此无言。   良久,马车停下了,停在距离销魂城唯一的客店不远处。   “到了。”   随着车夫一声喊,憬儿从半梦半醒间缓过神来,一路颠得有些头昏脑胀,在方姒的搀扶下才得以平安下车。放眼看去,销魂城一片荒凉,了无人烟,与上次来时无异,憬儿不禁摇了摇头,露出一脸鄙夷。   时襄看了看憬儿,把她垂在脸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冲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神秘甚至邪魅,惹得憬儿心中一阵不适。   “方姒,你先陪憬儿进去休息,我待会儿来找你们。”时襄指了指客店,对方姒说。   “你去哪儿?”憬儿怕时襄去搜索朔宸他们,心里担心得很。但环视四周,除了两个车夫,再无旁人。堂堂王爷抓人,总不会带这样的算不上队伍的队伍吧。也许他有旁的事。想到这里,憬儿稍稍放宽心。   “要不你跟着来,看看我有何事”,时襄顿了顿,“我去看看有没有店铺卖吃的,你们不饿吗?反正我饿了。”语罢他又捂了捂肚子,像是那么回事。憬儿没再多问,目送他离开。   时襄走后,方姒拉拉憬儿的胳膊,道:“走,我们进去吧。”憬儿微微皱眉,心里打了个问号:真的去买吃的吗?   “吱呀”一声客店的破门被推开,横七竖八的桌椅映入眼帘,环境十分脏乱。   方姒拉着憬儿找了一条稳当的长凳坐下,屁股刚落便听到有人喊道:“这里关门了,不待客!”   紧接着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憬儿定睛一看,竟是李风!   李风睁大眼睛,“太”了半天,什么称呼也没叫出来。是呀,能怎么喊呢!他什么都没说,径直冲回里屋喊了朔宸和楮桃出来。   憬儿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心情复杂得很,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憬儿姐姐,将就着坐吧!”方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憬儿嫌弃凳子脏,直到朔宸从里屋走出,轻声唤了声“憬儿”,她才意识到这是故人重逢的场景。   憬儿从没想过他们会在这种情形下再见,甚至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她红着眼睛,眼睛里的他很是憔悴,再不是往日高傲的他。   “你们认识啊?”方姒也站起身来,弱弱地问向憬儿。   憬儿没有回答,只愣愣地看着朔宸,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她,然后突然抱住她。   “啊——呃——”方姒捂住嘴巴,霎时慌了神。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去看看王爷买到吃的了吗?”方姒撂下这句话,径直冲出门去。   听到王爷两个字,朔宸猛地放开憬儿。他瞅了一眼李风,李风旋即跑到门口,见门外无人,回来点了点头以示安全。   “你们都在这儿?”憬儿缓过神,冲一旁的楮桃笑了笑,楮桃抿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彼时楮桃称憬儿为太子妃,此时,太子都不是太子了,哪还有太子妃了!   “你们快走吧!”憬儿突然说,表情焦急而严肃。纵使重逢有万般感慨,可此处绝不是叙旧佳地。她甚至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时襄设计好的。什么出来玩儿,什么一定有趣,全都是胡言,他根本就是想让她亲眼看着朔宸被抓。   “怎么,你的王爷要来抓我?”朔宸的眼睛也红着,他眼里的她也很是憔悴。可他的这句话却让她心凉半截。   怎么,还觉得我是奸细?憬儿轻哼一声,郑重说道:“不是我的王爷,不过他一会儿就来,你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他一会儿就来,他,呵,说到底你们就是一伙儿的。朔宸不禁思索时襄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他不过才在此落脚少许时日,只有宋溪知道他的底细。宋溪进城去找憬儿,一去几日不归。该不会是憬儿扣下了宋溪,逼他说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吧!撇开刚刚见面的冲动一抱,朔宸渐渐冷静下来,思绪乱转,想象了各种可能。“你果然——”他的正话还没有说出口,憬儿似乎已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否认道:“我没有!”   你没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你就说没有?!你是在心虚吗?朔宸攥紧了拳头,重重地叹了声气。   李风凑上前,劝说道:“公子,我们还是听——听她的话,走吧。”他稍稍犹豫,终是用“她”代替了“太子妃”的称谓。   朔宸点了点头,继而认真地看着憬儿的眼睛,郑重道:“憬儿,你跟我们一起走!”她若肯跟我走,我便原谅她。朔宸这样想着,心里燃着一点点希望。   结果憬儿却决绝地道了一个字——“不”!   难道真的是她带人来抓我们?她怎能如此狠心?不,若果是她带人来,又为何让我们走?“为什么?”朔宸十分失望。   “因为——”憬儿犹豫了,她若说自己中毒已深,他们又会作何反应?会不会继续追问?会不会不肯走?会不会和时襄拼了?   “夫人,跟我们一起走吧。”楮桃趁机拉住憬儿的袖子,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憬儿狠下心,推开楮桃的手,甚是坚决地说:“我不能走,你们快点儿走吧!方姒一会儿带他回来,谁都走不了!”   李风又欲劝说,朔宸制止了他。“算了,她不想和我们一起,我们也不要为难她。”   李风“唉”了一声,接着猫到门口观察外面的情形。   朔宸稍稍犹豫,对憬儿道:“我只问你一句,告诉我,秋婵死了,是不是你——”   “不是我,她不是我杀的!”憬儿的情绪几乎失去控制,她拒绝回忆关于徐秋婵的一切。   他竟然还惦记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憬儿一阵失望,平静心绪,再一次强调:“你们赶紧走!”   朔宸皱着眉头,看得出内心正在纠结,终了道了一声“好”!   李风随即道:“公子,走后门!”   李风话音刚落,步子才迈出一半,时襄已推门而入。紧接着四面八方涌进人来将朔宸他们团团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蠢藿表示,最近的剧情进展缓慢,这一章,他们刚刚见到,还没有好好谈谈…… 阿襄王爷,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七十二章·叙旧   事实上,昨天宋溪与憬儿的谈话被时襄偷听到了。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将宋溪控制起来,关进了襄王府的私牢,同时派人连夜赶往销魂城,找到朔宸他们的藏身之处,暗中监视。   他构思了一场游戏,想请憬儿一起“玩”,但考虑到他若直接找憬儿,憬儿必然拒绝,勉强前往则会少去许多趣味,所以天不亮他就找来方姒动员憬儿。憬儿看在方姒的面子多半会同意一起出行。如此便有了刚刚的一幕。   时襄走到憬儿跟前,看了一眼众人包围下的朔宸,轻挑眉毛,嘴角微扬,故作惊奇道:“呦,真是巧啊!”   眼看朔宸他们跑不了,憬儿焦急无措,只好恳求时襄。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再好心一次。“我求求你放了他们吧!”   “你求我?”当初她中毒之时,痛苦万分都不肯求他一句,而此刻,她竟然为了旧情人求他。时襄心里一阵不适,冷冷说道:“既然你求我了,那我就——看心情喽!”   “你!”   憬儿的眼神里仿佛装了刀子,在时襄的脖颈处来回划。时襄感受到了她的恨意,投以同样冷厉残酷的目光。气氛霎时紧张得可怕。   方姒看得出,无论是时襄还是憬儿,抑或是被包围的那几个人,无人眼中不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疾步走到时襄和憬儿中间,将两人隔开,接着对时襄说:“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襄看看方姒,明白她的用心。“你们都到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人多嘴杂,他先遣了其他人出去。   “忘了给你们介绍了”,时襄扫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朔宸身上,指着他对方姒说,“方姒,他就是曲遥的太子,确切的说是曲遥以前的太子。如今的曲遥皇帝是他的弟弟,可他——什么都不是了。”语罢他露出一抹蔑笑。   方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思绪有些混乱,还没等她消化完方才的信息,时襄转而指向憬儿又道:“她,曾是我派在他身边的细作——”   “我不是!”憬儿断然否认,继而看向朔宸。朔宸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内心所想。   “啊?”方姒大为惊讶。看来他们的关系不简单!我该怎么办?站在王爷一边,还是帮憬儿姐姐解围?王爷并不是真的想与憬儿姐姐对立,可是,我若向着憬儿姐姐,王爷也许会不依不挠?算了,我还是不管了吧!   “你想怎样?”沉默已久的朔宸终于开口。   时襄背着手,缓步走到朔宸跟前,一副悠然自得外加万分得意的样子,说:“抓你跟曲遥谈谈条件,看看能不能换几座城池。”   “妄想!”朔宸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伤感无奈,道:“我一介平民,已被曲遥驱逐,他们怎么可能为了我放弃城池?”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弟弟并没有杀了你,至少你们兄弟还是有感情的,看在私人情分上,他总该——”   “不会的!他放我一马不过是不想背负残杀手足的恶名;他赶我出来,自然是想借你们的手除掉我!”朔宸的眼睛里霎时充满了哀伤,憬儿看到,直觉得心里堵得慌。   “哦,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怕!”时襄顿了顿,突然蹙眉道:“这么说,我兴师动众地来抓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哼,是!”朔宸挑起一抹得意的笑,继而目光一转,看向憬儿,稍作犹豫,道:“不过,她倒可能成为你的筹码!”   “什么意思?”时襄闻言,顿时露出一脸好奇。   朔宸嘴角微撇,神情显得十分厌恶,似笑非笑,道:“她跟现在的曲遥皇帝,过去——有一段情。”   “哈,是吗?真是有意思!”时襄听罢果然兴奋,转身打量着憬儿,轻声道:“没看出来嘛,你还挺招人喜欢!”   “你胡说些什么!”憬儿想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朔宸还在为过去的事吃醋。他竟能说出这种话!她好失望!失望之余,她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头痛欲裂。糟了,该吃药了。可是,出门的时候,她没想到会出来一整天到那么远的地方,便没有带药。怎么办?   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她绝望地看了一眼时襄,心中竟闪过一丝释然:兴许就这样死掉了,一切都结束了,谁都别想得逞!所有纷争都与我无关了,你们爱怎样怎样吧!不过,我还想再跟朔宸说一遍,我不是间谍!   然而,憬儿刚欲开口,时襄突然挡在她的面前,搂住她的腰抱住她,紧接着俯身吻上她的唇,同时将口中的药丸送进她的嘴里。送药的过程方姒看得清清楚楚,可朔宸却看不到。时襄背对着朔宸,在朔宸看来,就是时襄亲了憬儿!   “你放开她!”朔宸揪住时襄的胳膊,将他与憬儿分开。时襄转身揪起朔宸的领口,狠狠地瞪着他,愤然道:“你要搞清楚,她不是你的人!”与此同时,方姒扶住有些虚弱的憬儿,关心而问:“憬儿姐姐,你没事吧?”   “我——”憬儿刚想说什么,时襄猛地松开朔宸同时推了他一把,大声喊道:“来人,把他们捆起来,带回去!”   之后,他们连夜赶回了襄王府。憬儿一路一言不发,靠在马车的角落里默默留着眼泪。时襄看到她哭,不自觉地心疼心软,但一想到她是为别人流泪,就不想与她多说一句。   回府之后,李风被关进了私牢,朔宸则被关进一间小破屋子,由人日夜轮班看守。楮桃,则被允许待在憬儿身边。朔宸之所以没被关入私牢,恐怕是因为这样可以方便时襄探视——不——挖苦、讽刺、嘲笑他。同时,憬儿明知朔宸在哪儿却不得见甚至不得靠近,时襄觉得十分好玩。的确,他的目的达到了。对憬儿而言,朔宸被关以来,她每天都想跟他解释自己不是奸细,可是,任凭她求也好闯也罢,一点儿都无法靠近那间小破屋。   直到十天后,她终于得到机会走近小屋,可门锁着,她没有钥匙,只能隔着门同朔宸说话。   “喂,是我!”   “你怎么来了?”朔宸听得出憬儿的声音。   憬儿背靠在门上,听到他反应那么快,知道他还好,心中聊感安慰。良久,她突然说了声“对不起”!   “为什么?”朔宸叹了口气,同样倚在门上。他甚至不知自己这句“为什么”指的是什么。   憬儿则以为他问为何道歉,便解释说:“我总觉得当初你若娶的是憧儿而不是我,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种下场。”   朔宸自嘲般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哪知道老秦头给我下这么大的套!”   他们两个终于不似旧时那般针尖对麦芒,难得平静地说上几句。   “我再说一遍,我真的和时襄没什么关系,我不是奸细,在你什么身边没有任何目的,我也是受害者。”憬儿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澄清。   “你来就为给我解释这个呀?”   听朔宸这般反应,憬儿有些生气。“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难道你不觉得,你之所以越来越落魄,很大程度是因为你对我的不信任!你若信我,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   “也许吧!唉!”朔宸重重地叹了声气。细细想来,憬儿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何曾真正信任过她?也许,他该信她。好了,就从现在开始相信她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憬儿轻声笑了笑,说:“不过你也算付出了代价。曾经不可一世,专门限制别人自由的太子,没想到也有被别人关的一天哦!”   “你嘲笑我?”朔宸语气平和,并没有生气。   “算是吧!反正你现在和我一样,平民一个,我有什么不敢的!”他卸掉了原来的头衔,憬儿同他讲话,觉得轻松了许多。   “也是。平民挺好的。”   话虽如此,但憬儿却听出一股心酸。不过没办法,事已至此,无力改变。憬儿索性毫无顾忌,数量道:“想想你之前筹谋那么多,这个有用那个有用,到头来,你用上什么了?除了李风,还有谁乐意待在你身边?”   “李风”,说起李风,朔宸不禁问,“他怎样了?”   憬儿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来赶她:这几天的襄王府出奇平静。她接着回答说:“听说他和宋溪一起被关在私牢里。我等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找?朔宸苦笑道:“你不怕得罪时襄啊?”   “不怕!”   朔宸转念一想,觉得哪里不对,话锋一转,突然疑惑地说:“诶,对了,他怎么可能让你来见我,你们不会又耍什么阴谋吧?”   “嘁!”憬儿甚是无语,埋怨道:“你就知道阴谋,你还有什么值得别人耍阴谋的!他很忙,没空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谈谈了。那么问题来了,阿襄到底忙什么去了,竟然能不管憬儿,任她和朔宸谈谈?! ps1:实在想不出好的章节名,每一章都想写无题。 ps2:我能说大概还有十章就完结了吗?(可能多于十章,毕竟愚蠢的我比较能拖;可能少于十章,毕竟懒惰的我每天都想和阿襄他大侄子一样冬眠。) ☆、第七十三章·失落   “忙?肃封的王爷,能忙什么?”   “我哪知道!听说好像进宫去了”,憬儿微微叹气,“府里的人进进出出,乱哄哄的,不知是何重要的事。”   “哦?”朔宸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道:“该不会是谋权篡位去了吧!”   “呵,他用得着篡位吗?他的功劳簿那——么厚,太子又是个傻孩子,老皇帝万一有个什么状况,肯定会把皇位托付给他。”憬儿对时襄颇有信心。   “是吗?恐怕不见得。”朔宸哼笑道。   “嘁!”憬儿不以为然。   “怎么,你很希望他当皇帝吗?”好不容易有一次说话的机会,她却在为另外一个男人说好话,朔宸有些失落。   憬儿听出了一丝醋意,忙解释说:“我是想着他若得了大权,一高兴,说不定就放了你——你们。”   “他那么在乎你,是不会放过我的!”朔宸笃定地认为不管时襄做不做得成皇帝,都不会轻易放了他。也许对他来说那将是一种解脱,然而转念想来他又不想死在时襄手里。“唉!”   听到他唉声叹气,憬儿不禁低声埋怨道:“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吃醋啊?上次也是,在销魂城,也不看看什么情况,净胡说!”   “你是说我说你和南轩那事吗?”朔宸轻挑嘴唇,略笑了笑。可这笑憬儿看不到,她继续抱怨说:“你又提!我都解释过很多次,我和他没什么!”   “我知道。我不是吃醋。我只是觉得时襄肯定不希望我太在乎你,所以故意把你抛出来,让他不至于因为吃醋而杀了我。”朔宸淡然说道,终于将心中隐藏的一半想法表露出来,另一半自然是人尽皆知的“醋意”。   “嗯?没看出来你还那么多心眼儿啊!”憬儿听了,心中倒有些安慰,至少他并不是只会吃醋,偶尔也有点儿脑子。   “你没看出来的多着呢!之前我对你那么好,你看出来了吗?”朔宸调侃说。   “你对我好吗?”往事袭上心头,憬儿并不觉得朔宸对她有多好。虽然曾经对他有所依恋,但终了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任,那些有意无意的忽视与伤害,总是令她心碎。   “算了,不好!好的话你怎么会投入别人的怀抱,都不肯跟我走!”朔宸长叹一声。   “我没有!我只是——有时觉得还是活着好!”憬儿低声道。   “跟我走就是死路一条吗?”朔宸并不能理解憬儿缘何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憬儿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中毒的事情说出来,想到一半,原本看守朔宸的侍卫之一突然回来,他一看见倚在门口的憬儿,立马露出一脸慌张的神情,跑上前四下看了看,劝说道:“憬儿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若让王爷知道了,恐怕不好,请你速速离开。”   “大哥,通融一下,我知道王爷不在府里,就让我和他说几句话,行不行?”憬儿恳求。   “可不行!王爷回来了,正在发脾气呢!可不敢!”侍卫虽然拒绝,但态度算恭敬。毕竟他们都知道憬儿姑娘是王爷请回来的贵客。   “发脾气?怎么回事?”憬儿略有些焦急,朔宸隔门听到不禁觉得心塞。她到底是担心那个人!事实上,憬儿更担心时襄一个不高兴把朔宸他们全部“咔嚓”掉,顺带捎上她也说不准。到底会是什么事,惹得一向淡定的襄王爷都发脾气呢?   “唉,姑娘还是回房休息吧。”侍卫并不肯讲,说着便开始推搡憬儿离开。憬儿无奈,只得离去。自此,她没再找到机会与朔宸说话。整个王府似乎陷入了莫名的沉寂与紧张。   五天后,憬儿得知,原来肃封皇帝驾崩了,皇位——传给了太子时聪。   憬儿想去安慰时襄,可到了门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之际,时襄猛然打开房门,吓了憬儿一跳。   “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时襄觉察到憬儿在门外晃悠,遂开门请她进屋,毕竟时值年末,天气寒冷,不管怎样,屋里到底暖和些。   “没,没有。我,我想,想来看看你,还好吗?”憬儿吞吞吐吐,本就没想好说什么,这下子经了一吓,更加语无伦次了,生怕说错话,火上浇油,得罪时襄。   “来看我笑话?”时襄将脸一拉,憬儿吓得心中一颤,握紧拳头掩饰紧张,愣了半晌道:“不是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跑去和旧情人见面。”时襄冷哼一声,更为这冬天添了几许寒意。   “不,没有,我是看到门外没有人守着,怕他跑了,所以过去看着他。”机智的憬儿立马扯了一通说辞。   时襄挑唇一笑,悠然道:“呵!虽然知道你在说谎,但这谎话并不让人觉得烦。”   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有受多大打击,还知道开玩笑!憬儿暗松一口气,转念又猜,他该不会是受刺激过头,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吧?怎么办?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她使劲抿了抿嘴唇,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直言道:“要我说,你那皇帝大哥真是不仗义,那个太子,不,新皇,他——比你差远了。”提起这件事,时襄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而难看起来,毕竟,他那么多年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搁谁身上都会不甘心。看他这般反应,憬儿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见时襄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憬儿试探着又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想法。”平日里,时襄兴许看上去凶残,但杀掉亲侄子篡位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他之前做那么多事,不过是盼着人们能够对他歌功颂德。弑君篡位,别说成功的可能性如何,就算成功了,也要永久背负骂名。他还没有那么傻。老皇帝也许就是看准了他这一点,才放心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傻儿子。哪怕时襄在背后说了算,只要皇位还在自己直系子孙手上,就是好的。儿子傻,孙子可不一定是傻,总会有个不傻的。可若老皇帝把皇位给了时襄,那他的亲子孙怎么办,说不定会在他百年之后痛骂于他,他可不想那样!   “呀,你大侄子继位,这么说,方姒岂不就是皇后了,真没想到!”憬儿试图转移话题,不过时襄并没有与她产生共鸣,反而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憬儿突然有点儿害怕,总觉得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可怕的事。   果然,失落的襄王爷蓦地抱住了那个神经病。   “你干什么!”   “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时襄忽然的脆弱让憬儿觉得一阵鼻酸,竟有些心疼于他。可她分明应该恨他,她该不会就这样原谅他了吧?   不会!“不,我会的,我的命在你手里,早晚断在你手里,你说过会让我死得明白。”憬儿只这样说着,并没有去推开时襄。她竟然没有推开那个毒害自己的仇人!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定是同情心泛滥!谁让他煮熟的皇位像会飞的鸭子一样飞走了呢!他想抱就抱吧,说不定一高兴就把该放的人放了呢!   “不!我不让你死!”说到死,时襄抱得更紧了。他知道憬儿的毒至今无解,老御医研究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他几乎不报希望了。可是,他真的不想憬儿死。红色药丸一直用下去不知会不会引起别的什么后果,药,终归是损伤肝脏的。他好怕,怕有一天憬儿离他而去,留他一人孤独于世。眼看皇位没了,他不想再失去她。   “可是,我早晚会死的,是人就会死的。我会的,你——也会的。”说出最后这一句,憬儿有些后悔,这个时候说他会死,会不会刺激到他?   好在时襄没什么反应,只是仍旧抱着憬儿,抱了好久。憬儿嗅得到他身上只属于他的淡淡清香,似乎听得到他的内心在抽泣。   她暗暗慨叹:他宛如一个悲剧。   “我们都不要死,好吗?”时襄突然幼稚的言语,令憬儿哭笑不得,她顿了顿,算是安慰他,轻声道了声“好”!   另一边,当上皇帝的时聪似乎还没有度过“冬眠期”,一点儿都不关心朝中之事,平日只管在宫中睡大觉,不管何事都会甩给大臣一句“与襄王爷商量”。尽管如此,大臣们依旧锲而不舍地对他一事一报,从不直接找时襄。   方姒虽身为皇后,寝宫却如同冷宫。整个后宫根本没几个人,夜半时分惊醒之时,她总觉得心里又凉又怕。说来,她当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皇后,不过幻想中的皇帝是时襄而非时聪。如今她与时襄俨然成为叔叔与侄媳的关系,除此之外,还是辅政王爷与皇后的关系,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不禁默默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蠢藿:阿襄王爷你好惨! 阿襄:(怒目瞪着蠢藿)怪谁? 蠢藿:怪我喽? 朔宸:哈哈哈哈哈! 憬儿:呵呵! 时聪:憋吵,朕要睡觉! 方姒:⊙﹏⊙b汗! 下章预告:时聪“冬眠”要觉醒了,然后发生了非常荒唐的事情!(时聪:嘿嘿嘿!) ☆、第七十四章·美人   转眼到了年底,憬儿的这个年过得并不舒心。本想着过年大伙儿都高兴,时襄说不定也跟着高兴,借此机会可以劝劝他放了朔宸、宋溪、李风,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而且如今看来,关着他们对时襄而言,没有丝毫利处,反倒浪费襄王府的粮食。   然而,时襄一直情绪不佳,一来还在因为皇位的事情倍感失落,二来新皇把所有的事情的都推给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出大力捞不着好,搁谁身上都烦。这种情况,憬儿看在眼里,自然不敢多说话,尤其是为朔宸他们说话。   新年夜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景象,除了饭菜多加了两道,其他与往常无异。天气尤其寒冷,憬儿坐在桌前,脚不停地轻轻跺地。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回想过去的这段时光,憬儿不禁感伤。尤其看着桌上的红色药丸,她长长叹了口气。“唉!大过年的还得吃这玩意儿!”   不吃怎么行呢!没有这东西她就得死。   死,倒不是不可,至少她知道自己死后将去往哪里。可是,她的任务,一点儿都没有完成。说好的探索曲遥,结果却混到了肃封。之前她写的那本吐槽式的探索手册,内含两张不是地图的地图,统统被当做通敌的证据,估计早已“葬身”于朔宸家中。如今她若死了,拿什么给地府那帮人看?恐怕那帮人会将她弄回来,重新来过。   “唉!”大年夜,憬儿用凉茶送服了红色药丸。“连碗热茶都没有!”憬儿将被子摔到了地上。说来并不能怪下人伺候不周,只怪这天太冷,热茶转瞬即为凉茶。怀着浓浓的怨气,憬儿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努力睡去。   毕竟是年夜,时襄好不容易得点儿空闲,想去看看憬儿,陪她吃点儿点心,说说话。可是,到她门外之时见她已熄灯,便未再打扰。   朔宸则依旧关在小破屋子里,与寒冷抗争。唯一的火热是脑回路烧出的热,苦思冥想憬儿是怎么了,过年也不得来与他道声安好,恐怕她过得并不安好。时襄有没有为难她?有没有欺负她?他,还有没有机会出去?他们,还有没有希望和未来?   各自孤单,各自悲伤。最不寂寞的人倒属宋溪和李风,二人虽身在牢狱,却能相互作伴,到底能说上两句安慰的话。道声“好”,便是好。   人的苦难继续,时间从未停止。转眼出了正月。   时聪仿佛冬眠提前“苏醒”一般,开始出来活动;起先只是缠着方姒陪他玩儿,后来竟对美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灯红酒绿,日夜笙歌,醉卧美人怀。   说来此事还要怪朝中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新皇只有皇后一个女人,人尽皆知,而且皇上对皇后可谓是相当冷淡,于是有人开始琢磨着为皇上“开窍”。便有一精明之人特意挑选了三两貌美女子,经过一番训练,送进皇宫伺候新皇。这些美人自然不像方姒那般陪着时聪爬树爬墙——伺候即诱惑——她们的目的就是为皇上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与他玩儿出新花样。   时聪初尝人事,倍感美妙,从此深陷温柔乡不知身是谁。然而,在他眼里,方姒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方姒还是而且只是原来那个爱爬树的方妹妹,偶尔他会想起她,找她玩儿,却从不对她如待“她们”一般。不过,方姒自知道时聪与那几个美人“玩儿”得甚欢之后,对他便多了几分戒备,生怕自己哪天也沦为他的玩物,于是尽量找理由避免与他见面。好在,时聪也不是时常想起她。   时值曲遥、肃封皆经历变故,两国再度进入所谓的和平期。   和平只是表面的和平。曲遥和肃封从未真正和平过。之前肃封趁曲遥国乱之时进攻,使得曲遥白白失去大片土地。如今,南轩坐稳江山,自然想将失去的夺回,但无奈论武力确实难敌肃封,只好从长计议,另谋他法。   听闻肃封的新皇有点儿——特别,南轩派了几人暗中前往打探,并带回了令他欣喜的消息。了解了肃封那边的一些情况,南轩为时聪准备了一份厚礼,遣使者送往,以示友好。   厚礼的背后自然是阴谋。   初春,柳枝刚刚萌出嫩黄的新芽,在微凉的风中摇曳。曲遥使者带着好几马车的“礼物”浩浩荡荡来到了肃封,时聪却不打算见他们。   “这样的事,交给襄王爷去办。”   原本皇上说交给王爷办,底下的人就该立马照做,可这次传信的人许是收了曲遥的好处,竟出言劝说起来。“皇上,听说曲遥使者带了厚礼来。”   那传信人笑得甚是谄媚,时聪喜欢。尤其听到“厚礼”二字,时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且一下子“聪明”了许多。一国使者带来的礼品,敢自称“厚礼”,想必有点儿好东西!好事可不能便宜了襄王爷,万一他独吞了怎么办!   时聪又贪又好奇。他推开怀里的美人儿,对传信人道:“让那个什么使者来见朕!”   “皇上——”被推开的美人儿露出一脸的不高兴。时聪并不在意。这些个粘人的家伙,他突然觉得看腻了,没意思。“去去去,朕有正事,滚!”   打发走了美人儿,曲遥使者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肃封新皇。   一通官话说罢,时聪打了个哈欠,直问:“到底带了什么礼?”   “回陛下,我们曲遥特意为您挑选了十位美人儿——”   一听又是女人,时聪霎时表露厌烦之意,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来人,拖出去砍了!”   一言不合就要杀使者,这可万万使不得!“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好在屋里还有懂事儿的人,赶紧凑在时聪耳畔将利害关系说明。时聪皱眉鼓腮,不悦。   曲遥使者亦连忙求饶,解释道:“陛下,美人儿已经带来了,个个沉鱼落雁,而且富有才艺,有趣得很!您何不先看一眼?绝对比肃封的女人更好!”   使者捏了一把冷汗,许是紧张害怕过头了,竟然暗讽肃封无美女。不过,时聪倒没听出这层含义。他只听到“有趣”就又瞪起了眼,听到“更好”就迫不及待想看一看。   “好,叫进来看看!若是不好,一块儿都砍了!”   “是!”   不一会儿,一行十个姑娘,排列有序,承载着“国家使命”,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了“奉献自己”的道路。   搞垮一国的重担落在十个柔弱女人的肩上,南轩是不是太残忍了?又,是不是太天真了?   越是天真,越不惹人怀疑。十个女人而已,再能耐能折腾出个天翻地覆来吗?恐不能!事实上,南轩也不是为着折腾什么,搞垮什么,他只是想要回失去的城池,只是看准时聪好色无能,只是打赌时聪一定会做出荒唐的选择。   果然,时聪一见到曲遥送来的美女,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口水几乎流了出来。   这十个姑娘,个个水灵,看上去内秀温柔,不似肃封那些个张扬,而且缠人。看腻了妖艳的女人,再看这些清秀得如初开的莲花一般的女子,顿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时聪被迷住了。“好!好!好!”   “她们会唱歌,会跳舞,会弹琴……”   “来人,带使者下去休息,好好招待。”未等使者逐一介绍美女们的特长,时聪已迫不及待将使者打发出去,独享佳人。   使者露出一抹得意而满足的微笑,退了出去。   接下来,时聪日日夜夜与“厚礼”纠缠在一起,简直一刻都不能分开。与此同时,朝中大小事宜源源不断送往襄王府处理,时襄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并没有人将时聪的情况告诉时襄,甚至有人故意隐瞒且阻拦他人相告。   如此下来,终至一日,时聪惹出了大祸。 作者有话要说:  蠢藿:阿襄王爷,你大侄子闯祸了! 阿襄:哦。 憬儿:哦。 方姒:哦。 时聪:我没惹事,我觉得很公平啊! 阿襄:滚! 憬儿:滚! 方姒:滚! 那么问题来了:时聪惹了什么事呢? ☆、第七十五章·城池   几天后,曲遥使者前来与时聪告别。   “走吧走吧!”时聪坐在桌案前,手托腮打着哈欠,并不正眼看向使者。   “陛下,小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您商量。”   “不听不听!”时聪很不耐烦,但看在“厚礼”的面子上,又道:“快说快说!”听听这使者到底还有什么废话!万一又有礼送给他呢!   “陛下,不知小人此次前来,带给您的礼物,您可满意?”使者的脸上略带谄媚,他偷瞄着时聪的表情,眼神中闪过一瞬狡黠。   “满意满意!”说来时聪对“厚礼”可谓兴致极高,岂止满意,那是特别特别满意。   “那就好!”使者顿了顿,继续道:“不过——陛下——礼尚往来,您看,我们曲遥给您送的礼物令您十分满意,你是不是——”   原来是讨回礼,时聪听懂了。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可是,回什么好呢?送几个肃封的美女过去?不行不行!美人不外流。时聪舍不得。   见时聪蹙眉沉思,使者趁机将一帖子递与侍从转交给时聪,道:“陛下,这是曲遥皇帝的意思,您先看看,可行?”   时聪接过帖子,粗略看了一眼,大体意思是说:肃封趁曲遥国乱之时进攻,致曲遥失去几城,如今,为两国和平,曲遥希望肃封归还原本属于曲遥的土地。   “不行!”时聪神情烦怒,将帖子使劲撂在桌上。他虽然有点儿呆,但是知道也土地城池是好东西。襄王爷打下的城,岂容你们说要回去就要回去!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帖子里说的有点儿道理,明明是人家的地盘,被自家抢了来,人家和和气气地讨要,无可厚非,还回去也并非绝对不可。   时聪没有爆发大脾气,按说以他往日的秉性,该砍了那使者,可他没有,而是继续听使者道:“哦,那——那我们圣上的意思是,您若不同意,那小人带来的礼——回去的时候也要带回去。”   “带回去?不行不行!”时聪霎时紧张起来,他极爱的美女们,怎么能离开他!   “陛下息怒。您想,肃封得了原本属于曲遥的地,现在不想奉还,这——这两国的和平——我们曲遥有意与肃封和睦相处,特意奉上连曲遥皇帝都享受不到的厚礼,而陛下您却断然拒绝曲遥的——可以说是合情合理的——那么一丁点儿要求,这……”使者极力相劝,时聪听了竟觉得不好意思,甚至以为自己理亏。   “这事,朕要与襄王爷商量商量。”时聪还不算傻到极致。   “陛下,据小人所知,那几座城池,乃是襄王爷带兵攻占,您若与他商议,恐怕——只能容小人将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带回曲遥了!”使者断言时襄不会同意交出城池。时聪一听到“带回”便急躁不安,忙摆手道:“不,不,朕不同意!”   “您若强留她们,她们必定活不成。”使者面露愁容,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   “为什么?”时聪不解。   “按我们曲遥皇帝的意思,肃封若不肯归还城池,她们——要么回去曲遥,要么自尽于肃封宫中。”使者目露凶光,吓得时聪一哆嗦,霎时慌了神。   一想到那些娇柔美好的身躯将统统消失,时聪不能接受,他绝不让她们离开他。此时此刻,什么先皇遗训,什么与襄王爷商量,全部抛在脑后。现在,他就是想要那些姑娘伺候他。再说,城池又不是他打下的,城池原本也是曲遥的,现在只是还给曲遥,同时得到十位美人儿长伴,算算也算划算。   时聪又拿起桌上的帖子,看了又看,最终同意了帖中的要求。   时聪点头之后,使者微笑着掏出一份协议,是关于“城池换美女”的协议。时聪接过协议,大体扫了一眼,未多犹豫,径直盖上大印。曲遥使者甚是满意。   很快,城池归还曲遥的事情传遍肃封皇城。   时襄得知消息,简直气炸了!他急匆匆赶到宫中,然而于事无补。曲遥使者已经带着协议离开了肃封。时聪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错特错的事,他以为时襄发脾气,是因为他没有过问时襄的意见。   于是,时聪低下头来向时襄承诺,以后有什么事都事先告诉时襄一声。   时襄只剩苦笑。自己辛辛苦苦筹谋,付出了血的代价,才打下的城池,就这么轻易的还了回去!时聪若不是他的亲侄子,此刻他恨不得掐死他算了!   “王爷叔叔,您别生气,大不了朕再派使者去曲遥把城要回来!”时聪甚至面带委屈,小心翼翼地劝慰时襄。   时襄除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最终甩袖离去。回到府中,他路过关朔宸的屋子,一阵怒气涌上心头,便命人打开房门,将朔宸痛打了一顿。   憬儿知道后,想去给朔宸送点儿外伤药,可是,先不说能不能靠近屋子,光是这药,府里就没人肯给她。憬儿一方面想跟时襄理论,毕竟觉得这件事的的确确与朔宸无关,朔宸挨打着实无辜;另一方面又觉得贸然前去会激怒时襄做出更可怕的事,想来想去只好作罢。   “太荒唐!”听闻种种传言之后,憬儿又担心起方姒的情况,决定进宫看望。   没想到她进了宫,还没见到方姒,便先听到一阵熟悉的琴音,紧接着看到一个并不陌生的女人——楚月。   两人相遇,确属意外。   虽然楚月带着寻找憬儿的命令,但她原本想着此事断不容易,要一步一步来,先在宫中站稳脚跟再说。她根本没料到,会这么快且这么容易,就见到了憬儿。   楚月起先面露惊色,但很快就转为淡然。   “楚月?你怎么会在这里?”倒是憬儿,惊讶之情难以言表。她甚至以为自己先前在冬天的时候被雪闪坏了眼睛,认错人。不过,联想到“美女与城池”的传言,她猜得了大概。只是不解,楚月那么喜欢南轩,怎么肯到肃封来?憧儿也特别喜欢南轩,恐怕容不得楚月。这是憬儿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说来都是苦命人,憬儿并不特别厌烦楚月。   “这位姑娘——是谁?”楚月假装不认识憬儿。   “她是襄王府的憬儿姑娘,也是皇后娘娘的朋友。”侍候楚月的婢女凑在楚月耳侧轻语。“皇后娘娘的朋友”,那与她岂不是敌人!楚月在心中冷哼一声,嘴角微撇,露出不屑的神情,并未与憬儿多言,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   楚月的态度令憬儿感到失望。原以为“他乡遇故知”是件大喜的事情,没想到此时的感觉却如一盆冷水浇到底,凉透了。   她摇了摇头,不去多想,只当认错人好了。接着她去了皇后宫中,与方姒好生絮叨了一番,不过,并没有提起楚月的事情。   方姒不断嘱咐憬儿,一定要好好劝慰王爷。她知道,时襄一定很生气。谁说不是,时聪做的事,她都想弄死他。   归还曲遥城池的事情持续发酵,肃封上下对时聪的不满度越来越高。   许是重压之下必有改观,时聪突然拐过弯儿来,想明白了似的,开始疏远“厚礼”。当然,也可能是玩腻了,玩累了。与此同时,他不禁后悔之前签订所谓协议,每天绞尽脑汁琢磨补救的法子。可就凭他的脑袋瓜,想破头想到的处理方案也不过是——给南轩写信。   时聪在信中表达了悔意,并以低姿态讨要城池,说,“哪怕将“厚礼”归还,他也要要回城池”,且表示期待南轩的回信。   这样的信,还真的送到了南轩手中。南轩看过之后,差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把信给撕了。懒得搭理,就当没收到。   可是,没过多久,时聪却收到了所谓的回信。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时聪为什么会收到回信呢?是谁给他回的呢?回的什么内容呢?那几座可怜的城,到底归谁呢?(时聪:555,不要欺负我傻。) ☆、第七十六章·书信   信虽是南轩的名义,但并非南轩所书,亦非出于南轩之意。   信是憧儿写的。   信里要求时聪用憬儿换回城池。憧儿之所以知道憬儿的事情,是因为楚月将肃封的情况相告知。楚月之所以给憧儿传信,不是因为她与憧儿关系好——她们不可能关系好,而是因为她想借憧儿之手除掉憬儿。毕竟在她看来,诸多事情因憬儿而起,如今她沦落至此,也不由得怨上憬儿,当然,最最关键的是,她认为憬儿曾经勾引南轩,只这一点,她就不想让憬儿活。   憧儿痛恨憬儿是不争的事实。楚月利用这一点事实,便能够轻松除掉憬儿,而且可以破坏憧儿在南轩心中的形象,削弱憧儿的力量,一举两得。于楚月而言,到达这些目的,她所做的只是写一封信送到憧儿手中,就这么简单,她何乐而不为。   憧儿收到楚月的信,顿时气得浑身哆嗦。想不到憬儿活得好好的,怎么可以!愤怒中的憧儿联想到前几日南轩收到时聪的信,俨然一段笑话;于是她计上心来,豁出去冒名回信,想利用时聪“脑袋不灵光”这一点,弄回憬儿,好生惩罚于她。   时聪收到回信,立马拆开来看,且不曾质疑信的来源。看来看去,他的关注点只有“憬儿换城”。在他看来,他只要交出一个对他并不友好的女人,便可重新得到城池;这与时襄费时费力、耗财耗人去战斗相比较,实在是容易多了。时聪这样想着,直觉得自己比时襄有本事。土地来来回回相抵消,曲遥付出十个美女,肃封只交出一个无用的女人,实在是划算。   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女人,不能让她得到消息跑了。不过,时聪是个守信的人。上次与时襄承诺过今后有事必提前知会时襄,于是他并没有贸然抓走憬儿,而是先派人将“曲遥的来信”告诉了时襄。   时襄听后,感到又荒唐又气愤。“美女换城池”的戏码到底有完没完?换来换去,岂非儿戏?   时襄暗叹,自己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付出那么多,皇位不是他的,打下的城也被还了回去,好不容易有个感兴趣的女人,竟也要他交出去作交换。呵!不行!他断然不会交出憬儿。   时襄急急忙忙进了宫,欲与时聪摆明态度,制止时聪的荒唐行径。“皇上,这件事颇为蹊跷,依我看,就算牺牲憬儿,曲遥也不会交出土地的。”   “叔叔,朕知道你不舍得那个女人,朕还知道,你和方妹妹都喜欢和她玩儿,可是,为了肃封,牺牲她一个,也不算过分。大不了朕再帮你找个好看的女人陪你玩儿,怎样?”   为了肃封!为了肃封,你就不该签什么协议!   “憬儿本是我安插在曲遥的眼线,现在交出她,实属不义之举。如若交出她,以后谁还敢为我们做事?!”时襄阐明利害。时聪不以为然,直摇头道:“诶,叔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两国和平,无需眼线。再说,这种安插眼线的事本就不光彩,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时襄紧握双拳,抑制着自己,不打出去。蠢蛋!肃封的江山交给这种傻瓜,真是——唉!   时襄生气不说话,时聪又道:“叔叔以大局为重,想必叔叔定会交出那女人,对不对?”   “不行!这显然是阴谋,是圈套,皇上万万不能上当啊!”时襄执意阻止。   “大胆!”时聪闻言突然暴躁起来,猛拍桌案,神情烦怒道:“朕上当?你是说朕蠢吗?来人,去襄王府把那个什么景给朕抓起来!”   “谁敢?!”时襄恶狠狠地扫视来人,来人刚刚进屋,见状吓得又缩回门口处。   “你你你你想造反吗?”时聪也害怕了,就差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他强撑着,颤颤巍巍地吼道:“来来来来人,把襄王爷也抓起来!”   “等一下”,这时方姒闯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时襄,接着笑嘻嘻地对时聪道:“哎呀,皇上,王爷,你们叔侄就爱开玩笑!”她看了看门口进退两难的侍卫,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都出去吧!”   “都消消气,消消气。”屋里只剩他们四人,方姒安抚着时聪。“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觉得皇上说的有道理。”方姒向来不以“臣妾”自称,时聪也不与她计较。   听方姒这样说,时聪霎时转怒为喜。“方妹妹,朕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   “谢皇上夸奖!”方姒瞥了时襄一眼,仿佛在说“交给我吧”,旋即又对时聪道:“嘿嘿,依我看,要不这样,先把憬儿抓进我宫里关起来,我看着她,然后皇上再写封信给曲遥皇帝,让他派人来接怎样?”   时聪并不明白方姒缘何要这样做,露出一脸疑惑。方姒不紧不慢解释说:“皇上,您想,咱要是派人护送她到曲遥,岂不是得出钱出人,浪费咱们肃封的人力财力,不划算,是不是?”   时聪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叹道:“方妹妹说的有道理!”   方姒可谓抓住了时聪计较、小气的特点,权且将他稳住,然后转而对时襄道:“王爷,您看怎样?”她冲时襄偷偷挤眉弄眼,时襄大体猜到她的心思,道了声“好”!   时襄的态度缓和下来,时聪也不再强硬,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襄王爷把人送进皇后宫中吧!”   憬儿住进了方姒的宫里,名义为“关”,实则被“保护”。听说曲遥要求肃封拿她换城池,憬儿不禁惆怅失落。她以为南轩同憧儿一样恨她,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不然也不会付出几座城池的代价,换她回去加以折磨。“唉!”   “憬儿姐姐,你别叹气了。快想想,我们该怎么办?我这里护得了你一时,可护不得你一世啊!”方姒皱着眉头,愁绪挂在脸上,坐立不安,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憬儿摇了摇头,甚为无奈。   时聪听了方姒的“建议”,又给南轩写了一封信,说憬儿已被抓,要求南轩派人来接,并履行承诺交出城池,原协议作废。   事实上,方姒让时聪给曲遥写信,不过是缓兵之计,是为争取时间另觅良策。她并不知道,这一举措,竟然歪打正着救了憬儿。   南轩收到时聪的来信,见信中提到“憬儿”“接人”“还城”等,一头雾水。但转念便猜得一二,质问之下,憧儿承认确是她假南轩之名给时聪回信,要求交出憬儿,目的自然是想将憬儿折磨致死,从而“为父报仇”。   南轩知道后大为震怒,与憧儿大吵一架,拂袖离去。“朕再也不要同你这满心莫名仇恨的恶毒女人继续生活下去!”   冷静下来细想一番,南轩猜到给憧儿传信的人是楚月。说来憧儿也算被楚月利用,南轩因此没有废掉憧儿。不过,回到从前俨然无望,很快,憧儿的寝宫就成了冷宫。   冷漠是更锋利的武器。憧儿的恨因为南轩的冷漠变得更加强烈,然而她无处宣泄,只能憋闷于心中,伤害自己。   另外,南轩修书一封送至肃封,说明之前“憬儿换城池”并非他的意思,而是有人冒名,相关之人已受严惩;与肃封的原协议不可作废。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南轩回信的时聪会不会气得炸毛呢? (临近结尾,用类似荒唐醉人的情节交代一下每个人的命运——想了想——自己都觉得有点儿雷,哈哈哈!T_T) ☆、第七十七章·转折   原协议不可作废!   捏着南轩的来信,时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   时聪的脑瓜不灵光,还老想占便宜,这样一来,他觉得原本把无用的女人交给曲遥,自己便可得到城池,划算得很;这下倒好,城池还是人家曲遥的,无用的女人却是自己的。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扭曲,认为自己吃了大亏,亏就亏在那个无用的女人身上。他恨不得砍了她,可是,襄王爷向着她,他有所忌惮。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城池说没就没了,时聪心里苦啊!如此“吃亏”的事任凭他想破头也想不通,自己咋就让人给坑了呢?皇城之外骂声一片,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郁闷的时聪屏退左右,不许任何人跟着,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走出了寝宫,走到院子里,又走到一棵大树下。他仰望着大树,春天的树枝刚刚萌发新鲜嫩芽,他凝视了好一会儿,许是想起了过去与方姒比赛爬树的时光,他突然开始上树,不知哪来的胆量,他竟然爬得很高。   时聪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俯视着宫院,目光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或许他只是在感叹春天真好。   微风轻轻吹拂,时聪缓缓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仿佛飞了起来,嘴角不由得挑起一抹痴醉的微笑。   他再次睁开眼睛,放眼望去,远处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女人。那女人身姿曼妙,步态轻盈,正往皇后的寝宫走去。   “月妹妹!”时聪大喊了一声。   太远了,楚月听不见。   “月妹妹,等等朕!”时聪又喊一声。   突然,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坐在树上,蓦地起身迈步,紧接着一咕噜从树上掉了下去。   “啊!”“嘭!”时襄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附近巡逻的侍卫听见声音,以为有刺客,匆忙奔向树下,只见狼狈不堪的时聪躺在那里。   “是皇上!不好了!快去找御医!”领头的侍卫一边吩咐,一边探了探时聪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另一边,楚月到了皇后宫中,见到了方姒和憬儿。   “参见皇后娘娘!”楚月正儿八经地行礼。   “起来吧。”方姒对楚月并不友好,端出皇后的架子来,并不正眼看她。   憬儿见是楚月来了,不禁想起那天遇到楚月的情形,骤然觉得心口堵了上来,面露不快。   她来做什么!   她来自然是打探憬儿的情况,好做下一步打算。   “皇后娘娘可是身体欠安?”楚月瞥见一旁的桌上放着红色药丸,于是试探道。那是憬儿的药,她正准备吃还没吃,楚月就来了,她便将药随手搁在了桌上。   方姒听了甚是不爽,哪有一来就咒人家身体不好的,摆明了是挑衅。   “没有。”方姒不耐烦的神情与有力的回答已让楚月确信,需要吃药的是憬儿。   她的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了看憬儿,仿佛在嘲笑憬儿即将开始的悲惨的命运。她,楚月,此时可是肃封皇宫最得意的女子。不用多少时日,秦憬儿一定会折在她的手上!   恰此时,来人有报。“皇上从树上摔下来了!”   “什么?!”   三人闻言,都心中一惊,各自心理却不尽相同。楚月担心时聪的状况,毕竟她的“辉煌”与他紧密相连。憬儿则暗松一口气,心想这下可以暂时安心,时聪一时半会儿不会拿她怎样了。   方姒的心理更为复杂。首先有一种“我就知道你早晚会从树上掉下来”的感叹;然后开始揣摩时聪的伤情,甚至有点儿希望他就此摔死,这样,皇位一定是时襄的了。可是,她和时襄的身份关系,他做了皇帝,她永远不可能是皇后;想到这里,她不禁叹气。“唉!”   时聪伤得不轻,腿摔断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头摔得晕晕乎乎,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方姒去看他的时候,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甚至可能不认得她。   御医们准备好的接骨药,外敷的还好,内服的时聪根本吃不下。   时襄听闻时聪摔伤的消息,赶忙进宫看望。   眼看时聪的状况不好,时襄亲自去荒凉院子请了老御医。   老御医看过时聪的伤,摇了摇头。   “怎样?”时襄急切地问。老御医只道“定当竭尽全力”!   经过老御医的一番努力,时聪勉强喝下了半碗药,但情形依旧不容乐观。皇上受伤,宫中并无多少人真正着急,毕竟时聪在宫里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再加上脑袋不灵光,看他不顺眼的人多着呢,大家心照不宣,憋在肚子里而已。   面对这中情形,楚月心里十分慌乱。万一时聪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办?别说没机会除掉憬儿,说不好会反被她除掉。秦憬儿和皇后还有襄王爷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楚月开始琢磨如何为自己找退路。皇后肯定容不下她,那么襄王爷呢?自己的几分美色是不是能诱惑得了他,从而保自己一条性命呢?   试一试吧!楚月未多犹豫,径直去找时襄,不过面还没见到,她先偷听到了一些讯息。   时襄许是焦虑着急,并没有察觉屋外有人偷听。屋里只有他和老御医两人,他们先是讨论了时聪的伤情,而后时襄紧接着又打听起解药的情况。   “王爷,老夫已经尽力了,可是,这无名奇毒本就来源不明,药性甚毒、甚奇,着实不好调制解药。”老御医捋了捋胡子,眉头聚成一团,叹了声气,又道:“不过,老夫倒是想到几味药,许能以毒攻毒——”   “您快说!”听到一线希望,时襄有些激动。   老御医微微摇头,接着说:“既然是以毒攻毒,那么这几味药肯定是毒性极大的猛药、毒.药;憬儿姑娘身体弱——恐怕受不了!”老御医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息,摆手道:“憬儿姑娘中毒已深,又服用了那么多暂缓毒发的药丸,对身体伤害极大。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敢尝试!”   话说到这里,时襄又泄了气。难道憬儿注定一辈子要靠红色药丸续命吗?而且指不定续到什么时候,药丸的坏作用就会胜过好作用,到时候续命的药就变成了送命的药……   “不过,只要老夫还活着,再多多研究,也不是没有希望!”老御医又道,不知是不是故意安慰,时襄听了,多少心里舒服一些,又有了一丝希望,又有了有盼头儿,但愿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门外的楚月听到这里就悄悄离开了。   原来秦憬儿中了不解之毒,真是报应!联想到在方姒宫中看到的红色药丸,楚月断定那就是老御医口中“暂缓毒发的药丸”,她想象着憬儿毒发的痛苦模样,心中甚为爽快。   襄王爷如此关心秦憬儿,想必他们之间——不简单。楚月琢磨着,时襄恐不会上钩,便不去费神费力自讨无趣。   勾引襄王爷的计划没有进行,楚月又回到时聪的寝宫,心里默默希望时聪不要死。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虽然老御医和其他御医都竭尽全力,但是奈何时聪的伤太重,最终还是悲惨地归西了。   如此一来,时襄无疑将登上皇位,成就他许久以来的梦想。兜兜转转,拐了个大弯,一切又都是他的了。时襄并没有为“痛失”大侄子而悲伤太久,相反,很快他就陷入即将实现目标的兴奋与激动之中,高兴不已。仿佛他当了皇帝,憬儿就会好起来似的;他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方姒喜忧参半,一来为时襄终于如愿而由衷开心,二来悲叹自己苦命,若不是先前嫁给了时聪,说不定她很快就能成为时襄的皇后。唉!算了,时至今日,她也该彻底放手了。   时聪的死,受打击最大的是楚月。她好像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比时聪摔得还惨。   时襄可不像时聪那般脑子不好使,曲遥用十个美女忽悠回了几座城池,时襄本就因此忧愁愤慨,如今,时聪死了,时襄会怎么对曲遥送来的美女呢?送回去?恐没那么好心。赶出宫去最为可能,更甚者,说不定会杀掉。就算赶出宫,楚月又能去哪儿呢?回去曲遥吗?她回去还有什么用呢?此时的她,于南轩而言,一无所用。可是,若不回去,她就只能重返烟花柳巷;没有南轩的庇佑,她岂不是任人糟蹋?想来想去,她真是活不下去了!   可是,在她死之前,她决不能便宜了那个最令她讨厌的人!凭什么所有好事都是秦憬儿的!凭什么!楚月带着满满的恨,流着眼泪,开始筹谋新的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楚月要作甚呢? 时聪对蠢藿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欺负我?! 蠢藿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拍了拍时聪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要的答案全在这里! ☆、第七十八章·真相   时襄即将如愿以偿。憬儿借此机会再次恳求他放了朔宸他们。时襄答应,不过要等他登基之后。   “此外,我还有个条件。”时襄微蹙眉头,生怕憬儿拒绝。   “好,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憬儿十分爽快。   时襄微微叹气,突然嘴角一挑,轻笑着道:“我要你一生一世都留在我身边。”   “好!”憬儿低眉垂目,并没有犹豫。   答应得太痛快,反而让人不安。时襄抿嘴,接着补充说:“人要留,心也要留。”   “好!”憬儿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时襄稍稍宽心,继续道:“还有,这次我放了他,他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不会放他第二次。”   “好。”其实憬儿心里没有谱,她无法确定朔宸不会因为不服气而冒死来找茬。但是,无论如何,先救他们出来再说。她会尽量劝服朔宸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但愿他能听得进去。   不管憬儿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她答应留下,时襄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会爱上他,他热烈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不久,时襄的登基典礼在一派欢庆而威严的气氛中进行。   与此同时,憬儿在方姒宫中帮她收拾东西——她要离宫了。本来时襄许她在宫中继续住下去,保她一世无虞,得享福贵荣华。然而,她不想要单调无味的一生。况且她已经想通,不再对时襄抱有幻想,既然如此,何必留在宫中!常常见面时时想起,终归是不好的。她本爱自由,如今放下时襄,一切都是新的,都会更好,她努力开心着,自由着。   “你想好以后去哪儿了吗?”憬儿边整理衣物边问。   “没有。”方姒摇摇头,微微叹气,紧接着忽然想到什么,道:“王爷真的同意放了他们吗?”   “嗯,但愿他说话算数。”   “放心吧,他说放就一定会放的。只不过,你那个——那个人他会老老实实离开吗?万一他非要你跟他走怎么办?”   憬儿听得懂方姒的担心。朔宸要是执意纠缠,恐怕他们几个连同憬儿,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叹着气,有气无力道:“唉!我不会跟他走的!”态度倒是坚决。   方姒同样明白憬儿的顾虑与无奈,安慰说:“其实,我看得出来,王爷是真的喜欢你,他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这并不是纯安慰的话,在方姒心里,她当真是这样想的。   憬儿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好与不好,又怎样呢!   “对了,那个宋溪,他真的是你亲哥哥吗?”方姒突然转移话题。   “不是!”憬儿眯眼笑了笑。方姒听了显得甚是兴奋,几乎拍手道:“我就知道不是!看着也不像。”她顿了顿,接着说:“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他好像特别关心你。”   “好朋友,干兄弟。”憬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与宋溪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兄弟?不是兄妹?”明明是一男一女,干嘛说是兄弟,欲盖弥彰!   憬儿撇嘴,紧接着挺直腰板,皱紧眉头,瞪着眼睛,粗着嗓子道:“看我的样子,不像一条好汉吗?”   “顶撞王爷的时候倒真的有几分像好汉,哈哈!”方姒乐道,旋即又问:“你和宋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憬儿陷入回忆,将过往缓缓说来:“那时候,我偷偷从曲遥的太子府跑出去,记得走了很远的路,后来遇到了他——我跟你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乞丐,还他一直跟着我管我要钱呢!”   “乞丐?要钱?好有趣!不过,怎么会以为他是乞丐呢?”方姒对宋溪的事情越来越有兴趣。   憬儿笑着说:“他以前给别人家帮工,什么活都做,衣服总是破破烂烂的,浑身脏兮兮的。”说到这里,憬儿突然止住笑,面色开始变得沉重,低声继续道:“唉!说来都怪我,要不是认识我,他后来也不会到太子府当侍卫,现在也不会沦落至此——不知被关在哪里受罪。”   美好的开始,不美好的发展,太多事情如此。憬儿和方姒都深有体会。   气氛有些沉重,方姒不禁感叹:“听你这样说,感觉好可怜啊!”   “是呀,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重见天日了。”不管怎样,如今,憬儿只希望时襄信守承诺,能在登基之后放了他们。“诶,说来他可是‘老江湖’,而且心肠很好,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哦!”   “嗯,我会的。”方姒笑了笑,接着扫视一圈收拾停当的屋子,沉默片刻又道:“收拾的差不多了,对了,憬儿姐姐,咱们去找老御医吧——”   “怎么了?”吃药吃怕的憬儿听到“医”这个字就开始发怵。   方姒会意一笑,道:“哎呀,不是给你吃药啦,是这样,老御医和咱们即将成为皇上的王爷,交情很好——这个你是知道的,于是咱们王爷特意给他在宫里找了处好院落,供他居住、研究医药。他呢也是今天搬,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大家都很忙,所以估计没人帮他收拾,所以咱们去搭把手,怎么样?”   “可以。”   “顺便管他要点儿好的伤药,我以后闯荡江湖肯定能用上。”方姒道出了真实目的。憬儿笑着挖苦道:“我看你啊,帮忙是假的,讨药才是真的!”   二人到了荒凉院子一看,果然如方姒所言,院子冷清依旧,老御医自个儿忙得焦头烂额。   “哎呀呀,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老夫正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空招待你们呢!”老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喘着粗气。   “我们是来帮忙的。”憬儿环视四周,目测剩下的活儿并不重。   “两个姑娘家,算了算了,还是老头子我自己搬吧,反正也快搬完了,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呵呵。”   “有人搭把手总归是好的,咱们一起,一趟就搬完了。”方姒坚持。话音刚落,门口处突然传来悦耳的女声,道:“也算我一个。”   方姒回头一看,来人竟是楚月,她不禁冷下脸来,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来了?”   “来帮忙啊!”楚月微笑着瞄了憬儿一眼,接着道:“多一个人岂不是搬得更快。”   时聪一死,眼看楚月她们十个美人前途渺茫、命运未知,憬儿只当她是见势不妙,有意讨好,便未与她多言,任她去收拾东西。只是,她来讨好一个老御医,是何用意?不管了,先搬完东西再说。   好在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老御医顺利搬到了新院子。   众人稍作休息,正当准备离开之际,楚月突然对老御医道:“老伯,给憬儿姑娘的解药,您可研制好了?”   此话一出,老御医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偷偷看了一眼憬儿,旋即低下头不说话,当作没听见。   憬儿觉得事有蹊跷,遂问向楚月:“你说什么?”   楚月挑唇微笑,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你中了不解之毒——”   “咳,我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忙活了半天,都回去歇着吧。”老御医试图阻止。   “你什么意思?”憬儿警惕地看着楚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说的解药是什么,是那红色药丸吗?药丸不是有很多嘛,够她吃几年的了,怎么还需研制?再说,待她表现好了,时襄高兴了说不定就给她彻底解毒,哪还用得着制那么多红色药丸?!   “哦?你不知道吗?你每天吃的药丸只能延缓毒性发作,根本不能彻底解毒,至于真的解药,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楚月特意加重了“根本没有”的语气,故意刺激憬儿。   “你胡说什么!”方姒拍案而起。   “不信你们问他!”楚月指向老御医,继续道:“时襄找他研制解药好久了,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恐怕是研制不出来了,哈哈哈!”   “谁说的!假以时日,老夫定能制得解药。”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水平,老御医愤愤不平,可是话说完了,也意识到自己变相承认了此时无解药的事实。   此刻,憬儿才真正明白,并不是时襄为了将她留在身边而故意不给她解药,而是她中的毒根本无解!   正当憬儿内心翻滚着不安,愤怒而又悲伤的同时,楚月走到老御医身边,轻声道:“那你也得有命制!”   话音刚落,猝不及防,匕首已被狠狠插.进老御医的腹部,又极快地抽离。待憬儿和方姒反应过来之时,她们只见错愕的老御医死死瞪着楚月,右手抬到半空又落了下去,紧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秦憬儿,你去死吧!”   随着楚月一声喊,方姒抬眼看去,只见楚月呲牙咧嘴,反手握着匕首,又欲扎向憬儿。方姒飞快地挡在憬儿身前,大叫一声“小心”!   然而,楚月的匕首却扎向了自己。她自知时襄上位,自己再无翻身之日,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发制人,于是杀掉老御医告诉憬儿真相,碾碎憬儿的希望,令其生不如死。如此一来,她自己更是死路一条,于是自己动手了结,好过死在任何人手中。她想象着憬儿知道真相的痛苦,嘴角露出得意和鄙夷的笑,继而倒下。   楚月自杀了,方姒见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憬儿,只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微颤,显然受了很大的刺激。   “憬儿姐姐,没事的,你不要听人乱讲。咱们去告诉王爷,不,告诉皇上,好不好?”   憬儿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并不答话,任由方姒拉着,走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告别   到了时襄的书房,憬儿没有发难,她目光呆滞,思绪混乱,不知道说什么。方姒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时襄得知老御医被杀,霎时转喜为悲。震撼之余,他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他的希望,他和憬儿的未来,毁了。   憬儿已经知道自己身中无解之毒,时襄攥紧拳头,长长一声哀叹——终是瞒不住。   空气仿佛凝固,气氛有些尴尬。方姒见状,先带憬儿回宫休息,想着待她平复心情之后再作打算。   次日,时襄去看望憬儿。前一天夜里,他没有初登皇位的欣喜,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倍感烦恼。   经过一夜的思想挣扎,憬儿接受了现实,心里默默有了打算。见时襄来看她,她轻声唤道:“皇上——”   “皇上”这个称谓好陌生,似乎一下子拉远了他们的距离。方姒识趣出屋去,时襄有些不知所措,他有好多话想说,想解释毒.药的事情,想诉说心意,可是,最终只道出一句“对不起”!   “若不是楚月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瞒到解药制成之时。”   “可是,老御医死了,解药恐怕制不成了。”   听到这里,时襄的心一阵刺痛,事情的发展显然脱离了他的控制。   “憬儿,朕不会让你死的!红色药丸可以一直吃下去,说不定吃一段时间毒就解了。”时襄的话不免有些自欺欺人,憬儿无奈地“唉”了一声。“朕”这个字,从时襄嘴里说出来,她听着觉得别扭,不习惯。   “不知皇上是否说话算数,您说过会放人的。”憬儿满眼期待。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那些人!时襄又生气又难过,冷冷说道:“算数!只要你答应条件,就一定放人!”   “什么时候?”   “随时。”   “我想再去见他们一面,算是告别,就让我去放人,可以吗?”憬儿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含着恳求。时襄点了点头,说:“朕不许你跟他们走!”   “我不走,我答应你,一生一世都留在你身边。”憬儿语气平和,目光坚定,不是敷衍,不是说谎。时襄很是欢喜,可隐隐又有些担心,她是认真的吗?她知道了真相还愿意接受他,为什么?   “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绝不骗你!”憬儿似乎看穿了时襄的心思。   时襄拉起憬儿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含着歉意、爱意,轻声对她说:“憬儿,朕不会放弃的,朕一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解毒。朕对不起你,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你也不要放弃,不要恨我,好吗?”   “好。”说不上恨,憬儿只是失望乃至绝望。她声音颤抖着道出那声“好”,心里却无限拒绝。她真的无法去爱时襄,甚至无法原谅,她不讨厌他,也绝不爱他。她可以不恨,但并不代表爱。   时襄想抱住憬儿。“对了——”憬儿突然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暗,她继续说:“恭喜你,如愿以偿!”   这种话显然是拒绝的意思。时襄也站起来,他走到门口,道:“你早点休息吧,朕走了!”   “明天,明天好吗?我去放人。”憬儿坚持。   “好!”时襄背对着憬儿应道。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憬儿想了好多,她有好多话要对朔宸说。明天的告别,或许会是永别。笑着说再见还是泪眼话离情?她的心猛地抽痛,胸口憋得难受,她使劲流着眼泪,最后一次猛烈宣泄。   次日,阴沉的天气让人觉得压抑。   朔宸窝在破乱的小黑屋里,被屋外的一阵嘈杂惊醒。   “起来,走吧!”   来人简单的话语,昭示着即将到来的自由,朔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太兴奋,根本不至于高兴,时襄肯放他,一定是憬儿为他求情。他不敢想象憬儿付出了什么来交换他的自由。   当然,他更没有想到憬儿会来见他。看到憬儿的时候,他显得很是错愕。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李风和宋溪被从私牢里带了出来,短暂的路程,他们已经得知重获自由的消息,惊讶之余不乏欣喜。当务之急,便是趁着时襄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他们去找楮桃一起收拾东西,事实上根本没得收拾,那么说不过是给朔宸和憬儿留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谢谢你,憬儿!”   杏花随风而落,两个人静静立着。憬儿昨夜想好的话,此时一句都说不出。千言万语化成两行清泪。   “别哭!”朔宸轻轻拭去憬儿的泪痕,鼓起勇气道:“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憬儿颤动着双唇,“路上小心点儿!”   朔宸低头看了看自己几近破烂的衣衫,心想:是呀,现在的我,凭什么让憬儿跟我走!   “他怎么肯放了我?”问出这句话朔宸开始后悔,他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关着你有何用!”憬儿犹豫一瞬,继续道:“我要和他一生一世,你在这里——碍事。”   “憬儿,是不是他逼你?告诉我!”朔宸握住憬儿的双肩,皱紧眉头看着她。“一生一世”,她从未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同那个人一生一世!   “不是。他对我很好。”憬儿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尽量保持轻松的表情,说:“不像你,总是限制我的自由。在他身边,我很自在。”   她的样子不像说谎。朔宸先是觉得失落心痛,转念又想:这样也好,她过得好便好。   “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朔宸想起过去的事情,后悔不已。如若当初他对憬儿多一些关心和信任,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般场景。他仰起头,不让泪水流出。灰白的天空,密云暗涌。   “都过去了。”憬儿顿了顿,心里翻腾着有许多话想解释,但都没有说出来,倏尔,她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走得越远越好。”   这大概是厌弃的意思吧!朔宸如此想着,默默点了点头。   李风他们收拾好了,同憬儿告别。楮桃跟着李风一起离开,憬儿嘱咐李风好好照顾她。宋溪也要走了,憬儿猜测他大概去往江湖。然而他说他要留在朔宸身边,以报前恩。   也好,有宋溪在,朔宸会安全些。憬儿微微一笑,轻声道了声“再见”,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   “再见!”   再也不见!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更没有声嘶力竭的互诉衷情,她与朔宸之间的告别无比平静、平淡、平常。   憬儿的心依旧很乱,乱中又有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定:一生一世陪在时襄身边!   宁静的日子过去几天,憬儿突然要求时襄带她爬山。时襄虽然政事繁忙,但还是抽出时间陪着憬儿,满足她的要求。他很高兴,这是憬儿第一次主动提出出去玩儿。   城郊的山并不远,去玩一趟,来回一个白天足够。   山花开得正美,花美人美,天气也晴好,时襄十分开心。只是,爬山是憬儿提议的,可她看起来并不高兴,好像心事很重,一路无心欣赏风景,也不笑,很少说话。   “怎么了,不舒服吗?”坚持着爬到山顶,时襄摸着憬儿的额头,关心而问。   “没有。”憬儿放眼山下,景色甚美,她轻轻叹了声气。“我中的毒,发作起来是不是很快就死了?”   这话实在煞风景,原本心情美好的时襄瞬时皱起眉头。他将憬儿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不会的,没事的。只要乖乖吃药,没事的。”   时襄霎时紧张起来。她叫他出来,该不会是为了避开吃药吧?她该不会是想不开吧?这些天来,她一如往常,没有异常,时襄并没有格外注意防备,也没有将药丸备在身边。不,她不会的。她答应过要陪他一生一世!   “今天有吃药吗?”   “没有。”   时襄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他拉住憬儿就要走。他怕她毒发,他必须带她回去,宫里还有很多很多药丸,足够她用一年的。他已经派人去寻良医,他要倾一国之力,为她制药。她一定要等到那一天,他们一定要在一起,永远一起,一生一世相伴一起。   看到时襄慌乱的样子,憬儿挑唇一笑,掏出小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带出来了。”   时襄松了一口气。   憬儿却面色苍白,额头冒着汗。   “要不要先吃了?”时襄见状劝说道。毕竟毒发的时候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好。”憬儿打开瓷瓶,将那一颗药丸倒在掌心。   她拿起药丸,送到嘴边——突然,她退离时襄两步。   “怎么了?”她看起来有点儿奇怪,时襄不禁道。   憬儿笑了笑,猛地转身将手中的药丸往山下扔去。   时襄以为她要跳下山去,连忙拉住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她是将药扔掉了。   “憬儿,憬儿,你这是做什么!”   憬儿的手又凉又抖,脸色也很难看,霎时间,她难以支撑,倒在了时襄的怀里。   “来人,快去找药!”时襄命令随从。   哪有那么简单!怎么可能找到!   时襄立马抱起憬儿下山去。他们必须赶回宫里。   “放我下来!”憬儿的声音变得虚弱。   “不!我们回去!”时襄多么想有一种神奇的本领,可以迅速传信回宫,命人将药往这边送,同时他们用风的速度往回赶,只有那样,才有一线希望。   而此时的他是那么的无助。   “没用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时襄声嘶力竭。他跑了几步,终是放弃了。他放下憬儿,倚坐在树下,憬儿靠在他的怀里,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说过要一生一世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憬儿半闭着眼睛,微微抽动嘴唇,轻语道:“我没有食言。我要死了,我做到了,从答应你的一刻起,我一生一世——都在你身边,到死——我都在你身边。我的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不!你的一生一世不是我的一生一世!我的一生还没有过完,你不能死,你不能扔下我!”时襄红着眼睛,心揪着疼。   “时襄”,憬儿眼前的景物越发模糊,她眯着眼睛,脸上挂着微笑,低声道:“你知道吗?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无望的等死。我就要——解脱了。”   “你死了,就是让我无望的活着!你不能那么残忍……”   可是憬儿听不清了,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时间一点点过去,时襄一点办法都没有。憬儿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时襄经历着从未有过的痛苦。他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在他面前死去,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的死能够令他如此难受,撕心裂肺一般的难受。   树上的新芽正在奋力生长,明媚的春天是生的季节。   痛感渐渐变弱,回忆在脑海中上演,很快,憬儿在一片生机盎然中死去。她死在时襄的怀里,实现了“一生一世”的承诺,却留给时襄无限的悔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绝对不是结局。还有一条愉快的小尾巴。 ☆、我是愉快的小尾巴   石墙、冷光,似曾相识的环境让憬儿确信她回到了地府。   调魂师的办公室里,憬儿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厉地盯着调魂师。   “快点送我去投胎!”投胎之前饮下孟婆茶,忘却一切,才是真正的结束。   调魂师摇了摇头。   “为什么?!曲遥我探索完了,刚刚都给你讲了,就连曲遥的邻国肃封都给你介绍了,你也记录了,你还要怎样?你们地府不能不讲理啊!你怎么做事的?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投诉你啊!”憬儿注意到屋里贴着的投诉信息,故意摆出一副凶悍的样子,吓得瘦弱的调魂师微微一颤。   “先不说你的探索报告有多差——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是自杀的,咱们这种项目,自杀回来的是不能安排投胎的。”   “什么?!”   “是要下地狱关一百年的。”调魂师“冒死”补充道。   “我不是自杀的!我是被人害死的!我被人下毒了!”憬儿慌乱起来。   被关地狱一百年,绝对不行!   “你是自杀的。你说你是自己放弃吃药所以毒发的。”   “可是,我中的毒是无解之毒。”   “可是,你若吃了药就暂时不会死。”   “这——这也算自杀?”憬儿无语。   “算!”调魂师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吧,就算是自杀,那自杀凭什么不让投胎?”   “咱们项目就是这么规定的。”调魂师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事先并没有告知憬儿这项规定。   憬儿察觉到,她眯起眼睛,“哼”了一声,指着调魂师,理直气壮道:“你没有履行告知义务,我必须投诉你!”说着她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尽管不知道去找谁投诉,但这一个转身的动作足以吓掉调魂师半个魂。   “等等等等!”果然,调魂师拽住了憬儿。“好好好,是我错了!千万不要去投诉,咱们这个项目,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你若去投诉了,指定被取消,那我就白忙活那么多年了,求求你,别去了,凡事好商量。”   憬儿撇嘴一笑,心想抓住了调魂师的把柄,要好好整他一番。   “既然如此,那就送我投胎去,我要投好胎!”   “不行不行,这个我真办不到。你是自杀的,他们那边能查出来的。”   “查出来?这都能查出来,还让我去探索什么!直接查一查就好了嘛!”   “不是不是,只能查出是怎么死的,不能调查未知国度的具体信息。咱们项目需要的信息,越多细节越好。最好要情节丰富……”   “行了行了,我不管,反正不能怪我。你要么送我投胎,要么——还是送我投胎!”憬儿丝毫不让。   “唉!”调魂师抓耳挠腮,半天才道:“你看这样好吧?我这里呢缺人手,你就在这儿给我做帮手,不用关地狱受苦,行不行?”   关地狱一百年变成做苦力一百年?不好!憬儿摇头。   “我让你做项目组副组长总行了吧!”调魂师一脸无奈。   “副组长?做什么的?”   “像我一样,可以调魂的!”调魂师凑近憬儿小声说。   像他一样?算了!   不过,“调魂”听上去倒是很有意思。憬儿犹豫。   “姑奶奶,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去投诉,千万千万……”调魂师又是一通长篇大论,把憬儿说得头晕转向,最终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好好好,好吧!”   不管怎样,不下地狱才有希望。先答应他缓一缓,然后从长计议,说不定套套近乎找找关系,投胎的事就能解决了。憬儿这样想着,很快从一个小小的试验人员荣升项目副组长。   调魂师给了憬儿一些关于调魂术的书,憬儿由此开始了“地府工作人员”的生活。经过她的一番努力,项目组办公室首先焕然一新。憬儿也有了一块名牌——项目副组长宋憬凡。   工作了一段时间,憬儿才知道组长为什么那么怕她去投诉。原来她作为首名试验“志愿者”(当初她似乎并不情愿),完全是在准备不全、各项手续欠缺的情况下去往曲遥的。在她之后的志愿者都有签合同,明确各项权利义务,明确试验时间,当然还有明确告知自杀中断任务的后果。   手握这些把柄,憬儿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虽然她是副组长,但是很多事组长都要听她的。时间一久,憬儿倒是开始享受这种生活了。   一年过去了,这天憬儿接回了一位从肃封回来的志愿者。她的合同到期了,任务也顺利完成,憬儿亲自送她去投胎了。带着微微失落,憬儿回到办公室。她拿起志愿者的探索报告,仔细阅读并输入信息库。她看着看着便发现,这位志愿者提到了一位故人——那个被驱离曲遥的前太子。这位志愿者的旅程与朔宸并无直接联系,只是她本着细节至上的原则,特意提了一笔,算是加分项,有助于投个好胎。   原来在憬儿死后,时襄立马下令全国搜索朔宸,不久,朔宸又重新被关了起来。   大概时襄觉得憬儿说话不算数,所以自己也跟着反悔。大概时襄疯了。大概是因为那句“最痛苦的是无望的等死”,时襄要让憬儿曾经爱的人同他一样无望地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唉!”憬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朔宸也够惨的。何苦呢!   往事历历在目,随着回忆一点一点浮现,憬儿竟有一丝怀念那个世界、那个人。   于是她在仔细研究了调魂术之后决定帮朔宸摆脱困境。可是,奈何她“功力”尚浅,无法跨越时空调魂,无奈之下她只好找调魂师组长帮忙。   “不行不行!我做不到。”调魂师目光闪躲,似在说谎。   “帮帮忙嘛!”   “你想啊,我要是有那本事,还找你们这些志愿者做什么,直接跨时空调个魂过来作报告不就好了!”   “嘁!那样的话,你得到的信息是从那个时空的人的角度阐述的,而我们需要的除了基本信息,还有从现代人的角度捕捉到的有趣故事。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蒙骗我哈!若说以前你办不到我可能相信,现在——哼——组里的事都是我在处理,你天天‘闭关修炼’调魂术,不可能没有进步!”憬儿不依不挠。组长的心思完全掌握在她手中。   见他有所动摇,憬儿又威胁说:“别忘了,我还有投诉大权,你犯过的特大错误如果让上面知道了……”   “好好好,嘘,别说了!不过我可跟你说好,只此一次,只此一人。”   “OK!”   后来,在调魂师组长的帮助下,朔宸在幽暗封闭的地牢里突然死去。他的魂魄“跋山涉水”到了项目组办公室门前。他打量着陌生而新鲜的景物,心想地府果然与人间不同。恰此时,他被带到了副组长面前。   咦,那个穿着奇怪的女人,不,女鬼怎么那么像憬儿!   如同告别一样平静,重逢之时憬儿挑唇一笑,不激动、不兴奋、不紧张,她只是心想:现在终于轮到我事事管着你了!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以后你就在这里干活。”   “哦”,朔宸试探着,“那你——你是谁?”这个女鬼到底是不是故人?他早就听说憬儿死了,奈何自己身陷囹圄,半点自由没有,甚至没有机会自我了断,绵长的绝望与痛苦是他每日的必修课。而此刻,他终于解脱。   “你猜!”朔宸愣在原地,憬儿笑着继续道:“我是项目组副组长,我叫宋憬凡。”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新的开始O(∩_∩)O~ (一鞠躬)特别感谢一路支持的散散姐姐、青青七哥以及留言或者沉默的小天使们! (再鞠躬)祝福大家健康平安开心幸福! (三鞠躬)新文预告《凉拌翠花》,望大家继续支持!再次感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